陽光從窗簾的細縫中輕洩而下,頌憐醒來,想伸個懶腰,卻發現自己正被秦舞陽緊緊抱在胸前,他溫熱的胸膛熨貼著她的背,感覺他沉穩的心跳規律的撞擊著她,呼應著她的脈動。
這種感覺甜美得像一場瑰麗的夢,她必須費好大的力量來說服自己,環抱著她的那雙臂膀不是幻想,吹拂在她耳邊的呼吸也不是幻覺,昨晚所發生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他們共同進行了一場熱戀中的情侶所會做的事情,可是從頭到尾,秦舞陽並不曾對她吐露一絲愛意,除了肉體上完美的契合,在心靈上,她卻感到無比空虛,從很多好萊塢的電影當中,她發現西方人向來把作愛當成吃飯一樣重要和必須,對性伴侶的態度也像選擇餐館一樣自然,她很懷疑,秦舞陽從小在美國長大,是不是也接受了這樣的薰陶?
她自嘲地笑起來,因為不想在今晚的「交易」中失身給一個陌生人,所以那麼死心眼、那麼慎重的選擇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不管將來結局如何,秦舞陽都會成為她記憶中最不能抹滅的一部分,可是她對於秦舞陽而言呢?
她不相信秦舞陽生活在思想開放,美女如雲的美國,會忍得住金髮美女的誘惑,連自己這種B罩杯的清瘦身材,都能引誘得了他,更別提那些身材豐滿、火辣的金髮娃娃了,說不定,已經有過多少女孩子和他共度過這樣的早晨,而她,不過是他到台灣之後,所吃到的其中一份點心罷了!
她愈想愈洩氣、愈想愈覺得沮喪,甜蜜的感覺一點一點消失了,雖然是自己任性的選擇,但是那股莫名的失落感仍然強烈地襲向她,她告訴自己,一旦過了今天,甜美的夢就會醒了。
她悄悄掙動一下,溫熱的唇輕柔地拂過她的肩,她止不住一陣輕顫,原來秦舞陽已經醒了。
她忍不住回頭,差點碰上秦舞陽的鼻尖,她縮了一下,怯怯地說了聲:「早安──」
「早。」他沉沉的笑著,聲音還帶著濃濃的睡意,剛起床的他,慵懶的眼神讓她著迷至極,她定了定神,強迫自己離開他誘人的氣息和體溫,她掙扎地下床,拖了一條被單披在身上,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壁上的鐘,然後吞吞吐吐地說:「那個──快十點了,你幾點要去球場集訓?只管去吧!我不會耽誤你,還有……那個弄髒的床單,我會幫你洗乾淨……」說到最後幾句,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秦舞陽根本沒聽清楚她說了些什麼,用力伸著懶腰,揚了揚眉問:「已經十點了嗎?完蛋了,我一定會被教練罵死!」
他猛地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了下來,裸身走進浴室裡,他結實的肌肉閃動著古銅色的光澤,寬闊的肩,挺直的腰,高大俊逸的肢體美不可言,頌憐感到呼吸困難,她必須靠著牆,虛軟的雙腿才能勉強站得住。
浴室傳出嘩啦嘩啦的水聲,她試圖用正常的速度穿上衣服,可是十個手指頭總是不聽使喚,襯衫上的幾顆扣子比平常多花上三倍的時間才扣好。
在昨天之前,他們對話的語氣還相當火爆不客氣,但是經過昨夜,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調和一個突破她最後防線的男人說話,什麼樣的方式才算正常?
還是選擇普通朋友的方式吧!一方面能試探秦舞陽的態度,另一方面也不會太自作多情,起碼能維持最基本的尊嚴。
剛淋浴完的秦舞陽,速度飛快地擦乾頭髮、穿好衣服,一面火速地穿上球鞋,接著從皮夾中掏出五千元給她,沒有時間去顧及她的情緒反應,只簡單地對她說:「五千塊你先拿著,錢不夠用再告訴我,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會忙得不可開交,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儘管到練習場找我沒有關係,你自己要小心,離開時記得把門鎖上,我走了!」
他背著一個大運動袋,拎起一個籃球,風一般的狂奔出去。
頌憐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恢復知覺,她呆愣地看著手中的五千塊,這種感覺多像剛進行完一場「性交易」,儘管她明白,秦舞陽多半是擔心她身無分文,才會拿錢給她,但是,她多希望不是用這種方式,如果能搭配上一個吻或者幾句溫柔的話,感覺就不會那麼差了。
當然,她也希望這五千塊不包含其他的意義,表面上,她似乎已經達成願望攀附上了他,然而事實上呢?
