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宇走進小書房得時候,看到自己的父親正立在書架前拿下其中一本,剛剛翻開,聽到他的聲音也不回頭,就是招呼一聲,「你過來一下。」
雨勢漸停,窗外陰黑一片,樹影重重,小書房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之一,小時候經常在這裡被逼抄書,書桌寬大,椅子很高,他每每坐著的時候腳都踩不到地下,懸空晃在那裡,蕩來蕩去。
走到父親身邊的時候正看到他低頭時的後腦,頭髮已經稀薄,因為人高,加之平時很少有人從這個角度看他,所以其他人也不太注意得到。
他記得小時候坐在這裡,父親總是站在這書架邊看書,表情嚴肅,眼睛也不看他,但是一旦下筆有誤,立刻伸手敲敲檯面,兩個字,「重寫。」
小孩子天性好凍,這種時光怎麼都覺得是折磨,這樣酷刑往往終止與母親溫柔的敲門聲,然後她探頭進來一笑,「還寫?綠豆湯喝不喝?」
那時候他還要先仰望一下父親的臉色,然後才敢歡天喜地跳下椅子,沒想到現在卻成了低頭,歲月真是奇妙。
「爸爸,什麼事?」?那個女孩子,還在?「
厲宇剛剛和緩一點的眉頭再次皺緊,」不行嗎?」
他的父親把書合上,回身面對兒子,他眼裡的光自己很熟悉,一個男人為女人發瘋,就是這樣子。
「你很喜歡她?」
「嗯。」不擅長跟人討論感情,厲宇粗聲應了一句。
「你確定了?女人有很多,你還年輕。」
「爸,你娶媽媽的時候也很年輕,那時候沒人跟你說這句話吧?」
「阿宇,我沒有要阻止你的意思,不過這次的事情辦完,我們就要走了,你在這種時候突然把一個女孩子帶回來——」」真的要走?你跟譚伯伯商量過了?」
他冷笑,「要懂得什麼時候夠了,什麼時候改收手,才是真正的贏家,譚子比他還聰明一點。」
厲宇露出無所謂的表情,「走就走,到時候帶她一起,你也不見得不帶阿姨。」
他哼笑一聲,「小子,你眼裡倒是事事簡單,人家到底有沒有對你那麼死心塌地?你那麼有把握?」
「你到底想說什麼?」厲宇煩躁。
「算了,先說正事,陳先生來之前,記得把她送走。」他伸手按書架邊得隱形開關,書架滑開之後裡面是一個金屬色得暗間,他們並肩往裡走,牆上鑲嵌得屏幕環繞,許多程序同時運行著,閃爍跳動。
「你先來看看那邊發過來得確認數字。」
厲宇還沒邁步身後便突然一黑,反覆是電閘跳斷,暗室使用得是獨立電源,這時裡外光線突然黑白落差,映得他們的臉部表情怪異。
書房門外有拍門聲,「先生,先生?電線跳閘,我們在處理,您還好嗎?」
雖然事發突然,但他們快步走出後仍先將書架移回,然後才打開門。
應急燈已經開啟,宅子人影繚亂,門口站著警衛。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提問,厲宇的父親問的是,「客人呢?」
厲宇問的更簡單,「小樂呢?」
「跳閘的原因一時查不到,可能會有明火,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已經請客人都到屋外去了。」警衛先開口。
旁邊的男人也說話,中文講得很生硬,「陳先生得到消息,說在工廠跟大家碰個面就行了,他跟譚先生在那裡等。」
「好。」厲宇的父親點頭往樓下走。
「人都出去了嗎?」厲宇步子大,疾步邁到樓下,屋外幾輛車都已經在發動,一片匆忙。
譚局長喝老趙他們看到他們出現都按下車窗招手,他顧不上看他們,四下尋找小樂。
