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格格的聲音插進來,「爸爸,你在這裡啊。」
「瘋丫頭,那麼多人在這裡,招呼都不打。」
「顧總好。」齊格格很聽話,立刻打招呼。
「還有其他人呢?」
「你說我學長?」都是很熟的,齊格格吐舌頭笑起來「算了吧,裴學長正在努力追求小萌,我們最好給他們一點兒私人空間,我才不做電燈泡哩。」,「齊總,顧總,你們在這兒啊。」又有其他人過來打招呼,齊孝正笑著回頭,凌小萌又被掃過一眼,顧正榮的目光裡明明沒什麼情緒,但在凌小萌卻覺得好像被刀鋒掃過,痛得眼睛都睜不開。看著齊格格和他們兩個走遠,裴加齊才低頭開口「小萌……」
「對不起,我想出去透口氣。」這寬闊的大廳裡讓她有窒息的感覺,凌小萌倉促地說了一句,轉頭就往外走。
她的反應讓他想起不久以前,她匆匆地從他別墅派對離開的場景,一樣的張皇失措,一樣的步履匆匆。原本想追上去,但不知是敏感還是本能,他邁步前線回頭望了一眼。人群中之間顧正榮端著酒杯遙遙望過來,四目相交,顧正榮表情冷淡,而他則眉毛輕佻,毫不相讓地與顧正榮對視了一眼,然後才一轉身走了出去。」裴,等一下。」身後有人叫它,《視覺中國》的老總,肩膀還被拍了一下,裴家齊回頭的時候正看到老總的笑臉「急著去哪裡?」這位老總是和幾個贊助方的負責人一起過來的,已經和裴家齊很熟了,所以交談的口氣都省了客套,「不許走啊西西安在,才剛開始,好歹待到我講完話。」裴家齊看了一眼凌小萌小時的方向,簡單答了一句:「我去找凌小萌,等下和她一起回來。」
旁邊有人開口問:「凌小萌?顧家的凌小萌?」
聽了這句話裴家齊微微皺了皺眉頭,老總卻已經替他回答:「現在不是了,凌小萌已經正式加入裴先生的工作室了。來來來,大家認識一下裴家齊裴先生。」他在公共場合出現得不多,所以國內認識他的人也很少,互相點頭之後旁邊幾個便沒接著跟他談下去。反而開始講起顧正榮,「說到那個顧正榮,怎麼今天他也來了?前一段還聽說他出國了,大中華區要換人了。」「換人不是真的,顧正榮做事誰猜得到?真要說到換人,知道那個姓董的小子嘛?前段時間剛剛風光過,突然就被撤了職,灰溜溜地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奧遜那邊才是真的換人了。」旁邊有人笑:「這個圈子水深,誰知道他招惹了誰?」
「別扯遠了,「第一個開口講顧正榮的繼續問,「這次贊助商裡面沒有顧正榮的公司阿,怎麼他會過來?是給面子還是找麻煩?」?你開玩笑是不是?這次他私人佔了那麼大的份額,今天怎麼會不來?」
一群人便談論著邊走開了,裴家齊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視覺中國》老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真的?」
老總歎了口氣,「圈子裡什麼事都瞞不住。」
「私人份額?」
「是他不想讓別人知道,再說小萌——」說到這裡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老總立刻剎車。
裴家齊倒是很自然地接了下去,「沒什麼,我也看出來了,沒有他凌小萌會有那麼好的機會?」
老闆仔細看了他一眼,「你是聰明人,對小萌也是真的好,他也奇怪,知道了也不阻止。」
不阻止——裴加齊聽到這三個字忍不住歎了口氣,又回頭去看凌小萌消失的方向,「不阻止?他是覺得沒必要吧。」
一走出酒店,凌小萌就覺得自己很丟臉,想好了離開那個男人,卻連他的一個眼神都經受不住。
