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悠堅決要求下,她出院了,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面對這棟生活了六年的別墅,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讓她那麼的熟悉,那麼得懷念,彷彿她已經離開了好久,撫mo著庭院裡她親自栽種的薰衣草,走在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親手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她覺得好滿足,也好幸福。
「別著涼了!」狄克為她披上一件毛衣,三月的天雖然已是初春,但對她而言還是冷了些。
她輕輕靠在他懷裡,「還是家裡好。」
「我還沒同意你回家,是你擅自決定。」意思就是他的氣還沒消。
「可是你還跟著我回來了。」
「看著你,我才放心。」總覺得她和阿洛拉之間隱瞞著什麼秘密,但又說不出什麼奇怪的地方,她的身體的確好了些,臉色也開始紅潤了,他該是放心了,但總是有著隱約的不安。
「我現在不是能走能跳了嗎?」
「但如果有什麼突發狀況,醫院總是比家裡好。」那裡有最好的醫學器材,可是家裡沒有。
「阿洛拉二十四小時都跟著我,你怕什麼?」她牽著他的手,沿著小徑往主屋走去。
打開大門的時候,就見四個小傢伙滿屋子地亂竄,高興地像什麼似的。
「瞧,他們也喜歡回家。」
「如果你把他們留在醫院裡,我想我會比較同意你回家。」狄克蹙眉看著一見到悠,就像看到蜜糖的蒼蠅似的四個小傢伙嗡嗡地直撲而來。
「媽咪,媽咪!」他們爭先恐後地圍繞著她打轉。
「先回自己房間去整理一下,然後到餐廳集合,媽咪做晚飯給你們吃。」
「噢!!」他們齊聲叫道,迅速衝上樓梯。
待他們離開後,她感激地看著狄克,「謝謝你。」
「什麼?」他正整理著被四個調皮蛋弄亂的沙發。
「同意讓卡奧利和我們住一段時間。」
他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到原先的整理。
她從他身後圈摟住他,「謝謝。」他的寬容,讓她感動,當卡奧利的身世在他們面前刨露的時候,他從沒有表現出過不悅,他該有的,可是他卻沒有。
她知道他心裡一定不是滋味,這很正常,任何一個男人在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還有一個孩子,都不會坦然處之的,但他卻從沒有表現出來過。
「你很疼愛他。」這個理由就足夠了,儘管看到卡奧利,他就會想到另外一個男人,但他知道她想彌補他,說不介意,是騙自己的,他還沒有那麼豁達,只是在她的意願下,他什麼都可以不計較,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們孩子的母親,這就足夠了,其他的見鬼去吧。
「我愛你。」她貼在他的背脊上,唯一能說得只有一句。
他揚起笑容,將她摟在臂彎裡,輕輕吻上她的唇。
「拜託,你們也不怕看到的人長針眼。」說話的是正抱著一堆食材的歐陽決,兩隻手都被裝買食物的袋在給佔滿了,沒有辦法遮住自己的眼睛,只好用空閒的嘴提醒一下。
「嫉妒啊。」身後的娜娜踢了他一腳,讓差點摔倒在地上,「讓開,你擋路了。」
「該死,你的嘴是幹什麼用的。」
「和你一樣,吃飯用的。」
「你……」決被她激得說不出話來,只好別過頭,哼,好男不跟女鬥,「我去把食物放到廚房裡。」
「真不知道你們倆是不是前世有仇啊,一見面就鬥嘴。」卡爾手裡拎著香檳也走了進來。
跟在他後頭的是正推著某些儀器的阿洛拉,那些儀器一看就知道是幹什麼用的,大大小小地放滿了推車。
「狄克,麻煩把這些東西搬到你們房間去。」
只見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蹦出來,阿洛拉也就算了,另外幾個……他的臉都黑了。
「你們來幹什麼?」他接過阿洛拉手裡的推車,語氣很不客氣地質問另外三個不受歡迎的人。
「慶祝悠出院啊。」卡爾晃動著手裡的香檳。
「吃飯啊,不是說吃火鍋嗎?」決從廚房裡走出來。
「我……」娜娜垂著頭,「我是來道歉的。」
三個人,三種意思,氣得狄克的臉拉得老長的,見此,悠急忙出來打圓場。
「好了,好了,反正都已經來了,我們很久沒在一起吃過飯了。」
她走到娜娜身邊,拍了拍她的手背,要說的話不言而喻。
娜娜感激得就快掉眼淚了,卡爾趕緊將她摟了過去。
「雷,來廚房幫忙吧。」
本來還想發彪的,但是一聽到悠的呼喊,狄克就什麼都忘記了,粘著她屁股後面就往廚房走。
「先把桌子擦一擦。」知道男主人不高興,歐陽決可有自覺了,白食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我來清理一下椅子,好久都沒回來了,估計都是灰。」卡爾脫下西裝也加入白食前的準備工作。
娜娜想加入,可是她現在懷有身孕,好像不能夠做太粗重的活,只好坐在沙發上發號施令。
一時間,氣氛熱烈得猶如以往他們每次聚會的時候,但不同於他們的是,阿洛拉的臉上卻沒有喜悅。
