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是華靜言呀,今天我看到她在餐廳,跟一個男人親密得不得了,又笑又鬧。爸爸,昨天我說她朝三暮四你還不相信,每天換一個男人,這個女人實在太——」
  「希音。」
  說得興起,完全沒有意識到父親聲音裡的含義,孔希音繼續,「你看她笑的那個樣子!哼,我等下就拿去給承鍇看,虧他還把那個女人當寶——」
  「希音!你知道我不會喜歡你這樣。」爸爸的聲音,突然變得陌生,孔希音詫異地抬起頭來,看著父親的臉張口結舌。
  孔易仁的眼裡,流露出她從未見過的嚴厲而不贊同的光芒,聲音雖低,但已經讓從小習慣了他耐心呵護的希音心驚膽戰。怎麼了?為什麼爸爸這麼生氣?雖然從小見面次數少,但是爸爸對她,一向寵愛有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華靜言,不過是——天哪!究竟出了什麼事?
  跟威廉道別之後,駕車回家,進門習慣性地將車匙丟到鞋櫃上的磁盆裡,另一手按開關。叮噹脆響,門廳的燈光隨之亮起,響聲,燈光,沒有打破房子裡的寂靜,反而襯得暗處的一切更加冷清寂寞。
  還是頭痛,皺眉走進臥室,一片黑暗中,只有窗外透進的暗暗月光,那件大衣還靜靜躺在原地,黑色的料子,在淡淡的光線下閃著美妙的微光。
  眉頭皺得更緊,啪地一聲,靜言乾脆地打開大燈,從衣櫥裡取出一個紙袋,回身將大衣折起。輕軟的料子好像有生命,手心一片溫暖,眼睛掃過衣縫處那個不顯眼的暗色標籤,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奢侈啊,皇室也要乖乖排隊的倫敦老字號,這樣一件手工縫製的大衣,平常人家可以吃穿一兩年了吧?他居然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披到她身上——
  瞇起眼睛,靜言開始認真考慮,究竟要不要還這件大衣。撇開它自身價錢不算,就憑它是孔易仁穿過的東西,過兩年一定會升值,他又不當一回事,那她就留下當無風險投資好了。
  這念頭只在腦海裡匆匆打了一個滾,她就開始繼續手中的動作。算了,人際關係上,她一向懶惰,很少考慮該和什麼人打交道,但是什麼人不該打交道,她倒是清醒得很。這件大衣,簡直是燙手山芋,還是早點還掉比較明智。
  一早醒來,昨天的症狀一樣沒少,還加上頭痛欲裂,後悔沒有吃了藥再睡,靜言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只覺得自己奄奄一息。努力了很久,終於放棄出門上班的打算,她伸手拿手機,撥電話給方從雲。
  「學長,我感冒了,要請假。」自己的聲音,變得沙啞不堪,靜言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才把這短短的一句話講完。
  「啊?你病啦?要不要緊?我讓文茱過去,陪你去醫院吧?」方從雲擔心的聲音,這個學妹一向把自己當作女版超人使用,如果不是病到起不了床,她是沒可能打電話來請假的。
  「沒關係,文茱今天要趕一個項目,我有吃藥,睡一下就好。」去醫院?開什麼玩笑,她從小就有醫院恐懼症,看到醫生就會呼吸困難,看到針頭基本上就是昏倒在地了。橫豎都是死,與其那樣丟臉丟到死,她不如死在家裡。
  「真的?你確定?」
  「我確定啦。」無比肯定地答覆他,靜言就要掛電話。
  「喂喂!你別掛啊,」太熟悉她了,方從雲簡直是千里眼,「如果不行,記得打電話給我。」
  「知道啦,學長——」好囉唆!靜言不滿地拖長聲音。
  吃完藥爬回床上再睡,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地聽到音樂聲,鍥而不捨地持續不停。
  誰啊——閉著眼睛伸手摸索,好不容易摸到手機,靜言沒好氣,「喂?」
  「靜言,你在哪裡啊?怎麼電話這麼久都不接,別告訴我你把昨天答應我的事情忘記了。」威廉焦急的聲音在那頭響起。
  「威廉——」突然睜開眼睛,靜言猛地坐起身來,「我沒忘,可是——」
  「可是?靜言,出什麼事了?」