可那是顧正榮阿,兩年來她言聽計從,從沒有違逆過的男人。邊邁步邊望著天空歎氣,凌小萌握緊拳頭自言自語,「沒用阿,真是沒用。」酒店外就是熱鬧繁華的大街,她還穿著及膝的小禮服裙,在人群中顯得很突兀,身邊走過的人都有意無意地投來猜測的目光,一開始她心煩意亂沒有注意,但是過了五分鐘就猛醒了過來,突然之間在街上頓住腳步,手足無措,不知道士跑回去好還是繼續往前走。天上開始落下稀疏的雨點,她知道上海夏天的雨,說下就下,三兩點轉眼就會變成鋪天蓋地的一張網,逃都沒處逃。果然,身邊所有人的步子都開始加快,突然一輛黑色的車斜插過阿里,速度奇快,險險停在他身側的街沿邊,耳邊傳來驚叫聲和怒罵聲,她卻瞬間凝固。雨勢加大,凌小萌站在路沿上與車內的人隔窗相望,雨水在車窗上蜿蜒惹下,模糊了她的眼睛,連帶模糊了他的臉。又是這個表情,看到他就驚恐萬狀的樣子,就算沒有開口也好像在說話,在說」不行,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顧正榮恨起來,在駕駛座上雙手用力,但願手心下是凌小萌紙一樣薄的肩膀,甚至是她細細的脖子。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恨過一個女人,卻又放不下她,就算激怒之下轉身離開,就算整天忙碌,就算眼前的事情堆積如山,而只要有一秒鐘的停頓,凌小萌哭泣的臉就會出現在他眼前。太可惡了!難道她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都不知道麼?難道她以為自己就真的可以瀟灑地轉身離開,把他遠遠的拋在腦後,好像從來都沒有認識郭他,從來都沒有和他在一起過?不能再見她,唯恐自己會失去控制,最後他把氣全都出在那個董亦磊身上,他想自己真的是被她弄瘋了,就算那個男人白癡到用自己所知道的一鱗半爪威脅她,甚至威脅他,但在過去他最多置之一笑,可這次卻幼稚到這個地步。
雨下得越來越大,她的及膝絲裙在大雨中很快就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看著他,臉色蒼白,兩頰卻有奇異的一抹紅,眼裡也是,彷彿有什麼壓抑太過的激動情緒,岩漿般在平靜的表面下沸騰著,終於掩蓋不住,洩漏出蛛絲馬跡來。他的呼吸漸漸變得艱難,透不過氣來,推門下車,走到她那邊拉車門的時候實在保持不好平衡,他一隻手扶著車門上方。凌小萌看著他推門而出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拔腿逃走,但是被習慣性的壓力籠罩,她居然僵立原地一動不動,直到他走到身邊,直到他把門打開,熟悉的座位出現在眼前,第一次對坐進那個座位抗拒到了極點,凌小萌開始往後退步。
「進去,我有話跟你說。」個顧正榮吸氣,努力了兩次才把話說完。
雨太大了,沒有意識到他的異常,凌小萌一邊後退,一邊掙扎著搖頭,「我不要。」
不要——心臟開始痛起來,好像有人不間斷地用鐵器壓搾緊鎖著他,身體如墜冰窖,寒冷讓指尖都瞬間麻木,咽喉裡像蒙了一層濕透的布,空氣進不來也出不去,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呼吸。身邊的車輛和行人都在雨中匆匆而過,沒有人得閒注意他們兩個對峙的樣子,凌小萌不敢多看他,倉皇中把臉轉向另一個方向,被牢牢盯住的壓力稍稍退去一點兒,她鼓起剩餘的勇氣,拔腿就跑。她很幸運,在下一個街角就攔到了計程車,上車後渾身濕透,雷雨天傘都不帶的乘客,又穿得這麼正式,司機覺得詭異,話都不敢多說,悶頭專心開車。雨水瀑布般在前窗鋪散,整個城市都在白色的簾幕後模糊變形。刮水器拚命工作著,車速緩慢,路面上所有的車輛都是很慢速低緩緩前行,錯身,最後消失在不同的方向。司機開得慢而且小心,凌小萌也不催,沉默地看著窗外的漫天大雨。
