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了一天的課,商宜楓跑到隔壁班找陽炎,得到的答案卻是陽炎今天根本沒來上課。在問了好幾個人後,終於在緊急聯絡單中,找到了陽炎的家庭住址。
看著抄著地址的紙條,商宜楓垂眸思索著。
陽炎究竟是怎麼了?居然沒來上課?!那天他應該只是喝醉了而已,沒受什麼傷才是啊。
叫了一輛的士,朝著她所不曾熟悉過的地方駛去。
商宜楓一直覺得,陽炎該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因為他很多生活中的小細節,可以顯示出他的教養,更甚至,他還有私人的保鏢。
可是直到她親自站在陽家的大宅前,她才感覺到,自己之前的猜測,似乎有點可笑。
這並不是有錢與沒錢的區別。
陽家的大宅,如同一座城堡似的,堅固而肅穆。一種傳承而來的氣勢,宛若已經延續了數百年。
這種氛圍,絕對不是幾個錢,可以塑造出來的。
冷冷地站在門口,她突然有點能體會劉姥姥的心情了。門口的警備人員正在用奇怪的眼光看著她,似乎她是恐怖主義者。
她是來找陽炎的!對,就是這樣!
如此一想,商宜楓漸漸地平靜下來,深吸一口氣,她走上前去,「我是陽炎的同學,請問陽炎在家嗎?」守衛盯著她,「炎少爺的同學?請問有預約嗎?」
預約?見同學還要預約的嗎?她訥訥地張大嘴巴,好半天才道:「沒有。」
「那我們就無能為力了,這位小姐,請下次預約好後,再來找炎少爺。」守衛面無表情地道。
靠!她想扁人!商宜楓的脾氣一向算不上好。
突然一陣跑車的剎車聲響起,隨即,她聽到了一抹熟悉的聲音:「商宜楓,你怎麼會在這裡?」
「陽煊!」她回頭,「陽炎今天又沒來上課,我來找他的。」
她這一句話說出後,陽煊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你來找他,你來這裡找他?」
「對,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你知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他說著,沒等她回答,隨即又道,「不,你根本就不應該來這裡。」
「我想見陽炎。」她盯著他,定定地道。
他一言不發地瞪著她,好半晌後,才道:「商宜楓,你來這裡,就只是想見陽炎嗎?」難道她就沒有想過要來見他嗎?
「是。」
她的一句是,讓他的眼神瞬間冰冷。挺了挺身子,他憤憤道:「好,我帶你去見他,你一定會後悔來見他的。」
一語完畢,他上前和守衛說了幾句,便領著她,在守衛的注視下,走進了陽家這座古老的宅子中。
「你知道陽家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嗎?」陽煊走在商宜楓的前頭,淡淡的聲音,若有似無地傳來。
「不知道。」她答道,卻明白,這裡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地方。
陽煊一聲冷笑,「從你踏入這裡的一刻起,就已經處於別人的監視之下了。」
「監視?」
「在陽家,首先要做的,就是習慣被人監視著……」他的聲音漸漸沒了。
然後,她看到了她想要見的人。
在象牙白的水池邊,少年靜靜地坐著,一隻腳屈膝枕著下頜,另一隻腳則斜斜地伸直著,微亂的黑髮,半睜的眼眸,整個人有著說不出的慵懶與頹廢。
這……是陽炎嗎?不同於在學校裡的樣子,不同於那天在PUB裡見到的樣子,這又是他的另一面,她所不曾看到過的一面。
像是聽到了腳步聲,少年緩緩地抬起頭,然後臉上迸發出了喜悅、不敢置信、膽怯……數種情緒交替著閃現在他的臉上,最後只是訥訥的一句:「宜楓……」
「你這兩天怎麼沒來上課?」商宜楓跨前一步問道。
陽炎猛地站起身子,顫抖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頰,「宜楓,真的是你?」
「廢話,當然是我了!」
突然,他的手垂了下來,往後退開了一步,「你應該已經知道了……知道我是……」
「怪物是吧,你是想說這兩個字吧。」站在一旁的陽煊插口道。在面對著自己的堂兄,他無法不刻薄地說話,也許是因為嫉妒吧,嫉妒著對方擁有他拚命爭取想要的東西。
陽炎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連帶著身子都有些搖搖晃晃的。
商宜楓看看陽炎,再看看陽煊。
陽煊甚至還朝著她挑挑眉,完全是一副樂意見到陽炎受打擊的模樣。
她皺皺眉,不再去看陽煊,「只是比正常人多了一種超能力罷了,如果有超能力的人都算是怪物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上的怪物未免也太多了。」