忽然間,她覺得心口某個角落空了,有陣冷風涼颼颼的吹了進去,她似乎聽見,心底傳來一聲悚然的冷笑,是在嘲笑她的吧?
秦舞陽剛到練習場,就看見門口聚集了不少人,他呆了呆,發現其中除了有五、六名體育報的記者,還包括了電視台的新聞記者,其他多數是些青少年,當一名記者發現他出現,立刻一馬當先衝上來,其餘的人也不甘示弱,隨即蜂擁而上。
「秦舞陽先生,在這次冠軍賽前,你是眾多球員中人氣最旺的一位,你對此瞭解嗎?有什麼感想?」一名女記者搶在最前面大聲發問。
「秦舞陽,請幫我們簽名──請幫我們簽名──」幾名穿著學生制服的少男、少女夾在記者群中嘶叫著。
鎂光燈閃得幾乎讓他睜不開眼睛,他感覺到幾支麥克風擠到他身前來,記者你推我擠,紛紛搶問──
就在秦舞陽無法招架的時候,銀虎隊教練嚴新帶著全部的隊員從練習場衝出來,把秦舞陽從人群中隔開,一路帶進練習場,嚴教練阻擋著不屈不撓的記者和球迷,語氣顯得非常不耐煩。「各位,對不起,這幾天可不可以不要再來蚤擾我們練球了,如果大家真的那麼喜歡秦舞陽,就讓他安安靜靜的練球好嗎?一旦拿到冠軍,你們想怎麼訪問他都可以,但是現在請給他安靜,謝謝各位、謝謝!」
嚴教練把練習場的大門在緊隨其後的記者球迷們面前毫不留情的關上,他的脾氣因面臨冠軍賽沉重的壓力而顯得異常暴躁,立刻回過頭對秦舞陽不容分說地咆哮起來。「為什麼遲到了?別以為打贏幾場球就可以為所欲為,球隊該遵守的規定還是要遵守,就算你現在大受歡迎也一樣,沒有特別待遇,聽見了嗎?」
嚴新這番話其實也是有意說給全部的球員聽,免得讓人有話說,說他給秦舞陽特別的待遇。
秦舞陽聳聳肩說:「我不是故意遲到,只是早上睡過了頭。」
「睡過頭?」嚴新聽了不禁火冒三丈。「為什麼睡過頭?我已經嚴重警告過你們,這幾天除了正常的訓練,不許熬夜,不許出去瘋,不許喝酒,更不許縱慾,你難道還明知故犯嗎?」
秦舞陽當然不可能承認昨晚確實在床上耗盡精力,只好面無表情的盯著手中的籃球,耐心等教練發洩完,他感覺身後有道冷冷的視線盯住他,不用猜,也知道是周凌了。
他其實無意和周凌搶單頌憐,但是事情的發展卻嚴重脫軌,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範圍,該怎麼向周凌解釋才能得到他的諒解,實在是一個很頭痛的難題。
嚴新調出戰馬隊的錄影資料,用慢動作播放,開始佈置如何打好這一戰的計劃,秦舞陽的精神無法完全集中在錄影帶上,他腦中所想的是如何讓晚上的計劃天衣無縫。
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察覺周凌的反應,也沒有意識到,在球場上被他搶走風采,情場上又被他搶走心儀女子的周凌,已被憤怒和嫉妒嚴重吞噬了。
