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路上景物越見簫索。
儘管如此,慕容利還是熱中於每天趴在車窗上欣賞車外的景色。
每每這個時候,葉世錦總體貼地幫她繫好披風,低低叮囑一兩聲,即使她一直置若罔聞。
「葉世錦,咱們這是要去哪?」至今仍搞不太清楚東南西北方位的慕容利,突然好奇起他們的目的地。
「隨便走走,覺得哪裡好便在哪裡多停留些時日。」他微笑回道。
慕容利點點頭,「嗯,好主意。」
「吹了半天冷風,進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雖然她身體看上去像是康復了,可他總有些不踏實,一直謹慎小心著。
她戀戀不捨地放下簾子,坐回車廂內的矮几旁,捧起他為自己斟好的香茗,深深吸了口氣,清幽茶香撲鼻而來,直入心脾,讓她整個人都舒暢起來。
「葉世錦,你適合開茶莊,你對茶的鑽研絕對足以勝任。」她由衷地說。
他笑道:「富貴山莊有茶莊的。」
「你去經營啊,多適合。」
「我對經商沒興趣。」
「可你有這方面的天賦啊,不用太浪費了。」
「你很希望我去嗎?」他認真地看著她問。
她歪了歪頭,道:「也不是,我只是就事論事你不喜歡那也沒辦法,不過,你跟葉美人兩個那麼不厚道地把產業交給葉大哥負責,是不是也太沒責任心?」
對於她執意稱呼自家三弟「葉美人」,葉世錦己經做到聽而不聞,葉世濤本人在多次抗議無效之後,也選擇了忽略。
「能者多勞。」他很是輕描淡寫的說。
慕容利忍不住鄙視了他一眼,「葉大哥有你們這樣兩個兄弟,真是上輩子沒燒好香。」
「我們這樣兩個不爭家產的兄弟有什麼不好?」
「你們三兄弟都是怪胎呢。」慕容利總結。
葉世錦淡然一笑,繼續慢慢的沖泡手中的茶。
寬大而舒適的車廂內瀰漫著清淡的茶香,煮茶的男人清俊飄逸,捧著茶杯的慕容利看著看著就不由得癡了。
感覺到她的注視之後,葉世錦抬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勾,放下手中的茶具,伸手一勾將人攬進懷中,低柔而又帶著誘惑的聲線傳入她耳中。
「利兒,表妹的事解決了,幾時嫁我?」
慕容利懶懶地伸手環在他的頸上最近她越來越容易睏倦,不知道是不是天氣轉冷的緣故?「天冷了呢。」她想在百花盛開的季節出嫁,那時的景色才漂亮。
葉世錦不禁微微蹙眉。這算什麼理由?
「來年春天吧。」她在他胸前蹭了蹭,困乏漸漸襲了上來。
那還要幾個月呢!他蹙眉看著身下的人。他還是希望越早給她名分越好,現在這樣他雖然無礙,但對她的閨譽總是有損。
「利兒,我們早一點成親吧,你看溫柔都己經嫁給我三弟了。」
慕容利的腦子己經處於半迷糊狀態,她含糊不清地道:「我喜歡有花的季節出嫁。」
有花嗎?
