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甘願普通

    方浩然的追求攻勢很快展開,僅僅只是用了一天的時間,便查清楚了盛采彤的祖宗十八代,甚至連小學時期的成績單都查得一清二楚,讓李蘭生不得不佩服錢所帶來的效率。
    不過,唯一值得讚賞的是,方浩然雖然有錢有勢,但是絕對不會強迫,換言之,只要采彤一天不點頭答應,那麼他便不會強要采彤成為他的女人。
    「真是的,他到底明不明白什麼叫做拒絕啊!」把手中的花狠狠地塞進了一旁的垃圾桶,盛采彤憤憤地道。
    一束999朵的藍色妖姬,就這樣在垃圾桶中盛開著,看得李蘭生隱隱有些心疼,「花……很美啊。」昂貴且美麗的花,似乎不該得到這樣的待遇。
    「但是送花的人不對!」盛采彤趴在窗台邊,看著窗外的夜景,「早知道會招惹上方浩然,我就不會去……」
    「你捨得不去看慕遠之的舞蹈?」
    「……」是啊,就算她事先知道會遇上方浩然,但是她一定還是無法忍受不去看那場華麗而優美的舞蹈表演,「蘭生,你總能看透我的心。」她有些無奈地彎了彎嘴角。
    「那是因為你太透明了。」李蘭生微微一笑,為自己和采彤各泡了一杯清茶,「喝茶嗎?」她詢問著。
    「喝!」她一把接過茶杯,像在發洩似的仰頭喝盡,「還有5天,5天後我就能去巴黎,甩開這個惹人心煩的麻煩了。」
    是啊,還有5天,5天後采彤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只是——
    「方浩然一定也查清楚你5天後會去巴黎,他會那麼輕易放你走嗎?」李蘭生不無擔憂地道。
    盛采彤微微一愣,喝茶的動作頓了頓,「你的意思是……」
    「他會想辦法留下你吧,畢竟他有這個能耐。」在這個城市中,要留下一個人,對於方浩然來說實在是太輕易了。
    「可惡!」盛采彤放下茶杯,不覺地咬住了自己的唇,「那麼多的女人,他要什麼樣的沒有啊!」卻偏偏……若是她對方浩然也有好感,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她對他的感覺,只有討厭而已。
    那是因為那些女人都沒有你這般亮眼的神采吧。李蘭生在心底喃喃著,卻沒有把話說出口。
    「算了!」盛采彤洩憤似的一甩長髮,「我看我還是去把這垃圾扔得遠點,省得心煩。」所謂的垃圾,也就是之前被她扔進垃圾桶的藍色妖姬。
    「我看啊,你還是好好休息,至於花,我幫你去扔吧。」李蘭生說著,按著對方的肩膀,把她拉至了臥室的床邊,「現在一切都還不知道,也許過了幾天,情況會有所不同呢?」她安慰道。
    「哎……」一聲長長的歎息,從盛采彤的紅唇中溢出。向來甚少會歎氣的她,可見這次是真的感覺到煩惱了。
    「快睡吧。」她的手輕撫采彤光潔的額頭,低語著。
    「嗯。」盛采彤柔順地應聲道,緩緩閉上了眼眸,「蘭生,你的聲音真好聽,好像所有的煩惱都能隨著你的聲音而飄散,讓人覺得安心、溫暖而舒適。」
    「是嗎?」
    「能夠認識蘭生,真好。」
    所以為了蘭生,即使得罪方浩然,也值得!