下午五點,嚴新正打算將部署好的「作戰計劃」實際演練一遍時,秦舞陽走向他,深吸一口氣說:「教練,我現在有事必須請假。」
嚴新的臉立刻拉了下來,怒問:「請什麼假,現在有什麼事比四天後的冠軍賽還重要?」
「這個我無法做比較──」他堅持地說。「晚上的假我非請不可,無論如何,請教練原諒。」
秦舞陽的態度讓嚴新起了疑心,當下雖然准了他的假,但在他走後,立即叫來周凌,細細盤問。
周凌冷著臉,有意無意地說:「這種戀愛中的反應,教練難道看不出來嗎?」
「和誰談戀愛?」嚴新吃了一驚。
「據我所知,他目前和一個脫衣女郎走得很近。」周凌完全不加修飾,脫口而出,他一點也不在乎這會對秦舞陽造成什麼傷害。
嚴新的臉色陡然發青了,他壓底聲音警告周凌。「千萬別把這件事情宣揚出去,我可不希望在冠軍賽之前讓媒體知道,否則一旦披露出來,我們就完了。」
「完蛋的人是秦舞陽,和我們有什麼相干。」周凌冷冷地說。
「我還需要秦舞陽替我們拿到這一季的冠軍,你總不想讓球隊白白支付秦舞陽的年薪吧──」嚴新頓了頓,眼光銳利的盯著他,鄭重的警告。「秦舞陽是不是和脫衣女郎在一起,這件事我一定會仔細調查清楚,而你呢,我勸你還是做好心理上的調適,剛開始雖然希望你和他能聯手打下一片江山,但是不能否認的,他的實力高出你太多了,所有的焦點都會集中在他身上,你必須坦然接受這個事實,也要有容人的肚量,千萬別想揭他瘡疤或對他做人身攻擊,否則,你不只害了他,也會害了你自己,這個道理不必我明說你也應該清楚吧?」
周凌木然的點點頭,嚴新只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卻沒有看見他的痛苦,秦舞陽的存在,對他的威脅日益巨大,屬於他的優越和強勢,似乎都在秦舞陽出現的那一刻起拱手讓出了,他萬分後悔自己引狼入室!
原來已經和他談妥,正準備拍攝的一支運動飲料廣告,廠商居然緊急叫停,傳言廠商高層正醞釀換下他,高價簽下秦舞陽來拍攝。他甚至還聽說,幾家知名的運動鞋廠商,已有找秦舞陽拍攝廣告的計劃和行動。
如果這些傳言一旦成真,才竄紅兩個月的明星球員夢就會正式宣告結束了。
在周凌心裡,秦舞陽就像只毒蠍,已在他身上狠狠咬了幾大口,他要是再不反擊,豈不是只能等死?
這不是周凌的性格,他在單頌憐手中慘跌了一次,怎麼能又在秦舞陽身邊稱臣,當秦舞陽和單頌憐兩人聯手起來,他怎能不自衛,不去想辦法保護自己的地位!
他才二十三歲,手中又握有攻退敵人的優越條件,再不揮兵鞏固自己的江山,難道還等敵人攻城略地?
得不到想要的女人,不能連江山也一併奉送了!