警衛,客人,客人帶來的隨從,還有陳先生的排場,宅子裡人多,這時彷彿還嫌不夠混亂,底層一角竟開始冒煙。
找不到想見的人,他終於大叫起來,「你們誰看到小樂了?」
從廚房出來的阿姨慌亂中回答,「少爺,你是說剛才那位小姐?她跟太太在一起。」
宅子裡濃煙滾滾,一片漆黑,事不關己,那些來客所帶來的人各尋其主,撤得很快,剩下一些宅子裡原來得警衛,也只是在底層查找火源,台暗了,有事煙霧嗆鼻,人影重重,四下混亂不堪。
樂黎事從靠山得花房處翻入二樓的,黑暗與濃湮沒有帶來絲毫影響,她仍舊腳步輕盈,如履平地。
書房門關得嚴絲合縫,她在黑暗中開鎖,鎖眼裡傳來很細微得聲音,樓梯上有腳步聲,還有人講話,「煙事從廚房出來的嗎?你到樓上再看一下。」
身體貼著門,她耳目靈敏,漸漸聽到腳步近了,其實這宅子裡遍佈著人,她立到書房門前也不過十幾秒鐘,稍微皺了皺眉頭,突然門從裡打開,有人伸手出來,一把就將她拉了進去。
門開一瞬又無聲合上,房裡很黑,但書架已經移開一條小縫,金屬光隱約透出來。
那人擁抱她,臉頰互相摩擦而過,然後才放開。
身體很習慣這個人了,但就算是在黑暗中,她還是微微紅了臉。
推開他往暗室裡走,發揮隊長的本色,她簡短誇了一句,「你倒是很快。」
他跟上,笑了一下,「又沒人拉著我四處參觀。」
又來!沒好氣了,她好像一腳踹上去,「快點!時間很緊。」
其實程序已經在複製,他指指屏幕,她走過去仔細看進度,與他擦肩而過,突然又回頭,雙手抓住他的肩膀。
「是誰說時間很緊?」寧思蜀笑著低頭,手臂卻往後移了移。
屏幕上的數字還在跳動翻滾,她手指輕巧的從他的胳膊上順了下去,落到手腕間,然後反手探進衣袖裡。
他吸氣,然後再抽手往後退了一點。
一手組織他,樂黎另一手刷地將他的衣袖擄上去,動作很快,但是起落間拿捏到位,絲毫沒有碰到他的手臂。
衣袖翻起後看到那手臂上紅腫一片,手腕上一點已經墳起老高。
她暗暗吸了口氣,伸出手娶確定是否有斷骨,撫過的時候聽到他齜牙的聲音,她心裡慌了,比自己受傷還要亂。
不,她自己受傷又哪裡亂過,也就是為了這個男人,每一次都是他。
「你幹才幹嗎了?」確定沒有斷骨她才說話,聲音壓得低,眼睛都瞇起來了。
「我學著翻牆來著,身手沒你好,就這麼翻下來,再爬回來挺狼狽的。」他笑笑,說得輕描淡寫。
其實剛才他按照計劃離開,在半路上她的隊員已經過來接應,處理了監視護送他的人,然後又回到這裡。
時間算得很好,他等人撤出以後再翻回這裡,可惜這樣得驚險動作的確不太擅長,一時沒勾住,幸好這宅子靠山,後面也有人及時搶救,跌也沒有跌到哪裡娶,就是落地得時候撞了幾下,怕她看出來,外套都扔了,沒想到她眼力這麼尖。
她沉默了一下,他抬頭看了一下屏幕,然後攬一攬她的肩膀,一邊將衣袖擄下一邊走過去,「沒事,馬上就好了。」
樂黎身上的通訊器震動,小李的訊息,她抬頭打開看了一眼,接著皺皺眉。
「好了。」他反應很快,收回掌上電腦,拉著她就往外走。
暗室隔音,走進書房才聽到外面傳來的嘈雜聲,彷彿很多人,還有厲宇的聲音,彷彿在爭吵,斷續聽到他在叫她的名字。
前後不過幾分鐘的時間,比她預計的時間還要短,有些人的耐心實在是……但是那聲音還在繼續,明明一切順利,她竟然忍不住皺眉。
寧思蜀也在皺眉,她回頭將窗戶打開看了一下,稍高處又一點信號閃爍,幾個隊員已經待命,她回了一個信號,然後指了指,「快走吧,還磨蹭。」
他走過來,立在窗邊看她,然後不說話,突然低頭吻她。
很用力的一個吻,因為料不到,連她都猝不及防。
「我們一起走,別再見那個男人了。」這個吻很短促,他的話也是。
又瘋了,突然發作,不專業就是這樣!