    兩具人影,翻滾在床上。
    柔軟的被子,亦因為激烈的扭動而凌亂無比。
    只是——時輕時重的喘息聲中,只有女人的嬌吟,而無男人的低喃。
    「啊……啊……」
    比起女人的忘情失控,男人太過冷靜。猶如機械似的動作,卻無法產生絲毫的快感。
    他究竟是怎麼了?冷眼望著身邊的女伴,方浩然抿住了薄唇。已經兩天了,無論如何似乎都無法讓他再如以前一般的激情。
    縱然身體最終有了快感,但是心靈上,卻有著前所未有的空虛感覺。
    而腦海中,反覆閃現的,竟然是……
    手,漸漸地移向了女人的下頜,他閉上了眼眸,修長的手指,滑過女伴的唇角,「說『對不起』。」那是第一次,他聽到這三個字,可以如此的美妙。
    「啊?什……麼?」女伴還沉浸在高chao未完的狀態,沒有回過神來。
    「我要你說『對不起』這三個字。」他彎下身子,似準備側耳傾聽。
    「對……對不起。」雖然不明白對方的用意,但是女人還是照著吩咐說了。
    不對呵,完全不對!即使說著同樣的話語,但是這聲音不對。語音,語調,還有那份感覺,統統都不對!
    那種舒爽如清風的感覺,那種隱隱撩人心魂的感覺……沒有一處相似啊!
    猛地睜開了雙眸,方浩然從女人的身上離開。
    「啊!浩……」
    「天氣太悶了。」他說著,眉頭一皺,走到了浴室前,手一拉,把毛色玻璃的門拉開。
    真的很悶,而腦中揮之不去的,竟然是那平凡女人所發出的天籟之聲……
    涼水,沖刷著愛慾過後的身子,一串串的水珠從發稍處滑落至冷逸的嘴角。沿著鎖骨,在大理石瓷磚上形成著一圈圈的漣漪……
    999朵藍色妖姬,拿在手上也很可觀。
    手捧著大束的藍色妖姬,李蘭生在心裡暗自慶幸著,好在現在已經過了午夜12點,這一帶幾乎沒什麼人走動了。不然手中的這束花,恐怕會引來不少的回頭率。
    真的該把手中的花扔了嗎?即使明知道這是方浩然送的,但是望著這般美麗的東西,卻還是會不自覺地被迷醉了。
    漆黑的街道,只有路燈散發著微弱的燈光。
    「蘭生。」一道人影緩緩地自路燈後步出,那熟悉的聲音喚住了李蘭生的腳步。
    回轉過頭,她朝著人影望去,「越先生?」那忽明忽暗的燈光折射在他的臉上,讓人有些看不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不是說過了嗎,你可以直接喊我寧遠的。」越寧遠帶著一絲苦笑道,「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寧遠。」她合作地直接喚著他的名,「現在已經很晚了,你來這裡,是要找采彤嗎?」
    「我……」越寧遠欲言又止,目光不覺地望向了李蘭生手中捧著的藍色妖姬,「這花是……」
    「別人送采彤的。」
    「是方浩然吧!」越寧遠快速地接口道。
    他……知道了?!有些震驚,有些詫異,不過更多的還是一種無奈。是啊,方浩然的行蹤舉動向來是八卦媒體追蹤的對象,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可以知道方浩然現在正在追求采彤,更何況……越寧遠是那麼地愛采彤,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事。
    「嗯。」李蘭生點點頭,小聲地應了一聲。手中的藍色妖姬在夜風的吹拂下,似乎更加盛開了。
    「那……那采彤她……」唇,有些乾澀,越寧遠五指微微收攏,似在用著最大的力氣問。
    「若你想知道采彤的心思,為什麼不自己去問她呢?」望著越寧遠那張顯得頗為帥氣的面龐,李蘭生靜靜地問道。
    一句話,像是點燃了一根導火線,「你明知道我沒有勇氣去問采彤的,蘭生,你明知道!你明知道的!」越寧遠低吼著道。
    「那麼你又希望我回答你什麼?告訴你採彤對方浩然的感覺是好是壞嗎?」她的眼神之中,有著憐憫,有著同情,也有著無法理解的困惑。
    「我……」越寧遠愣了一愣,隨即道,「不……你不用說。我知道,采彤一定是開心得不得了,畢竟能夠有機會當方浩然的女朋友,又怎麼會不開心呢?!只要能夠把握好這次的機會,那麼以後她一生都不用愁了,你說對不對,蘭生!」
    一種名曰「悲哀」的感覺,在李蘭生的胸口中驀地揚起。寧遠啊寧遠,你沒有親口去問過采彤,又怎麼可以就這樣擅自猜測著她的心思呢?