秦舞陽確定父親已匯進五萬美金之後,立刻買了一套鐵灰色的西裝和一瓶金色的染髮劑,六點半左右就進了凱悅飯店,為了給頌憐一個有錢人的錯覺,所以他以傑克丹尼爾的名字訂了一間總統套房。
五星級飯店的總統套房的確非常豪華寬敞,他進浴室將頭髮染成金色,然後努力吹到使每根頭髮都立起來,再換上西裝、戴上墨鏡,站在鏡子前上下左右打量一番,直到確定能唬住頌憐為止。
他點了一套豐盛的法國菜,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單頌憐。
頌憐在八點整準時到了。
他坐在床沿,看著略顯緊張的她,穿著一件密不透風的長外套,黑緞似的長髮直洩而下,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他以低沉的、硬裝出來的國語腔調說──
「你.隨時.可.以.開.始。」
頌憐緊張得拚命吸氣,她沒想到,想看她跳脫衣舞的「有錢人」竟會這麼年輕,看起來像男性時尚雜誌中的模特兒,她本來還以為,會是一個頂著啤酒肚的怪怪中年老外。
她又深吸口氣,輕輕問:「需要音樂嗎?」
「如果.你.有.准.備.更好,我.要.看.最.不一樣.的.中國舞。」
頌憐直到現在才完完全全鬆懈下來,眼前這個高大金髮的男人,從頭到尾似乎就真的只想看她跳舞,什麼話都不多說,或許,他真的對中國舞蹈有相當濃厚的興趣。
如果他的意圖真的這麼單純,那麼,她將會竭盡所能,跳一場別開生面的歌舞,滿足他視覺上的享受。
她拿出一片CD,遠遠的遞給他,微笑著說:「這是我自備的音樂片,到目前為止還沒派上用場過,你是第一個聽,也是第一個看我跳仿唐舞的。」
秦舞陽慢慢的接過來,轉身放進音響,再回頭,頌憐已脫下長外套,露出色彩繽紛的長袖紗雲衣,罩在半透明的緊身繡花衣外,她獨特的舞衣令他驚艷,看上去輕盈、柔曼、飄逸極了。
她一揚手,高高翹起小指頭,隨著柔美的笙樂曳袖而起,她的舞姿柔曼婉暢,將長袖輕紗舞得低回翻飛,令人目眩,柔軟的腰肢恍若無骨,轉了又轉,旋轉出如朵朵嬌媚的蓮花,有種虛無縹緲之感,美得奪魂攝魄。
沉浸在歌舞中的頌憐,十分渾然忘我,眼波動人的流轉著,隨著清越的琵琶聲悠然停止,她緩緩放下揚在空中的腳尖,眼神夢幻惘然,久久,才回過神來看他一眼,突然變得有些羞澀,柔柔地說:「這是我最喜歡跳的仿唐舞,不知道你看完之後滿意嗎?」
秦舞陽神為之奪,為她曼妙的舞姿傾倒,聽見她開口說話,這才回到現實來。
「太棒了!」他忘了修飾語氣,猛然發出原音來,當他看見頌憐臉色微變,立刻發現自己的失誤,略顯慌亂的站了起來,拿出一張支票丟在床上,生硬地說了句:「再見──」
他謹慎地、僵硬地從發呆的頌憐身旁走過去,正要開門的時候,頌憐忽然間衝到他面前,高高抬起手,刷地一下,用力摘下他的墨鏡,仰頭看他,面容冰封,眼神如冰。
「果然是你!」她的聲音摻柔著酸甜苦辣,分不清的滋味。「你這麼做,什麼意思?」
「不這樣,你會平白無故拿我的錢嗎?」秦舞陽苦澀地笑了笑,她的表情好像他做了一件不可原諒的錯事。
「但是我不想和你交易,我不要你變成我的客人。」她冷漠地、堅持地說。
頌憐不領情的反應令他有些惱怒。
「早知道,我也不用費那麼大的力氣去想這個辦法了,簡直是自討沒趣。」
頌憐圓睜了大眼,他會這麼做,會付她那麼多錢,就是為了幫她度過難關,她應該是要感激他才對的,但是,強烈的自卑感在作祟,因為心裡太在乎他、太愛他,所以不要他的同情和憐憫。
這是她必須堅持的,一定要堅持的!
「就算你很有錢,也不要來同情我。」她咬咬嘴唇,倔強地說。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秦舞陽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忍耐地說。「就算我有錢,也要看人花的吧!因為是你,我才肯花這筆錢,如果把錢平白無故送給你,你會怎麼想?」
「無功不受祿,怎麼能白白拿你的錢。」
「那麼用這種方式給你,又有什麼不對?這是你正正當當賺到的。」他說得理直氣壯。
頌憐覺得心灰意冷,她會覺得自卑,就是因為秦舞陽說不出那句話。「我是因為愛你才幫你!」
她要的不是單純的憐憫呀!
