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梯首都哈圖沙大致分為兩個城區,位於南邊的上城--皇宮及上百神殿,以及商業繁榮的下城,這下城的商貿區,算得上西亞數一數二的交易集市之地,每一日都是人聲鼎沸,人影攢動的,但今天似乎有點不太對勁,本該叫賣吆喝的小販都不再大呼小叫的招攬生意,或是三五個,或是小堆的湊在一起,交頭接耳的談論了一件事情,連帶著來往的過客,也跟著湊起了熱鬧。
「真的嗎?」
這不知道是哪個地方傳來的一句問話,就看到集市一隅有一群人正在熱烈的討論著。
「真的。」有人回應。
「這怎麼可能?」有人質疑。
「真是真的,不騙你們,我可是從元老院議長家的僕人那裡聽來的。」那人肯定的說。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似乎又多了一個旁聽者。
「是皇妃殿下的事情?」
「哦?」
「聽說皇妃殿下給埃勃拉皇帝生了個孩子,就在打仗那會兒。」
這話一落下,接連不斷地傳出陣陣抽氣聲。
「還有……還有呢,說是皇妃殿下為了不讓皇帝陛下知道,親手殺了這個孩子……」
又是一陣抽氣聲,比之前更為激烈。
「不騙你們!」
「其實我也有聽說,這次和埃勃拉打仗,就是皇帝陛下嚥不下這口氣!」
「是啊,要不然這場仗怎麼打得那麼莫名其妙,之前不是說皇妃殿下病了嗎,怎麼一會兒又會在埃勃拉皇帝那裡。」
「皇妃殿下不是這種人吧!」似乎還是有人比較理性的。
「這話可不是這麼說嗎,可是皇妃殿下在埃勃拉皇帝手裡呆了好幾個月可是事實,那麼美的一個女人,你說……是不是……」這話說得雖然含糊,但是也夠明白了。
「這……」理性也有被搖動的時候。
「這件事情,貴族那裡早傳開了……」
「是嗎,那真是……」
「不得了,不得了啊。」
人群開始越集越多,這樣的討論,聲聲不斷,在整個哈圖沙什城鋪散開來……
*
通往議事殿長廊上,奧利疾步而行,當看到默布時,一個飛身抓住了他。
「默布大人,哪些謠言是怎麼一回事?」奧利臉色沉黑,急不可耐的問道。
「看來,你也聽到了?」默布應道,比起奧利,臉色更是難看。
不一會兒,卡布斯出現在兩人面前。
「默布大人,我聽到侍女們在談論,說阿爾……」卡布斯說得時候,是一臉的痛心疾首。
「陛下知道了嗎?」奧利緊張得問。
「能不知道嗎,整個哈圖沙什已是街知巷聞,今早加布特和戴瑪斯還跟我說這件事?那語調,那副樣子……真是……真是……」默布負氣的猛一甩袖,心情就惡劣到了極點。
誰都知道元老議長加布特和戴瑪斯和阿爾緹妮斯不對盤,尤其是加布特,那還是阿爾緹妮斯失蹤前的事,加布特的兒子婭什,酒醉強暴了一名女奴隸,還失手把人給捂死了,本來身為貴族殺了個奴隸也沒什麼,但查辦此事的是阿爾緹妮斯,注重人權的她堅決要治婭什的罪,結果,婭什不僅被降職,還被編派到邊境城市去受苦,加布特就這一個兒子,心裡的怨恨可想而知,這謠言一傳出來,他還不藉機生事。
「說不定就是這老傢伙傳出來的。」卡布斯怒不可洩說道。
「不,不,應該不會。」默布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沒這個膽子,況且皇妃產子一事,除了我們幾人,應該沒人會知道。」
「那這些謠言怎麼來的,還傳得那麼……那麼……難聽……」卡布斯的拳頭握得咯吱作響。
謠言的內容根本和事實完全相反,聽到的時候,他簡直就想殺了哪些碎嘴的人,什麼孩子是埃勃拉皇帝的,還為了隱瞞殺人滅口,這簡直就是荒唐,荒唐至極!!
