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唐人街龍鳳樓
「千色,吃這個,你最喜歡的黃金酥,還有這個華珍牛柳,對了,還有青椒肉絲……」
裝潢富麗堂皇的包廂裡,紅木圓桌上的菜剛上齊,唐已經迫不及待的用筷子夾這夾那,很快金邊飛龍圖案的碗裡已成了小山,他似乎還嫌不夠,又夾了一塊火腿肉放了上去。
千色並沒有什麼胃口,但看他那麼高興,免不得淺嘗幾口。
「夠了,唐,我吃不了這麼多!」
唐滿臉喜色,又開始動手盛湯,湯是龍鳳樓的招牌湯——白芷當歸魚頭湯,「慢慢吃,不急,知道你胃口小,我特地多叫了幾個菜,每個都吃一小點好了。」
千色哭笑不得看著碗裡的食物越堆越多,這已經不是一小點了。
「你不用忙了,我自己來,你坐下,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吃飯是昨天就約好的,銀行取出來的東西也以交還,唐並不知道他看過,確切的說,唐可能根本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或許是BOSS的命令,他要做的就是將東西交給BOSS,他對命令相來嚴格遵守,絕對不會私自偷看。
她並不是真有心思來吃飯,她另有目的,經歷了昨晚的駭然,就算現在吃的是龍肉,她恐怕也毫無心情。
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真是至理名言,但既然知道了,她內心總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事情絕不簡單,更可能與她有關。
唐完全沒察覺她的異樣,喜滋滋的沉浸在這頓來之不易的晚餐之中,千色已經很久沒有和他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了。
千色喝著唐遞來的魚頭湯,入喉的鮮美,令她完全沒有美味的感受,像是一碗白開般淡而無味。
「千色,好喝嗎?」她的喜與厭都是他最掛心的事情。
千色放下湯碗,「嗯!」
「喜歡就好,我再給你盛一碗!」
「不了,夠了!」她現在真的沒心情去品嚐魚頭湯。
「那,吃菜!」作勢,他又要為她添菜,彷彿只要她吃好,吃飽,吃的高興,他就算什都不吃都是高興的。
千色清楚他是真心在對自己好,可是很多信息又告訴她,他或許瞞了她很多事情。
她沒忘記之前看到的那卷錄影帶,更沒忽略帶子中那個與唐一模一樣的的男人,世界或許有相似的人,但像得彷彿是同一個人,世間能有幾個。但是時間又告訴她,不太可能,如果真是唐,他現在絕不會那麼年輕,那可是三十年前的事情,
錄像帶裡的那個男人,跟唐現在的年紀差不多,如果真是一個人,不可能過了三十年,還能這麼年輕。
除非……
「唐……」她放下筷子,嘗試性的問道,「你對慕容悠有多瞭解?」
唐瞬時一僵,盛湯的手更是一顫,「你……說……說什麼呢?」
千色看在眼裡,卻沒說什麼,換了一個問題,「唐,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他又是一顫,但情形比先前好了很多,「不是說了嗎,我們從小就認識,這也不怪你,你失去了記憶,自然是記不得了。」
「多小?八歲、十歲、還是……十二歲!?」
唐有些激動了,音調更是隨之拉高,「千色,為什麼要問這些,我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很重要嗎?」
「不重要,但我想知道。」千色明亮的黑眸緊緊的盯著他。
「我說過,我們是孤兒,我們從小就被BOSS收養,為他賣命,我們是殺手,完成BOSS的命令就是我們的工作,怎麼久遠的事情,我已經記不得了,如果你想知道,抱歉,我真的忘了!」說到最後,他像是生氣了,撒氣的將湯勺扔在湯碗裡。
千色沉默的看著他,他卻似乎刻意在躲避她的視線。
她歎了一口氣,「好吧,就當你忘了!我再問一個問題,我現在的這張臉,真的是我的嗎?」
唐聽聞,發出一聲驚喘,即使已經有意壓低了聲音,但對於殺手靈敏的耳朵而言,仍是清晰的不得了。
「千色!!」他吼叫了一聲,像是受了什麼打擊一般,眸色狠厲的有點可怕,「你答應和我吃飯,就是想問這些?還是你就是為了問這些,才來的!?」
他越是這麼激動,越是質問她,她心裡越是肯定他有事情瞞著她。
因為,她不是傻子!
她長得像慕容悠,已經很不可思議了,唐又和與慕容悠相熟的男人也長得一樣。
是偶然?
