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暴風雨前的寧靜

  米特首都麥拉加斯
  寬敞的議事廳裡,塔卡高舉著手中的烤羊腿,無比痛惜地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桌椅反倒,銅盤倒置,新鮮的水果滾落了一地,還有剛出爐的麵包,被歪斜的桌子壓成了一坨不明物體,這本是一頓豐盛的午膳,卻在眨眼間就被人給毀了,唯一倖存下來的就是他眼明手快搶救及時地兩隻烤羊腿。
  他看著站立在狼藉中央的始作俑者,「卡爾,你發什麼瘋!!」
  卡爾陰狠地回首,沒有說話,但胸腔卻劇烈地起伏著。
  他這副模樣讓塔卡有些發怵,自從阿爾讓他留在米特開始,他就變得陰晴不定,變得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卡爾大人,塔卡大人饒命!!」身旁一群服侍他們用膳的侍女都嚇哭了,急忙跪在地上乞求饒恕。
  塔卡扒了扒頭,他對女人最沒轍了,「你們都下去吧!」
  侍女們急忙奪門而出,彷彿他們倆是什麼妖魔鬼怪似的。
  站在原地的卡爾緊繃著一張臉,額際的青筋突突地跳著,像是隨時都會爆裂開來,「她竟然沒有告訴我……」他目光變得陰沉黑暗,整個人都籠罩上一層煞氣。
  「你到底怎麼了?」塔卡疑惑更深,但礙於手中的烤羊腿無地方可放,他不好上前,四下張望,他用腳尖把倒置的銅盤撥正,將羊腿放在上面,其中一隻在放之前還被他狠狠了咬了一口,他滿足的吞下肚裡,抹了抹油膩的嘴角,「告訴你什麼啊?不要老是話說一半,你倒是說清楚一點!」
  聽到他這麼說,卡爾突然張狂地大喝道,「你沒聽到剛才的侍女說什麼嗎?她說……」他眼神閃過一道失落,沒再說下去。
  「說什麼?哦~~」他拍了一下腦門,「你是說阿爾生孩子的事啊,我還以為什麼事呢,侍女們不是說她很健康嗎。」他不禁在心底嘀咕道,不就是早產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阿爾雖然看起來柔弱,可是身體強壯得很,卡布斯又在她身邊,有什麼可擔心的。
  他將滿手的油膩擦在身著的戎裝上,嘻笑道,「你就是太過緊張了,女人生孩子就跟母雞下蛋似的,很快就能復原的。」他雖然還沒娶妻生子,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不就是那會事嘛。
  「住口!」卡爾猛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領,「你懂什麼!?你根本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他看起來像是受到了某種打擊,表情異常的猙獰,讓塔卡一時間愣住了。
  「連滿月大典都已經舉行過了,她竟然還瞞著我,她根本就是不打算告訴我。」他鬆開手,十指插入頭頂的發中,然後用力撕扯著,「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瞞著我!」
  「卡爾,你會不會想太多了,阿爾也挺忙的,生完孩子也要好好休息啊,說不定一時忘記了也說不定,你別胡思亂想了。」說著,心裡也在納悶,他平常都淡漠得像塊冰,搓都搓不熱,怎麼今天就全變樣了。
  「不,以前她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可是現在,這麼大的一件事情,她卻連一封信都沒有寄過來。」他突然嘶聲笑道,猙獰地眼神變得通紅,「哈哈~~她甚至有時間替皇帝洗刷冤情,卻沒有時間給我寫信,哈哈哈~~她變了,她終於變了!!」
  「你冷靜點~~~」塔卡見他一邊笑,一邊腳下走得歪歪扭扭的,不免擔心起來,「或許阿爾很快就會寫信過來。」卡爾突然止住笑,臉色愈發陰沉,「現在寫信還有什麼用!」他摀住胸口,這裡已經被掏空了,他卻找不到失落地部分在哪裡,或許即便等找到了,也未必能再補上了。
  不!!他神色一凜,揪緊胸口的衣料,不,他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十年了,他忍耐了十年,已經足夠了。
  「我要回哈圖沙什城!!」
  塔卡一驚,「阿爾交待的事,我們還沒做完呢?」
  卡爾斂起臉上的表情,突兀的又恢復到以往的淡漠,陰冷地說道,「是我回去,而你留下!」
  *
  這是一個不知名的洞穴,洞壁上的鐘乳石閃著妖媚的光芒,昏暗中如同一座座鬼魅的雕像,讓人不寒而慄,洞穴深處有一片紅光,紅得血腥,紅得恐怖,宛如四濺的鮮血,在洞穴裡蔓延開來,一波接一波,直到紅光,由亮轉暗,漸漸消散在盡頭。
  紅光消散,突兀地出現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婀娜婷立,顯然是一個妙齡女子,她週身都被白紗包裹,看不出容貌,但一雙紫中帶金的眸子卻透出一絲玩味的光芒,她看著眼前的一波池水,波光粼粼地池面上竟清晰的浮現出一個人影,正是卡爾策馬急奔的情景,就像是一台放映機,正無聲的播放著他的一舉一動。