「你們冷靜點,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默布安慰他們
「這還不壞,阿爾的人格,清白,還有那顆處處為赫梯著想的心全被玷污了,她受得苦還不夠多嗎?她……」卡布斯被心裡泛出的澀苦啞了嗓子。
「當務之急,就是要去查這個謠言的源頭!」默布打斷卡布斯憤慨後說道。
「難道是亞述皇帝?」卡布斯提出了一個可能。
「不,不會。」默布直接否決了這個可能性,「他這麼做一點好處都沒有,這個謠言分明是衝著皇妃來的,而不是赫梯,再說了,他真要製造這個謠言,用得著等到現在。」
「那……那這件事除了我們還會有誰知道?」奧利也是憤恨不已,不過還算冷靜,「卡布斯和我,還有默布大人您,以及利茲……」說到利茲時,奧利的眼角冷不丁看到利茲從廊殿處走了過來,但是一看到他,就像看見了鬼一樣,臉色慘白直往後退。
「利茲!!」奧利眼尖的喊住了他。
利茲猛地一震,停下了腳步。
奧利知道不該懷疑他的,但阿爾緹妮斯產子,以及為保赫梯十萬大軍棄子,他都是知道的,況且自己也對他申明再三,讓他不要說出去,可他的樣子實在有點奇怪。
「隊長,你……你想說什麼……」利茲的眼神不敢看奧利,眼神虛晃到一邊。
「你幹嘛一副害怕的樣子?」
「我嗎?我哪有害怕?」利茲還是不敢看奧利,眼睛低垂,腦門上開始冒汗。
「利茲!!」奧利越想越不對,他這副樣子分明就是心裡有鬼。
「隊長,我還有事情要做,我先走了!!」利茲避開奧利審視的目光,急於離開。
他腳步剛起,奧裡就喝止了他,「你給我站住!」
「隊長,還有……還有什麼事嗎?」利茲背對著奧利,不敢回頭。
「利茲,說實話,是不是你傳出去的!」這是唯一能夠解釋他為什麼如此慌張,又害怕的理由了。
「隊長,你說……說……說……說什麼呢?」利茲手腳都在發抖,臉色比先前還要慘白。
「利茲!!」奧利痛心的急吼,「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沒……」利茲抬起頭看著奧利,猛地被奧利眼睛裡痛心給刺到了,那是一種被信任的人狠狠砍了一刀後的絕望。
卡布斯衝了過來,他看著利茲,然後再看看奧利,似乎從奧利的眼神裡明白了一些事情,憤怒就想洪水從頭上灌溉而下。
除了他們三個,也就只有當時也在場的利茲,以及另外數個士兵知道,默布大人是不會說的,他和奧利也絕對會守口如瓶,那數個士兵在埃勃拉一戰中,都光榮殉職了,那就只剩下利茲了。
只有他了……
說是遲,那是快,卡布斯掄起拳頭,就揮了過去,「利茲,你這個混蛋!!」
被打倒在地的利茲,嘴角溢出鮮血,臉上沒有被揍的憤怒,而是淚流滿面,突然他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面,大叫道,「我不是故意,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覺得隱瞞事實對皇妃殿下太不公平了,我只是覺得很氣憤,酒醉之下我……我就告訴了我的妻子,真的只有這樣,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這些謠言又是怎麼來的……我……」
默布聽到後,皺了一下眉,「我記得你的妻子是桑布爾的女兒,是吧?」
利茲磕頭道,「正是!我真的只告訴她一個人,我還告訴她,千萬不要對別人說。」
默布像是想通了,突然氣得直跳腳,「你這個大笨蛋!!」
「默布大人怎麼了?」卡布斯追問道。
默布氣得鬍子都飛起來了,良久才解釋道,「那個桑布爾是赫梯貴族之一,但沒有官位,不常在宮裡走動,所以你們不知道,他中年時第六個側室生了一個女兒,也是唯一的一個女兒,聽說這個女兒被他寵壞了,很是驕縱,和其他貴族的女兒都有來往,其中不乏當年作為陛下側妃候選人的貴族之女,平日裡聚在一起,就是說人是非的,這件事讓她知道了,她會忍住不說嗎?女人最可怕的是什麼?就是嫉妒心,加上她們是什麼腦子,怎麼能明白皇妃殿下的大智慧和大仁義,以她們那種小心眼小肚腸,能想到的也就是這點齷齪下流的事情,我就說嘛,這個謠言為什麼聽起來像是針對皇妃來的,這分明就是詆毀她的人格嘛。」
奧利聽到這番解釋,腳步蹌退了一步,「這麼說真是利茲……」