葉世錦別有深意地笑起來,手指輕拍著她的背,最後睡意也漸漸湧上,他擁著她而眠,在馬車輾過路面的聲響中沉沉睡去。
「於二,你給我站住。」
於鳳南要避開己是不及,帶了幾分苦笑,他緩緩回過身來,看著相攜走近的葉世錦兩人,道:「兩位別來無恙。」
「嗯,差點玩完算無恙嗎?」慕容利皮笑肉不笑地問。
他尷尬非常。
葉世錦淡然道:「於兄是來巡視這邊的產業嗎?」
慕容利眼中閃過一抹亮光。葉二總是這麼上道!不傀是她的男人。
「於公子家的產業很大嗎?」她狀似茫然地問。
「還好,但不能與葉兄家相提並論。」
她指著眼前的這座酒樓問:「這是於家的?」
於鳳南點頭,「正是。兩位既然到了這裡,這頓飯理該在下作東。」
慕容利笑道:「好啊!葉世錦,咱們就讓他請一頓好了。」
葉世錦朝他飽拳道:「那就打擾於兄了。」
一行人進了酒樓,掌拒親自領進樓上的一個雅間。
大家坐定之後,葉世錦專心致志地拿著自帶的茶具煮茶,狀極悠閒。
而慕容利則半托著腮直勻勾地盯著於鳳南。
饒是他遊戲花叢久矣,也不免被她這樣過於露骨的目光給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掩唇輕咳一聲,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不知慕姑娘都喜歡吃些什麼?」
「好吃的就行,我不挑食的。」
說了等於沒說,他再接再厲,「那姑娘可有什麼特別愛好的事物?」
「你呀。」
於鳳南神情一僵。
葉世錦抬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繼續煮自己的茶。
他被那一眼看得冷汗直冒。葉二少的殺氣毫不掩飾啊。
目光閃躲了下,於鳳南道:「姑娘說笑了。」
「沒說笑,我喜歡像你一樣的美男子啊。」慕容利毫不避諱。當初袁青青肯定也把她這嗜好告訴過他,要不他不能美男計使得那麼理所當然。
「……」他再次被她過於直白的話弄得尷尬,又咳了兩聲,「承蒙姑娘抬愛,不過,在下還是覺得葉兄的容貌更勝一籌。」
慕容利振振有詞地道:「看慣了大魚大肉,偶爾看看小蝦小魚也是種樂趣。」
於鳳南臉色當下一黑。
葉世錦唇線微揚,伸手握拳到唇邊虛遮一下。
「於二,咱們來打個賭好不好?」
他勉強一笑,「願聞其詳。」
「我說這間酒樓不出三日就會關門大吉。」
於鳳南神色更僵,沉默了片刻,才道:「慕姑娘,上次的事是在下不對,但你也不必……」
「我跟你打賭,」打斷他的話,慕容利微笑補充,「如果這間酒樓三日內不關門大吉,我們的恩怨一筆勻銷。」
「好。」他信心十足的點頭答應。
葉世錦在心中替他歎了口氣。他己經可以預見於鳳南悲慘的下場。
「如果這間酒樓三日內倒閉的話——」慕容利拖長了音。
他斬釘截鐵地道:「在下任憑姑娘發落。」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她笑逐顏開。
於鳳南突然有不祥的預感。
他的預感在第二天得到印證。
本來經營得好好的酒樓突然被一場大火燒了個乾乾淨淨,慶幸的是,沒有人員傷亡,但這也足以讓於鳳南懊惱。
「不知姑娘想讓在下做些什麼以補償姑娘受的傷害?」
「繼續跟我打賭。」慕容利的要求很簡早。
於鳳南無言以對。
但是,在他接二連三打賭失利之後,華月山莊名下的幾家店面也都相繼倒閉,他心驚膽顫了。
因為他知道葉世錦沒有插手,富貴山莊沒有介入,可事情就是會像慕容利說的那樣發展,完全沒有辦法預防阻止。
「慕姑娘,求你了,到底怎樣你才能不再跟我打賭?」他真的怕了,若被父親知道,一定會剝了他的皮的。
慕容利享受著葉世錦獨家烹煮的香茶,慢悠悠道:「這事情也不是不能解決,就看於二你能不能放下身架了。」
於鳳南咬牙道:「姑娘請直說。」
「那就到本城最大的青樓裡裸奔一圈吧,要求不高的哦。」最後,她還不忘補充一句。
他臉色黑透。
葉世錦的臉色同樣不怎麼好,「利兒——」
她眉梢輕佻,慢條斯理地繼續說:「可以清場,但樓中姑娘要在場。當然,我可以不去看,不過我肯定會找人去替我證實你的確裸奔了。」
葉世錦想都不想地道:「我不會去。」
「那我就自己去。」
「你敢!」他怒道。
於鳳南鐵青著一張臉,死瞪著一派從容的慕容利,一字一句地問:「沒有通融嗎?」
「沒有,你可以選擇跟我繼續賭下去。」她一副「我很好說話」的神情。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向葉二少。
「我勸你最好答應她的要求。」葉世錦良心建議。這趟出遠門在他親自見證過利兒那鐵口直斷般興店亡店的天賦後,他開始深信利兒不是一般人。
三弟言談間隱約透露過相似的訊息,那時,他還以為是無稽之談,現在卻深信不疑。
於鳳南心中掙扎不己。
慕容利也不著急,慢悠愁地喝著自己的茶。
「好,我答應你。」最後,權衡利弊之後,他決定犧牲自己保全華月山莊。
她聞言笑嘻嘻地道:「真可惜,我的烏鴉嘴不能再繼續禍害你們家了。」她不勝扼腕。
於鳳南眼角直抽她簡直就是個掃把星!