  坐得太猛,有點頭暈。她緩了口氣,摸摸自己的額頭,還好,好像沒有在發燒,「沒什麼,我不在公司,有點感冒,所以在家休息。」
  「感冒?」威廉也開始擔心,「要緊嗎?或者我——」
  「沒關係,」抬頭看鐘,天哪,她居然睡了足足一天,「我現在還行,到哪裡見你?」
  「我來接你吧,」威廉聲音感激,「你在家裡等著,待會露個面就行,我再送你回家。」
  正想答應,眼角掃過床邊的紙袋,靜言歎氣,「威廉,我也有件事要麻煩你,回家前,你先送我去一次四季酒店吧。」歐陽科長訂的生日會地點,在一棟商廈的四樓,中規中矩的上海老字號,進門一說歐陽,小姐就微笑引路,「歐陽小姐已經到了,在聽潮軒,請跟我來。」
  「上海菜,威廉,歐陽小姐很傳統啊。」靜言小小聲,傳統上海小姐和作風洋派的威廉——突然有點好奇。
  威廉苦笑了一下,未及回答,包廂已經到了。門開處,圓形的大桌上早已鋪開一圈精緻小碟,幾個人圍坐在桌邊,正談得興起,看到他們兩個進來,都是一愣。
  威廉也愣住了,眼前根本不是想像中的朋友小聚情景,歐陽晶晶身邊坐著的,全都是有些年紀的阿姨嬸嬸,這架勢根本不是生日會,倒好像是家庭相親。
  歐陽晶晶今年27歲,長得珠圓玉潤,個性卻靦腆羞澀。她的父母遠在外地,從小是在外婆家長大的。身在大家庭,所有的姑姑嬸嬸又都對她疼愛有加,因此求學工作,一直過得順利穩當。
  俗話說,有得必有失,太過疼愛保護的結果,導致她至今都沒什麼戀愛經驗。厲威廉的出現,簡直是她平凡生活中的一道光,原本以為他這樣優秀的男人,是絕不會對她產生興趣的。沒想到那天晚上他單獨送她回家,居然在她下車前親吻了自己。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想到當時的情景,晶晶還是滿臉暈紅。
  失眠了好幾個晚上,好不容易藉著談公事的機會鼓起勇氣邀請他,他居然答應了。可能是開心過頭,被小姑姑發現她的異常,強力追問之下,她終於架不住全招了。唉,原本想單獨見一次威廉的,現在弄成這個樣子,她坐在一群興奮難耐的姑姑嬸嬸當中,已經忐忑不安了好久。終於等到威廉出現,正想站起來道歉並介紹,卻看到他身邊的華靜言,晶晶微紅的臉突然變得蒼白。
  靜言也愣在門口,天哪!這些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三姑六婆?威廉,你帶著我來參加人家的家庭審查會嗎?被面前的情景驚到,她不由自主瞪了威廉一眼。
  兩個人的反應落到餐桌邊眾人的眼裡,完全是公開的眉來眼去。晶晶的小姑姑脾氣最急,這時候已經按捺不住,開口就問,「晶晶,這位就是你說的厲先生?」
  「是,是啊。」好不容易回神,晶晶倉促的立起身來,「厲先生,不好意思,這些都是我的姑姑嬸嬸,她們——」
  「哦,歐陽科長,各位,各位姑姑嬸嬸,這是靜言,華靜言。」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詭異的情況,一向瀟灑自如的威廉居然結巴。
  「晶晶,怎麼會這樣?」大嬸嬸轉頭,看到自己家晶晶寶貝臉色蒼白,心疼了。
  一團混亂,靜言開始覺得頭痛加劇,「歐陽小姐,你好。」禮貌地打招呼,「威廉昨天提起你的生日會,還以為是朋友小聚,就拉上我了。不過現在看來可能有點誤會,或者我們就——」
  「都已經來了,怎麼能走呢?」聽出她的意思,二嬸嬸站起來阻止。
  不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之下甩手離開,威廉和靜言終於落座。
  「華小姐是晶晶的朋友嗎?」還沒開始動筷,就有提問響起來。
  心裡歎氣,靜言振作精神回答她,「不好意思,我跟歐陽小姐是第一次見面,我只是威廉的朋友。」
  「哦?厲先生,華小姐是你的老朋友?還是先認識我們家晶晶之後,再認識華小姐的?」
  「靜言是我的老朋友了,很久沒見了,這次到上海才又碰面的。」厲威廉無奈解釋。
  老朋友了?回上海又碰面的?除了低頭不語的歐陽晶晶,所有目光都不約而同投射過來,那你還親我們家晶晶,害得她魂不守舍,好小子,長得人模人樣的,居然這麼花心,左一個右一個!花心也就算了,還帶著女友過來顯擺,簡直不把她們放在眼裡,太過分了!
