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閣」是座茶樓,一座全京城獨一無二的茶樓。
能到這裡品茶閒談的都不是一般人,文人士子、富商巨賈、豪門權貴……就算哪一日看到皇帝老子出現在這裡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每日午時過後是清雅閣客人最多的時候,也是打聽各種消息最好的時機。
不用懷疑,是人就會有八卦,就算皇親國戚也不例外。
「柳家不會有出頭之日了。」
「死的死、瘋的瘋,恐怕那位三小姐也撐不了幾日了。」
「有這麼嚴重?到底出了什麼事?」
「你還不知道?那我從頭說起吧。話說原兵部尚書柳承浩勾結異黨意圖謀反,罪證確鑿,當今聖上一怒之下就將他推出午門斬首。消息傳回柳府,沒等抄家的人去,柳夫人就自縊身亡了。」
「這柳夫人倒是有情有義。」
「而聽說柳家那名伶出身的二夫人在牢裡不堪受辱於人,撞柱而死,美麗出塵的柳大小姐也於當夜就吊死在牢裡。」
講到此處,眾人一片欷吁之聲。
「同樣花容月貌的二小姐親眼見到二娘撞死、大姊吊死,競嚇得失心瘋。」
「啊!瘋了?」
「可惜啊,柳家三美兩死一瘋,真慘。」
「不是還有位三小姐嗎?」
「三小姐不過是陪房丫頭所生,容貌普通,倒不至於擔心會被人逼姦。」
「難道她就一點事兒也沒有?」
「說到這個就是重點了。」說的人頓時來了興致。
「什麼?」聽的人也豎直了耳朵。
「聽牢裡傳出的消息說,這位三小姐自始至終都窩在牢房一角,冷眼看著一切,不過,當柳家幼子被人摔向地面時,卻是她撲過來搶入懷中的,而柳二夫人撞柱之前,只看著她說了一句話。」
「她說了什麼?」
「拜託了。」
「那……三小姐說了什麼?」
「她就看著柳二夫人撞柱,然後抱著弟弟又窩回了牆角。」
「真是個怪胎。」
「更怪的是,自從進到牢裡,這位三小姐就沒有開口講過一句話。」
「奇了,沒聽說過柳家的小姐是啞巴啊?」
「搞不好是嚇啞了吧。」
「……」
端坐於靠窗雅間的一位男子,相貌眉清目朗,雖只著一襲青裳,但氣質雍容,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貴族氣勢,手裡轉著一杯上好的玉潤香,眼神微勾的看向身旁的人。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傭懶的躺在靠窗軟榻上的男子回答道。他有一張極俊美的臉,如果換上女裝的話,會是一位傾國傾城的佳麗。
「也就是說,有人大膽至此,敢在大理寺的監牢裡隻手遮天了。」
「這並不稀奇,誰都知道柳兵部跟尚右丞有奪美之仇。」
「可是終究那位柳二夫人還是選擇了追隨柳承浩於地下。」
「是呀,就算尚右丞喪盡天良的以幼子相迫,她還是沒從。」美男子捏了一顆葡萄放入口內,「可惜一代名伶,竟落得這般下場。」
「他們在賭柳三小姐能活多久。」青衣男子的笑容中帶有幾分邪氣。
「據我所知,京城上下開的莊不下千萬。」
「哦,怎麼個開法?」他有了興趣。
「一賠五。現在賭注有五,自殺、皇上下旨砍頭、流放、沒藉為奴,還有成為宮妓或軍妓。」
「我賭第六種。」
「第六種?」
「我賭她安然無恙的離開大理寺。」青衣男子笑得篤定。
美男子頓時目露異彩,「王爺肯下注,自然定穩賺不賠,我這就去下注通殺。」
兩個男人相視而笑,簡直像是大筆賭金已然到手。
生財自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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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昏暗的豐房,走道上的油燈匆明匆滅,映襯著滿室的淒涼與絕望。
昔日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此刻蓬頭垢面、衣上血漬斑斑,就跟所有獄中囚徒一樣的落魄。
只有臂彎中那張熟睡的稚顏安詳而甜美,睡夢之中猶翹著嘴角。
「呵呵……嘻嘻……我是二小姐,我爹是兵部尚書……你們敢對我無禮,殺了你們……哈哈……」
看著在牢裡披頭散髮、手舞足蹈的二姊,柳絲雨就那麼冷眼看著。
