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寢殿在皇宮的最深處,長長的走廊,蜿蜒的過道,以及專屬於皇帝休身養性的杜魯馬斯(安眠神)之殿,將寢殿包圍,而散佈在各處的蓮花池大大小小的有七八個,三年前,努旺達二世的屍體就被遺棄在寢殿和杜魯馬斯神殿之間的蓮花池裡,如今已是物事人非,唯獨池子裡的蓮花依舊,清雅婀娜,吐露芬芳,置於碧波池水中,形成一幅嬌艷的畫軸。
阿爾緹妮斯立於池畔,以手撐著下頜,在她身邊的是伊斯、卡布斯、奧利、麗莎,以及路斯比,五人站在其身側已經半晌了,她一句話都沒說過,而他們站的腿都有些發麻了。
她美眸微瞇,在神殿和池中來回轉望,倒不是疑惑的表情,反而是詫異,她蓮步輕移,身側的幾人也跟著邁步。
來到神殿,她徑直走到神像前的神台,不大的桌面上供放在著果品,紅色的檯布蓋住了桌腳,她突然開口道,「路斯比爺爺,當時努旺達二世的頭就放在這上面?」
「嗯,當時巡邏的侍衛在這裡驚見到努旺達二世陛下的頭顱,驚恐萬分跑出神殿後不久,便聽到了皇帝陛下的喊聲,然後衝至蓮花池,見到陛下拿著沾血的刀,以及……」路斯比頓了一下,記憶猶在,清晰如昨日發生,「當時我也聞訊趕了過去來,皇帝陛下已被侍衛壓制住,池中則漂浮著一具金邊紫衣的無頭的屍體,那屍身的形態,和努旺達二世一無二致,因此,所有人都認定屍體就是努旺達二世陛下,但當在場的人再衝進神殿的時候,頭顱已不在了。」
話落,靜謐的神殿內抽氣聲不斷,儘管已聽過多遍,但仍是讓人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
「之後,他的腦袋也一直沒找到。」阿爾緹妮斯摸著神台,完全沒有絲毫的驚顫,不是她膽子大,而是她看過更離奇的殺人手法,這個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是,完全消失不見了。」這個疑點,當初他有提出,卻被負責辦理此案的官員駁回。
「死人的腦袋不可能長腳走掉,那麼就只有兇手拿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要頭幹嘛。」這完全是她自言自語,但在冷森森的神殿裡顯得猶為驚駭,聽得奧利等人,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阿爾,能不能先離開,這裡很恐怖啊。」卡布斯扯了扯她的衣角,外面艷陽高照,這裡卻依舊陰森恐怖,讓人腳底發涼。
「你膽子真小,虧你還是個醫生。」她彈了他一記額頭,「這麼膽小,你還非要參與進來。」
「不是啦,本來是沒什麼好怕的,但是你看,你剛才灑得那個什麼水來著,我一想起來就就發寒。」先前他們已來過一次,她從那個巴掌大的盒子裡取出一瓶藥劑,混著水後,就讓卡魯伊灑遍整個神殿,而後又關上殿門,本來他還在想,伸手不見五指能看到這麼,等過了一小會兒,神殿的地板,神台,以及牆壁上都染上了一層發光的藍白色,那景象真是說不出的詭異。
「不是什麼水來著,那是魯米諾試劑,用來測驗血跡的。」她沒好氣地又彈了一記他的額頭,查案第一要素就是要找到第一案發現場,而有屍體的地方卻不一定是第一案發現場,所以她才會用魯米諾試劑作檢測,好在她二十一世紀的工具還保存完整,否則就困難了。
血是一種很奇特的液體,即使清洗得看不見了,其中的血紅素依然會殘留下來,而且可以保存相當長一段時間,只要用魯米諾試劑噴過有可能沾有血跡的地方,血紅素就會呈現藍白色螢光。
因此,她檢驗出池邊的血跡太少,和被砍腦袋留得血不相符,而這裡卻有著大量的鮮血,她百分百肯定這裡才是第一案發現場,但疑惑也就來了。
「我問你們一個問題。」她回首突然看著他們。
五人驚異莫名,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們覺得把人的頭砍了以後,要分開頭和身體,是把頭搬走方便,還是搬身體方便。」
多駭人的問題,即使現在是大白天,他們聽聞後頸上像似被寒風吹過似的不禁打起冷顫,但這個問題,就連白癡也能回答。