  「晶晶,你怎麼不說話?」小姑姑拍了拍她的手臂。
  彷彿嚇了一跳,晶晶猛抬頭,「我,我——」威廉身邊的這位小姐,一看就是那種頂尖的精英人物,兩個人立在一起,不知有多相稱,看得她自慚形穢,心裡正在懊悔自己的莽撞一萬遍,根本沒在意他們的對話,突然被驚醒,她簡直無地自容。
  還是走吧,靜言轉頭用眼神講話。
  知趣地點頭,威廉正要開口,突然被人橫裡打斷,「華小姐是做哪一行的?」
  「我做咨詢培訓業的。」尊老敬賢,靜言客氣回答。
  好複雜的名詞,嬸嬸頓了一下,「那一定是很優秀的啦。不過我們家晶晶也不賴啊,從小品學兼優,燒一手好菜,還會打太極拳,讀書的時候拿過獎呢!就是有些人眼光有問題,所以才耽誤到現在。」一邊說,一邊橫了威廉一眼。
  這個——明顯感覺到敵意,靜言無言了。
  「別說啦!」突然有低叫聲,所有人詫異,發聲的居然是那個一直安安靜靜的歐陽小姐,「姑姑,嬸嬸,你們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們這樣——這樣——」羞憤難當,突然爆發之後,歐陽晶晶臉漲得通紅,眼睛也紅通通的,說不下去,扭頭就往外跑了。
  「晶晶!」大家傻住,還是靜言先回神,推了一下威廉,「快追上去看看,小心她出事。」
  「哦,」知道事情大條了,威廉立刻站起身,正要追出去,突然想起靜言,回頭問,「那你——」
  「好啦,我怎麼樣都能到家的啊,放心吧。」再耽擱那位晶晶小姐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靜言又推了他一下。
  回過頭,包廂裡安靜下來,只剩下她和一群目瞪口呆的姑姑嬸嬸面面相覷。尷尬地笑了一下,靜言站起身,「那,我也先告退了。」走到門口,她實在忍不住又講了一句,「那個,你們這樣,幫不到歐陽小姐的。」
  「可是晶晶太靦腆了,我們都很擔心她的終身大事啊。」好心起到反效果,姑姑嬸嬸們怨念了。
  唉,掙扎著笑了一下,靜言說了最後一句話,「她能主動邀請威廉,比我有勇氣得多啦。」提著紙袋走出商廈,心裡感謝自己的未雨綢繆。剛才在地下車庫,威廉還奇怪她為什麼一定要隨身拖著這個袋子,拜託,大疊現鈔放在車裡你放不放心?更何況是這麼昂貴的東西。
  一月的上海街頭,冷風裡繁華依舊,無數衣著時尚的男女在這十字街頭匆匆而過。立在路口揚手叫車,每一輛都是載客,許久等不到空車,寒風勁吹之下,才覺得好些的感冒症狀悉數冒出來,腦子昏沉,喉嚨劇痛,低頭看到手中的紙袋,靜言突然有些怨氣,狠狠瞪了它一眼。
  終於攔下一輛車,合上門她就開始掏出紙巾擤鼻子,一邊忙碌一邊甕著聲音報地址,「四季酒店,謝謝。」
  「先生,請上車。」司機已經打開車門等候在酒店門口,微微點頭,孔易仁坐進車裡,車門被輕輕從外合上,司機回頭坐到駕駛座上,車子平穩發動,就要往前駛去,突然後座響起聲音,「麥,等一下」。
  老麥詫異回頭,順著自家先生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一位穿著墨綠色束腰大衣的小姐,手裡提著一個紙袋,正從出租車上走下來,完全陌生的臉孔,讓老麥一頭霧水。
  忙著跟自己的頭暈眼花抗衡,靜言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情況,匆匆走進酒店,突然暖熱的空氣讓她忍不住咳嗽起來。前台小姐耐心微笑,等她咳完才開口提問,「這位小姐,有什麼需要嗎?」
  「哦,我有件東西,想請你們轉交給這裡的住客。」
  「是什麼?幾號房的客人?」小姐公式化地應答。
  「這是要轉交給孔易仁先生的東西,你們查一下他在幾號房吧。」克制著一陣陣暈眩,靜言把紙袋舉起來,放到晶亮的檯面上。
  「孔先生——」小姐的語氣突然變了,小心打量她,然後小聲提問,「這位小姐,孔先生所住的樓層,我們不能隨意進出,一定要經過他的允許才可以,您還是自己——」
  「啊?」一定要自己送上去嗎?靜言失望至極。取回紙袋,一邊默想接下來該怎麼辦,一邊轉身邁步。身側突然有風,一個遊客打扮的中年人急匆匆跑向前台,頭上帶著Logo明顯的巴寶麗帽子,嘴裡嘰哩咕嚕講著日文,兩人錯肩而過的時候,靜言被奔跑中的他撞得倒退了一步,暈眩感突然加重,眼前模糊一片,雙手無意識地想抓住什麼東西穩住身體,卻抓了個空,倒下去之前,靜言心裡哀歎,完了,在四季酒店摔得四腳朝天,這次糗大了。
  意料中的疼痛沒有出現,下一秒,腰裡被人輕輕一攬,她仰頭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熟悉的清香飄過來,暈眩還沒有過去,朦朧中,她望著上方出現的那張臉,徹底呆住了。