怒氣上來了,她一腳勾在他的膝蓋彎,右手輕輕一鬆,就將他推了出去。隊員已經等著,雖然一片漆黑,但看到她雙目在夜色中一閃,接人的時候不自禁就手抖了抖。
跟這個韓國人最近已經混得挺熟,他們在撤退的時候集體對著他投以欽佩不已得目光。
居然敢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隊長,這男人真膽大。
小廚房得門被撞開,厲宇是第一個衝進來的,看到樂黎吁了一口長氣,然後一把將她扣在懷裡。
「嚇死我了,你怎麼會躲在這裡。」
「阿姨暈倒了,這門又卡住,打不開。」臉還埋在他的胸口,她講話的聲音很悶。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警衛扶起他的繼母,「先生讓您快過去,他們都要啟程了。」
「媽的,我聽到了,」他放開她,改拉住她的手,「我先送你回家。」
「先生說——」旁邊那人還在說話。
他一腳踹了過去,「說了我聽到了,沒長耳朵啊."
出門的時候看到那一排車,厲宇的父親站在車旁還沒坐進去,看到他們點點頭。
樂黎往回抽了抽手,低聲說話,」我沒事的,自己回家就好。」
父親很久沒有對他露出過這樣壓迫的眼光了,眼底深處還有一點不可思議。
每個人都感覺他瘋了,好吧,就算他是瘋了,但他剛才太過擔心,現在的感覺是失而復得,怎麼都不想就這麼放開她。
「阿宇,讓老王送樂小姐回家,樂小姐,你不介意吧?」厲宇的父親開口說話,後半句還是對著她的。
「好的,厲伯伯,阿宇,你快去忙吧。」伸手推了推他,看到他的眼神,樂黎露出一個笑容。
那個叫老王的司機已經走過來,長相憨厚的一個中年人,厲宇終於放開她,才邁步還回頭看了她一眼,「小樂,明天等我。」
她看到他的表情,微有些不捨的樣子,真的不想回答,但意志力如鐵一樣,壓迫她繼續微笑,點頭,開口說話,「好的,你放心。」
厲宇轉身離開,上車,她立在原地目送,老王就站在旁邊,也不催。身後的混亂還在繼續,火源已被找到,並不太嚴重,撲滅之後煙霧也漸漸散了,只是人多雜亂,電源恢復了,燈光突然地在她身後亮起來,他瞇了瞇眼,最後再看了她一眼,終於轉身走了。
她突然有衝動,想叫住他,讓他還是送自己回家吧。
但是嘴一張又再次閉上,她扭頭看旁邊,脖子偏地快了一點,身邊地老王立刻出聲,「樂小姐,我們也上車吧。」
其他人早已離開,厲宇喝他父親地車已經是最後停留著地一輛,兩人上車之後司機加速很快,轉眼便消失在大門外。
她點頭,跟著老王上車,他倒開得慢,除了宅子後便緩緩行駛在山路上。
老王很安靜,樂黎也不說話,雨早就停了,她坐在後座,窗外山壁上樹影深邃,車燈只照亮了前方一點,路面上仍舊濕漉漉的,反射著燈光。
雖然是開熟的擄,但是這樣的天氣喝路況,老王仍是全神貫注,開得小心翼翼,這是雙向車道,這麼晚了,前後都沒有車,車好,隔音效果明顯,沒有開音樂,又沒有人說話,漸漸覺得這是整個世界唯一在移動東西,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靜止不動的。
突然對面有炫目燈光,一輛車從對面方向疾駛而來,猛地打橫,老王剎車踩得急,聲音尖銳。
他從軍隊裡退役以後就常年跟著厲宇得父親,當然不是什麼翻番之輩,一覺得情況不妙,立刻就出聲提醒,「樂小姐,你快趴下。」
坐上車以後一直沒有出聲的那位小姐終於說話了,「不用了,他們是來接我的。」
震驚回頭,但是身後已經有一隻手伸過來,落在他的側頸上,手勢輕又快,但是落點非常穩,一擊而中。