「他是好心辦壞事!!」默布做了個總結,
卡布斯可不管他是不是好心,早已氣瘋了,掄起拳頭,就向再揍他一拳,但奧利比他更快,已經衝上去,打得利茲滿臉是血了。
「你這個笨蛋!笨蛋!你難道都不知道你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奧利揪住他的衣襟,用力的搖晃,「你為什麼要說,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說,千萬不要說的。」
「對不起!對不起!」利茲的眼淚混著血滴落在青石鋪成的地面上,其實他聽到謠言的時候,就知道是問題出在哪裡了,只是他不敢承認,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害了皇妃殿下,害了那個為保護他,連孩子都捨棄的皇妃殿下,這讓他情何以堪。
「好了,你們也不要在揍他了,他死了能解決問題嗎,當務之急,就是趕快想辦法讓謠言不攻自破。」默布出言阻止,再不阻止,利茲不死也會變成傷殘人士。
「陛下呢,陛下打算怎麼做?」奧利住了手,拳頭還捏得死緊。
「我就是害怕陛下……」默布擠了擠眉頭,「恐怕,這個謠言再傳下去,陛下他恐怕會大開殺戒。」
卡布斯和奧利一驚,「陛下他……」
話說著,他們就看到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利茲的頭和身體分家,飛了出去。
三人驚恐地狂抽氣。
站在利茲屍體邊,薩魯手持沾血的鐵劍,劍身血如雨下,正是那把瞬間讓利茲斃命的劍,他站在那裡,週身都染上了一層寒冷的冰霧,眸中的暴戾之氣似野獸癲狂時的眼神,不僅恐怖,還有一種被撕裂的疼痛感。
「陛……陛下……」默布慌忙跪在地上,盡量不去看利茲那慘不忍睹的屍體,但是血就像有生命似往他這邊擴散。
「我並不在乎死多少人!」薩魯開口,那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被利茲的血氣沾染到了,也是一股血的味道。
「我明白,我明白,臣一定會讓謠言不攻自破,請陛下息怒。」除了磕頭,默布已經找不出第二個能做的動作了。
沒有第二句話,薩魯扔下劍後就離開。
*
阿爾緹妮斯回到赫梯已過了半個月,在卡布斯和巴魯尼的精心調養下,身子逐漸恢復健康,臉色也紅潤了起來,可以下床走動了,但由於失明,她能活動的範圍也僅限於寢殿和殿外走廊,為了怕她跌倒受傷,殿外的走廊都鋪上了厚厚的獸毯,靠近蓮花池的地方則築起了扶欄,這些都是薩魯命令的,恐怕只要她的眼睛一日沒好,皇宮所有角落遲早都會被鋪上獸毯,築上扶欄。
她回來的第三日,哈圖沙什城迎來了一場小雪,宣告著時節正是邁入了冬季,不過,高原的氣候,即使下雪,天也不算很冷,加件厚衫就差不多了,殿內的紗幔也被換成了厚重的麻布,更不會覺得冷了,但薩魯仍是怕她凍著了,命人在殿廊和寢殿內都添上了暖爐,使得寢殿內外都暖如春日,讓人不覺冬日的臨近。
另外,為了保證她有足夠的營養補充,膳食方面除了每日三餐外,還有下午的點心,和夜宵,晝夜都有熱湯伺候,反正只要她想吃,隨時都有熱騰騰的膳食擺放在她面前,但大多都不是進了她的胃,而是……
「媽咪,你真的不吃嗎,這個肉末餅,味道很好噢。」
殿外靠近蓮花池的長廊處,阿爾緹妮斯和凱洛貝洛斯圍坐在一起,厚厚獸毯上擺滿了珍饈美味,少不了有她最喜歡的葡萄,顆顆皆是百里挑一,上品中的上品,她的手指輕拈著一顆,正打算細細品茗,鼻尖就嗅到了肉末餅的香味。
凱羅貝洛斯被食物塞得鼓鼓的腮幫子蠕動著,將手裡的肉末餅遞到了她嘴邊,「媽咪,吃啊!」
在他們母子單獨相處的時候,凱洛貝羅斯都叫阿爾緹妮斯媽咪,而不稱母后,因為阿爾緹妮斯覺得母后這個稱謂總帶點生分,一點也不親,像君臣似的,但外人在的時候還是會讓他規規矩矩地稱她為母后,畢竟媽咪一詞在二十一世紀能貫通,這個時代可不行。
「吃不下了,還是你吃吧。」
「好!」真是個食量驚人的小子,滿滿一地的菜餚都是他來解決的。
吃完,他拍了拍鼓起的肚子,伸直雙腿,腦袋一斜,將頭枕在阿爾緹妮斯的膝蓋上。
「飽了?」她低頭寵溺的問。