「不想被我的烏鴉嘴拖累,那就把這事永遠爛在自己肚子裡吧。」慕容利還是一副淡定愜意的樣子,讓於鳳南看得直想仰天長嘯。
他到底是招誰惹誰?
先被袁青青騙,又被慕容利整,他簡直就是最大的受害人。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如水的月華流洩一地,房門緊閉的院落內室中春情正濃。
突然,慕容利一把推開正努才奮戰的人,向床邊一趴,哇地吐了起來。
「怎麼了,利兒?」葉世錦被她的狀況嚇到了,急急探問。
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能不住地乾嘔,臉色也變得煞白,在銀白月光的映村下益發的慘淡。
他趕忙披衣下床,拉開房門,朝院中道:「來人,找大夫過來。」
豆深夜時分,葉家別院燈火通明。
豆一位老大夫被葉家下人連夜從床上挖走來接進別院。
獨老大夫手指按在慕容利的脈門上,微闔眼眸,仔細切脈。
家半晌之後,他微微一笑,睜眼朝一臉擔憂的男人道:「恭喜公子,尊夫人這是有喜了。」
葉世錦大喜過望,「真的?」
老大夫笑著點頭。
「李湛,給大夫包大禮包。」
「是。」
「待老朽再為夫人開幾帖補藥便可。」
「有勞大夫了。」葉世錦只覺得一顆心都飛到半空中,整個人輕飄飄起來。
等到老大夫開完藥方離去,下人們也連夜去抓藥後,他蹲在慕容利的身前,目光熱切地盯著她依舊平坦的小腹。
「這裡有我們共同孕育的小生命了。」
慕容利依舊有些呆呆的,慢慢終於回過了神,然後尖叫一聲,「我怎麼忘了會懷孕這件事呢?啊……」
他頓時大受打擊,非常失落地看著有些抓狂的人,「利兒,你不高興嗎?」
「我當然不高興,我還這麼年輕,居然就要當媽了?我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好不好?」
「……」葉世錦只能無語望天。
然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難道這就是你一直拖著不肯嫁的原因?」
「哪有,人家真的是喜歡在鮮花盛開的季節嫁人,但嫁人和生孩子是兩回事啊?」
「現在孩子都有了,婚事是絕對不能再拖了。」
「葉世錦——」慕容利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他很堅定地道:「沒得商量,趁現在肚子還沒大起來,我們趕快成親,否則人家會取笑你的。」頓了下,他又說:「明天我們就在別院先舉行簡單的婚禮,回莊之後再重新補辦。」
「嫁人的時候有花才好。」
「後院的梅花要開了。」
「可是還沒開。」
「明天會開。」莫名的,葉世錦就吐出這句話,心中卻又十分篤定。
慕容利橫他一眼,「如果不開的話,我不嫁。」她堅持。
「好。」不嫁,他就強娶。
她伸手摸摸肚皮,嘟嘴道:「人家餓了。」
葉世錦不由得失笑,轉身出去吩咐下人準備吃的。
幽幽梅香在空氣中飄蕩,絲絲縷縷地撲鼻而來。
一大早,別院的梅花就競相綻放,在冬日顯得格外妍艷。
被全副武裝抱出來的慕容利,一眼就看到滿園子的梅花,紅的、白的、粉的,各色梅花爭奇鬥艷,枝枝透著喜氣。
「你看,梅花都開了。」葉世錦輕輕地說,似乎怕擾了園中梅花靈氣。
慕容利呆呆點頭。死黨之中雖然梅依最愛梅,可她對梅也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總是想親近又忍不住卻步,總覺得自己與梅花的品性有距離。
「梅花真的開了啊。」她有些難以置信。
民間傳說中,則天女皇下令百花隆冬開放,唯有牡丹不開。可這園中這麼多梅花一夕之間全部綻放,也是種奇跡啊。
這奇跡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剛來這朝代時一直夢到的梅林,以及那影影綽綽的白衣仙人。
自從她跟葉世錦有了關係後,倒是沒再作過那夢。
梅林!仙人!