厲宇到達工廠的時候看到空地上停著一排車,不顯眼的地方仍舊能看到那些身著統一服裝的人,看到他們也不過微微彎一下腰,一聲不吭。
很煩躁,他哼了一聲往裡走,遠遠看到譚其驤陪著一個男人走出來,步子匆忙,一路走還一路在說著些什麼。
他們身後跟著的人多,工廠大門外場地空闊,這樣的背景顯得什麼都很渺小,但是那個男人存在感強烈,又在簇擁中心,讓人一眼就看到,眼光很難移開。
走到近前還是父親先開口招呼,「陳先生,怎麼了?」
眼睛掃過他們,陳末先笑了一下,然後才回答,「厲老先生,好久不見,今天公子也在,真是難得的齊全。」
厲宇沒回答,站在旁邊不說話。
他回國之後才開始參與這件事,雖然從小也看慣了很多,但是這回水深無比,剛弄清楚始末的時候連他都有點不能接受。
說是借一個地方,可化工廠已經是龐大無比,下面居然還藏著比上面廠房更誇張的地下工程。大隱隱於市,這年頭中國人的那套奸詐詭計,全世界都學會了。
不知道父親他們是怎麼跟那頭的人搭上線的,他每次看到這個人都覺得涼颼颼的,就想掉頭走開。
「譚子,其他人呢?」跟陳末寒暄了幾句,厲宇父親轉頭穩譚其驤。
譚其驤解釋,「剛才陳先生說還是換個地方碰頭,已經通知我爸他們了,他們改道了吧。」」怎麼沒通知我們?「厲宇出聲了。」厲公子。"陳末已經往前走,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你的那個小女朋友呢?怎麼沒帶著一起來?」
在工廠附近等候的並不是自己的隊員,小李在車上接到寧思謙的消息,開口的時候面帶詫異。
「隊長,他們已經正面對上,把人堵住了。"
"什麼?」她一時詫異,懷疑自己所聽到的,小李沒有重複,只是邊聽邊對她點頭,然後接著說,「寧思謙決定立刻行動,我們——」
「讓我來說!」她狠狠皺眉,計劃全亂了,寧思謙那群人不過今天才到,下午好不容易把計劃重新修改提前,陳末是什麼人?她知道厲害,但是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鋌而走險,而那群不知死活的傢伙,居然不等大家回合就要出手,真夠會自做主張的。
「寧先生,不要輕舉妄動,我們的人還在等信號。」她接過通訊器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那邊講外國話,嘰裡咕嚕的,幸好她也聽得懂,「走得到哪裡去?現在這個城市所有通往外面的途徑都已經封鎖了,安全第一。」
那頭有點氣急,「上次還不是讓他走脫了,我們損失了不少人,這次眼睜睜看著他再消失,不行。」
「地下工廠打開之後我們的人才能行動,這是計劃!」太可氣了,她簡直想立刻飛過去。
「思蜀已經再弄了,他說最多兩分鐘。」
「誰讓他進去的!」這次她真的切齒了,好像有萬千條灼熱帶火的小蛇,騰的一下就竄了出來,燒得她只想立時三刻找到那個男人,將他切零剁碎,反覆修理一解心頭恨。
「他自己。」寧思謙也沒好氣,「樂隊長,我們再這個案子上損失了很多人,又關係我國切身利益,無論如何這一次都不能讓他跑掉,請你體諒了。」
聽出他就要結束對話,雖然身在車中,身邊都是自己的隊員,但樂黎仍舊忍不住想發怒,一個字還沒說出口,那頭背景裡爆出槍響,非常密集,她還來不及說什麼,通話已經被他單方面結束了。
他們的車原本速度已經很快,這是遙遠出工廠輪廓已經隱約可見,黑夜裡,原本不可能這樣清晰,但那邊突然間各種光線大盛,還有槍聲刺耳,她心一緊,通訊器竟不知不覺脫手而出,落到了地上。