「你——」陽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陽炎則臉上恢復了些血色。
「有超能力並不是什麼壞事,這世上甚至有許多人想要擁有這份能力,卻無法得到。」商宜楓繼續道。
陽煊一把扯住商宜楓的手,「你難道也不在乎他無法控制能力的時候傷了你嗎?」
她扭了扭手腕,並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說啊,回答不出來了嗎?」他執著地問道。
「你到底想要我說什麼,陽煊!難道我的回答就真的那麼重要嗎?」她不舒服地朝著他吼道。
陽煊的身子僵了僵。那是因為……他不想要見到她如此的袒護陽炎!放開手,他重重地哼一聲,轉身離開。
商宜楓抬手,看著手腕上浮現出來的紅痕,可見陽煊剛才握得有多用力。
「宜楓,疼嗎?」陽炎那冰玉似的手指輕輕地撫上了她的手腕。
「如果我說疼,你打算怎麼辦,找陽煊打一架嗎?」
「如果你希望的話,我會!」他認真地回答道。
商宜楓一怔,抽回了手。
「宜楓,你之前在PUB裡對我說的話,是……是真的嗎?」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眼神中有著濃濃的渴望與期盼。
如此的目光,讓她的心似乎也顫動了一下,「嗯。」她鼻音含糊地道。
「不會離開我?」
「嗯。」
「不會不要我?」
「嗯。」
「永遠嗎?」他期盼著,要她給他一個承諾。
商宜楓無法迴避陽炎的目光,因為那目光中盛載著太多的東西,「是……永遠。」她釋懷一笑道。即使是謊言,她也想要給眼前這人一個完美的謊言,一個讓他可以微笑的謊言。
迎來的,卻是他滿臉的淚痕。一滴一滴的淚,滴落在了她的手心中,「宜楓……宜楓……」他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即使是謊言,他也深深地去相信。因為那是如此的甜美,如此的誘人,
晶瑩剔透的淚如掉了線的珍珠,不斷地下墜。他像個孩子一樣地在哭泣著,而她,只是呆呆地看著他的淚,不知所措地迎接著他的淚水。
可否不要哭了,因為他的淚水,讓她多了一種感覺,名曰——難受。
輕輕地用紙巾擦乾陽炎的淚水,商宜楓只覺得剛才的自己像個傻子似的,竟然只是呆立,所有的話彷彿都哽在了喉嚨裡,所有的動作也都停在了瞬間。
他的淚,使她心慌。
「以後別哭了。」她看著他微紅的眼眶道。
陽炎不做聲,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那你明天會來學校上課嗎?」
他再次點了一下頭。
空氣中似乎洋溢著一股沉默的氣氛,商宜楓故作輕鬆地找了個新話題:「我想參觀一下你的房間,我還是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大宅子裡。」
她的話,倒像是提醒了他,「你怎麼會在這裡?」陽家並不是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
「來找你,花了我不少時間,才在緊急聯絡簿裡找到你家的地址。」她答。
「可是你來這裡會……」
「會被人監視著,是吧。」她順著他的話說完。
陽炎倒抽了一氣,「你知道?」
「陽煊之前對我說過。」
「那你還……」
「那又怎麼樣。」她滿不在乎道。
是了,就是這樣的宜楓,永遠不會去害怕什麼,勇敢而明亮。
陽炎吁了一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帶著商宜楓繞過花園,來到了主宅前,走進了第二層左側的第三個房間。一室的安靜,不是她想像中那種男孩的房間。他的臥室整潔而乾淨,只是整個房間呈著一種藍調,無形中有種壓抑感。
驀地,一個熟悉的東西躍入了她的眼簾,這東西很熟……真的很熟……依稀彷彿就是她的……
商宜楓瞇瞇眼眸,定睛望去。卻聽見身旁的陽炎一聲低呼,已經把床上的那只布偶熊抓起藏在了身後。
「這只布偶熊,應該是義賣會上你替我做的那個吧。」商宜楓說出自己的疑惑。
陽炎滿臉通紅,支支吾吾道:「我……」
「那個時候買這個布偶的人是你?」
「……」
「你為什麼要花那麼多錢買自己做的布偶?」她怎麼想都奇怪。如果陽炎真的想要,只要再做一個就可以了。
「因為這布偶中,有一部分是你做的。」他的臉紅得快要沁出了血。
倒!只因為這個理由就花了一萬元?商宜楓下巴掉地。
「你會怪我嗎?」他很小聲地問道。
「不會。」她伸手,從她的身後拽出了布偶,「只不過花了一萬元,卻買了這樣一個沒什麼用處的東西,你不覺得這錢花得很不值嗎?