    難道真的因為太愛一個人了,連問的勇氣都失去了嗎?
    抿了抿唇,李蘭生沒有開口說話。
    越寧遠仰頭望了望天際半彎的月亮,再把目光投向了李蘭生手中的花,「愛上采彤,真的是件很累人的事呢。」喃喃的低語,在風中不斷地擴散著。
    「嗯。」但是采彤卻是值得讓人愛的女子。
    「蘭生,若是我愛上的人是你該多好啊,這樣,我就不必那麼痛苦了。」他的手,緩緩地撫上了那略微冰涼的面頰,感受著那份肌膚在手心中的觸感。
    「可是,你愛的並不是我,不是嗎?」她淡淡地回道,卻沒有拉下那貼著她面頰的手。
    她對越寧遠的情愫究竟是什麼呢?李蘭生從來沒有去探究過。
    可是她卻知道,自己總是會在不經意中想到越寧遠,想到他這張泛著愁苦的臉,想到這雙為愛情而痛苦的深邃眼眸。
    也許是因為他的這雙眼眸太像她所認識的一個人了,所以她才會不自覺地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吧。
    這雙深邃、漆黑卻又悲傷的眸子。
    「……是啊……」他苦笑一聲,緩緩地鬆開了手,有些踉蹌地往後退開了一步,「以後有機會,我想再喝一杯你調的薄荷酒。」
    語畢,越寧遠轉過身子,甚至不去聽李蘭生的回答,便一步步地在路燈下走著,直至身影完全隱沒在黑暗之中。
    「可以,只是……恐怕會是很久很久以後吧。」低垂下頭,李蘭生望著手中的花,輕輕地低喃著。
    過於膽怯的人,在未知的愛情面前選擇了放手,所以,在放手的同時,也代表著失去了這份得到愛情的可能性。
    她知道,從明天開始,在PUB裡,那個常常坐在吧檯邊喝著悶酒的男人將不會再來了。
    風,繼續輕輕地吹拂著髮絲。
    李蘭生轉過身子,繼續朝著原來的路走著。猛然的,銀色的凱迪拉克就這樣躍入了她的眼簾,車頭的燈與路燈互相輝映,幾乎快讓她睜不開眼。
    「你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讓別人碰你的臉嗎?」那沙啞帶著不悅的聲音,敲擊進了她的耳膜。
    右手擋著光線,李蘭生勉強地睜開了眼眸,望著斜斜地倚靠在車身旁的人。
    一襲黑色的西裝套在精瘦的身上,抿直的唇角,還有那似有火焰跳動,卻又隱著冰冷的眸子,讓她一下子無所適從。
    「方……先生?」她有些不解地蹙了蹙眉,「現在已經很晚了。」她說著。從對方的表情來看,他似乎是在生氣,可是……又在氣著什麼呢?她對他而言,應該只是一個近乎於無的路人吧。
    沒有理會她的話,他直直地走到她的面前,雙眼死死地盯著她手中所捧著的花,「是那男人送的嗎?」
    「那男人?」她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眸。
    「剛才碰你臉的男人。」方浩然眸中的冷意更濃。從別墅中出來,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把車開到這裡,這個他從未來過的地方,僅僅只是曾經自調查報告中看過一眼的地址。
    他究竟是著了什麼魔,還是說,在潛意識中,他渴望要再見她一面,見一面這個平凡無奇的女人?
