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上像是有千斤重,讓狄克無法再走上前,他像是被牢牢釘死在了走廊上,僵直地背脊看著正對著自己的門扉,那裡面有一個他愛渝生命的女人,但她已經徹底忘記她了。
腳步,不自覺得退了一步,又一步。
他用雙手捂著臉,心裡的痛,讓他不敢去面對,當看到她眼裡的陌生時,他會怎麼樣?又該說些什麼,他無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進去,對她自我介紹,告訴她,他是誰。
苦澀的笑從嘴角溢出,他藍色的眸子裡盛滿了悲泣,他無法去面對她,至少現在不行,明知道這是在逃避,明知道總有一天要面對的,但眼下,他無法去承受這一切。
這種絕望會把他撕裂的。
「狄克,你沒事吧?」阿洛拉從醫務室走出來的當頭,就看見了他的害怕,還有退縮。
他搖頭,「你們先進去吧,悠快醒了。」
「你不想看看她?」雖然催眠術很成功,但是療效卻要到病患醒來之後才能知道是否有效,經歷了八小時的黑色暗語催眠,她當時也累得全身無力,之後還是決扶她到醫務室休息,或許是體力透支,沒多久她就昏昏睡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她稍微梳洗了一下,到病房替依然昏迷的悠作了腦電波檢查,發現腦波平穩,從報告上看,黑色暗語很成功,算算時間,悠差不多會在這個時候自然醒來,她也就讓大夥兒這個時候一起去看她。
至於她醒來後,他們會編一個她出了車禍的理由,去搪塞她在黑色暗語催眠下而產生的近一年的空白。
狄克下巴抽搐了一下,緊繃的下頜,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些陰沉,他抬眸,望著阿洛拉,海藍色眸子裡什麼光彩都沒有。
「她不人認識我,不是嗎?」去了又如何,該怎麼解釋他的身份,是長官,還是其他什麼的,他說不出這些話。
阿洛拉明白他心裡此刻的心情,愛人就在眼前,卻和他已是形同陌路了。
「也好,你在窗口站了一夜,去醫務室休息一下吧。」
他垂下眼,腳跟一轉,他在長廊的椅子上坐下,交握得雙拳微微的顫抖著,有些發白的唇洩露了他的疲倦,但他仍是顫聲說道,「不累。」
阿洛拉歎了一口氣,走近他,「抱歉!」
這一句,她很早就想說了,如果她的醫術能夠再出色一些的話,或許就不會用黑色暗語,他也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不。」狄克抬起首,儘管眼裡充滿了痛苦,但他絲毫沒有責怪她,「是你救了她。」他突然扯出一抹虛無的笑,微沉的笑聲,讓人心裡發酸。
阿洛拉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輕拍了他一記背。
走廊上,約好時間的卡爾和娜娜,以及歐陽決站在一邊,同樣的無言以對,這個時候任何安慰只會讓他更痛苦。
那扇門扉被打開,裡面的護士小姐未察覺此刻凝重的氣氛,一看到阿洛拉就叫道,「病人醒了。」
這一句,讓所有人都從凝重的氣氛中轉醒了過來,狄克猛地站起身,剛想起步,卻又停了下來,他看著那扇微微打開的門扉,遲疑了,他死死地握緊拳頭,別過臉,不想讓他們看到他此刻的表情,暗啞地說道,「你們先進去。」
知道他需要時間去面對這一切,他們也沒說什麼,打開門,走了進去,徒留狄克一人,站在病房外。
最後一個進去的卡爾,看著狄克隱忍著痛苦,有意沒把門關上,開出一個小空當,好讓他能看到她。
病房內,整潔雪白的床榻上,慕容悠從沉睡中醒來,張開雙眼的那一霎那,她有些驚愣,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處在那,眨巴著眼睛,她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以及周邊潔白的一切,這裡似乎是病房。
她怎麼了?
她聽到把手轉動的聲音,回首一看,看著進來的兩男兩女,她又愣了一下。
她的反應,讓進房的卡爾、娜娜和決也嚇了一跳,想著不會是連他們,她都不記得了吧。
幸好阿洛拉還比較鎮靜,「悠,你覺得怎麼樣?」
慕容悠只覺得腦海裡一片空白,空蕩蕩的,彷彿有什麼東西把某些回憶給刪除了,她看了他們好一會兒,好半晌,她才認出他們是誰?