她用力咬住下唇,轉過身穿上長外套,拾起床上的那張支票收進皮包裡,高高仰起頭,努力忍住澎湃的情緒,臉上裝飾出一朵虛偽的笑容來,很職業地說:「你是我接的第一個客人,謝謝你,你人真好,一點也不為難我,下次有機會,請再找我為你服務,再見。」
秦舞陽憤怒地大喊:「你到底有什麼不滿?」
她高高地抬著頭走出去,看也不看他。
秦舞陽渾身都僵了,怎麼會弄成這樣?明明他的一番好意,為什麼會弄到裡外不是人的地步?
他真的不瞭解她,不瞭解她為什麼鑽牛角尖,非要曲解他的用心,非要和他玩猜心的遊戲不可。
他感到異常煩躁,倒了一杯香檳一口氣喝光它,焦渴的感覺仍然存在,他脫下西裝外套,把自己狠狠拋在巨大的雙人床上,心情簡直煩透了。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把他的情緒攪得這麼亂過。
他才剛剛躺下沒多久,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在床前停下,他抬頭一望,發現頌憐亭亭地站著,她揚起手中的支票,輕輕對他說:「支票開錯了,你多寫一個零。」
他猛地跳起來,忍耐且壓抑地。「我願意寫幾個零都隨我高興。」
「你都是這樣揮霍你的錢嗎?」頌憐冷靜地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現在才知道你的同情心這麼強烈,我何其有幸,能遇見你這位百年難得一見的大貴人,你平時都這樣接濟落難的人嗎?」
她不慍不火,冷冷淡淡的語氣,讓秦舞陽怒氣陡生。
「我不是從事慈善事業的人,就算再有錢也不會是這種花法。」
「既然如此,為什麼肯花大錢幫我?」她的語氣挑戰似的。「還有比我更可憐的人哪……」
秦舞陽迅速抬起頭,爆發的喊:「為什麼、為什麼,你老是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鑽牛角尖呢?」他愈來愈激動,聲音愈來愈高昂。「那是因為在乎你,才想幫你呀!」
她的睫毛閃了閃,心中的迷障似乎就要衝破了,她心跳加快,顫抖地聽見他聲嘶力竭的喊出來──
「我從來沒有這麼在乎過一個女孩子的一切,這麼在乎她過得好不好,你來告訴我為什麼好了,為什麼我會這麼在乎你?處心積慮想幫你度過難關,卻惹來你的諸多不悅?為什麼?」
「因為你愛我──」她飛快地投進他懷裡,雙手緊緊圈住他的腰,踮起腳尖,頻頻吻著他的胸膛、脖子、下巴,急切、熱烈地低喊。「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聽聽你的真心話──」
頌憐熱情的反應令他錯愕,一時之間,還無法從激憤的情緒中回復過來,他注視著那雙充滿光采的眼睛,心動得無以復加,她蜻蜒點水般的細吻對他產生了莫名的撩撥和挑逗,他血脈賁張,情不自禁地亢奮起來,他瘋狂地梭巡她的唇,瘋狂的卸下她那一身讓他驚艷的五色雲紗衣──
「那個是我爺爺!」
秦舞陽指了指海關的出口,頌憐一看見臉色紅潤,眉笑眼開的秦爺爺從海關神采奕奕地走出來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的表情像要下地獄,可是你爺爺的表情卻像要上天堂。」頌憐戳了戳他的手臂笑說。
「你形容得真貼切。」
秦舞陽拉著她的手跑過去,她跟著他羞澀地喚了聲:「爺爺!」
秦爺爺盯著秦舞陽那頭金髮,差點認不出他來,瞪著眼睛罵道:「把頭髮染成金色的幹什麼?難看死了!我看你是打從心眼裡就想當洋鬼子了──」
「停一下、停一下……」秦舞陽截斷爺爺的轟炸,忙把頌憐往前一推。「她叫單頌憐。」
「哇──」秦爺爺大叫一聲,表情一百八十度轉變,頌憐的模樣比他想像的還漂亮,不禁笑逐顏開。「你就是單頌憐嗎?我逼舞陽來台灣還真是對呀!」