「不是的,它很有用。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你一樣……」越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就越小,腦袋幾乎要垂到了地上。
「OK,我明白了。」她安撫著他,走到他跟前,抬起他的臉,「真是的,沒見過哪個男孩像你一樣這麼容易臉紅的。」
那是因為他面對的人是她。不過這句話,陽炎卻沒有說出口。感受著她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下頜,他側了側頭,「宜楓,你怕我嗎?」
「怕?為什麼?」
「很多人都怕我的,即使他們不明著說,但是看他們的眼睛,我知道他們是怕我的,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他靜靜地說著,不敢去接觸她的目光,垂下眼眸,他壓抑著自己聲音中的顫抖:「我的能力……從我一出生的時候就有了。大約是在我五歲的時候,第一次因為這種能力而使人昏迷的時候,我才開始發現,自己與常人是不同的。陽家是一個完全看重個人能力的家族。所謂的親情、溫情,在這個家族裡,根本就等於天方夜譚。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我就是因為這份能力,所以在陽家受到重視。可是這份重視……卻讓我很痛苦。陽煊喊我怪物,陽家所有和我同齡的人,從小就不敢接近我。」
她靜靜地聽著,她明白這些話他不知道是鼓了多少的勇氣,才說給她聽的,「你希望我的回答是什麼?怕,還是不怕?」商宜楓定定地看著對方。
「我……」陽炎的聲音哽在了喉嚨口。
「如果害怕的話,我是不是應該躲得你遠遠的?」
陽炎卻雙眼倏地睜大,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不要,我不要你躲開我,我不要你害怕我!」如果那樣的話,他一定無法承受。
「陽炎,你鎮定點。」商宜楓皺眉道,肩膀被他抓得有點痛了。
他的情緒稍稍平緩了一些,無力地垂下了雙手。
她揉揉肩膀,「你又為什麼要那麼在意你超能力的事呢?我會來你家找你,不正是最好的說明嗎?陽炎,你的超能力,我不怕。現在我明明確確地告訴你這一點。」
他像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時刻需要別人去呵護關心。
陽炎的神情有些放鬆下來。
商宜楓拉著他走到了床邊,「你的床好軟!」她整個人突然呈大字形地仰躺在了床上,「好大的床啊,陽炎,你的床可比我臥室裡的床大多了。」
「是嗎?」他淡淡道,看著躺在床上淺笑的她,像著了魔似的,兩手撐在了床上,把她禁錮在狹小的範圍內。
「陽炎?」她一愣,眼前的情況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定定地凝視著她,這眼,這眉,還有這小巧的嘴,她可知道,他有多想要吻上這張唇,不是偷吻,而是光明正大,在她清醒的時候吻上她。
「宜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他的身子緩緩俯下,兩張臉越來越近,直到他的鼻尖抵上了她的鼻尖,「煊說過,讓我放手,讓我不要再糾纏你。因為一旦我情緒失控的時候,可能會傷害到你。可是……我做不到。我放不開手。是自私吧,我想是的,我很自私地想要擁有你……」
他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鼻尖,她的手抵在了他的胸膛上。第一次感受到,即使纖瘦,但是他依然是個男人,一個比她更有力量的男人。
「很想要吻你,可是我不敢,怕褻瀆了你,怕傷害了你,只要你不想,我什麼都不會做。」他的聲音,低低地從她的上方傳來。
商宜楓的目光不自覺地看向了陽炎的唇。他想要吻她嗎?被這樣的唇吻上,又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只要你說,你這一生一世,不願意再見到我,不願意再聽到我的聲音,不願意再看到我的臉,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在你的跟前死去。」所有的愛戀,所有的感情,都在一瞬間生根、發芽。
胸口好漲,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湧了出來。陽炎,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話呢?死去嗎?不要,她不要再有任何人在她的眼前死去。父親的死,已經讓她與母親痛苦了十多年,她不要再去感受那種痛苦。
這樣難受的情緒一次就夠了。所以不要,絕對不要!