「嗯,好飽,好飽,現在貝洛斯要睡午覺了。」他賴在阿爾緹妮斯懷裡撒嬌,轉個身,小手摟住她的腰,將小臉埋進她,像小貓一樣蹭來蹭去,「媽咪,不可以離開我哦。」好!「他粘得那麼緊,她就算想離開也沒法子。
回來之後,凱洛貝洛斯便時常這樣粘著她,就像個小跟班一樣,她走到哪,就跟到哪,不時向她撒嬌,或者親暱地窩在她懷裡睡覺。
或許是她離開太久了,讓年紀還小的他深恐她再失蹤吧。畢竟還是一個只有四歲的小孩子。
耳邊傳來凱洛貝羅斯均勻的呼吸聲,她唇畔綻開笑花,撫上他的背,輕輕地拍哄著,心思漸漸飄散到遠處,收回來的時候,又是滿滿的傷痛。
孩子……
她的小兒子……
麗莎從一邊走來,手裡捧著薄毯,將它蓋在熟睡的凱洛貝洛斯身上,」皇妃……「
阿爾緹妮斯回過神,潑墨似的睫毛眨眼間,晶瑩的淚已滴落。
麗莎知道她在想什麼,卻無法安慰,張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阿爾緹妮斯別過臉,擦了淚,才問道,」是阿爾瑪和魯斯比爺爺有回信了。「
麗莎忙不迭回答,」是,剛到的。「
殊不知,這些信全是薩魯偽造的,為的就是拖延她知道真相的時間。
阿爾緹妮斯讓麗莎敲開粘土版上的烘烤的脆殼,以手代眼,細細『讀』著
這是她回來後開始練習起來的,粘土版上的字是刻上去的,有紋有路,手指能摸出來,算她天資聰穎,有些字已經能順順當當的摸讀出來了,但楔形文字繁複多變,要全部摸出來,可不是那麼快就能掌握的,所以她先學了幾個常用的。」這裡怎麼念!「阿爾緹妮斯摸到了生詞。
麗莎看了,替她念了一下。」路比斯爺爺還是老樣子,老說些要我好好養身體的話,半點都沒提到他自己,還有阿爾瑪,老說想我,也不見他回來。真是……「阿爾緹妮斯將粘土版交給麗莎,打算過一會兒再寫回信。
麗莎瞥了一眼粘土版,心裡是又苦又澀,這瞞又能瞞到何時?」麗莎,怎麼了?「」沒……沒什麼……「麗莎忙不迭答道,將粘土版小心收好。」你好像總在發呆。「以前她話挺多的,最近卻很少開口。」哪有,只是不想吵到您。啊……我差點忘了,羊奶熱好了,我忘記拿了。「麗莎找了個理由,趕緊離開,免得會漏出馬腳。
阿爾緹妮斯雖然懷疑,但也猜不出是什麼,也就沒想下去,懷裡的凱洛貝羅斯舒服地翻了一個身,繼續熟睡,嘴裡還說著夢話,」母后……貝洛斯要母后抱抱……媽咪……媽咪……「
聽聞,阿爾緹妮斯內心充滿了一股幸福,脹滿了胸腔,像暖流一樣滑過全身,她靜靜地閉上眼,靠開在廊柱上,享受著這一刻。
正當她快睡著了,耳邊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步伐輕軟而且快速,應該是一群侍女,話說失明的人,耳朵會變得靈敏,這話說得一點也不錯,回來的這幾日,除了練習摸字,她對周邊人的腳步聲也細細地研究了一番,親近的幾人,她已經能分辨出了,皇宮裡侍女和侍衛人數眾多,一個個來就太多了記不住,不過,聽久了倒得出了一個心得,就像剛才那種快速又輕軟的腳步聲,大多都是侍女的,步伐較重且整齊的就會是侍衛,閒暇的時候,她就會這麼猜著打法時間,免得想起那些傷痛。
阿爾緹妮斯猜得分毫不差,那的確侍女,約莫五六個,都是在皇宮神殿當值的侍女,她們從廊殿的另一側走來,邊走著,邊談論著事情。
她們像是怕被人聽去似的,說得很輕。
可是失明後的阿爾緹妮斯,耳朵變得異常靈敏,聽得很清楚。」聽說瑪米大人的女兒也被殺了。「」真可憐,聽說她也是散佈謠言的人之一。「」她是被處於拔舌之刑後,再施以輪刑,真是太慘了。「
所謂的輪刑,就是受刑者的四肢分開綁在地上。行刑者用沉重的包鐵輪子打斷他們的四肢和關節。等四肢的骨骼分別打碎,和血、肉混成綿軟狀後,四肢被編到輪子的輻條上,然後推到公共場所示眾,他們一邊遭受別人的辱罵、羞辱,一邊奄奄一息的慢慢死去。」說是謠言,但是真的謠言嗎?「一個侍女輕輕的問道。」誰知道,不過應該是吧。「」皇妃殿下不是會那種人!「說話的侍女義正言辭的說道。」但,但皇妃也是個女人,還是那麼美的女人,男人哪可能不想佔有她。「」別胡說,皇妃那麼聰明,才不會!「」那孩子呢,皇妃回來的時候,可沒帶回孩子。「」這……「
侍女們你看我,我看你,臉上的表情有懷疑的,有相信的,也有保持中立的,更有古怪的,但都不及聽到她們談話的阿爾緹妮斯的表情,光是聽到孩子兩個字,她臉變白得像鬼。
她們在說什麼?