柱子上的血漬是二娘留下的,草堆上的絲帶是大姊的,而現在瘋瘋癲癲、自言自語的人是她曾經驕縱又蠻橫的二姊。
爹死了,柳家就沒了,現在她們等的就是皇帝那一紙聖旨,生也好死也好,都變得不重要了。
懷裡的孩子忽然翻了個身,她低頭去看,睡夢中的柳文生雙手緊緊抓著姊姊的衣襟,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車。
「打開牢門。」
「是。」
聽著牢門打開的聲音,她連頭都沒抬。
「把她拉去梳洗乾淨。」
「少爺,她瘋了。」
「瘋是瘋了,但終究還是個美人,不是嗎?」尚仕遠流露出淫邪的笑容。
「是。」幾個大漢應了一聲,便上前去捉人。
「走開走開……」柳如雙瘋狂的掙扎抵抗著。
「瘋婆子,敢抓我。」
「啊……放開我……爹救我……娘……」
先是刀出鞘的聲音,爾後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居然自殺了,原來她不是真瘋,賤人。」有人伸腿踢了地上的死屍一聊,
「真晦氣,柳家三美,一個都沒沾到。」尚仕遠心有不甘道。
「少爺,消消氣,不是還有個三小姐嗎?」
「哼,就憑她那種長相,我們尚府隨便抓個丫頭都比她強。」
「是是,瞧小的這張賤嘴。」
「不過,到時候讓這賤人到邊關充當軍妓,只怕柳承浩的鬼魂也不會安息吧,哈哈……把她抓過來,讓她親眼看看自己姊姊的死狀。」
馬上有人過去把柳絲雨拖來,將她的頭按到柳如雙的臉前。
那雙空洞無生氣的美麗雙眼睜得很大,髒污的臉上難掩悲憤,脖頸上的傷口仍淌著鮮紅的血。
「這丫頭恐怕早嚇傻了。」
柳絲雨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雙清冷幽深的眼眸,被她這麼冷冷的瞧了一眼,尚仕遠的心頭突然掠過一絲涼意。
「看什麼看?」
「啪」的一聲脆響,他給了她一記耳光,血順著柳絲雨的嘴角流下,她什麼也沒說,低著頭抱起弟弟,又重新窩回了牆角。
「真是個怪物。」他一邊罵著,一邊走了出去。
牢房重新被鎖上,柳如雙的屍體也被獄卒拖走了,冷清陰暗的牢裡只剩下抱著幼弟的柳絲雨,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用力抱緊懷裡的弟弟,蜷縮在草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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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牢房卻始終是那樣的陰冷昏暗。
柳絲雨總是抱著弟弟望著串房的一角,沒有人知道她在看什麼?更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獄卒們只知道她除了吃飯的時候會動,其他時間就一直保持那樣的姿勢。
她還有幾日可活?人死了是不是還有靈魂?她不知道,她只是覺得想些別的事情時間比較容易打發。
牢房鐵鎖打開的聲音,讓她的心劃過一絲悵然,原來今天就是她的「大日子」了,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幼弟,那雙天真中帶著微微渴望的眼睛跟她對視。
「罪臣之女柳絲雨聽旨。」
她抱著弟弟跪下聽旨,嘴角嘲弄的揚起。聖旨?原來她的未來是由這張黃澄澄的布決定的。
「……特旨赦免柳絲雨及柳文生之死罪,即日開釋。」
她自由了?柳絲雨難掩驚訝的看著傳旨的內侍。
「你運氣好,皇上最近心情不錯,所以赦了你的罪,快帶著弟弟走吧。」
一直到走出了大理寺,她仍舊感覺有些不真實,抬頭看看頭上的藍天,風吹過臉頰,吹起她變得雜亂的長髮。
「餓。」
低頭看著懷裡的弟弟,柳絲雨抿了抿唇,「文生餓了?」
那聲音輕柔婉轉,宛若拂面的三月暖風,讓人一路舒服到心底。
「餓。」不滿兩歲的柳文生眼巴巴的瞅著姊姊,重複著單音。
「我們去吃東西。」
滿身髒污、頭髮蓬亂的柳絲雨看起來跟一個叫化子差不多,而她懷中的柳文生就乾淨多了,這樣一對姊弟走在街上,無論如何都會讓人側目的。
街上人來人往,極為熱鬧,看著街邊百姓的笑臉,她恍如隔世。
身無分文的她該拿什麼去換吃的?思索著,她的手摸到了頸上的紅線。
那塊玉珮雖不是極品,但玉質溫潤,也值幾兩銀子,所以當柳絲雨要用它來換包子和豆漿時,老闆欣然允諾。