「阿洛拉……」她出聲喚道,卻艱難有些發不出聲音,喉嚨裡像是被沙子堵住了,沙啞而無力。
「是,是我。」阿洛拉頓時喜極而泣的衝上去握住她冰冷的手,「太好了,你終於醒過來了。」
悠有些怔忡,擠壓著嗓子又吐出一句,「我怎麼了?」穿過她,看向卡爾和娜娜,他們幾乎是熱淚盈眶的瞅著她,至於決則是別過臉,不讓她看到他的臉,但是他用來抹眼睛的手背上,她看到了一片濕漉。
她不自禁的顰蹙眉心,對他們的反應有些納悶,腦中努力思索著,可是那些腦細胞像是罷工了,讓她怎麼也想不起來事情。
她只記得……
她下意識看著房內的四人,然後再看向門口,表情有些疑惑。
阿洛拉似乎察覺到她正在努力回想,忙不迭說道,「悠,你先躺下,別讓自己太累了,你身體還很弱。」
「對,對,你看你,現在都瘦得跟排骨似的。」娜娜擦乾眼淚,繞到另一邊,替她將病床的上半部分搖高,好讓她可以躺得舒服些。
看著她們兩人你一言你一語的,她狐疑更甚,「我怎麼了?」她想不起來自己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躺在病房裡。
阿洛拉背著她向卡爾使了個眼色。
卡爾瞭解地點頭,趕緊說道,「你出了車禍,你不記得了嗎?」
「車禍!?」她瞪大了眼睛。
「對,就是因為車禍,你昏迷了快一年了。」決胡亂地抹了抹眼睛跟著說道。
「昏迷了一年,你說我嗎?」她美眸幾乎脫窗的問道。
四人點頭。
「一年,我竟然昏迷了一年……」她喃喃自語道,腦子拚命的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就連零星的片斷都沒有。
「怎麼,你想不起來了?」卡爾故作驚訝地問道。
她看著他,皺起眉,又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上帝!」娜娜驚叫。
「難不成你失憶了。」決也狀似吃驚的問道。
悠聽聞,眉頭皺得更緊,垂著頭,思索著這其中的可能性,如果不是失憶,她又怎麼會想不起來呢。
四人對望了一眼,知道她已經開始相信了。
「你放心,這只是短暫性的失憶,你可能對當時車禍的現場存在著恐懼,所以下意識將一些事情忘記了。」阿洛拉替她整了整毛毯,「或許過一段時間就好了,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腦子很空,像是什麼都沒有似的。」
她點頭,「好像裡面缺少了什麼似的。」
「這就對了,沒事,你好好休息一下,很快會好的。」
她是醫生,悠當然相信她的話,但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出車禍後該有的樣子,至少也要綁個繃帶什麼的吧,而且……她動了動四肢,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僵硬或遲緩的感覺。
「我怎麼會出車禍的?」
「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你那天要出去買東西,後來下午的時候警察局打電話過來,我們才知道你出了事情,當時你已經昏迷了。」娜娜回答道。
「對,你身上只有一點擦傷,不過卻昏迷不醒。」卡爾接口道。
「然後我們就送你到WFP醫學中心,阿洛拉也沒法弄醒你,我們還以為你會一直昏迷下去呢。」歐陽決揮舞著手,一副驚歎。
「只是這樣?」他們說得話,她總覺有些奇怪。
阿洛拉檢查了一下她架子上的點滴,然後說道,「是的,當時你就昏迷了,我想你一定是在車禍的時候看到什麼能刺激到你的東西了,才致使你醒不過來,不過現在好了,醒過來就好了。」
悠看著她們四人一唱一合,心裡依然毛毛地,但他們都是自己的生死之交,沒理由騙她,或許真是自己昏迷太久了,所以才會如此,但是昏迷了近一年,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她似乎一點都沒感覺到自己睡了那麼久。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阿洛拉恐她胡思亂想,故意岔開她的思緒。
她搖頭,「只是覺得有些氣虛,說一會兒就有點喘。」
「正常,你睡了一年,只靠營養劑維持生命,身體弱是正常,等能吃固體食物的時候,你就會恢復的。」
「也對。」她蒼白的露出一抹笑,眼睛不經意瞥見門口處,那半啟門扉口露出一隻黑色男式皮鞋,黑亮的反射著窗外的陽光,她刺了一下眼,往上看去,瞬間就對上一雙眸子。