    「你說的是寧遠?」李蘭生一愣,隨即淡淡道,「花不是寧遠送的。」
    寧遠嗎?她已經和對方「友好」到直接稱呼其名的地步了嗎?唇抿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在緊咬著自己的牙根。
    但是她的下一句話,卻讓他整個人愕然。
    「這花是你送給采彤的,你不記得了嗎?」李蘭生奇怪地看著方浩然。
    「采……彤?」關於送花,他一向是交由秘書去辦。
    「盛采彤,你現在正在追求的人。」
    似清爽涼風般的聲音,一點點地把他記憶中遺忘的事拉出。是了,那天他似乎說過要讓另一個和她一起的女人成為他的女人,因為那女人的眼中,有著他想要征服的桀驁。
    可是在這兩天中,他的腦子中所想到的,卻全是她的聲音。
    為什麼這張唇中可以發出如此美妙,如此撩撥人心魂的聲音呢?手指,不覺地抬起,他撫上了她的唇。
    修長的手指,在溫潤的唇瓣上來回游移著,而他的目光,則有些迷離地盯著她的臉。
    沒有道理的,他似乎在一點點地受著她的吸引。
    「方先生!」李蘭生直覺地喊了一聲,想要往後退開一步。
    可是纖瘦的腰上,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有力的臂膀抱住,使得她無法移動分毫。
    「告訴我,為什麼你的聲音可以那麼的迷人?」他俯下身子,在她的耳邊低語道,「甚至……讓人可以不去計較你那平凡的容貌和平凡的個性呢?」沙啞的語音,似在問她,又似在問自己。
    「這……」她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更多的是一種心跳的加速。方浩然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而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而已。
    可……也僅僅只是心跳加速而已。
    「方先生。」別開頭,她避開了他的手指,「如果你是來找采彤的話,她已經睡了,你可以明天再來。」或者該說「今天」才對,因為現在的時間已經過了凌晨了。
    「如果我說我是來找你的呢?」他的手掐住她的下巴,黑眸緊緊地盯著她。
    下頜有些痛。李蘭生微微地蹙了一下眉,「我?」她和他何時有了交集?
    「你成功了。」那鏡片後的眸子,閃過一絲嘲弄,「我想我對你真的是有些興趣。」
    「需要我說,『這真是我的榮幸』之類的話嗎?」她沒有錯過他眸中閃現的那絲嘲弄。興趣,她李蘭生何德何能,竟然能夠讓這個城市的皇帝對她產生興趣,也許她該大笑三聲才對。
    「你——」那份嘲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錯愕的目光。
    「還有,我的下巴真的很痛,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鬆手。」她繼續道。
    方浩然不語,只是探究地看了會兒李蘭生,而後緩緩地鬆開了手,「如果要你成為我的女人,你想要什麼?」他的口吻,有種高高在上的霸道。
    「不。」她淡淡一笑,搖頭道,「方先生,正如你所說的,我的外貌和個性都極其普通,或者說我整個人,除了聲音尚可外,就再無其他閃光點了吧。而這世界上,擁有動聽聲音的女人有很多。如果僅僅只是因為這樣就對我產生興趣的話,那麼您的興趣,未免會顯得太過廉價。」幽幽的語音,顯得不卑不亢。
    方浩然沒有想到眼前的女人竟然會如此地回答他。或者該說,這樣的拒絕的話,是他第一次聽到。
    「你的意思是?」右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他終於鬆開了環在她腰間的手。
    「我想,我還是比較適合當一個普通的調酒師,成為您的女人這個職業,並不適合我這種平凡的人。」珍珠似的聲音,在夜的寂靜中顯得更加清脆。
    平凡麼?方浩然微微垂下眼簾,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另外,這花很美,可是采彤似乎並不喜歡,所以……」她說著,把花輕輕地放在了他的手中。
    禮貌性地點了點頭,李蘭生轉身朝著公寓的方向往回走。
    今晚,遇見了方浩然,不見得好,卻也不見得壞。至少可以不用由她親自把花扔進垃圾箱。
    走動中的人,沒有再去注意那身後的眸光。
    那是——沉思的眸光……

《蘭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