「當然是頭了,努旺達二世陛下身材高大,但頭就那麼一點,當然搬頭了。」回答的是卡魯伊,「這個問題很蠢啊!」
其餘幾人也一致認同的點頭,不過那個蠢字,可沒敢說出來。
「很好。」她知道這個問題很蠢,但不是她蠢,「你們不覺得兇手很蠢嗎,他偏偏就把身體給搬到了蓮花池裡了。從這裡到蓮花池,要途經一道長廊,要走五分鐘,兇手為何如此做。」
她的話頓時讓五人察覺到了可疑之處。
「還有,頭比較容易藏起來,可是身體不行,兇手難道不怕搬身體的時候,被人看到嗎?」
「這的確有點怪異。」路斯比沉思道,既然是殺人,那就該小心行事才對,為何這樣大廢周章。
「難道兇手真是個笨蛋。」卡布斯不假思索地說道。
她輕笑,「我並認為這是兇手笨,而是他這麼做必然有理由。」
「什麼理由?」卡奧利顯得有些急不可待,這讓他想起了兩年前在卡哈格的事情,她游刃有餘的模樣,讓人不由的感到興奮。
「不知道,不過我想查一查,當時以及之前侍衛巡邏的路線和時間。」
「和這個有關?」
「兇手如果想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堂而皇之的搬具屍體,他必須要很清楚當時侍衛巡邏路線和時間。」
「也就是說,這個人很可能在皇宮裡當差。」路斯比驚叫。
她邁步走出神殿,絕美之笑露於唇邊,「不止如此,我想他一定非常有權利。」
「權利!?」
「因為他很有可能改變了巡邏的時間和路線,從而空出一個可以讓他搬運屍體的空檔。」
路斯比等人呆愣地看著她,驚愕不已。
她顰蹙眉心,「怎麼了?」
聞聲,他們頓時從呆滯中轉醒,然後就像是炸開了鍋似的湧出門外。
「我和奧利去查巡邏時間和路線。」魁梧的卡魯伊已然飛奔而出,順手拽上了奧利。
「那我去查當時是誰改動了時間和路線的。」麗莎也快速的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然而,事情往往沒有想像當中的順利,這剛出頭的線索不到一天就全斷了,正如阿爾緹妮斯所說的,當時的巡邏時間和路線的確被人改動過,但有權利改動的幾位高權人士的回答,又讓案子重新回到了原點。
任誰也沒想到,改動侍衛巡邏時間和路線的竟是奴旺達二世自己。
這下,疑惑又更深了。
*
轉眼間,又過了四天,這件謎案始終未找到突破點,一向冷靜自製的阿爾緹妮斯也開始煩躁起來,確切的說是為自己的無能感到自責,加上朝中百官的反對聲依然激烈,更是雪上加霜,獨自坐在寢殿的椅榻上沉思,她將案情重組了不下數十遍,卻依然找不出頭緒,只要用力咀嚼著著麵包來發洩一下怒氣。
「女王陛下,小皇子他……」吉娜從內殿奔了出來,但見她臉色陰沉,突兀地收聲,不敢再說下去。
「又餓了嗎?」她放下手裡的麵包,歎了一口氣,案子欺負她,連兒子也跟著欺負她,這兩個小惡魔,一天不纏著她,就皮癢。她擦了擦手,急步走入內殿。
柔軟的床鋪上,兩個小魔怪一見到她,就咿咿呀呀的叫個不停,嘴裡吐著泡泡,顯然是餓得表現,她捂額哀叫,坐上床沿,未等她解衣,兩個小傢伙已經自動自發的滾到她身邊了,蹭著她的身體,叫得更歡,她如往常一樣的,左一個右一個,絕不偏待,等他們吃飽了睡著了,她才可以靜心的思考問題。
吉娜和吉美各自接過已然睡著的皇子們,抱在懷裡輕哄著,只有這個時候,他們才肯讓除了母親之外的人抱,否則鐵定鬧騰。
「真不愧是雙生子,閉上眼睛,就分不清誰不是誰了。」兩個小娃娃除了眼睛的顏色不同,雙生子的容貌卻是極為相似,只除了大的那個比較霸氣,小的呢,則比較安靜,不過睡著了之後,可真是分不出誰是誰了。
「把他們放到床上去吧,等醒了在叫我。」她整理好衣裙,在他們額頭上烙下一吻,撫摸著他們熟睡的小臉,心情頓時平靜了少許。
「是的,女王陛下。」
她走出殿外,又坐回原先的位置,咀嚼著吃了一半的麵包,心神鬆弛下,又加上連日來用腦過度,她竟有些困了,手中的麵包也落了下,她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到似乎正有人抱著她走路,半夢半醒的張開眼睛,「薩魯……」
