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聶樂言站在台上聽得很分明,一陣短暫的靜默之後,近處很快便傳來好幾聲驚歎,幾乎與她看見鉑金戒指時的那一聲「哇」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卻有點怨恨,剛才他不是還很不屑麼,怎麼這會兒偏又這樣主動?她都還沒叫他呢,他就不請自來——況且,誰說他是她的「另一半」了?!
  可是此刻兩個人站在一起,恰恰是真正的金童玉女,外型登對,同樣都是那麼的耀眼奪目,就連主持人都不禁愣了一下,然後才說:「二位很般配啊!」
  聶樂言勉強笑了笑,心想,鬼才要和他配!
  江煜楓也笑,表情卻很閒適,禮貌淡然地向對方說了聲:「謝謝。」又轉過頭將目光對準聶樂言,語調很是溫柔,通過話筒悠悠傳向全場:「剛才在台下她還說呢,很希望能得到這份獎品。」
  上天能作證,這話根本就不是她說的!
  接收到他的目光,聶樂言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接下來便又聽見他說:「我想買戒指送給她她都不要,似乎只覺得你手裡的這枚才是最好的。」他的樣子彷彿有點無奈,可是笑容裡又分明帶著淡淡的寵溺,在射燈下顯得似流水般溫柔。
  附近再度傳來毫不遮掩的此起彼伏的驚歎聲,甚至還有興奮的叫好聲,在場的大小女性估計早就又羨又妒了。
  就只有聶樂言,作為眾所矚目的女主角,心裡幾乎就要抓狂。
  兩人站得近,她便趁機悄悄伸出手去狠狠捏了他一下,警告他別再子虛烏有地胡編下去,可是卻被他迅速地反手握住。
  他面不改色,只是不輕不重地握住她,她卻沒辦法輕易再掙脫,只得不著痕跡地抬頭瞪他。
  主持人眼尖,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小動作,會心一笑:「你們感情那麼好,今天又是情人節,不能領了獎品就走啊。」大約是難得看到如此出色的一對男女,不想就此放過他們,也順便為大家謀點福利:「我看就這樣吧,你們就來個好萊塢式的深吻,三分鐘,在場的各位你們說同不同意?」
  一瞬間全場轟然叫好,其中還夾雜著無數興奮莫名的尖叫聲和口哨聲。
  聶樂言滿頭冷汗,對著話筒說:「這麼長時間,會窒息的。」卻再度引來轟堂大笑。
  主持人也跟著大笑,十分慷慨:「既然美女有意見,那就縮短一點,一分鐘!至少一分鐘!
  她還來不及再反對,結果江煜楓一本正經地拍板決定:「就五秒吧,太長沒意思,而且也別好萊塢式的了,中國式的不是更好?」
  「什麼?」她吃驚地迅速轉頭看他,話音落下的同時身體卻也被他稍一用力往前帶入懷中。
  他的手臂擁住她的肩,溫涼柔軟的唇瞬間就覆下來,一張英俊的臉龐近在咫尺,以至於她仰著頭卻只能看見那雙黑如墨玉的深眸。
  那裡頭有兩簇小小的火苗,藏在深處閃閃跳動,又彷彿是天邊最眩亮的星子,讓人移不開目光。
  反正她的腦子懵了一下,他已經貼上她的唇畔,而這份觸感是那樣的熟悉,熟悉到令她本能地不會抗拒,只覺得週遭的世界似乎有幾秒鐘的停頓,然後一切才又恢復正常,嘈雜聲再一次如高漲的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過來……
  纖細柔軟的女人被高大修長的男人擁住,兩個人的側影在明晃晃的射燈下顯得無比和諧,彷彿每一道貼近的曲線都是天作之合。
  下面有人驚艷有人羨慕,他的唇離開她的同一時間,她卻咬著牙低低地說:「……你混蛋!」
  可是他只是泰然自若地笑,然後理所當然地從主持人那裡接過今晚的頭等大獎,拉著她一同走下台去。
  這是聶樂言這輩子頭一回當眾做出這種事,臉上的熱度從嘴角一直延續到耳根,即使到了台下,卻仍覺得有無數道目光緊跟著自己。
  她想,此地再不宜留久!