阿爾緹妮斯只覺得腦裡一片空白,全然忘記了凱洛貝洛斯還躺在她的膝蓋上,站起身,她就想抓住侍女問清楚。」媽咪?「凱洛貝洛斯醒了過來,看到她慘白的臉,又聽到了侍女們繼續談論的話題的尾音,猛地一躍而起。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阿爾緹妮斯已經衝了過去,但是她眼睛看不見,撞到了蓮花池的扶手,被撞後,她岔開了路,從旁邊摸著過去,腳下一空,摔倒在蓮花池畔。」媽咪!「凱洛貝洛斯急忙衝過去扶住她,卻被她推開。
她心裡一片冰涼,繼續摸著朝前走,但是方向不對,未等凱洛貝羅斯叫她小心,她就摔進了覆著一層薄冰的蓮花池裡。
那層薄冰承受不住她的體重,碎裂而破,巨大的水花聲和凱洛貝洛斯疾呼聲同時響起。」媽咪!!「小小的身子撲了過去,跳進蓮花池企圖救她。
侍女們聽到聲音,看向蓮花池,這一看,她們的臉色比雪還要白。
凱洛貝洛斯力氣不夠,無法將阿爾緹妮斯救上岸,緊緊抱著她的身體,大吼道,」來人,來人,快來人!!「
侍女們嚇得跪倒在地,只想著,她們說得話,皇妃有沒有聽到,根本忘記了要救人。
麗莎聽見了喊聲,急忙趕了過來,一看阿爾緹妮斯落水,什麼也沒想也跳進了池子,隨後侍衛們也趕了過來。」快去,快去叫卡布斯大人和巴魯尼大人。「麗莎將原先蓋在凱洛貝洛斯身上的薄毯裹住瑟瑟發抖的阿爾緹妮斯。」媽咪,你有沒有事?「凱洛貝洛斯渾然味覺自己的身體是濕,只想確定她是否安好。
阿爾緹妮斯抓住麗莎的手,」那些侍女呢,別讓那些侍女走。「」皇妃?「麗莎不明白,朝四周看了看,便看到那群跪在地上圍抱在一起的侍女們。」該死的女人!「凱洛貝洛斯發現她們還在,抽出腰上的匕首,像只憤怒的小獅子,撲上前去。」貝洛斯!!「阿爾緹妮斯大叫,」我要聽他們說話。「」媽咪!?「凱洛貝洛斯暗自叫糟,他剛才雖只聽到個尾聲,但已足夠讓他知道她們在談論什麼事情。
真該死,明明自己在她身邊,還是讓她知道了。」什麼謠言,告訴我什麼謠言。「阿爾緹妮斯撕心裂肺的叫喊。
為什麼她們會提到孩子?