看著她生硬卻有耐心的餵食著幼弟,豆漿攤老闆目露讚許的眼光,「姑娘對弟弟真好。」看得出來她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可是,更看得出她在盡可能做到最好。
一直到餵飽柳文生,並接過老闆用布巾包起的幾個熱包子後,她對著老闆彎腰道謝,「謝謝老伯了。」
「原來你會說話啊。」驀地,一道聲音自頭頂傳來。
她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他的長相清俊秀雅,只是眉宇間有著一抹不太協調的神采。淡紫的衣袍,面料上乘,而垂於他腰間那兩副玲瓏剔透的雕龍玉珮,讓她的眸光微微閃了閃。
卓飛揚打量著她,髒污的臉上只有那一雙清亮的眼眸格外引人注目,就似一汪清澈卻又深不可測的潭水一般。
「看到救你出獄的恩人,不說聲謝謝嗎?」
她只是不解的看著他。
「這位是九王爺,你這次能平安出獄,全靠他在皇上面前講情。」一旁的雲清笑嘻嘻的說道。
柳絲雨眨了下眼。這男人好漂亮。
「不要喜歡上我啊。」見她有些出神,他打趣的說。
她馬上移開了眼。
「原來柳兵部的家教這麼差啊。」卓飛揚面無表情的冷哼了聲。
「謝謝九王爺。」她答他盈盈拜了一下,轉身抱起幼弟就要離開,
「你認為尚家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你們嗎?」他慢條斯理的開口,滿意的看到她停下了腳步。
「王爺要插手嗎?」
卓飛揚跟雲清同時訝異的揚眉。她的聲音變了呢,剛還是輕柔婉轉得如同黃鶯出谷,現在卻是清冷異常,就像曠野吹過的一縷寒風。
「我為什麼要插手?」
「那又何必開口。」
夠絕!雲清聞言馬上笑了出來。
「插手的話總要有些好處,不是嗎?」卓飛揚臉上的笑帶了抹玩味。
她繼續向前走,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
「你都不努力一下就放棄,會不會太可惜了?」
「我身上除了兩個快冷掉的包子,沒有別的東西,而我也相信王爺不可能缺包子吃。」
卓飛揚摸著自己的下巴,笑得甚是歡愉。很久沒有遇到這麼有趣的人了,要是放過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搞不好王爺我就缺那兩個包子。」
她轉身走了回來,重新站到了他的面前,「給你。」
看著自己手中多出的兩個包子,卓飛揚唇畔的笑意加深,拿了一個分給身旁的雲清,「從柳三小姐懷中拿出的包子,不曉得味道有什麼不一樣?」
雲清將包子湊近鼻子聞了聞,「很香。」
「因為那是肉包子。」
卓飛揚哈哈大笑。看她冷著一張臉,用那清冽的聲音說出這麼引人發笑的話,真是一件新奇的事。
「收你進王府不難,不過你能做什麼?」
「廚房的粗使丫頭。」
「哦?」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粗使丫頭?」有意思。
雲清忍不住開口,「當個一般侍女會比較輕鬆吧。」
柳絲雨很肯定的再說一遍,「廚房的粗使丫頭。」
「你們姊弟兩個人——」
「我做兩人的份。」她答得毫不猶豫。
「他似乎成了你的弱點,如果有人拿他的命威脅你——」卓飛揚看著她懷中的男孩。
「沒用的。」
兩個男人再次同時看向她。
「我照顧他的前提是我不會因他而受人威脅。」這是她的答案。
「喔?」卓飛揚有些意外的挑眉。
「這世上有誰不自私?」她反問他一句。
「說得好。」他讚她一句。這世上自私的人何其多,但肯這般坦承的人卻從未見過。
「那王爺是答應了?」
「可是本王隨時可能會趕你出府。」
「世上無不散的筵席,王爺又怎麼知道我們不會先離開王府?」
很好,這柳家三小姐非但不是啞巴,簡直可以說是伶牙俐齒到讓人想拔了她那一口整齊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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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瑞王府」的第三天,柳絲雨總算知道了自己得以出獄的前因後果。