  用日語回答了在一邊滿懷歉意不停道歉的日本遊客,孔易仁伸手穩住靜言的身子,低聲問她,「華小姐,你沒事吧?」
  好不容易站穩身子,靜言仍舊處於震驚狀態,天哪,這就是所謂的人生何處不相逢嗎?可是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和這個人每次相逢都是她最出糗的時候,老天,她僅剩的那點自尊心,都已經蕩然無存了。
  孔易仁的臉,模糊遙遠,恍惚中,只看到他眉頭微皺。滾燙的額頭上突然有輕輕觸覺傳來,微涼的手指,帶來無限舒適安定的感覺,「靜言,你在發燒嗎?」好聽的捲舌音,就在耳邊,很想回答他,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可是身子上下沒一個地方聽自己的使喚,失去意識前,靜言心裡再次哀歎,早知是這個結果,她寧願被日本客直接撞死,無論如何,都比從此以後終身抬不起頭要好啊。
  黑暗裡,突然有輕微的啜泣聲,隱隱約約,不絕於耳。小心翼翼望過去,突然看到童年的自己出現在熟悉的臥室裡,小小的身子在被子裡蜷做一團。
  「寶寶,寶寶?」熟悉的聲音,爸爸,是你嗎?驚喜回頭,風塵僕僕的爸爸已經丟下行李,大步越過她,跑到小靜言的身邊,將女兒一把抱起,「天!燒得這麼厲害,媽媽呢?」
  突然眼眶刺痛,爸爸,你不認識長大的靜言對吧?在你的世界裡,我一定永遠只是個小女孩。因為我根本沒有機會,讓你看到我長大後的樣子。
  「我有打電話給媽媽,」小小的聲音,咳嗽著,「媽媽還在忙。」
  媽媽還在忙——靜言在心裡為她補充,媽媽還說,堅強點,靜言已經11歲,是個大女孩了,一點點小感冒就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你看媽媽,再忙再累,都不會多說一個字。抽屜裡有藥,自己吃了早點睡——
  來不及回憶完,面前的場景已經切換,醫院裡一片白茫茫,護士小姐正要給童年的自己打吊針,雪亮的針頭閃著寒光,雖然只是旁觀,但恐懼感一如既往湧過來,靜言不由自主閉起眼睛。
  「噓,寶寶不用怕,來,看著爸爸。」爸爸的大手,把那張小臉轉向自己,小女孩啜泣的聲音,斷斷續續,只是像在撒嬌。
  「怎麼又哭了?」媽媽穿著一絲不苟的套裝,匆匆趕過來,一貫精緻的臉上,眼下泛著淡淡青黑,耳邊抿緊的髮絲稍稍散開來,語氣裡都是疲憊。
  「寶寶發燒了,你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呆在家裡!」爸爸的聲音突然抬高。
  「阿姨請假,我在公司脫不開身,昨晚吃過藥了,早上明明已經退燒——」媽媽的聲音,好像是解釋,但是態度強硬。
  「脫不開身?公司比女兒更重要嗎?你是怎麼做媽媽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成天在外飛來飛去的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
  爸爸,媽媽,不要啊!清楚地看到小女孩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靜言突然流淚。爸爸媽媽一貫忙碌,但平日相處都是客氣有禮,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們這麼激烈的爭吵,之後沒多久,爸爸就——就——
  只是旁觀,心裡仍舊清醒,成年之後明白,夫妻關係難以維繫,冰凍三尺,絕非一日之寒,但當時年幼,那一幕又深深刻在腦海裡,嘴上不說,但心裡總是確定無疑,醫院裡唯一的那一次爭吵,一定就是父母分離的導火線。所以從此以後,她再也不能踏進那個地方,一看到和醫院相關的東西就惶恐不安。
  爭吵聲還在繼續,實在忍受不了,她低頭摀住自己的耳朵,只想尖叫,突然有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低沉好聽,輕輕催促,「靜言,靜言?」
  那些可怕的回憶瞬而遠去,額頭微涼,乾燥穩定的手指,拂過她滾燙的皮膚。讓她舒服得不想張開眼睛。
  「先生,醫院到了。」陌生的聲音,卻讓她突然驚醒,猛地張大眼睛,靜言脫口而出,「不要,我不去醫院!」

《四月愛未央(靜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