  「主人,已經全都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動身。」昏暗的另一端出現一個單膝下跪的人影。
  「很好,呵呵~~這一天終於被我等到了。」白衣女子雙手高舉,臉上的白紗微微折皺,看得出她是在笑,但笑意卻沒有達到眼睛,反而閃過猙獰的光芒。
  「主人,那個男人要怎麼處置,他昏迷了十天,快不行了。」
  「殺了他,知道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她俯首撥弄著池水,漣漪蕩起,池中的圖像頃刻間散去。
  「是!!」暗處的人影起身打算離去。
  「等一下!」沾水的手指輕彈,水花四濺,池中又出現了不同於剛才的畫面。
  「主人還有什麼吩咐。」
  「別讓他死得太痛苦,畢竟沒有他,我也找不到要找的人。」
  「明白了!!」人影閃電般的消失在昏暗的洞穴中。
  白衣女子聚精會神地看著池中的畫面,眼中殺意迸射,一揮手,畫面又消失了,彈指間,卡爾策馬奔馳的身影又出現在池面上。
  「你很快就會回到我身邊了,我等得好苦,你知道嗎?」一顆晶瑩的淚珠滴落在池水中,蕩起圈圈漣漪,波紋裊裊,白衣女子紫色的眸子閃現出柔和萬千的神采,一瞬不瞬地看著池水中的卡爾。
  一聲幽幽地歎氣響起,在洞穴裡迴盪不去………*
  赫梯哈圖沙什城深夜時刻,白日的喧嘩早已沉澱,萬籟中只剩隱約的蟲鳴,阿爾緹妮斯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她歎了一口氣,坐起身,抬眼望著只隔著一層紗幔的外殿。
  薩魯似乎還沒回來。
  攏緊眉宇,她不知道他近來到底在忙什麼,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披上一件外袍,她赤著腳,來到窗邊,徐徐的輕吹起她的銀髮,她總覺得他有什麼事瞞著她,神神秘秘地,問他,每次他都笑而不答,要不就是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叨念著,「快了,快了。」
  是她多慮了嗎?
  踱步來到外殿,昏暗的殿內只有幾盞燭火在隨風搖曳,她瞥向那張空無一人的臥椅,疊放整齊的被褥,顯示著尚不成有人用過,她輕輕地坐在上面,將薄被擁在懷裡,這張椅子是薩魯這幾個月睡覺的地方,自從她入住皇帝的寢殿以來,他一直都睡在這,而她則堂而皇之的霸佔了原本屬於他的床,除了擁抱和親吻,他不再有更深入的舉動,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珍惜和愛護。
  但想起凱羅貝洛斯的警告,心中的忐忑卻日與俱增,為什麼在薩魯背上的箭痕消失前,她都不能吐露愛語,這其中到底隱藏了什麼玄機,疑惑之餘,她開始注意起他背上的箭痕,發現那抹本是鮮紅的箭痕,竟一天比天淡,本是觸目驚心的猩紅色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這讓她詫異極了。
  這到底代表了什麼?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打算出去走一走,或許在萬籟的夜晚,吹一吹風,可以讓自己頭腦更清醒些。
  藉著月光和廊上的燭火,她獨自一人在殿廊上散步,沿途的巡邏的侍衛在見到她後,急忙下跪行禮。
  「起來吧。」來到這個時代也快兩年了,她仍是不習慣這種見人就跪的行禮方式,看他們的裝束,應該是近衛隊的,她不由得問道,「看到皇帝陛下沒有?」
  「陛下在議事殿。」其中一名侍衛恭敬的回道。
  「還有其他人嗎?」
  「就陛下一個人。」
  她納悶著,這麼晚了,他一個人在那兒幹什麼?
  「要不要屬下陪您過去?」侍衛開口道,很清楚她未來的地位不光是米特女王那麼簡單。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好了。」她婉拒道,然後往議事殿走去,腳步跟著輕快了許多。
  走到議事殿門口,守衛的侍衛驚見她的出現,急忙上前迎接,剛想大聲通報,就被她阻止了。
  她俏皮的用食指抵著嘴唇,意思是她要悄悄的進去,「陛下還是一個人?」
  他們點頭,一時間被她嬌俏的模樣給迷住了,只能傻傻的看著她走了進去,半天回不過神來。
  殿內安靜無聲,微風透過輕舞的紗幔,將周邊的幾盞蠟燭給吹熄了,四下張望,她卻未發現任何人,「奇怪了,人呢?」
  來回顧盼,她來到大殿中央,餘光一瞥,猛然被放置在一邊的東西給吸引住了。
  「好美!」她檀口微張驚歎道。
  那是一件白色的衣裙,它被掛在十字形的衣架上,月光灑落,鑲嵌在衣料上的月牙形橄欖石,晶瑩的發出淡藍色的光暈,被展開的衣袖上,用粉紅色寶石拼成了朵朵含苞待放的蓮花,腰間有一條銀色的束帶,中間則鑲嵌著拳頭大小銀光閃閃的月曜石。
  這是……她撫摸著滑潤沁涼的衣料,看著拖曳在地幾尺的裙邊。
  這竟然是絹絲!!