王府的後廚房不亞於京城的清雅閣,同樣是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眾人大多一邊幹著手裡的活,嘴上一邊不住的口沫橫飛。
「王爺這次下注贏了好多錢,所以府裡的所有下人這月都多了二兩銀子。」
柳絲雨將摘好的菜放到砧板上,有些擔心的看著炒菜的大廚興致高揚的一手揮著鍋鏟,一邊侃侃而談。
很不幸的被她看到大廚的唾沫飛濺進鍋內,她馬上繼續蹲下去收拾剩餘的菜葉,反正那些菜不是她吃的。
「三丫頭,把那條魚收拾一下。」
「哦。」
她拿著尖刀走到廚房外的井邊,從木盆裡費力的撈起一條活魚,一不小心魚就滑出手中,摔落在濕漉的地面上。
她有些挫敗的瞪著那條活蹦亂跳的魚,咬了咬牙,閉上眼,用力砍了下去。
「叮」的一聲,刀斬到了青石板上。
「咚」的一聲,刀落到了木盆邊緣……
一邊擦著汗,一邊喘著粗氣,她把好不容易拍死的魚拿在手裡,皺著眉頭,咬著牙,動作生硬的刮著鱗片。
不遠處的大樹上,兩個男人高高的坐在樹杈上,興味的看著井邊跟魚鱗奮戰的身影。
「果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啊。」
「我看她明明怕見血怕得要死。」
「她的寶貝弟弟呢?」
「在那邊睡覺。」卓飛揚好心的指給雲清看。
離井邊不遠的一處空地上,有一隻破舊的搖籃,裡面似乎有東西。
「怎麼會有搖籃?」
「據說是她從舊倉庫裡翻出來的。」
「她真的一個干兩個人的活?」
「目前她一個人的活都幹不完。」
看她跟魚奮戰的艱辛過程,雲清明白的點頭,「說的也是,她想一人干兩人的活,恐怕還需要一段日子。」
「三丫頭,弄好了魚,去抱捆柴來。」大廚的聲音從屋內響起。
「哦。」
柳絲雨將收拾好的魚端進去,一會兒又跑到另一邊的柴房,吃力的抱著一堆柴進去。
「她幾乎就只是發單音。」雲清感歎。其實無論是溫暖如春的聲音,或是那清冽寒涼的聲音,他都滿喜歡聽的,那音質乾淨得就像不屬於人間。
「人前是這樣的。」
「人前?」他的眼亮了起來。
卓飛揚望向搖籃中熟睡的小人兒,「他們姊弟獨處時,她就會話多一些。」
「你偷窺?」
「我們現在不就是在偷窺嗎?」
雲清想想也對,只好摸摸鼻子,專心的去看提出一大盆菜去清洗的人兒。
手上一個打滑,一桶水有半桶倒到了自己身上,柳絲雨闔了下眼,彎腰擰乾裙上的水,然後重新打水倒入大木盆中。
她那原本白皙纖細的手掌因連日來的過度泡水而有些泛白腫皺,恍了下神,她繼續認真的洗著盆裡的菜。
當日頭移至正中,一陣陣的菜香開始飄蕩在廚房上空,進出廚房的婢女也漸漸多了起來。
看著她們一碟一碟的將燒好的菜餚端走,她抱著剛醒來的弟弟坐在窗戶邊。
「三丫頭,給你。」
窗戶突然打開,一隻肥肥的大手將一塊糕點遞了出來。
「謝謝徐伯。」
她將糕點放到弟弟手裡,看著他幸福的吃著,這桂花杏仁糕入口即化,很好吃,王府做的比他們府裡廚子做的爽口多了。
「三丫頭,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一會兒有你忙的。」
「謝謝。」她接過盛得滿滿的一碗米飯,上面淋了香濃的肉汁,撲鼻的香氣勾得人饞蟲直冒。
以前吃飯不覺得多香甜,或許是這幾日幹活太累,體力透支,什麼東西吃起來都非常香,簡直就像是人間極品。
剩下小半碗的時候,飯的溫度也冷熱適中,她開始耐心的餵食胞弟。
而柳文生吃完的時候,便開始有碗碟退下來,柳絲雨就又開始忙碌起來,挽起袖子在井邊跟那越來越多的杯盤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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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隔了重重的屋宇,那嘹亮的哭聲仍舊干擾著人們的睡眠。
擔心弟弟被吵醒,柳絲雨在他耳朵裡塞了兩團棉花,然後才推開窗戶朝外探了探頭,四下一片漆黑,今晚的月亮也鑽進了雲裡,更讓人什麼都看不清。
關上窗戶,她默默在床頭坐下。
這是一間獨立的房間,她得感謝那個九王爺,就算這房間曾經死過人,她還是得謝謝他的好心。
聽著那隱隱的嬰兒啼哭聲,她煩躁的蹙了蹙眉。究竟是誰家的孩子這樣整夜啼哭?難道他的父母都不管的?而且這樣不怕吵到那位尊貴且喜怒無常的九王爺嗎?