她的手緩緩地爬上了他的肩膀,摟住了他的脖頸,像是在望著他,卻又像透過他,在望著別的什麼,「陽炎,我喜歡你,所以我想要見你,想要聽到你的聲音,想要看到你的臉,絕對不想要你死在我的跟前。」輕輕地閉上了眼眸,把自己的嘴唇貼上了他的唇。就像是只有自己的這個吻,才可以去安撫他所有的不安。這又是一個謊言嗎?也許是,也許不是。當一個人說了第一個謊後,就會需要無數個謊去圓之前的那個謊。
而商宜楓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她不想要聽見那些令人哀傷的話,從他的口中說出。
處在陽家,第一個要習慣的就是被人監視。這句話,商宜楓總算在見到了陽炎的父親後明白了。
當陽炎被某個人因為某種理由叫出去後,不到五分鐘後,她便被帶到了這個一臉嚴肅的男人面前。
「商小姐,你好,我是陽炎的父親。」對方如是介紹道,簡單而明瞭。
「你好。」商宜楓打量著對方。一身筆挺的西裝,與陽炎有著幾分相似的面龐,卻散發著與陽炎完全不同的氣息。如果說陽炎是一彎清澈的溪水的話,那麼這個男人,便是深不見底的深潭,讓人琢磨不透。
「聽說阿炎在學校裡和你走得很近?」
「是的。」她和陽炎的確走得很近。
「而在學校裡,你是阿煊的女朋友?」
老天,陽炎的父親連這也知道?商宜楓此刻不得不佩服陽家的情報網,果然不是一般的厲害。
「那只是一場誤會,如果你真的調查清楚的話,就該知道,我和陽煊之間沒有任何供人遐想的關係。」陽萬踱步走到商宜楓的面前,「商小姐,你很聰明,而且你似乎並不怕我。」
「你是陽炎的父親。」從他的臉上,她可以尋找到陽炎的影子。
「親情對陽家而言,只是一種擺設而已,陽家注重的,只是個人能力的強弱。而阿炎則是陽家年輕一輩中,最強大的一個。」他盯著她,而她則輕輕地垂下眼眸。
沒有親情嗎?所以陽炎總是看上去如此的寂寞。
「多餘的感情,對陽家的人而言,只是一種累贅。」
多餘的感情……愛情,親情……這些只是累贅嗎?「伯父。」她開口,緩緩地抬起頭,「你一定沒有感受過真正的感情吧。」
真正的感情,應該是如同母親對父親那樣,即使父親過世那麼多年了,但是他們之間的愛依然還存在。
「你說什麼?」那雙深邃而冰冷的眸子瞇了起來。
「我說,你一定沒有感受過真正的感情,如果感受過,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她重複著道。
「哈哈,有趣。」他冷哼兩聲,「你這個黃毛丫頭,是要教我理解所謂的感情嗎?」
「不。」因為這種事,別人是教不會的,只有自己去體會,「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對陽炎好一些,多關心他一些。」
「夠了!」他揮揮手,「這一點不勞商小姐費心,你只要……」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陽萬的話。
門被重重地推開,陽炎氣喘吁吁地奔了過來,一把拉過商宜楓,緊張地問道:「我父親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阿炎。」陽萬沉聲道。
「父親,她是我的同學,來這裡只是探望我而已。」他急急地說著。
「你以為我會對商小姐做什麼嗎?我只是和她聊幾句而已。」
「真的?」他以詢問的眼光看著她。
商宜楓點點頭。
陽炎鬆了一口氣,然後道:「如果沒有別的什麼事的話,我想送宜楓回去。」
「可以。」陽萬沒有異議地同意了。