廚房裡,狄克正幫著悠打下手,切切白菜,撥撥毛豆,做得甘之如飴,雖然悠的左手不太靈活,但她的右手可算是神乎其技,炒菜的動作沒有任何停頓,一氣呵成,只不過那個鍋子是要狄克拿著,否則肯定砸鍋。
一晚上是賓主盡歡,彷彿過年似的熱鬧,歡聲笑語,讓這初春的夜晚變得熱氣沸騰。
*
半夜時分,該是安歇的時候,慕容悠卻睡不著,好不容易從熟睡的狄克那堪比鐵鏈還堅固的臂膀下抽身,剛下床,她就覺四肢冰冷,彷彿身體裡有一股寒氣正拚命地往外衝,她扶著牆壁,緩緩地走到樓下,顫抖的手從冰箱裡取出有著維他命標識的藥瓶,費力地旋轉著瓶蓋,卻怎麼也打不開,手一抖,藥瓶掉落在地上,剛想去撿,另一個人已經比她快了一步。
「阿洛拉!」
「我幫你。」她打開藥瓶,倒出墨藍色的藥丸遞給她,然後倒了杯水,在她吞服後,送到她手裡。
「謝謝!」
「好些了嗎?」她審視著她的臉色,有著最濃的擔憂。
「好多了,別擔心。」她像是剛經歷過一場大的手術,臉色發青,還不住地冒著冷汗。
「這些藥只能讓你的症狀推遲發作,可是不治本,我覺得還是回醫院比較好。」這些藥是她製作的,功效和副作用她自是最清楚不過了,這些藥的成分會讓她的臉色紅潤,體力也會瞬間提升,但這是表象,只是把她剩餘不多的生命力集中在一起使用。
「我的時間不多了,我不想再浪費在醫院裡。」
「可是這樣下去,你會垮的。」此刻她猶如風中殘燭火,已是藥食無用了,有的只是延長活下去的時間,但這個藥卻是在加速她的死亡。
「我不想他和孩子最後的回憶是在病房裡,是我苟延殘喘躺在病床上,那太慘了。」她靠在牆壁上,等待著身體裡的冰冷過去,「今天你看他們有多高興,從頭到尾都在笑,雷就是睡著了也在笑,而我不想讓他們墜落到地獄。」
「可他們早晚都會知道。」可能三天,也可能三個星期。
「我會撐下去的,不管多辛苦,都會撐下去。」
「是我太沒用了。」就算有五個學位又如何,卻仍是救不了她。
「謝謝你幫我隱瞞,更重要的是這個真相要有你一個人來背負,連讓人分擔的權利都沒有。」她握著阿洛拉的手,對她,她有太多的感激了。
「好吧,我答應你,可以留在家裡,可是檢查都不能免,只要你還活著,我就不會放棄。」「好,我答應你。」她承諾。
*
時間就在幸福天倫之樂中流逝,一天、三天、一個星期……
清晨,慕容悠都是最早起床的,而後是狄克,他總是粘著她,一起在廚房準備早點,然後她會用最甜的早安吻將孩子從睡夢中喚醒,接著和他們一起用早餐,儘管她的味覺已經消失了,根本吃不出味道,但她卻從未在下廚的時候出過紕漏,因為她已經練習過無數次,如何用克數來增減味道的濃淡。
有時候,她的眼睛又沉入黑暗中,但她未曾讓身邊的狄克知道過,一個腳步聲,一句話,一陣呼吸,她都會知道他在哪裡,離自己有多遠。
當她聽不到,也看不到的時候,她就會假裝睡覺,希望症狀趕快消失,她細心地處理好任何一個可能被發現的細節,只想著份幸福不要那麼快就消失。
她也盡力地做好一個母親該做的一切,她會圍著圍裙烘烤著加了奶油的甜甜圈,還有水果味濃郁的布丁,也會在他們睡前說著那些不知道打哪聽來的故事,直到他們沉沉睡去。
她提出了要讓他們去上學前班的建議,理由就是希望他們能多接觸一些同齡的孩子,但真正的原因是,她想親自接送他們上下學,讓他們牽著她的手,漫步在街道,公園裡,就和普通的孩子一樣,做一個母親該做的,而可能再也沒有時間在做得。
唯一遺憾的是,她的小女兒還尚在氧氣箱裡,她無法做更多,只好在空餘的時候,將自己要說的話,最甜美笑容用攝像機記錄下來,那麼等有一天她不在了,她的小女兒長大了,她依然可以感受到母親的愛,不會怪責她的失職。
對狄克,她是個妻子,她總是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少喝點咖啡,要記得不能空腹的時候喝酒,還有領帶是放在抽屜的倒數第四層,襪子是倒數的第三層,他喜歡地帶著茶樹香味的洗髮水是在十一大街的那家中國貨品店才能買到的,胃疼的時候吃蘇打餅乾是最好的,它就放在廚房靠右邊的櫃子裡……
還有太多太多她來不及叮嚀的,只好寫在信裡,然後由她親自郵寄出去,等再寄回來的時候,她一定不在了吧。
對著鏡子,她總要運用到她最出色的易容術,因為她的臉色已經不是靠藥物就能好轉的,眼窩出的陰影已經深得泛出青色,這些都是她極力要遮蓋的,她必須要在雷的眼裡依然是最美麗的慕容悠,健康地,一個微笑就能顛倒眾生。
只是今天,她為什麼連化妝筆都在顫抖,好似它有千斤地重,眼睛看到東西為什麼又是那麼虛幻。
今天是幾號了?
星期三,還是星期四?
幾點了?
為什麼她的腦子開始無法集中了。
「2XXX年,三月X日,維多利亞號油輪將迎來零事故的五十萬安全里程紀念,今夜七點,將會在紐約XXX海港迎來第一百次出航……」
電視機裡,記者正高亢地說著某條重要的新聞報道。
她回首,看著電視裡那艘雪白色,巨大的豪華游輪,它掛滿了彩旗,漫天的綵帶在飛舞。
「維多利亞號……」她眼裡有了片刻地清明,彷彿這艘船勾起了她某些回憶。
但只是一瞬間,她就閉上了眼,手中的化妝筆掉落在厚厚地波斯地毯上,緩緩往後倒去……
幸福為什麼要如此短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