麗莎聽了,渾身一顫,這一顫讓阿爾緹妮斯感覺到了,」麗莎,你也知道?「」不,不,皇妃您說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她連忙否認。」貝洛斯!!「阿爾緹妮斯知道麗莎不會說的,便問向凱洛貝羅斯,他那麼憤怒和緊張,說明他也知道。」媽咪……我……「凱洛貝斯定在原地,急得團團轉,連平時在外人面前要稱呼她是母后都忘記了。」你們不說,我不會自己問嗎?「阿爾緹妮斯推開麗莎,就算眼睛看不見,她也會想到辦法找到那些侍女的。
這時,聞訊趕來的卡布斯立即抓住她,」阿爾,老天,你都濕透了。「恐她著涼,他脫下身上等披風裹住她,攔腰打算將她抱回寢殿。
阿爾緹妮斯卻不讓他這麼做,執意要問出答案。
侍女們清醒了過來,慌忙跑到她們身邊苦求,」皇妃殿下,饒命,求您饒命!!「」說,說給我知道,到底什麼謠言!!「她很冷,但是心更冷。
侍女哭著,猛力搖頭。
卡布斯聽到她們的對話,就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心頭一陣焦躁,他瞭解她的個性,不問出個所以然,她是不會罷休的。」阿爾,別問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先把衣服換了好不好,你的身體還沒有痊癒。「」你也知道?「阿爾緹妮斯已經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了,不知道又怎麼說是無關緊要,她猛然一顫,」你們都知道,對嗎?唯獨我不知道?「
沒人說話,就是默認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我,卡布斯,告訴我。「她揪住卡布斯的衣袖。」阿爾……「卡布斯愁苦的扭曲了臉。
這個時候,這裡的人,沒有一個人能阻止她問到底。」露娜!!「薩魯像旋風一樣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聲驚吼,讓卡布斯讓卡布斯,凱洛貝羅斯,麗莎等人送了一口氣,卻也讓跪在阿爾緹妮斯身邊的侍女嚇得魂魄俱散。
阿爾緹妮斯渾身濕透地站在寒風裡,臉色白如雪,身體搖搖欲墜地轉向薩魯。
薩魯未等她說話,就將她抱回寢殿,沿路免不了聽到她的問話。
這一聽聞,他就明白所有的事情了,阿爾緹妮斯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其他人看得到,那已經不是人的臉了,而是魔鬼的臉。
他抬起手,朝那幾個侍女一劃,看到的人都明白,那是什麼意思--殺了她們。
侍衛頷首,走了過去,將她們拖走。
她們都沒有叫,因為早在薩魯出現的時候,都已經嚇得昏死了過去,沒人敢替她們求情,只能說她們咎由自取。
卡布斯和巴魯尼迅速為阿爾緹妮斯治療,麗莎捧來了熱湯,遞到阿爾緹妮斯跟前。
她別過頭,拒絕飲用。
薩魯將湯取了過來,打算親自餵她,可她依然不理。」露娜,把湯喝了!「薩魯的臉色仍是恐怖的,但是對她說話的語調卻出奇的溫柔。」我不要喝,你走開!!「阿爾緹妮斯轉身躺到一側,背對著她。
薩魯看向卡布斯。
卡布斯立即回道,」沒事了,殿裡暖和,只要不讓風吹著,就沒事。「
薩魯安了心,臉色也好了幾分,把湯放到案几上,大手一揮,讓他們都退下。
眾人恭敬地作揖,魚貫而出。
待人都走後,薩魯才出聲道,」如果你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那現在可以問我了。「他瞭解她的個性,就算瞞,也瞞不下去了。
阿爾緹妮斯沒有回過身,手指揪著床單,他說讓她問,那就是說他知道了,知道了那個孩子的事情……
她根本不關心什麼謠言,她只知道他知道了,知道了她最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
她該問什麼,又該說什麼?
難道問他是怎麼知道的嗎?」露娜?「見他許久不說話,薩魯只好扳過她的身體。
等看到她的小臉時,心就被撕裂了,她在哭,卻沒有哭出聲,她咬破了自己的唇,血絲染紅了她的唇與齒,看起來觸目驚心。」露娜!別咬了,放開!「大手不敢太用力,捧住她臉頰的手是顫抖的。」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鬆開牙齒,血絲沿著蠕動的唇一滴滴滑落。
薩魯皺眉,用拇指輕揉地拭去血,」在你昏迷醒來的時候。「
阿爾緹妮斯的眼淚落在他的拇指上,看不見東西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也沒告訴我?「她的淚太刺眼了,讓他的聲音沉的有點冷。」不,我是有理由的。「這個理由在現在看來根本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效用。」我不告訴你,也是同樣的理由,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尋找他的下落了,無論是生,還是死,我都會讓他以赫梯皇子的身份回來。「
阿爾緹妮斯窒了窒,」你……「他知道她為什麼不告訴他,甚至已經派人去尋找孩子的下落了。
他知道她為了保護他,保護赫梯,更為了讓不讓他像她一樣心傷。
他是為了不讓她傷心嗎?