陽炎拉著商宜楓,快步地奔出了房間,而陽萬,則沉沉地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感情,真是無聊至極的東西,阿炎,你真的以為你會得到你想要的感情嗎?不,不會的,你是我的兒子,是陽家的孩子,這種東西,對你而言,永遠都會是一種奢望。我想,用不了多久,你應該就會發現,這種東西根本是不存在於陽家人身上的,等到你覺悟的時候,你的力量,也會更強大吧。」
而他,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陽炎的臉上,開始多了微笑,而他眼中的寂寞,則在一點點地消失。
對於這種狀況,商宜楓是開心的。
「宜楓,我聽你的話,參加了社團,而且被錄取了!」一下課,陽炎即興沖沖地跑到了商宜楓的教室門口,興奮地道。
「真的?」他總算肯邁出接觸人群的第一步了?
「嗯。」他含笑著點點頭。
「是什麼社團?」
「布藝社。」他答道。
哎?商宜楓一愣,「你喜歡布藝玩偶?」相處那麼久,她怎麼就沒發現呢?她一直還以為陽炎會加入文學社之類的社團。
「但是你在布藝社啊。」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知不知道社團應該選擇自己喜歡的!」當然,她是純屬意外,進布藝社屬於被迫加無奈。
「你喜歡的,就是我喜歡的。」他肯定地道。
拜託!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喜歡布藝社了?!商宜楓重重地垂下腦袋,接著,則是一聲長長的歎氣。
他臉上的笑容隱了下去,轉而變得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宜楓?你不喜歡我這樣?」
「我……」他的眼神,讓她宛如看到了即將被主人遺棄的狗狗,讓她心中一軟,「沒有啊,我只是……算了。」有時候,陽炎固執起來比她更固執。
「你討厭我嗎?」他湊近她,很小聲地問道。
「不。」
「以後也不會討厭我嗎?」他還是不確定。
「對。」
雖然他臉上的笑容是多了一些,但是那笑容背後,卻總是帶著一份不安。以至於商宜楓常常感覺到,陽炎似乎極度缺乏安全感。
伸出手,她摸了摸他耳邊的發,似乎只是一個很小的動作,都可以讓他多一些安全感。
不少來來往往的學生們,紛紛向他們投來了奇怪的目光,而唐蘭容更是一把把商宜楓拖到了角落裡,「拜託,你怎麼和陽炎那麼親密啊!」
商宜楓眨眨眼,有些不解。
「那陽煊怎麼辦?」唐蘭容問道。
「陽煊?」她奇怪地反問道,「他關我什麼事?」
「就算你說陽煊不是你男朋友,但是全校的人都以為你和陽煊是男女朋友啊。」
「哦。」她淡淡地應著。
「你就這樣的反應?」
「不然你覺得我應該一個個地對全校的人解釋我和陽煊的真實關係?」
「但是最起碼,你也不用特意和陽炎在一起,只為了闢謠,其實要把這事解釋清楚,有很多的辦法的。」
「闢謠?你以為我會做那種無聊的事?!」商宜楓翻翻白眼。
「喂、喂,我好歹也是關心你啊!」
「OK,我瞭解。」她打了個手勢,「不過我會和陽炎在一起,只因為他是我的朋友,更何況,比起陽煊,我覺得和陽炎在一起自在多了。」
唐蘭容盯著商宜楓,起碼……在此之前,她可從來不曾聽到宜楓和男生相處,用上過自在這個詞,「你……你……」
「什麼?」
「你該不會是愛上了陽炎吧。」
下巴掉地。商宜楓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愛上陽炎,她怎麼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啊,我怎麼可能會愛上他!」她說著,看了一眼不遠處站立的陽炎,對方正同樣望著她。
那雙漆黑而柔美的眸子,讓她心一震。
「怎麼不可能,其實仔細看來,陽炎長得也不差啊。」只是沒有陽煊這般耀眼罷了。
商宜楓沉默著。她是喜歡陽炎,但是愛上……她有嗎?