這女孩子也太安靜了吧?司機有一點緊張,小心翼翼地從後視鏡裡看她,又有閃電了,白光照亮那張臉,小巧巧的,帶著一點兒奇異的茫然。應該為自己逃離的勇氣喝彩的,可是凌小萌這時卻體會不到一點兒喜悅的感覺。望著窗外的大雨怔怔出神,這不是今年夏天的第一場雷雨了,一個多月前也有過這樣的夜晚,彼時她還開著那輛黑色的小POLO,工作得晚了,開車回去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和現在毫無二致。那晚她是獨自回家的,窗外雷電交加,一貫完美的睡眠質量蕩然無存,她從樓下摸到樓上,沒有辦法合眼,又從樓上摸了下去。客廳空蕩,雨水拍打在玻璃上,電光在烏黑的天盡頭炸開,彷彿一隻神秘的手,天地變色,雖然沒有山崩地裂,但她仍舊覺得自己無處可逃。最後門外輕響,顧正榮推門而入,看到她一個人站在客廳的白色沙發前,先是一愣,然後才笑,「幹嗎?害怕了?」「不是的,我想事情。」她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的幼稚,成年了還害怕雷電時孩子氣的表示,很丟臉。可是說完那句話更加後悔,這麼拙劣的理由,如果他追問下去,她又有什麼好想的?他卻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聽完只是一笑,洗澡的時候居然連門都不關,浴室燈光昏黃,投射出來暖暖的一圈,嘩嘩的水聲傳出來,凌小萌慢慢走過去,近些又近些,最後站到門邊,整個人都落在那暖暖的一團光裡面,終於安心定氣,好像最後尋得了可以依靠的實體——雖然那只是一團虛幻的光。後來她趕在他出來前回到床上,顧正榮難得地沒有背對她睡去,躺下就把手放到她的身上。
那麼涼,她忍不住一哆嗦,耳邊是他的笑聲,「害怕?」
不怕了,身邊有熟悉的呼吸和味道,她在做愛以後終於可以合眼睡去,半夜驚雷響起的時候模糊記得自己的身體本能地緊張,手指都會突然一縮,但是縮來縮去都會觸碰到他的皮膚和溫度,她又安心了。車窗外又有閃電和雷聲,不怕了,凌小萌在心理對自己默默重複了一遍,看看她多了不起,已經邁出了第一步,而且沒有因為面對他的恐懼而回頭,所以一切都會好的,就算沒有他,一切也都會好的。在車上接到蘇凝和裴加齊打來的電話,她說自己沒事,就是有點兒不舒服,所以先回家了。
他們的聲音都很擔心,說要立刻過來,但是她很堅定地拒絕,最後索性連手機都關了。到家以後先沖澡,走出浴室只聽到漫天的雨聲,除此之外整個世界都很安靜,彷彿自己身處的時一個無人知道德孤島,有與世隔絕的感覺。反正也不能睡了,她赤腳走到廚房去喝水,懶得開燈,她就著一點兒模糊的微光走到料理台前。腳下的木地板變成了冰冷的瓷磚,太涼了,她在拿水杯的時候腳趾都不由自主地蜷縮了起來。恍惚聽到有人說:「不怕著涼?去穿鞋。」
是顧正榮的聲音,她在家裡總是喜歡赤著腳,改不了,過去被他說的很習慣了,可是這樣的時刻突然出現幻聽,手裡的水杯放得急,直接滾倒在檯面上,透明的水撲濺出來,肆意橫流,像突然決堤的湖。肩膀一沉,幻覺有人從背後擁抱自己,耳邊有歎息聲,瞬間便消失無蹤,終於可以轉過身,身後空寂一片,又哪裡有人。她在雨聲中呆立許久,然後再回身拿起那個杯子,幽暗的光線中看見透明的玻璃上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裂縫,觸目驚心。客廳裡突然傳來刺耳的電話鈴聲,她這兒的電話號碼知道的人很少,平時蘇凝也多用手機和她聯繫,這樣的夜晚突然響起鈴聲,一驚之下,她連心臟都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還在遲疑要不要接聽,門外傳來敲擊聲,她站在廚房門口彷徨,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最後電話鈴聲止歇,門外有陌生而急促的聲音,「凌小姐,你在嗎?」