「吵醒你了。」他輕吻著她的額頭,腳下未停,將她抱上他平時休憩的軟榻上,他剛從議政廳回來,本來打算陪她一起用午膳的,誰知一進寢殿,就看到她靠著椅背睡著了,想來她是累壞了,近日晚上安寢的時候,她都會和他聊關於案情的進展,他也知曉了一二,也知道謎團猶在,但他並沒有失望,反而是她的疲憊讓他心疼得厲害,時至今日,是否能抓到兇手,他似乎已經不在意了,所有人都不信任他,他也無所謂,只要她相信,他就滿足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窩在他懷裡,她問道。
「剛回來,累得話,就睡一會兒,你臉色很差。」他撫著她的小臉,取過枕榻,好讓她躺得舒服點。
「睡過一會兒,不累。」
「你答應過我,要量力而行。」他替她蓋上薄被。
「我知道,你不用擔心。」她坐起身,這麼躺著,她更想睡了,而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
「明天是赫梯的貝莫魯節,你要和我一起參加。」見她不願躺下,他將她抱坐上大腿,讓她靠著他的胸膛。
「貝莫魯節?」
「是選替身王的節日。」
「替身王?」她好像在哪聽過。
見她有些疑惑,他解釋道,「凡是帝王,為了能夠避禍除凶,都會選出與自己身型較為相似的人,作為替身,然後到地獄三頭犬神殿進行齋戒一月,因為皇帝要親政,所以就通過這種方式來避禍。」
「古代人真是麻煩。」她輕聲咕噥道。
「嗯?」他沒聽清楚她說什麼。
「我能不能不去。」她討厭這種神論活動,太過無稽了。
「我也為你選了一個,你不想看看。」選擇替身王,是皇室最慎重的節日,也是一種祈福,普通人想求都求不來,本來他也想免除的,登基之後,他也沒有選替身王,只覺得自己有沒有都無所謂,但現在不同,他想保護她,時時刻刻的守在她身邊,更不想她再遇到危險,殺她的兇手還沒找到,她隨時都有危險,所以才答應舉辦這次貝莫魯節,為的就是能夠替她避禍。
「你是說你找了個和我一樣的人。」她驚叫,覺得不可思議。
他輕笑,點了點她的鼻尖,「只是背影身形象,這世界哪可能還有像你這般美麗的女人。」在他心裡她永遠是獨一無二的。
聽出他的讚美,她小臉頓時駝紅,如果是兩年前,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小女人的虛榮心,這種被戀人讚美的甜蜜味道,真是感覺好極了。「那好吧,我參加。」或許放鬆一下心情,腦筋也可以轉的快一些。
「那你睡一會兒,別太累了。」他在她耳邊柔聲低喃。
柔柔的關切,讓她不忍拒絕,躺下身子,提醒自己只可以睡一小會兒,沉浸在他暖和安心的體溫下,她沉沉的睡去,在入夢之前,腦中突然掠過一絲疑竇,她似乎遺漏了什麼,某些重要的東西似乎被她忽略了,可她想不起來,或許等醒來了她就能想起來了。
可能是太累,第二天她竟睡過了頭,未等她趕到,選擇替身王的儀式早已結束,她站在城樓上,只能看到薩魯騎馬的背影。
「露娜,你醒了嗎?」熟悉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她回首,映入眼簾的赫然是薩魯,驚異之色乍現,怎麼會!?她明明看到他在城樓下騎馬的,她朝城樓下看去,馬背上的人影依然風姿綽約的昂首前進著,她又回頭看著眼前的人,那麼她剛才看到的又是誰?
「你在看替身王嗎?有沒有看到那個和你很像的人,就在那邊。」他摟上她的腰,指著遠處的人影。
但她根本沒心思去看。
「真不愧是雙生子,閉上眼睛,就分不清誰不是誰了。」
「凡是帝王,為了能夠避禍除凶,都會選出與自己身型較為相似的人,作為替身……」
「……那屍身的形態,和努旺達二世一無二致,因此,所有人都認定屍體就是努旺達二世陛下,但當在場的人再衝進神殿的時候,頭顱已不在了。」
這些話鮮明地在她耳邊反覆的響起……突然間,某種信息在她腦海裡翻滾著。
或許從一開始,所有人都被假象給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