一個偶然或許真的是偶然,但若是兩個偶然碰在一起,她真沒辦法相信它還是偶然。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偶然。
若真是偶然……
BOSS為何命令她要與慕容悠關係最密切的兩個男人發生那種……那種事情。
那張素材報告上的一字一句仍在她腦海裡迴盪。
BOSS想要慕容悠的孩子,而且一定要是狄克·雷·霍爾德或者安德魯·雷蒙特的孩子,可是奇怪的是,慕容悠早有了孩子,BOSS卻不動手,卻要自己……
她不敢想像這其中真是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她現在只想確定自己和慕容悠是否存在什麼聯繫。
若沒有,BOSS何必多此一舉。
若有,她又是慕容悠的什麼人。
人的基因只有同卵雙胞胎,且同性的情況下,DNA才會一致,但這種一致也僅僅會存在年幼時期,在長大過程中因為飲食、環境、或者其他因素,也會慢慢變得不同。
她和那兩個人就算有了孩子,也不可能等同於慕容悠所生的孩子。
綜上所述,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指的BOSS要那麼做。
除非……
除非,她就是慕容悠。
但這真的很匪夷所思,若是,她為何還這麼年輕,慕容悠十六年前就死了,她的丈夫、孩子、朋友是親眼看著她下葬的。
死人,怎麼可能復生。
就算死而復生,年紀也不可能不變。
矛盾,好多的矛盾,也好多的不可能。
所以,她想知道,她的這張臉,這張和慕容悠一模一樣的臉是不是真是她的,是不是BOSS為了任務在她昏迷的那段時間整形出來的。
但……
她苦笑,若真是整形,問題又回到了那堆矛盾中去。
臉能整形,基因卻不能。
她會問,不過是再給自己一個安慰。
若她真是慕容悠,那麼整件事情真的是太殘忍了,更是慘絕人寰。
「唐……」她叫他名字的時候,手死死的握著,「告訴我,你這輩子有沒有騙過我!」
唐渾身又是一僵,視線緩緩的看向她,她的眼睛有一種哀傷,像是絕望,又像是空洞,讓他的心狠狠一揪。
「回答我!!」她吼道,握緊的拳頭重重捶在桌上。
哀泣盤旋在她好看的眼睛裡,佯裝出的堅強看起來是那麼脆弱,錯弱的像是一朵快夭折的花。
唐閉上眼,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喉結激動的起伏著,他好想,好想就此把一切真相告訴她,但是……
不能,不可以!!
告訴她,她只會死。
他不想她死,這世界上他最不能容許的就是她的香消玉殞。
忍耐,他一定要忍耐。
後悔真的很苦澀吶……苦得他每根神經都在劇痛。
他激動的握住她的手,「千色……相信我,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傷害你,即使要我的命,我也不會!!相信我!!」
他顯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這讓她很失望,更絕望。
她壓下湧上心頭的悲哀,冷笑的望向他,「你已經傷害到我了,而且很深!!」
這一句話頓時將唐打入了地獄,他的臉瞬間慘白。
「千色!!」他痛苦的大叫。
千色冷冷的抽回自己的手,就像是在抽走對他所有的信任,「吃飯吧!!」
她坐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但唐看得出,她這是在疏離他。
「千色!!」他站在那,再次激動大叫她的名字。
千色仿若未聞,默默的,彷彿當他不存在。
唐的理智瞬間潰敗崩塌,衝動的抱緊她,將她牢牢鎖在懷裡,「千色,不要這樣,求你不要這樣!」
她就像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任他抱著,任他哀求她。
唐能感覺到她現在是那麼的虛無飄渺,他不敢放手,怕放了,她就會永遠離開她。
要怎麼告訴她,他有多愛她,他已經愛了她整整三十年了,若是沒有那次背叛,她就會是他的妻子,是他一輩子呵疼在心的人。
他只是嫉妒,他只是不甘,更是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她被別的男人抱在懷裡。
她明明是他的,本就是屬於他的。
「放開!!」千色狠力推開他。
「千色?」他眼裡的她,充滿了對他的冷漠。
「我吃飽了,失陪!!」她取過放在空椅上的皮包,轉身就走。
她的離去,讓唐陷入無盡的痛苦中,他不敢追上去,她離開時的眼神在告訴他,她和他之間已經完了。
完了!?
多麼驚悚的字眼,驚悚到他開始陷入某種癲狂。
理智已經崩潰,再加上一份癲狂,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而且做出來的事情是絕對沒有理性的可言的。
他最恨的是誰?