樂黎趕到的時候看到現場已經一片混亂,寧思謙所帶的隊伍和這邊原本就準備好的特警警力將出路封得死死的,車燈炫目,工廠裡卻毫無人影。
她跳下車跑過去,抓住他就吼,「誰讓你們擅自行動的!」
旁邊有人拉住她,「小樂,我也下了命令。」
一回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她眼睛一瞇,「老大!」
穿著防彈服的中年男人看到她眼神稍微有點虛下來,不過表面還是很鎮定,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撫,「事情緊急,幸好人都提前集結好了,下午接到你的消息,我立刻匯報,上頭說了,這次一定要連根拔起,一個都不放過,四百個人啊,特警飛機都出動了,這次你放心吧。"
「放心?」她擰起眉頭說話的時候壓迫感很強,原本旁邊還有幾個人,這是除了寧思謙都自動自發地退開,消失得非常快。
「這個案子,我們做了兩年了,為什麼不再等一等,為什麼要這麼急?」
「漏不了,這次你秒年任務完成得很出色,證據都全了,除了這裡面得幾個,其他的已經半路都給我們截住,全部落網了。」老大的腳跟也往後挪了挪,但畢竟是老大,還是很順利地把話全部說完了。
「什麼證據全了?那個地下工廠打開了嗎?」她瞪著面前的這兩個人說話,一字一字的。
「寧先生剛才有消息過來,說已經打開了。」老大明顯很滿意已經被全面控制的局勢。
「現在他人呢?」
「正在出來,我們的人和他在一起。」寧思謙開口了,「樂隊長,這個案子,我們做了五年樂,國家經濟受到很大影響,損失了無數兄弟,這次決不能再失手。」
寧思謙聲音肯定,這次甕中捉鱉,且兩國合作,人手眾多,這個案子幾乎將整個小城多年的盤根錯節連根拔起,唯恐當地警力破壞行動,事先從未通知地方政府,這個城市的所有警力就連外場都不允許進入,特警突然空降,直奔目的地,感覺真可謂萬無一失。
而寧思蜀所作的不過是最後一環,只要證實那個地下工廠的確是印製假鈔的場所,那麼所有需要的證據都已經得到,無論是國內還是國際上,都可以完全結案。
寧思謙安排了幾個隊員護送他,他們是通過事先就安排好的特殊通道進入工廠的,那裡面當然戒備森嚴,但是之前功夫做得足,總有漏洞可鑽,且時間算得好,他們行動得時候,那些人物已經開始與寧思謙交鋒,哪有時間管地下。
等他全身而退,他們就可以開始總攻,把所有困在裡面得人一舉拿下。
一切安排得好,他講話的時候非常篤定。
「要是他出不來呢?你打算損失你親兄弟是嗎?」她的聲音狠狠的,然後通訊器又響,她看了他一眼,暫時停下對答,低頭接通。
「他是我親兄弟,我當然保證他的安全才讓他進去的。」寧思謙說道一半,工廠裡有人跌跌撞撞奔出來,再半途中突然跌倒,又爬起來再奔。
那人終於奔到大門謙,看得出已經受傷,其他人要奔上去,他大叫,「幫幫我,我身上又。」
罵了一聲,寧思謙拔腿就往哪裡奔,但是哪裡來得及,轟然一聲,那人已經四分五裂,一團火光,氣浪撲到很遠。
一個活人突然在面前粉身碎骨,饒是四下全都是特警,仍舊全體一震。
通訊器上顯示的寧思蜀,傳來的聲音卻是另一個男人,略略有點沙啞,過耳難忘,何止難忘,她簡直刻骨銘心。
刻骨銘心啊,那個男人,天香裡的炫目燈光,秘密基地裡的當面對決,那條漫長甬道裡撕裂一般的痛,全都隨著這聲音席捲翻湧而來,還有另一個男人,另一個男人所帶來的紊亂情緒,讓她呼吸突然凝滯,感覺自己被一雙手掐住要害,怎樣都透不過氣來。」小樂,真的是你啊,之前我還不信,看到他,我就信了。「那個聲音很平靜,好像還微微帶著笑。