她不清楚……
圖書館,永遠是一個安靜的地方,因為安靜,所以很多情愫也更加容易生根發芽。
下了課,商宜楓難得因為查閱資料而來到圖書館。因為要是她再不意思意思來找點資料寫寫文章的話,她的政治課很可能被當!
陽炎自然也像跟屁蟲一樣地跟來,但因為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所以沒過多久,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寂靜的睡顏,純真如同孩子。在這個複雜的社會中,陽炎的清純,似乎就如同甘泉一樣,讓人無法捨棄。
看著陽炎的睡顏,商宜楓不覺笑了笑。手中所要查找的資料,似乎變得無關緊要,相比起來,他的睡顏更加吸引著她。
不遠處的桌邊,有一對男女,女生睡著了,而男生正解開自己的外套披在女孩的肩上。那個女孩一定很幸福,有一個這樣關心她的男朋友。
而陽炎,他這樣睡,會感冒嗎?一思及此,商宜楓抬起手,解開了自己外套的扣子,把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她對陽炎的感情,究竟是什麼?同情、憐惜之情、朋友之情,還是愛情?
恐怕現在,連她自己都快說不清了。
老媽說過,吻是應該給自己認為最重要的男人,而她則主動地吻了陽炎。
可是普通的朋友會接吻嗎?明明知道陽炎是愛她的,明明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做,只會讓他越陷越深,她卻無法果斷地對他說出傷害他的話。
手指輕輕地搭上了他的發,很柔軟的發,細膩且滑順,如同他的性格一樣;接著手指慢慢地滑到了他的臉頰,軟軟帶著一些些冰涼感的皮膚,也許晶瑩剔透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他吧;濃黑的眉毛,雖然不粗,卻很有味道,襯著那濃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膚中黑,更加讓人印象深刻,他的眸子似乎也是如此黑的,黑如墨,璀璨如星;挺直卻有些秀氣的鼻子,還有那粉色的薄唇……
猛地收回手,她撫著自己有些發燙的唇,他的唇讓她聯想到了那個吻,那個由她主動的吻。只因為她不想從他的嘴裡,聽到那些讓人悲傷的話語。
商宜楓,你怎麼了,平時打架闖禍,心跳都沒這麼厲害。鎮定啊,鎮定些!她在心中拚命地對自己說著,重新翻開書,查找著她所需要的資料。
夕陽的餘暉,漸漸地隱沒,圖書館裡的人越來越少。直到少女所有的注意力,都漸漸地集中到了書中的時候,少年才睡醒,睜開了雙眸。
「宜楓……」他喚道,然後發現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後,神情中閃過一抹激動,「抱歉,我睡著了。」
「沒關係,我資料也查好了,可以走了。」她把手中的書放回原位後說道,「走吧。」說著,商宜楓率先拿起包,向著圖書館門口走去。
陽炎卻停在原地,只是盯著握在手中的外套。
「怎麼了?」她回頭,看著他問道。
「宜楓,我愛你,很愛很愛……」他垂著頭,靜靜地說道。微微的輕風,吹動著他身後薄紗的窗簾。她不覺看得癡了。
「所以,你是不是……也可以愛我呢?只要你能夠愛我的話,我……」他變得更加眷戀著她的溫柔了,變得更加貪心了……想要讓她在自己的身邊,想要她的目光只注視著他,想要她的心中只想著他……而這份貪心,他無法遏制!