是嗎……
他還派人去尋找孩子……
說不出是感動,還是心酸,或者其他什麼,她只覺得眼眶好熱,他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來保護她,珍惜她。」你再敢掉一滴眼淚,我就殺了卡布斯,殺了奧利,沙了麗莎,殺了……「像是威嚇,像是不擇手段,但只要是為了不讓她哭泣,他什麼都會做。
他真的很愛她,這一點,她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了。
她摟住他的脖子,不讓她看到他的眼淚,等淚停了,她才抬起頭。」終於不哭了?「她的不哭,薩魯高興了很多。」你不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我哭不哭的問題上。「她還有很多事情想知道。」那你問,我來答。「好似她不哭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他很愉悅。」謠言是什麼?「」除了這個,其他我都會回答。「他摟上她的腰,抱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薩魯,是你說我問,你答的。「」所以啊,我說了,除了謠言的內容,其他我什麼都答。「他撫著她的發,將熱湯又端了過來,舀了一勺,吹涼,遞到她嘴邊,」把湯喝了。「」你不說,我不喝。「她別過頭。」露娜,別耍小性子。「」不喝!「
薩魯歎了口氣,將湯碗又放了回去,」這個不重要,你不需要問,因為都是胡謅的。「」是不是胡謅,聽過才知道。「她轉回臉,臉上寫滿了堅決。
薩魯也很堅決地回答,」我不會回答的。「
那種謠言,他絕不讓它污了她的耳朵,為了它,她還摔進了蓮花池,這讓他更為惱怒,決定從下一刻開始,不光是造謠的,就連聽過的,也一律殺無赦。
他的堅持,讓阿爾緹妮斯差不多能猜出個大概了,無非就是說孩子不是薩魯的,是埃勃拉皇帝的,孩子沒有帶回赫梯,也就變成了她為了隱瞞真相而殺了他。
她猜得到,早在放棄做一個母親的責任的時候,她就猜到,她的決定也有可能會演變成這樣。
心痛嗎?
不,遠沒有當自己親手放開那隻小手時的痛,反倒覺得如果真那樣說,她更好過一些,有什麼不同嗎,孩子的確是她殺的--等同於她殺的。
只要,薩魯相信她,這就夠了。」薩魯,你不懷疑嗎?「記得埃勃拉皇帝曾用同樣的事情威脅過她,當時的她很堅定地告訴他,薩魯不會,薩魯會相信她的。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隱瞞了,反而讓她的心有了微妙的變化,或許是那個孩子的因素吧,她希望他親口出來,他相信孩子是他的。
孩子一定也會高興的,他的父親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他是他的孩子。
薩魯沒有回答,但是握緊她的手,說明了一切,握疼她了,好似在氣她問出這麼個與愚蠢的問題,而懲罰她。」你為什麼相信,連奧利和卡布斯一開始都懷疑。「她靠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因為那個男人問我,『孩子呢』?「薩魯低頭親吻著她的發頂,」如果孩子是他的,他一定會說,『我的孩子呢?』
那個男人是誰,不用說就是埃勃拉皇帝魯納斯·尤拉三世。
「就這樣?」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只是依稀記得昏迷醒來後,看見過魯納斯。
「這還不夠嗎?」他又不是傻子。
「薩魯,為什麼我覺得你很無所謂,無所謂孩子是誰的?」他話裡字間,都讓她覺得他很看淡這件事情。
「這不重要!!」他避重就輕的回答,當他知道自己還有個小兒子的時候,他的心固然是高興的,知道這個兒子生死未卜時,他的心也是難受的,但是比起阿爾緹妮斯回到他身邊,這就變得一點也不重要了。
說他無情也好,冷血也好,他都無所謂,她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孩子不是他的又怎麼樣,就算她真的被別的男人抱過又怎麼樣,她還是她,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就是這麼簡單!