爆炸聲讓她的回答淹沒,瞪著前方的慘景,樂黎咬牙。」啊,炸了嗎?不好意思,能再次聽到你的聲音讓我太激動了,一不小心按錯鍵。」他在那頭輕鬆地解釋了一句,然後笑了笑。
已經知道她在和誰通話,很多任看過來,表情緊張,她反而冷靜下來,開口反問,」你想怎麼樣?」
「哦,這個地方很無趣,我也不打算多待了,飛機很快就到,地主不太客氣,我也就不跟每個人見面聊天了,就想見見你,行不行?」
寧思謙和老大都已經帶上耳機一起聽他們的對答內容,喉嚨痛,樂黎壓抑住咳嗽的願望開口,「你知道我們不會輕易放你走的,把你扣住的人平安還來,我也保證你平安上飛機。」
「啊,你說那些人啊,都是廢物一樣的人,白相信他們了,正走過來呢,沒見到嗎?」
樂黎抬頭,果然看到工廠裡又有幾個人慢慢往外走,其中一個步子比較大,車燈交叉明亮,她一眼就認出來。
他也看到了她,表情是不敢相信,然後突然停步,再也不動了。
轉過頭不看厲宇,樂黎繼續說話,「他們身上有沒有?」
「啊,我不記得了,要不你們自己上去查一下。」他呵呵笑。
「你瘋了,殺了他們對你有什麼好處。」
「廢物有什麼值得多討論的,這樣吧,你過來,我一高興,那些人就任你們政府隨便處置了,反正這地方我也沒興趣。」
她看了一眼那排人,再問,「寧思蜀呢?」
「寧先生啊。」他哈哈笑,「我還想請他回去作客呢,大家都是老朋友,你來了,我們三個正好在飛機上聊聊天。」
「你不要引爆他們身上的,把寧思蜀也平安放了,我過來。」她回答得乾脆。
那頭沉吟,然後依稀歎了口氣,「小樂,你這樣子,我心好癢,這樣吧,大家拿點誠意出來,你過來,飛機要到了,讓其他人全部撤了,我就不留寧先生了。」
「好,你不要食言!」她一口答應,全然不顧旁邊人阻止得眼神和手勢,身後有人報告不明飛機已經接近,她咬咬牙,舉步就往裡走。
地下工廠大廳雄偉,各式機器不停運轉,整版整版得嶄新鈔票還散發著全新得味道,堆疊如山,眩目非常。
所有得一切全部電腦控制,主控制室裡只有兩三個工程師在操縱,這時候已經面色慘白地站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陳末中斷通話,走到被反手扣住得寧思蜀面前,把通訊器別回他身上,還體貼地拍了拍,「寧先生,寧檢察官,我真是羨慕你啊,知道為什麼嗎?」
剛才他和樂黎的對話都聽在耳裡,寧思蜀微微一笑,「陳先生,你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嗎?」
撥弄了一下手裡得控制器,陳末看看身後,剩下得手下已經不多,環顧工廠,他難得歎了口氣,「麻煩啊,每次遇見你都要破財,真不知道該不該放你走。」
「要不算了,我們就在這裡好好聊聊,難得碰面,我也不著急走。」」不行啊,我相見小樂都快想瘋了,她真是個令人過目不忘得小人精。「拍拍他得肩膀,陳末笑著搖頭。
直升機盤旋,慢慢停在工廠頂樓得平台上,陳末遙遙招手,樂黎這才開始邁步,原本往外走得厲宇一行被喝止在半途,她腳步走得緩,走到他們近前得時候停下來,慢慢拆除他們身上得炸藥。
耳機裡有聲音,」小樂,你還真好心,我又不會食言。」
她笑笑,「我拍你再按錯嘛,現在拆了比較安心。」
「唉,有你在,我怎麼捨得,總是小心翼翼看清楚才敢動的。」
她不再理睬,繼續拆,最後才走到厲宇面前。