  當即步隨心動,匆忙得簡直稱得上是落荒而逃。
  虧她穿著細高跟的靴子,卻還能走得那麼快,等回到酒店到了房間門口,江煜楓才將紅色的絲絨盒遞給她。
  可是打開一看,她立刻就問:「怎麼只有一枚?」大大的絨盒裡,此刻只躺著一枚孤零零的女戒。
  結果他揚眉反問:「你要男式的幹嘛?我收起來了。」
  「你剛才不是還覺得很不屑?」聶樂言覺得此人簡直是反覆無常,忍不住拿他說過的話去堵他:「如果你自己想要,出門買一隻好了。」
  「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他笑得十分洋洋得意,「原來中獎的感覺很不錯。」
  不提倒還好,一提起來她又覺得羞憤難當。
  當眾表演熱吻,她以前只在電視裡面看見過,那會兒或許是花樣年華少女心性,所以總覺得浪漫和憧憬,可如今真正輪到自己身上了,才發現事情根本不如自己想像的那樣。
  她忍不住拿起手袋往他身上掄,卻被他輕巧地躲開。
  他仍是笑:「公眾場合,你好歹也裝裝淑女吧。」
  還提什麼淑女?她的臉都被他丟光了!
  「你敢說你一點也不想要這對戒指?其實你是應該感謝我的,為了完成你的心願,我可做了很大的犧牲。」
  他說得大言不慚,她便假心假意地扯著唇角笑,一隻手順勢撫到他的背脊上,故意說:「那還真是委屈你了。」
  其實這只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她的本意只是想要譏諷他,誰知道他的眼神微微一沉,突然伸手將她再度圈住。
  江南寒冷的冬天,無邊的夜色將整座城市牢牢地包裹起來。
  客房走廊上卻是一片靜謐的溫暖。
  他的氣息離她越來越近,不同於方才酒吧裡的那一幕,倘若說剛才只是個玩笑的話,此刻卻彷彿帶著一點點試探的意味。
  他要吻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地想要吻她。
  她被他圈在懷裡,可是他怕她會在下一刻就憤而逃走,所以格外小心。
  而事實上,聶樂言也確實反抗了一下。
  她在他的手臂間掙了掙,然後後頸便被他的手掌很自然地輕輕扣住。
  隔著薄薄的絲巾,他的手指有一點涼,那份涼意很快地傳到頸脖上,令她下意識地瑟縮肩膀,打了個寒噤。
  他好像很滿意看到她露出這種呲牙咧嘴痛苦的表情,那雙狹長漂亮的眼睛裡閃爍著清淡明亮的笑意,趁著她一愣神的工夫,他就已經低頭吻住了她。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輾轉,說不清楚究竟是溫柔還是霸道,抑或只是試探……淡淡的熟悉的煙草氣味一絲絲地侵襲而來,她在短短的怔忡之後,卻如同著了魔咒,本能地閉上眼睛,並沒有再推拒,反倒摸索著反手將門卡插進暗槽中。
  ——「卡」地一下脆響,門板終於應聲而開。
  他半推半抱著擁著她進去,兩人凌亂的腳步印在厚實綿軟的地毯上,顯得悄無聲息。
  連燈都沒有開,所以她聽見他們的呼吸聲,她的,和他的,在黑暗裡混亂地交纏在一起,又彷彿有著驚人合拍的頻率。
  手袋,圍巾,外套……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從門口一直延續到床邊,他卻還在吻她,用高超的技巧挑逗著她所有敏感的地帶。她攀著他的肩,一徑地承受和回應,最後只能迷迷糊糊地想起,上一次喝醉了酒之後大概也是這樣,在一陣擁吻和誘惑中,便意識不清地上了他的床。
  可是這一次不同。
  她並沒有喝醉。酒吧裡那兩支喜力,遠遠不能令她醉得神志不清。此時此刻,在柔軟的床榻與他溫暖的懷抱之間,她的意識無比清醒。
  聶樂言從未像此刻這樣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
  她並沒有忘記他們的關係——一對早已經分手的過期戀人。可是被他壓在身下,她的身體便如同中了盅,伸手抱住他赤裸的腰線,從節節敗退到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貼近迎合,身上的肌膚在他靈巧的手指下迅速升溫變得滾燙,一寸一寸如燎原的火勢在蔓延。
  清爽而陽剛的純男性氣息像潮水般、隨著律動席捲而來,彷彿也一併捲走了她的理智,讓她將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暫時拋在了腦後,餘下的只有最原始本能的反應。
  她不能推開他。
  她也不想推開他。
  灼熱的唇吻在她鎖骨上的那一刻,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想念他。
  原來她還想念他,分不清是身體還是靈魂,總之,她竟然想念這個男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停下來,凌亂的被單下,兩個人的喘息聲由粗重沉鈍漸漸變得緩和。她在黑暗裡只覺得疲累至極,一句話也不想說,甚至連手指都不願意多動一下,於是最終就這樣被他強行擁在懷裡睡著了。

《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