「我喜歡你。」她輕輕地打斷了他的話,再一次地對他說著喜歡二字,「陽炎,我喜歡你,很喜歡。」可是,她沒有辦法對他說出愛這個字。因為愛在她看來,是神聖且無法褻瀆的。
「喜歡得多了,也許……就會愛了。」即使是謊言,即使是同情,她也無法輕易地說出這個字。
即使只是一句可能性的話,也能夠讓他無比的開心!「宜楓,只要你可以愛我,就好了。」
他不在乎等待的時間有多久,只要他真的能夠等到。
「宜楓,還要多久你才會愛我呢?只要你能夠愛我的話,我想我會變成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清雅的嗓音,自言自語地喃喃著。陽炎躺在陽家大宅的草坪上,轉動著手中那紅透了的楓葉。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該有這種奢求。宜楓能夠喜歡他,已經是很不易了,又怎麼能再想著讓她愛上他。但是……他愛她啊!心中從來沒有如此地渴望著去得到一個人的愛。只要能夠得到她的愛,他或許連整個世界都可以捨棄吧。
「宜楓,是我太心急了吧,怕你在愛上我之前,先愛上了別人。可是以後不會了,我不會再把我的心急表現出來,我會慢慢地等,一直等,直到你可能會愛上我的那一天……」
「哈哈哈!」一陣嗤笑的聲音,從陽炎的身後傳來,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
他翻身坐起,看著踩著草坪走來的人,「煊!」
「真是的,沒想到一來陽家,就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陽煊懶洋洋地斜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坐著的陽炎。
「笑話?」他皺皺眉,有些不解。
「難道不是嗎?」陽煊撇撇嘴,「你真的以為,商宜楓會有愛上你的一天嗎?」
陽炎一怔,「為什麼不會?」
「你以為你這種不討喜的個性,會有女人愛上你嗎?不,不會有的,根本不會有人真正愛你,別人頂多只會因為你的超能力而捧著你,因為你是陽家的繼承人,而圍在你身邊罷了。」
「宜楓不是這樣的人!」陽炎爭辯道。
陽煊聳聳肩,「是啊,她不是這樣的人。難道你真的認為商宜楓會有愛上你的一天嗎?」
陽炎的臉色一白,原本就略顯蒼白的臉,更加是白得沒有絲毫血色,「會的,宜楓說過,等到她對我的喜歡變多了,就會愛上我的!」
這一次,換成了陽煊怔住了,「商宜楓說過這樣的話?」
「對,她說過的,說過的。」
「不可能,她根本不會說這樣的話!」
「她說了,她說了……」陽炎喃喃著,逕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不再去理會眼前人之後的任何問話。
陽煊的面色沉了下來,臉上閃過一抹連自己都不易發現的嫉妒。商宜楓喜歡陽炎,這怎麼可能!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原因。
是的,一定有什麼原因。他如是對自己說道。
而他現在,則必須要弄清楚,這原因是什麼!
漫長的政治課,對商宜楓來說,總是難熬的。九十分鐘的課,直到下課鈴聲響起,她才如釋重負地從課本中抬起了頭。
「宜楓,去吃午飯嗎?」唐蘭容拍著她的肩膀問道。
「嗯。」收拾好了課本,才走出階梯教室,商宜楓便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捏住,然後整個人被一股力道往前拖。
「是誰?」她問道,而一旁的唐蘭容已經率先開口道出了來人的姓名,「陽煊!」
商宜楓即將遞上前的拳頭硬生生地卡住,而唐蘭容則看著眼前的美男,笑嘻嘻地道:「你來找宜楓的嗎?我們正打算去吃飯,要不一起去吧。」
陽煊壓根沒理會唐蘭容,只是盯著商宜楓道:「跟我走,我有事要問你。」他的表情是嚴肅的,渾然沒有以前的吊兒郎當。
「有什麼事你可以在這裡說。」她雙手環胸地道。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商宜楓,你最好還是乖乖的和我走,我一向不認為自己是紳士,所以也不會有什麼紳士之禮。」
他的話讓她一怔。現在的陽煊,和她印象中的陽煊,似乎……有所不同。
也許是因為他的表情太過嚴肅,所以她還是跟著他乖乖地來到了校園內一處僻靜的地方。
他到底要和她說什麼?商宜楓暗自想著,卻怎麼也想不出答案。她和陽煊的交集本就少得可憐,如果不是陽炎的話,恐怕他對她根本就不屑一顧吧。
而陽煊則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她,那種目光,像是要看透對方,一直看透到靈魂的深處。
他的這種目光,讓她不舒服到了極點,「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那我先走了。」莫名的,她想要離開這兒,女性的第六感,似乎在拚命地告訴著她——離開!