他後退一步,「小樂,你跟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他人已經被扣走,他父親回頭得時候聲音恨鐵不成鋼,「傻子,你到現在都沒有看出來她是臥底?我怎麼有你這個傻兒子!」
樂黎不說話,確定拆除之後才推一下他,輕輕說了兩個字,「走吧。」
他不動,雙目血紅,雙手是被反剪紮住的,不能伸出來拉她,只能死死盯著她不放,「小樂,我知道,可我不相信,難道你之前那些,那些——都是在騙我?」」快走吧。「她返身邁步,不再看他。」小樂!」他橫在她面前不動。
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仰頭看上方,工廠頂樓平台與她所站的地方距離遙遠,看不具體,只有點點模糊人影。
「都是幻覺。」她終於回答,輕輕吐出兩個字,彷彿自言自語。
頂樓的陳末也在看她,低著頭,彎腰,表情很奇怪,還跟被押在旁邊的寧思蜀講話,「你看到沒有?她跟他情話綿綿哪,人人愛的小東西,真該好好藏起來。」
寧思蜀淡淡一笑,「你不會有機會的。」
「嗯?」他回身看他,直升機已經降落,狂風獵獵,他們站得近,被刮得臉部表情都有些扭曲。
「你說什麼?」沒聽情,他又走過去一點。
但是一聲悶響突然襲來,平台震動,火光乍現,彷彿有點不敢相信,陳末看了看手裡的控制器。
「你沒按錯,只是時間到了。」寧思蜀還在笑,雖然雙手被反剪著,仍然聳了聳肩。
面前突然火光沖天,亮如白晝,樂黎心臟猛地一沉,「讓開。」
「別去,很危險。」厲宇回頭看了一眼,停止追問,但仍舊阻止她。
她繞過這個男人,不再停留,點腳奔起來。
追不上,他立在原地吼了一聲,聲音淒厲,她不回頭,感覺自己腳下有風。
可惜太弱了,不夠,完全不夠,她需要的是最強的一陣風,托著她扶搖直上,瞬間到達她想去的地方,雙手碰到她想見的人。
整棟大樓都在搖搖欲墜,直升機不能再等,陳末上機的時候對著寧思蜀冷笑,「寧先生,你演的一齣好戲。」
他回應得簡單,「我說了你沒機會的。」
「好,回去之後我再好好招待你。」時間緊張,他看著手下將寧思蜀拖進來,然後合上艙門。
廠房全部著火,起飛的時候搖晃得厲害,駕駛艙有急促的叫聲,「先生,他們再射擊。」
「看來沒人想要你的命啊。」咬牙吐出這句話,陳末把槍指向寧思蜀的太陽穴,「既然這樣,我還留你幹什麼。」
「我認識的人有時候挺瘋狂的,我也拿他們沒辦法。」還很鎮定,寧思蜀居然仍舊保持笑容。
飛機顛簸劇烈,突然駕駛艙有慘叫,正在忙碌的駕駛員被一槍擊中。
不敢置信地轉頭,透過火光,陳末看到平台上站著的嬌小身影,雙手平伸持槍,目光牢牢盯著這裡。
「啊,怎麼辦?飛機沒人開了。」寧思蜀又是一笑。
眼看那駕駛員快不行了,陳末將他一腳踢開,拖著寧思蜀到駕駛座上,用槍指著他的頭說,「你開!我知道你會駕駛。」
「那麼信任我?你就不怕我把你開回我的國家去?」
「你會嗎,你還想活著見到她,是不是?」
寧思蜀不回答,慢慢拉升飛機,眼睛卻看著她在的方向,遙遙與她對視了一眼。
感覺自己的手指開始顫抖,樂黎緩緩將手中的槍放下,身後有腳步聲,寧思謙和自己的隊員都敢過來,拉她,「隊長,快撤離這裡,很危險。」
她彷彿沒有聽到,立在原定一動不動。
有點擔心,小李又喚了一聲。
這次她突然轉身,什麼人都不看,疾步走在第一個。
而她身後,那飛機漸漸升高,轟隆聲開始遠離,漸漸看不清了,突然亮光一閃,整個尾翼都爆開來。
很多驚呼聲,她不回頭,腳步越來越快,然後在火光中飛跑起來,遠遠撇開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