正偷偷瞧著她的狄克,下頜一繃,想要離開,可是卻無法移動步子,他想多看她兩眼,但……他的心劇烈的抽痛著,害怕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由於近視,在加上陽光反射,她一時間看不清來人是誰,迷茫的出口問道,「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整,決也發現了,頓時神色一凜,張口就嚷道,」狄克,你也來了。」
他這一喊,房內的另三人也跟著神色驟變。
娜娜當下意識到事情不妙,怕悠的反應會傷到狄克,連忙說道,「悠,我來……介紹一下,那個……那個……」
「悠,他是……」決有些緊張,以至於說出得話也吞吞吐吐的,心裡暗叫,慘了,慘了,這下怎麼辦。
只見悠對他倆的反應有點莫名其妙,剛想開口,又被卡爾打斷了。
「悠,他是我們的隊長,你記得嗎?」
「對,他叫……」阿洛拉也急得兜兜轉。
站在門外的狄克知道自己已經躲不開了,只好打開門,在看到她迷茫的眼神時,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腳步沉重地往前跨了一步,像是走上斷頭台的死囚。
此時,悠看著房內四人慌張的神情,以及狄克糾苦地五官,眉頭幾乎擠成了一條線,腦門頓時掛上了三條黑線。
他們在搞什麼?
「悠……他是……」決跑到她跟前,一副打算替她介紹的模樣。
她又看了一眼在門口磨蹭了半天,想走進來就會死一樣的狄克,火氣在這一刻轟的一聲爆發開來。
她深吸一口氣也顧不得氣虛體弱,大吼道,「你們在搞什麼鬼,耍我嘛,我是被車撞了,不是神經秀逗了。」
她火yao味十足的吼聲嚇得四人一震,不明白為什麼她突然發彪了。
由於吼得太大聲,她下一刻臉色就更白了幾分,咳喘了幾下,然後怒瞪向門口也驚到的狄克。
「你該死的還杵在那幹什麼,你和他們串通好了是不是,我告訴你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狄克全身都為之一震,糾苦的五官在聽到她的話驚顫起來。
除了他,另外四人也驚得長大了嘴。
阿洛拉更是被口水嗆了一下,「悠……你……」她像是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她,手指指向狄克,她問道,「你……認識他?」
「廢話!!」她翻了一下白眼,用一種你是不是傻了表情回應道,「我當然認識他,你們怎麼了,是我病糊塗了,還是你們傻了。」
「等一下,你真的認識他?」這下,阿洛拉像是被人灌了幾十顆耗子藥,整個人都處於驚嚇狀態。
「當然,阿洛拉,你別和他們一起鬧,好不好。」要命,這群人說她失憶了,我看他們失憶的更嚴重才對。
「上帝!!」娜娜用手擠壓著臉龐,狂呼道。
狄克站在門口,全身都顫抖了起來,他藍色的眸子瞬間凝聚起一股水氣,他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慌亂,站在那,動也不敢動,他怕這是一場夢。
好半晌,他唇齒發顫的問,「你認識我?」
悠發狠的看著他,「廢話,狄克&8226;雷&8226;霍爾德,別讓我動手打你。」
狄克顫抖的身軀一僵,瞬間,他衝了過來,緊緊抱緊她。
她感受到他的擁抱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量,箍得她生疼,「雷,你放手,弄疼我了。」
他像是沒聽到,力量越來越大。
悠突然感覺到頸間有燙熱的液體淌下,彷彿竄流進她的心,讓她停止了反抗,「雷……」她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但回答她的,只是耳畔他哭聲似的喘息聲。
下意識地,她安撫的拍撫著他寬闊的背。
那一下下的拍撫,卻讓她聽到了他的哭聲。
仿若一場傾盆的大雨。
這算不算是喜極而泣。
門被靜悄悄的關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娜娜朝身後的阿洛拉問道。
這也是卡爾和決的疑問。
阿洛拉看著他們,「你們知道嗎?世界上有一種愛是無論用何種方法都無法抹消的。」
「什麼?」
她神秘一笑,看向那緊閉的門扉,口氣多了份感歎,「那份愛比那份痛深太多太多了,又何來的等價交換。」
聽聞,三人明白了,相視一笑。
是的,從一開始它們就不是等價的,那份愛超出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