拿起桌上的棉花,她決定也塞兩團到自己的耳朵裡。
這時「砰」的一聲巨響,屋門被人從外踢開,而嬰兒的啼哭聲也頓時清晰了亮起來。
「誰?」她爬起來,想去摸桌上的打火石。
「抱著他。」
懷裡突然被人硬塞進一個軟軟小小的身軀,而她還處在怔愣中。「王爺?」她是不是在作夢?
「煩死了,不許再讓他哭了。」
「砰」的一聲門又合上了,而那個來去如風的人影已消失不見。
「哇哇……」懷裡的小東西依然賣力的啼哭著。
「不要哭了,求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她有些手忙腳亂,努力回想著二娘哄文生的樣子,輕輕的拍撫著他的背,低低的同他講著話,想到二娘常常哼唱的那首兒歌,她學著慢慢哼唱出來,「月兒照紗窗,搖籃輕輕晃,娘的寶寶入夢鄉……」
黑暗之中,寶寶的眼睛就顯得特別明亮,那是一雙清澈的眼,帶著好奇望著她,然後慢慢的合上,最終安靜的睡去。
看著兩個孩子並排睡在床頭,柳絲雨突然想哭。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為什麼現在卻淪落到當奶娘的慘境,是不是活著就注定要比死去的人付出更多的艱辛?
當四下突然安靜,而白天太過疲累的身子終於抵擋不住濃濃的倦意,她也慢慢閉上了眼,可沒過多久……
「啊,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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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絲雨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文生雖然也是小孩子,但畢竟快兩歲了,而昨天晚上被硬塞到她房裡的小傢伙絕對不滿兩個月,整晚又尿又拉的……
王府的僕人們就看到一臉陰鬱的她裡裡外外的跑,不一會兒就將被褥床單和洗淨的尿布衣物搭滿了竹竿。
然後,她抱著一個嬰兒,領著胞弟走出了門。
等等,嬰兒?所有人都睜大了眼。怎麼睡了一覺起來,三丫頭又多了一個弟弟?
「三丫頭,你去哪兒?」
「王爺住哪兒?」
「舒音園。」
「謝謝。」
「咦,你們發現沒?三丫頭一臉找人算帳的表情哦。」
「她剛才問王爺住哪,難不成……」
「小王爺?!」
「小王爺怎麼會在三丫頭的手裡?」
謠言立刻在柳絲雨的身後如火如茶的傳開了。
「咦,他看起來很開心嘛。」披著外衣走出寢室的卓飛揚看見兒子帶笑的小臉,甚是欣慰。
「王爺,我只是王府後廚的粗使丫頭。」
「嗯。」
「不是王府的奶媽。」
「哦?」
「小王爺我送回來了。」
「看到了。」
「王爺不抱過去?」
「抱回來。」
一旁的侍婢馬上走過去接過小主子,但是下一瞬,嘹亮的哭聲就破屋而出。
「好吵!」
奇怪的是,那孩子一回到柳絲雨的懷中就不再啼哭,甚至還露出甜甜的笑臉。
卓飛揚打量著她有點發黑的臉色,壓抑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這種情形真是有趣極了!看得出她十分厭惡跟奶娃打交道,偏偏她現在除了自己的胞弟,又被他兒子給賴上了。
「王爺。」
嗯,聲音很壓抑,可以想像她內心的惱怒。
「我把小王爺放您床上好了。」眼見屋裡的幾個侍婢沒有接手的打算,柳絲雨自力救濟,抬腳就往內室走去。
等她把孩子放到溫暖的床褥上,準備起身時,一道涼涼的、帶著幾許玩味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你該知道一個未婚女子不請自入男子寢室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那王爺也該知道深夜闖女子居所是什麼樣的行為。」她回過頭看著他,毫不退縮。人生除死無大事,她連死都不怕,還會怕一個聲名狼藉的九王爺?
「不過,本王倒認為自己昨晚做了一件妙事,」以後他就不必夜夜飽受那小子的奪命哭嚎了。「如果你肯照顧小王爺,本王可以讓你們姊弟的生活過得很好。」
「我覺得我跟舍弟目前過得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