  突然,她腰間一緊,背脊隨即貼向身後溫暖的懷抱。
  「喜歡嗎?」耳邊傳來聲柔柔的低喃。
  「薩魯!」她仰起頭,對上一雙流光溢彩的綠眸。
  「喜歡嗎?」他溫柔的看著她,眸光柔和萬千,波光粼粼,好似一張無形的網,將她整個思緒都困牢了。
  「這是給我的?」她眨巴著雙眼。
  他輕笑,點吻著她挺俏的鼻尖,「你認為呢?」
  「真的是給我的!!」她捂嘴輕呼。
  他笑而不答,只是將她摟得更緊,這世上除了她,不會再有女人可以讓他如此煞費苦心了。
  他的笑容給了她答案,頓時只覺得胸口一陣輕顫。
  薩魯牽著她的手,走到殿內的最高處的椅榻旁,取出一個箱子,神秘的笑道,「打開它。」
  她顫手打開這只雕花的黃金箱子,乍然而現的銀色光芒,像是一道劃過黑夜的銀河,將她紫眸點亮,箱子裡紅色的軟墊上,放置著一頂綴滿了珍珠的王冠,那巧奪天工的蓮花造型,將正中央黑色如星辰閃爍的月曜石烘托的透亮無比,一百一黑彰顯著無與倫比的華美,七彩的瑪瑙像一道黑夜裡的彩虹,將珍珠襯托得更為學被聖潔。
  當她驚歎於它的美麗時,它已被戴上了她的頭頂。
  「薩魯!!」她發現它的尺寸竟與自己完全匹配,絲毫不差,顯然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還記得你曾經說過得話嗎?」綠眸癡迷的看著她,「你說,你要的愛情必須一對一的,你問我,能不能做到?」
  她當然記得,為何他突然提起,難道……
  「我能做到,不止是現在,未來也是。」他柔和的嗓音在空氣中驟然響起。
  如鐵如石的話語中又夾雜著千絲萬縷的柔情,震得她心神一晃,她下意識地指了指腦門上沉重地珍珠冠,「這是……」雖然是問,但她心裡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是后冠。」
  果然!她的心狂跳著,上帝,這男人竟然在向她求婚!所以最近他才會變得這麼神秘,原來是為了這個。
  她看得出他眼眸中有著真誠,也有著最濃郁的愛戀,她猛得吸了口氣,雙手急忙按壓著胸口,不過……這未免太突然了。
  心醉迷茫之際,他突然扣住她的肩膀,柔情似水的目光閃現在她眼前,是如此地深情,又是如地期待,「露娜,我愛你,你愛我嗎?」
  乍然聽到他的求愛,她心神激盪,但她能回應嗎?不,在他的箭痕消失前,她不可以說,儘管覺得無法理解,但她有預感如果任意而為的話,結果絕對是她無法承擔的。
  可是,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渴望,如此地灼熱,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他。
  「她不愛你,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上你!!」猛地,在殿內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充斥著冰冷蕭瑟的音符,瞬間將兩人的凝望打斷。
  回目而望,風塵僕僕的人影站立在殿門之外,冷正眼看著他們。
  「卡爾!!」阿爾緹妮斯驚叫,詫異於他的突然出現,更重要的是,他此刻的神情讓她莫名的寒顫。
  為什麼他會出現,她明明故意拖延了他回來的日子,他現在還應該在米特才對。
  「主人,伯爵還在等你,你忍心讓他在孤獨中度過晚年嗎!!」一句冷徹心肺的話,讓她整個人跌入最寒冷的谷底。
  他聽到了多少?他站在那裡多久了?
  清晨的曙光在天地間展露,卻將卡爾身影籠罩上一層灰暗的陰影,他像是地獄來的使者,透著最冷冽的寒風,那如利刃般的視線鬼魅得比黑夜還可怕。
  她意識的抖瑟著,心底有種滲入骨血的恐懼正迅速蔓延至全身,她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一個人,而這個人現在就在眼前,一個和她共同生活了十年,她敬如兄長的男人,為何如此令她恐懼。
  *
  

《第一皇妃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