這個時候陌生人的聲音反而讓她稍稍有了開門的勇氣,凌小萌跑過去開門,老式公寓,木門外還有一道鐵門,樓道裡很黑,她隔著欄杆看到了陳雲,——顧正榮的特別助理。」凌小姐,顧總想見你。」陳雲在公司裡跟她交流不多,但印象裡一直是個沉穩幹練的男人,沒想到一上來就是這麼直白的一句,聽得凌小萌一楞神。她不想見他好不好?她這麼狼狽逃回來是為了什麼?剛想開口拒絕,但是陳雲阻止了她,聲音還很急促,「能不能請你快一點兒?他現在在醫院。」手掌握在門把手上,不知不覺中太過用力,指甲陷入手掌中,一陣刺痛襲來,凌小萌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說:「你騙我。」「突發的心臟病,你不知道他最近心臟不太好嗎?」
她怎麼會知道?今天以前,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已經很久沒有在他身邊,已經很久沒有和他在一起了。
除了那個夜晚,可那不是一場噩夢嗎?她總是把它當作一個噩夢,封存在腦海深處,怎麼都不敢觸碰。跑下樓的時候,她不自凌亂,差點在轉角處摔斷脖子,陳雲險險拉住她,到了車上才開口跟她說,「擦擦臉,很快就到了,他不想看到你這樣。」她也不想,可是淚腺像壞了的閘,淚水控制不住地湧出來,怎麼擦都擦不完。
醫院走廊裡很安靜,醫生走出來的時候表情很奇怪,「你就是凌小萌?」
「他……死了?」凌小萌臉白唇青,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在抖。
「沒,就說要見你。」醫生很酷,講話的時候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眼鏡片亮晶晶的。
走進病房的時候,凌小萌看到顧正榮閉著眼鏡躺在那裡,細細的管子連著一起,綠色和紅色的曲線波浪般起伏跳動,她剛剛好不容易擦乾的淚水又迸湧而出,低下頭的時候直接濺落在他的臉上。他睜開眼睛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嘴唇動了動,依稀在問:「哭什麼?」
她快要嚇死了,也知道自己的樣子很狼狽,可是跟他比起來形象又算什麼?她早就不要了。
她還在哭,顧正榮無奈地閉上眼,他一向篤信自己的嫩裡,很少有如此無力的感覺,第一次他窮途末路,遇到了顧家夫婦,為了報答,他已經竭盡所能。而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還能堅持著不放棄多久。他很神奇,難道她不明白,這世上的人總是以為自己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很長很長的路,可是事實卻總是輕輕一個防守,就永遠地錯身,在不同的路上遇到不同的人,最後只剩歲月裡模糊的回憶。」小萌」他閉著眼鏡開口,聲音太輕了,凌小萌把耳朵湊到他唇邊,她耳廓的皮膚細膩柔軟,觸感熟悉,淚水還在滴滴嗒嗒地落下來,轉眼就把他的臉頰都打濕了。他很生氣,可是她的臉頰貼著自己的,冰冷潮濕,只是苦,心被溶化了,又覺得蒼涼一片。又是哭,恍惚回到了那個窄小的露台,月色只照出半圓的一個小角,他把她拖到那僅有的一點兒光線裡,兩隻手緊緊地捧住她的臉,月光照在她白色的皮膚上,眼睛閉的那麼緊,睫毛顫抖,很多很多的眼淚滾落下來,每一顆都是透明的,筆直地劃過她的臉頰,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她說:「不行,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他還以為她是需要他的,原來不是!