背叛的他的人嗎?
他們早就死了。
還有誰!?
還有誰!?
一個名字猝然在那腦海裡閃現……
狄克·雷·霍爾德!!
沒有他的話,如果世界上沒有他的話……
眼睛血紅了,理性消失了,現在的他只是一隻想殺人的野獸。
*
殺手,尤其是一流的殺手,更是殺過無數人的殺手,動手的時候,即便對方再強大,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狄克並不認為自己是老了,而是對方真的很厲害,且還是選擇了最不要命的方法,若是一個人真的很想殺他,又不在乎自己會怎麼樣,這種殺人的方式才是最可怕的。
但他想不明白,是誰要殺他。
他不過是想回家,看一眼女兒,想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任性發脾氣,就短短兩三個小時就能解決的事情,所以,他沒有讓人陪同,今天一整天,他的心情都很煩躁,唯一的線索斷了,還斷得十分窩火,他被那位土耳其的王妃狠狠的罵了一頓,要不是娜娜攔著,這位王妃已經衝上來扇他耳光了。
火爆的女人見多了,火到不顧形象的還真少有。
但,他的確犯了大錯,急於求成是失敗最大的原因。
憋著一股帶著自責的怨懟,他決定回家好好冷靜一下,女兒便是他治療創傷最好的良藥。
於是,他開車獨自回家。
離居住的別墅區不過三公里的路程,前方急速而來的車輛向他衝了過來,還猛打近光燈,刺得雙眼根本張不開,也根本來不及反應,車子就被撞飛了。
幸好他常年有運動,就算不再年輕,他的身手仍是矯健,但在來不及防備的情況下,被連人帶車的撞飛,可不會因為矯健的身手而毫髮無傷。
相反,他受了重傷,雖然在被撞的剎那,他鬆開了保險帶,本想第一時間逃出車子,但是對方根本不讓他有這機會,再次撞了過來,他整個人都從車窗外甩飛了出去,狠狠的摔在離公路差不多有10米的草叢裡。
還好是草叢,減緩了他的下墜力,否則他絕不可能還活著。
他能感覺到肋骨斷了,右手和雙腳有骨折的現象,內臟估計也破了,出血很嚴重,讓他的神志開始潰散,他幾乎連睜眼睛力氣都沒有。
他咳出一口鮮血,肺痛的像是被撕裂了,他用傷勢最輕的左手費力的摸出口袋裡的手機,幸好是WFP專屬配發的防震防水手機,完好如初,他迅速撥了一個號碼,然後按撥號鍵……
僅此而已,他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他發現有人正在找他……
誰?
是誰對他狠下殺手!
他不認為對方在撞了他之後,還能毫髮無傷,應該也傷得很重才對,靈敏的耳朵能聽到對方氣喘氣的聲音,像苟延殘喘的野獸發出的呼吸一般,聽聲音,對方的肺應該也受了重創,
他更是聽到了對方咳嗽的聲音,又和他一樣,對方也有吐血的症狀。
很明顯,對方是想和他同歸於盡。
「狄克·雷·霍爾德出來!你給我出來!!」唐滿身是血的嘶吼著,他現在是只沒有理性的野獸,身體的疼痛被降到了最低,他步履蹣跚,每走一步,都要吐一口血。
但是,他硬撐著,在沒有確定他的死之前,他絕對不會倒下去。
或許失血過多,他的眼睛開始模糊,又是在夜晚,他根本看不清路,只能用手胡亂抽打著野草探路。
「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他吼叫的更大聲。
狄克顯然要比他傷得重,動彈不得,只能屏住呼吸,他的手機有GPS定位功能,只要堅持到卡爾他們找到他就行。
但,他又有點不希望他們來。
若是死了……
他苦笑的看著漫天的星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志不清的關係,那些星斗匯成的了悠的臉。
若是死了,他就能見到她了。
矛盾吶……
他意識開始越來越弱……
「唐!!你瘋了嗎?」
陡然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狄克聽見了,意識又轉醒了過來。
唐!?
好熟的名字?