頌憐笑出聲,笑容既甜蜜又羞怯。
秦舞陽接過秦爺爺手中的行李,故意說:「爺爺,別把她捧太高了,當心她得意忘形。」
「你的嘴巴還是這麼壞!」秦爺爺瞪了秦舞陽一眼,然後指了指頌憐頸子上的鮮紅印記,邪邪笑說:「這顆草莓是不是你的傑作呀?依我看,得意忘形的人是你吧……」
頌憐一驚,急忙摀住頸子,臉頰火辣辣的燒起來。
秦爺爺促狹地一笑,小聲地對秦舞陽說:「別費事做什麼安全措施了,我急著想要一個重孫吶。」
頌憐聽了,臉更加辣得發燙。
「爺爺,拜託你好不好,你把頌憐嚇跑了,我不一定有力氣再找一個。」秦舞陽擰起眉頭,雖然他一向懶得把爺爺的話當一回事,卻仍情不自禁的反擊。
「真小器,開個玩笑也不行。」秦爺爺委屈地望著頌憐,小聲地說。「小憐哪,他是不是也對你這麼凶?別怕他,他這個人是刀子嘴豆腐心,本性很善良,除了打籃球以外,所有的事情他都沒什麼神經──」
「爺爺!」秦舞陽忍不住大聲抗議。
頌憐格格笑起來,聽這對爺孫兩人的對話,十足有趣極了。
三個人坐上計程車,秦爺爺一路上不停地問些頌憐的私事,頌憐並不打算隱瞞,秦爺爺問什麼,她便答什麼。
當秦爺爺完全瞭解她的家庭背景之後,並不因而嫌惡,反而憐憫地說:「你很辛苦吧,這麼小就得賺錢養家,你現在在哪裡上班呢?」
提到「上班」就敏感多了,她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是學跳舞的,所以現在以跳舞為職業……」
「爺爺,別問得那麼詳細好不好?」秦舞陽岔開話題,若有所思地望了頌憐一眼,說:「剛見面就進行身家調查,這樣不太好吧!」
秦爺爺忙不迭地解釋著。「小憐,別誤會,爺爺沒有別的意思,老人家囉嗦慣了,不是存心打探你的隱私,你別放在心上啊──」
「不會,怎麼會呢?」頌憐的心沉了沈,悄悄望著秦舞陽,她從他眼中看見了顧慮,她知道,她目前的職業無論如何都見不得光。
「對了,」秦爺爺拍掌一笑,露出頑童般的表情。「你說要請我吃炒米粉的,我可沒忘記哦!」
頌憐被秦爺爺的表情逗笑了,她笑嘻嘻地說:「有什麼問題,爺爺喜歡吃哪一家的?我們現在就去吃吧!」
秦爺爺興高采烈地帶他們到一家舊舊的炒米粉店,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小憐,你說你是學跳舞的呀!」秦爺爺的話匣子又打開了。「都學些什麼舞呢?」
「幾乎都學。」頌憐綻開笑靨,扳著手指一個一個地數著。「現代舞、芭蕾舞、爵士舞、民族舞,去年學校還免費送我到北京學了敦煌舞和仿唐舞,我跳得還不錯喔。」
「真厲害,怪不得身材這麼棒,舞陽的運氣真是好得沒話說。」秦爺爺朝著舞陽鬼鬼一笑。
「爺爺,別老不羞了好不好。」秦舞陽不耐地,濃眉蹙成了一直線。
秦爺爺轉過頭不理他,逕自對頌憐問道:「什麼時候會有表演?有表演要記得給我票,讓我好好欣賞欣賞孫媳婦的表演。」
孫媳婦!頌憐愣住了,略微驚慌地瞥了秦舞陽一眼。
秦舞陽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說話。
「別看他。」秦爺爺輕拍著頌憐的肩,既霸道又親切地說:「我喜歡你當我的孫媳婦,我可是很挑剔的,只要我不喜歡,誰都別想嫁進來,可是只要我挑上的,舞陽不敢說不。」
「對呀,你是秦始皇嘛──」秦舞陽哼了哼。「說得那麼霸氣,如果你喜歡我不喜歡又有什麼用,也要我喜歡才算數。」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抬槓,惹得頌憐笑不可抑。
吃完炒米粉,秦爺爺堅持到松江路去找一個老朋友,當他們把秦爺爺送到那個老朋友家,他的老朋友無論如何都不放他走,硬是要留他住下敘敘舊,秦舞陽正好把爺爺這個轟炸機送走,樂個輕鬆。
