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不巧她不知道,但至少聶樂言覺得他看起來並沒有絲毫吃驚的樣子,彷彿他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所要做的只不過是等她自己慢慢走近了,然後便可以毫不費力地轉頭同她打聲招呼。
對,就是這種感覺。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他只需要悠閒自在地等在那兒,而她則總是充當那個傻乎乎的角色,一步一步走近卻還以為他沒察覺,直到到了跟前才發現,或許那裡正有個他挖好的陷阱就等她來跳,然後他好以此為樂;又或許那裡什麼都沒有,他會等她,無非不過是因為他無聊了,需要一個人陪著消遣。
而那個人除了她,當然也可以換成其他的女性。
就好像分手之後的三個月裡,他依舊過得風生水起卻從來都沒有聯繫過她,撇開昨晚不說,他真就彷彿一個水泡,「噗」地一聲破滅了,此後在她的世界裡便再也沒有蹤跡可尋。所以聶樂言知道,即使沒有了她,他江煜楓也斷然不會寂寞。
那樣精彩豐富的生活,怎麼會寂寞?他面對的選擇太多,而她從來都不會是他的唯一選項。甚至她就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即使中途退了場,對整台大戲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秦少珍看到江煜楓倒是很有些驚訝,愣了一下才立刻笑容滿面地說:「好久不見了。怎麼,你也有興趣玩這個?真是看不出來。一會兒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兩局?」
這副狗腿的樣子著實讓聶樂言很頭疼,雖是當著江煜楓的面,但她卻還是忍不住微微側過頭去小聲提醒:「咳,注意立場!」
可是秦少珍才不管她。
秦少珍對江煜楓一向印象頗佳,就連當初分手,她也破例沒站在聶樂言一邊,還時不時就說上兩句:「人家對你也算不錯了,你要什麼不給你買?有什麼不肯滿足你的?他平時多忙一個人啊,結果有時候還會陪你在家玩遊戲機,說出去就算不是天方夜譚但也足夠誇張的……」諸如此類的話聽多了,聶樂言有時候都迷惑,難道還真是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洗腦,絕對是洗腦!聶樂言常常腹誹:也不知道江煜楓私下給了這女人多少好處,才讓她這樣偏幫著來說話。
果然,秦少珍對她的提醒置若罔聞,倒是江煜楓耳尖地微微揚起眉峰,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什麼立場?」他的眉真好看,其實眼睛也極其漂亮,被燈光映照得彷彿這世上最黑最亮的寶石。
聶樂言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恍了神,倉促間避開目光不去看他,早晨的事猶如一場鬧劇,多少令她有些尷尬,於是她扯了一下秦少珍的衣角,其實也沒抱太大希望,只是說:「快走吧,他們還等著呢。」
江煜楓往那群人的方向掃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說:「我記得你以前不愛來這種地方。」
聶樂言面無表情:「是人都會變的。」
「才三個多月而已。」
她訕笑一下,而後卻又不禁有點吃驚。
真是難得啊,他竟然也能將這種時間記得如此清楚,因為記日子這樣的事一向都是由他秘書代勞的。年輕幹練而又美麗的LINDA總是能夠準確地背誦出與她有關的每一則數字信息,這其中當然還包括她的生日以及她與江煜楓的所有大大小小的紀念日,然後鮮花和禮物直接送到面前來。時間久了,居然也變得無驚無喜,反正她知道江煜楓有位能幹的女秘書,可以將這些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而江煜楓自己,雖然記憶力驚人,但似乎並不屑於將腦細胞花費在這上頭。
所以,多麼難得,他恐怕連她的生日是幾號都說不上來,卻又偏偏將分手的日子記得那麼清楚。
嚴誠他們已經在挑球桿,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倒彷彿每個人都是這項運動的愛好者。聶樂言不由得納悶,怎麼如今這些都市金領白領們都興玩這個?就連江煜楓這樣的人都會出現在這裡,難道自己已經與時代脫節了?