葉世錦又愛梅,喜梅。
莫非,他的真實來歷與梅有關?
原本不信鬼神,可發生在她們身上的許多玄事又非常理能夠解釋,也許就像柔說的,她們可能真的是從天上下來歷劫的。
慕容利眼珠一轉。難道就像《東遊記》裡的呂洞賓一樣是千年情劫?
驀地,她被自己的想法取悅了,低聲笑了出來。這也太搞笑了!
「笑什麼?」
「我在笑,這下我想賴也賴不成了呢。」
「你早就該嫁了。」一拖再拖的,他都等得不耐煩了。近來這麼努力也不是沒存了別的心思,總算是如願以償了。
「沒能跟柔一起嫁,想想還是滿遺憾的。」
「這簡單,我們回莊時算算也到年關了,大不了到時候讓三弟他們陪我們再拜一次堂。」
「真的?」慕容利眼睛頓時發光。
「嗯。」只要她開心有什麼不可以,三弟估計也是這樣。
她摟住他的脖子,直起身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一口,笑道:「我最愛你了,葉世錦。」
他眼中笑意滿溢。
下人們在梅林中擺放了成親該有的一些東西,便識趣地退下,把空間留給那對如膠似漆的小倆口。
葉世錦抱她回房,親手幫她換了鮮紅嫁衣,然後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入梅林。
枝頭梅花無風自動,有些花瓣緩緩飄落,彷彿上天賜予的花雨。
兩個人行進在梅花掩映之間,梅香襲人,美不勝收。
案上高燃的龍鳳喜燭,合巹酒擺放整齊。
葉世錦拉著慕容利在案前錦毯上跪下,朝著天地朗聲道:「蒼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葉世錦今日願娶慕容利為妻,生生世世不分離,若違此誓,人神共誅。」
慕容利則道:「我慕容利今日願嫁葉世錦為妻,不論貧富貴賤、生老病死,我都會愛他、尊敬他,並且珍惜他,即使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他側頭看了她一眼。
像是感應到他的動作一樣,蒙著紅蓋頭的她也偏了下頭。
葉世錦輕笑一聲,伸手拿過喜秤,輕輕佻起紅蓋頭。
梅花映村之下,一身嫁衣的慕容利明艷照人,如同那夜夢中梅樹下的仙子。
看著看著,他的目光就熱了起來。那夜的夢境一直深刻在他的記憶中,如今此情此景勾動他許多心緒。
他的利兒肯定是他的前世冤家吧,才讓他一見傾心,從此不能自拔。
紛落的梅花中,葉世錦將妻子壓倒在錦毯上。
紅衣相纏,梅花雨墜,紅塵俗世,多少情癡。
在兩個人一起攀上愉悅的顛峰後,還來不及回味更多,慕容利就推開他乾嘔起來。
葉世錦忍不住自責。都怪自己一時意亂忘情,忘了利兒目前狀況不比平常。
「混蛋葉世錦,你離我遠點。」恨不得將心肝脾肺腎都吐出來的慕容利暴吼。
他撫額無語。
枝頭梅花輕顫,風中隱約有笑聲浮動。
仙官,真君,祝福你們啊!
幫她穿好衣物,他拿了杯溫水給她漱口,有點擔心問:「好點了沒有?」
慕容利狠捶了他幾下,咬牙道:「你那麼激動幹什麼?」再這樣激烈就真不能讓他碰了。
「對不起。」
「混蛋。」
「沒事吧?」
「不能這麼激烈的,」她的臉微紅,伸手撫上小腹,聲音低低地說:「會驚到他的啦。」
葉世錦也不禁伸手撫了上去,目光慈愛起來。「小傢伙這麼頑皮啊。」
「你小時候是不是也很頑皮?」
「我像頑皮的人嗎?」他不答反問。
「這可不好說,有些人小時候很皮,可是長大後反而很沉靜。」
「我一直都很沉靜。」
慕容利瞄過他的眉眼,由衷地說了句,「葉世錦,你是我丈夫了呢!」
「是呀。」
「我們要白頭到老。」
「嗯。」
「我困了。」
「我抱你回房。」
「葉世錦,你喜歡我什麼呢?」
「不知道,就是喜歡。」
「……」聲音漸漸遠去,身影慢慢消失在梅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