瞬間顧正榮只覺得心如死灰,原本要說的話全都消失無蹤,他側過頭去不再看她,聲音低到幾步可聞,「去吧,你是自由的。」凌小萌不說話,隨後,突然之間就嚎啕大哭起來,醫生、護士和陳雲聞聲都衝了進來,很酷的醫生只說了一句話:「讓她出去,病人需要安靜。」護士比較可親,一邊扶她一邊撿拾,「不要怕啦,你先生急性心絞痛,搶救過來就好了,以後好好照顧他,會復原的。」顧正榮沒有聽清楚凌小萌回答了些什麼,才剛說了兩句話他就覺得精疲力盡,彷彿耗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眼前又開始模糊,努力想睜大的眼睛,卻被走到病床邊低頭檢查的醫生用手指合上。耳邊所有的聲音漸漸遠去,世界安靜下來,他最後聽到的只有凌小萌的破碎的抽噎聲,上氣不接下氣,但是最後就連那樣執著到好像天長地久的聲音都潮水般隱退了。太累了,他最終放棄掙扎,任黑暗將自己包圍。這一覺睡得長久,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光影裡看到凌小萌的背影,赤著腳,玲瓏的腳踝潔白細緻,行走間露出腳底一點點地紅光,但是頭也不回地腳步匆匆,烏黑的頭髮垂下來,一層順滑的光影。逃,她永遠在逃!
他很生氣,想開口叫住她,可她突然回頭看他,眼睛睜得很大,驚恐萬狀的樣子,盈盈一層淚光,顫巍巍地含在眼角。又要哭,每次都是這樣,難道她以為他就不會心痛、不會難過得嗎?難道她以為只要是他,就是無所不能,就是隨時都可以棄之不顧的嗎?想用力抹掉她那個表情,可是手還沒有伸出去,他就望著那層淚光歎息,不要哭了,他捨不得,真的捨不得,伸手擁抱她,就算她給他的永遠只是一個背影,手心觸不到實感,原來凌小萌只是一個幻影,一擁抱便煙消雲散。他在夢中一驚,再睜開眼的時候面前黑暗中有模糊的輪廓,仔細看才變得清晰。是凌小萌,小臉近在咫尺,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四目相對,她原本緊張的表情突然放鬆,然後頭一低埋到他的頸便,姿勢像極了一隻鴕鳥。她居然還在,居然還沒有逃走……一瞬間的驚訝,顧正榮突然也有了用某種愚蠢的方式證實自己沒有在做夢的念頭。但是頸便的她動了一下,然後凌小萌直起身坐到床沿上輕輕吐了一口氣,好像一個孤身上路的旅人,走了太長太長的路,終於找到自己要到達的地方,滿身的疲憊瞬間抖落。顧正榮想問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嘴唇動了動,卻沒想到凌小萌這次的反應快而且迅速,在他開口之前就已經有了動作,雙手一合,將他擱在床邊的手抓了起來。凌小萌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貪婪地盯住他的臉不放,好像在看什麼失而復得的寶貝,掌心裡是熟悉的手指,熟悉的溫度,很涼,但握在手裡就是安心。想過千萬遍的「我愛你」,可是她已經不再相信有什麼可以天長地久,為了逃避將來的傷痛,所以離開也是可以的。多麼完美的想法,而她又執行的多麼徹底,但愚蠢的是,她居然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還愛著的男人可能會在她蒙著眼轉過身的時候突然消失不見,永遠地消失不見。因為害怕結局,所以連在一起的過程都要放棄,為了未知的將來,丟掉眼前的相守,如果他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死去,她又怎麼能承受?眼角又開始酸澀起來,明明有很多的話要對他說,但又不知道如何表達。為了掩飾自己即將崩潰的情緒,凌小萌低下頭去,輕輕地親吻了他的掌心,親完也不敢抬頭,埋頭在那裡面默然。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是象只鴕鳥!顧正榮想歎息,但是掌心裡有羽毛般輕柔的觸覺,微微的麻癢一直傳到心裡。想控制自己的反應,又想好歹說她幾句,但是眼裡隱約的笑意已經漫了出來。還是歎息了——唉,他這一世的英名,遲早敗盡在她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