「你愛陽炎嗎?」陽煊終於開口道。
商宜楓愣了愣,怎麼也沒想到對方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樣。
「說啊,你是不是真的愛陽炎?」他有些焦躁地問道。
「這好像不關你的事吧。」她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是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不關我的事嗎?」他冷笑一聲,「你似乎忘了,我說過的,我要你成為我的女朋友。你有沒有愛的人,當然關我的事了。」
「陽煊,如果你把我拉來,只是為了問我這事的話,我沒必要回答你。」她說完,轉身打算走人。
「只要你在我面前,說你愛陽炎,那麼以後,我就不再糾纏著你。」他在她身後朗聲喊道。
「那好!」她猛地回頭,「我愛陽炎,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
沒想到,迎來的,卻是他的粲然一笑。
「你笑什麼?」她有些惱羞成怒地瞪著他。
「我笑,是因為你果然在說謊,商宜楓!」陽煊雙手環胸,滿臉閒適地道。
秀麗的臉龐上閃過一絲狼狽,她壓下了心中驀地揚起的那股不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不明白嗎?那好,我可以說得詳細一點。」他彈了彈手指,「你根本就不愛陽炎,你只是在說謊,說著一個任何人都可以看穿的謊言。」卻只有陽炎這個傻瓜看不穿而已。
「我沒有。」她的聲音有些薄弱。
「你有。」他逼近一步,「如果你愛陽炎的話,絕對不會用這樣的口氣,這樣的眼神來說出這句話。商宜楓,你根本就不愛陽炎,你只不過是因為氾濫的同情心,捨不得看到他寂寞悲傷,而編造出一個讓他開心的謊言而已。」
「我——」她一窒。
「你知道嗎,眼睛是出賣一個人靈魂最好的地方。」他緩緩地走近她,伸手撥開了她的額發,露出了她那雙晶亮的眸子。
商宜楓抬手,揮開了陽煊的手,「是的,就算我是同情陽炎,所以才說出那樣的話,那又怎麼樣,這好像根本就不關你的事情吧,陽少爺!」
陽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握拳又鬆開,「是啊,的確是不關我的事,你就當我是沒事找事好了。」他說著,再次地逼近她,俯下身子,沉沉地看著她。
直直凝視的目光,看得她有些心慌。
「那麼你對我,有過一點點動心嗎?」他問了,問得很輕,很輕,而他的眼神,很認真,認真得甚至讓她產生一種錯覺,錯覺到認為——眼前的人,愛著她。
這怎麼可能,陽煊怎麼可能愛上她!
商宜楓使勁地晃了晃頭,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心緒,「沒有,一點點都沒有。」說罷,她轉身快速地跑開。
莫名的,待在這個地方,會讓她有一種窒息感。今天的陽煊——讓她感到到不自在。
「是嗎?」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他嘴角揚起一股自嘲的笑,直起了身子,「那還真是遺憾呢,商宜楓,原本如果你說『有』的話,那麼對『他』的打擊,應該會更大一點。」
語畢,陽煊緩緩地抬動著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到身後茂密的樹叢下,看著躲在樹後的那抹身影,淡淡地道:「你都聽見了吧。她根本就不會愛上你。」
陽炎縮在樹下,整個頭埋在雙臂間,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樹梢的陰影,投射在他的身上,忽明忽暗。
「你讓我待在這裡,只是為了讓我聽見這些話?」他語音沙啞地問道。
「對。」陽煊斜斜地靠在樹身上,臉上卻沒有任何喜悅的表情。陽炎是失敗者,那麼他呢,也只是一個失敗者而已。
「不會愛上嗎……為什麼不會愛上我呢……」陽炎喃喃著。
原來,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什麼都沒有變,可是……卻又什麼都變了……
根本就沒有人會愛他……永遠都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