為什麼每個人都喜歡問他這個愚蠢而又無聊的問題。
「什麼對薩魯才是重要的?」阿爾緹妮斯抬起頭,對上他的眼,應該看不見,可是她卻看見了,看見他正溫柔地看著自己,很火熱的眼神,彷彿能融化她,這種感覺能讓她變得「看的見。」
「重要的?」薩魯呢喃,低下頭,輕笑了一聲,「我這就告訴你,我重要的是什麼?」
「薩魯……」她的尾音還沒有消失,她就被推倒在床上,跟著就感覺到,他像是一張大棉被,覆蓋住她。
「對我來說,重要的是,能夠像這樣抱著你。」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在她耳片輕喘,他抱緊了她,像是想要將她揉進身體裡一般。
他的話還在繼續,「對我來說,重要的是,能夠像這樣吻你。」綠色的眸子氤氳出的眼波流轉出水般的溫暖,先是輕吻著她的額頭,然後撲蝶似的吻上她的鼻尖,接著,用牙齒輕輕地噬咬她的唇,吻開始變得充滿了侵略,吻開始攻城略地,在她白雪一般的嬌軀上咬出一點又一點的斑斕,似白雪之中初綻的玫瑰,每一寸,都沒放過,直到她的身體上綻滿了玫瑰色。
阿爾緹妮斯漲紅著無法說出任何話,看不見他的眼睛有些慌亂,一種名叫情慾的東西,正極緩極緩地在她身體裡流竄,她內心狂跳,渾身無可抑制地顫抖。
「還有……對我來說,重要的是能夠像這樣撫觸你。」低柔的嗓音和著他的手指和掌心,像蝴蝶展翅時撲騰的翅膀,摩挲著她的皮膚,珍惜地,細心地,呵疼地,每一次這樣的撫觸,就像是需要用一生來完成的動作。
看著她漲紅的臉,薩魯又是低低的一笑,問她,「還有更重要的,想不想不知道?」
她點頭,又搖頭,因為她知道,他想做什麼,就算看不見,她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火熱和她是同等,不,更熱,像是要徹底燃燒她那般。
他彷彿沒看見她的搖頭,一個翻身將她壓得更緊,滾燙的薄唇從她微顫的長睫處慢慢滑落,再是輕咬挺俏的鼻尖,然後是唇與唇的纏綿廝磨,和先前的不同,是火熱的交纏,也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唇齒廝磨間,他猶豫著,心裡萬分糾結,想要她,又怕傷了她,要,或者不要,簡單而繁複的煎熬,最終還是戰勝不了想念了許久的渴望,喘息地,隱忍地,難耐地,啞聲問了一句,「我想要你知道……」
他冒著汗,搖著牙看著她的回應。
「恩 ̄ ̄ ̄」她低低的呻吟從火熱的交纏中吟出,點燃了他更灼熱的呼吸,或者說渴望。
「露娜,露娜,我的露娜……」粗喘的氣息呼出的同時,他的動作已是越發的激狂,忍耐已經不需要了。
阿爾緹妮斯閉上眼,感受他激烈地佔有,身體因為這睽違了許久的交纏而皺起眉,「唔……疼……」
她軟軟的呼喊,讓薩魯的侵佔緩和了下來,隱忍著強烈的慾望,太久太久沒有這樣抱著她了,久得他都忘了,溫柔這個字要怎麼寫,直到她舒展了眉頭……
接著,不斷翻滾著的纏綿,似要將糾纏的肢體焚為灰燼,不斷交纏的繾綣似要將所有的感覺都變得崩潰,留下的,不過是喘息,還有吟哦。
漏*點,因為久別,因為深情……
什麼都不要再去想……
只是,耳畔還能聽到他的聲音,「我愛你……我愛你……」
她卻無法回應……
迷茫間,她似乎在看不見一切的黑暗裡看到,閃爍在他綠色眸中的,不只是狂熾的眷戀,竟還有著更深的恨意……或者是一種感覺……愛和恨糾纏的感覺……
疤痕猶在……
*
過了幾天,謠言已經散去,散在血流成河的屍體上,只是阿爾緹妮斯不知道,為這個謠言死去的總共有三百二十一人,個個都死得淒慘,死得讓人驚恐。
她不知道,永遠都不可能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在議事殿,那個風塵僕僕歸來的士兵所說的話。
一個被亞述皇帝祭旗的孩子,一個嬰兒,一個被剝了皮,挖去雙眼,高高懸掛在旗桿上的孩子。
那是……她的孩子。
她的五臟六腑彷彿被硬生生的撕成了兩半,每一寸骨頭,每一根神經,無一痛不欲生,喉嚨一陣劇烈痙攣,胸腔鼓噪著一股灼熱的血腥味,她突然噴出一口血來,在她發覺的時候,已點點滴滴散落在青石板鋪成的廊上,
「不!!!!」泣血的嘶叫和著飛濺的血,劃破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