在回家的路上,秦舞陽認真而且鄭重地對頌憐說:「我爺爺比起一般的老先生隨興很多,但還是有他那個年代古板的堅持,就像不許我娶個外國人當妻子一樣,這是他非常堅持的事。」
「很好的堅持呀──」頌憐將頭靠在他的肩上,笑意盈盈。「你爺爺好像你專用的月下老人,知道你『情牽何處』。」
「我有點擔心……」他看著頌憐,嚴肅地說。「萬一爺爺發現你當過脫衣舞孃,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頌憐臉色微變,自我辯解道:「我沒有脫衣服,我只是跳了幾天的舞,你應該清楚我什麼都沒做!」
「我當然知道。」秦舞陽將她擁進懷裡,輕聲說:「可是在爺爺發現異狀之前,先搬到我這裡來,你把錢拿去還給石雄,『繁花酒店』就別再去了,明天想辦法去辦理護照補發,把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全部洗掉,你家多窮我爺爺都不會介意,但我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能接受你曾經當過脫衣舞孃這件事,所以能瞞天過海最好了。」
「但是萬一被他發現了,不是更糟嗎?」她不安地說。
「我爺爺這麼喜歡你,大概也不至於多糟吧,只是要多費口舌來解釋,有點麻煩而已。」
頌憐咬緊唇,倉皇地望著秦舞陽,思緒和感覺變得清晰了,她明白,自己就像一件沾上污點的雪白色襯衫,讓秦舞陽穿在身上,就必須徹底漂白乾淨。
自憐和辛酸佔據了她全部的情緒,她開始懷疑,自己能否有能力面對激情過後的現實,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比較,她都太太太太高攀秦舞陽了。
她覺得一陣冷意,不安而且焦慮。
車子經過忠孝東路,秦舞陽一時興起,拉著頌憐下計程車,雀躍地說:「走,去看電影。」
秦舞陽愉悅的表情分散了她的焦慮感,她的雙手與他交握,兩個人一起排隊買票,由於秦舞陽的個子太高,為了不擋住別人的視線,所以他買了最後一排。
他們專注地看著電影看板,在等待進場前的這段時間裡,來來往往的人群只要一看見秦舞陽,多半會再盯上幾眼,然後認出他的人會出現驚喜交加的表情,目光、食指不約而同往他身上彙集過來。
頌憐敏感地發現了,她拉了拉秦舞陽,小小聲地說:「你是不是被球迷認出來了?」
秦舞陽望了望四周,根本渾然不覺,無所謂地說:「認出來就認出來,我們一樣看我們的電影,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你跟我在一起……」她嘰咕地說。
「這有關係嗎?」秦舞陽奇怪地看她。
「我想我是中了香港媒體的八卦毒了。」頌憐不禁苦笑了笑。「跟一個名人在一起好敏感喔。」
「傻瓜!」秦舞陽俯下頭,旁若無人的吻了吻她的臉,笑著說。「我只是一個球員,又不是偶像明星,就算你上了報,對我也不具殺傷力。」
「可是……那麼多人在看著你,你難道不覺得頭皮發麻嗎?」頌憐渾身不自在地說。
「你不去看他們就行了,」秦舞陽將她拉近自己,溫柔地說。「不必在乎別人的眼光,也不要壓抑自己,更不要把自己弄得太敏感了。」
秦舞陽的話有著催眠的力量,把頌憐的焦躁全怞空了,她緩緩吁了口氣,漾著柔光的眼眸凝視著他,和他在一起,她的確很快樂,前所未有的快樂,一種魂不守舍的快樂──
幽暗的電影院裡,只坐著他們兩個人的最後一排座位,彷彿是特意開闢出來的情人特別座,電影的情節究竟如何發展,對頌憐來說並不重要,因為她沉溺在秦舞陽恣意的、煽情的熱吻裡,像魔鬼誘惑著靈魂,將她的靈魂帶進一個迷亂繽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