「放開我!!不要管我,走開!!」唐推開因為發現他異狀而隨後跟來的火焰。
「跟我回去!!再不走就晚了!!」火焰架起他的兩隻胳膊,用力拖行。
唐已經沒氣力了,失血太多,他連走都走不穩。
火焰繼續拖著他,來的時候他有看見WFP的機動隊在往這個方向趕來,幸好他騎得是摩托車,所以抄了近路,才能比他們先到。
雖然不知道唐為什麼要這麼做,當務之急就是趕快帶他走。
唐叫不動了,也走不動了,人的身體一旦失血過多便會休克,錯過了最佳的急救時間,下場就是死。
他已然休克,火焰背著他,上了摩托車,用繩子將他綁在自己的身上,轉動油門把手,立刻呼嘯而去。
他們剛走,WFP機動小隊就到達了。
「找,一個地方都不要漏!!」下了車,卡爾激動的發號施令。
他緊緊握著手裡的手機,剛才他接到狄克打來的電話,但是接起沒有他的回應,隱約能聽到急促的呼吸聲,漸漸的呼吸開始微弱,他知道大事不妙,立刻啟動GPS定位系統,一跟到地點,立刻下令機動隊出發。
到了這,入眼就看到狄克的車子和另一輛陌生的車子撞在一起,支離破碎的倒翻在地。
事故?
他可不會這麼認為?
「狄克!!聽到的話,回答我!!」他對著草叢大喊大叫。
幾十年的兄弟情,急得他快瘋了。
「報告,發現元帥了!!」一個機動隊員大喊道。
卡爾立刻衝了過去,「狄克!!」
一看到狄克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他的心都停跳了,趕忙蹲下身子,探他頸部的動脈。
動脈微弱的跳動了一下。
卡爾大喜,立刻對著機動隊員吼道,「快,擔架,送治療中心,聯繫羅馬斯!!」
*
世界上,人類的血型,除了A型、B型、AB型和O型之外,還有幾種稀有血型,分別是RH、MNSSU、P、KELL、KIDD、LUTHERAN、DEIGO、LEWIS、DUFFY以及最稀有的——稀有到全球60億人口中只有3000人才有的孟買型血型。
在稀有血型系統中,除RH血型外,其他血型無法用萬能的O型血輸血,因為會產生抗體,有致命的惡果。
孟買型血更是如此。
而狄克正是孟買型血,確切的說嘉陵羅皇族是孟買型血擁有人最多的家族。
據說凡稀有血型的人在基因方面會非常優秀,智力、體能、生命裡也會更強大,越是稀有,這種強大也更甚。
更有血型專家曾做過一個研究,稱所有稀有血型中,孟買血型的人,基因非常特別,若是和普通血型,或者其他稀有血型的人結合,生出來的孩子基因像是被進化了一樣,很不可思議。
不過,這只是一個非臨床性報告,尚待試驗,因為誰願意做實驗體,沒事跟不認識的人生個孩子出來給人研究,也就是個猜想,並沒有實據來驗證。
除此,但凡稀有血型的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抽血做保存,以便在重大事故或重病手術,需要大量輸血的時作為備用。
即,用自己的血,救自己。
狄克第一時間被送進手術室,他的情況很不樂觀,這讓主刀的羅馬斯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這傢伙就不能給他安份點嗎?
「血庫的血充足嗎?」他已經為狄克做完了心肺手術,現在要開始縫合脾臟和肝臟的手術,這麼嚴重的傷,他就怕血不夠。
這傢伙雖然也有抽血庫存,但是22年前,他被安德魯搞得重傷過一次,當時就用了不少積累的下來的血,現在又重傷,就算之後也有抽血庫存,但這次傷比那次更重,萬一血不夠,他醫術再厲害,也沒用。
「卡爾將軍正在聯繫嘉陵羅的皇家醫院……」
「有P用!」羅馬斯喝道,「遠水救不了近火!!」
護士被她吼得一動都不敢動,拿著鑷子也不知道該給誰。
「狄克啊狄克,你說你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有P用,他們四個的血型竟然都和你都不一樣!!」
悲催的孟買型血擁有者,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子,血型也只有四分之一的幾率相同。
他全趕上了。
除非……他像他老爸那樣,生他個十幾個,二十幾個。
想到他老爸,羅馬斯突然靈光一閃。
安德魯!!
安德魯的血型也是孟買。
他好像在紐約……
「去告訴卡爾,等不了嘉陵羅送血了,找安德魯,馬上!!」他對著護士一陣亂吼。
護士嚇得撒腿就跑,連手裡鑷子都不要了。
羅馬斯知道血的問題交給卡爾就行,他只要負責做手術,在血來之前保住狄克的命。
但是,他忽略了。
安德魯會願意救狄克嗎?
會嗎?
他可是這世界上最想他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