平時雖然也曾在電視裡看見過賽事直播,但她能叫上名字的斯諾克選手也只有國外的奧沙利文和國內的丁俊暉,主要還是名字的曝光率太高,才會被她記住。
其實她是真的不熱愛體育,唯一會看的籃球,那還是因為程浩。他那時候是院系主力,打小前鋒的位置,在球場上跑動起來,彷彿每一根烏黑的髮絲都在陽光下跳躍閃耀。場上那麼多人,她在場邊卻好像只能看見他——他小麥色的皮膚,他流暢的肌裡線條,他的每一個眼神、跑的每一步,當然還有他投球時的姿勢,那樣美好順暢,皮球通常都是「刷」地一聲進了籃,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歡呼……
那時候去看程浩打球的女生特別多,而她就夾雜在她們中間,賣力地叫好鼓掌,偶爾也會與他的目光極短暫地交匯,然後再迅速錯開。
他打球的時候尤其專注,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看見她。
又或許,他從來都只是視而不見罷了。
江煜楓已經放下水杯站起身來,修長的身影落在地板上,因為天花板四處都裝著射燈,他的影子恰好便與她的有淺淺的交疊,看上去倒像是兩個人靠得極近,正在耳鬢廝磨。
可是其實並不近。
至少此刻的距離讓他看不太清她眼底的情緒。似乎有刻意的疏離,又似乎是某種莫名的訝異,然後,還有極隱約的沉溺與緬懷。
他當然知道她的緬懷與他無關,可還是忍不住笑起來:「某些習慣適當改一改也不錯。至少多出來活動,能有機會認識更多的人,也因此能有更多的選擇。」他忽然轉過去朝身後的美女看了看,似乎在徵詢她的意見:「你說對吧?」
那美女被冷落已久,本來幾欲發作,誰知此時只見江煜楓含笑看著自己,不由抿著唇重新喜笑顏開:「當然,這話挺有道理的呀。」
聶樂言卻不禁皺眉,語氣愈加不善:「什麼叫更多選擇?」
江煜楓仍是淡笑,一副篤定的口吻:「哦?難道你今晚不是來相親的嗎?」
她先是一愣,然後才微微發窘,立馬矢口否認:「當然不是!」有那麼一瞬間,竟然有種被人看笑話的感覺,對上江煜楓的目光,令她頭皮都在隱隱發麻。
他居然以為,在與他分手之後,她便要靠相親來解決戀愛問題了?!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
可是轉念一想,她又賭氣反問:「就算是,那又怎麼樣?正正經經相個親交往個對象,恐怕也好過那些因為選擇太多所以挑花了眼的人。」然後轉頭問秦少珍:「你說對吧?」
什麼是閨蜜?什麼是死黨?秦少珍知道考驗自己的時候到了。可是看著聶樂言的一言一行,這簡直就是□裸的諷刺和挑釁啊,大庭廣眾之下,居然要讓她配合她以如此方式反擊她的前男友,這是不是有點兒幼稚了?更何況,對方還是個鑽石王老五般的男人。
不過,聶樂言的眼睛已經能飛飛刀了,出於一貫的瞭解,秦少珍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不無勉強地點了點頭,又不無勉強地說:「……嗯……有一定道理……」可還是忍不住去看江煜楓的反應,所幸他似乎根本不把聶樂言的揶揄放在心上,只是狀似好奇地問:「那邊三個男人,哪位才是你相親要交往的對象?」
聶樂言的臉色更差,冷哼一聲:「江先生,您管得未免也太多了吧。」又朝那精緻美女看了一眼,「您現在很閒麼?好像大家都還在等您展示高超球技呢。」
江煜楓不置可否地揚揚眉:「聶小姐,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尊敬我了?」那雙眼睛裡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在燈下竟然顯得波光瀲灩,當真是目泛桃花。聶樂言不禁在心裡咒罵了一聲,妖孽!頗為鄙視地拒絕再去看他。
其實心裡又有些嫉妒,憑什麼一個大男人能長得這樣好看?!憑什麼憑什麼?!倘若性格溫良點也就算了,偏偏他總是那樣深不可測捉摸不定——這種人生到世上來簡直就是禍害啊!
誰知一念未歇,那禍害卻已一步欺了上來,將嘴輕附在她的耳畔。
他的動作幅度並不大,甚至舉手投足都堪稱優雅,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惡毒無比:「好歹相識一場,所以替你把把關,我只是擔心你交友不慎……」聶樂言正想嗤笑,結果他的下一句話卻讓她成功的剎白了臉色,「又或者……在不確定對方看上你之前就傻乎乎地交付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