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三更半夜,他在她身後,呼吸勻停。她的腰身被環繞住,手臂壓在身側有些發麻,最後實在忍不住移了移。結果她剛動,他便醒了。又或許根本就沒睡,因為他的聲音聽起來居然十分清醒:「要去哪裡?」
「呃……沒有。」她嚇了一跳連忙輕聲回答,然後又翻過身。
微弱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他的臉上,挺直的鼻樑內側被畫下濃重的陰影。
其實經紀公司裡不乏帥哥型男,但舒昀還是不得不承認,他是她見過的最英俊的男人。即使如今視力受了影響,但還是不妨礙他外表的美感。有好幾次,她見他在家中摸索著走路或者吃東西,卻依舊風度翩翩舉止優雅。
有一回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從小接受怎樣高端的教育?」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得到她的誇獎之後,他才慢悠悠地說:「除了學校不一樣之外,我的教育經歷應該與你沒什麼不同。」然後又神色真誠地提議:「你也可以試著閉上眼睛,或許就會發現,其實避免狼狽也不是難事。」
結果她真傻,居然聽信了他。閉著眼睛很快便打翻了桌上的一隻骨碟,而他聽著她手忙腳亂的聲音,竟笑得十分開懷。
「我吵醒你了?」隔了一會兒,舒昀低聲問。
「沒有。」
果然,他也沒睡。
她下意識地又動了動幾乎麻木的胳膊,目光繼續停留在周子衡的臉上:「要不我去給你熱杯牛奶喝吧,有助睡眠的。」
「我不喝。」不出意料的,只見周子衡皺了皺眉。
她知道,他向來不碰這種飲品,有時早餐被硬逼著喝下去,眉頭皺得就像現在一樣。每當這個時候,舒昀覺得他就是個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會露出這樣喜惡分明的表情。
她忍不住笑了笑:「如果你再不睡,信不信我捏著你的鼻子灌下去?」
結果話音一落,她的手便被他牢牢握住,彷彿真怕她有所行動似的,他輕易地制住她,然後也淡笑:「換一種方式或許我會考慮同意。」
她還沒反應過來:「哪種方式?」
他的嘴唇碰到她的臉頰,然後很快找到她的唇瓣,語調平靜而自然:「這種。」
她一愣,不由得哧笑出聲。
從剛開始交往的時候她就發現,這個男人就是有這種本事,可以將任何挑逗性的話語說得就像談論天氣一樣流暢。
她向他靠近了一些,唇角在他的下巴上流連,低喃得幾近耳語:「喂你?讓我想想……」動作語氣如此曖昧,即便此時看不見她的表情,周子衡也照樣能夠感受到她的暗示。
他微微睜著眼睛,因為靠得太近,他能聞到她頸脖處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氣,不像是沐浴液的味道,似乎是奶香,卻並不甜膩,反倒讓他十分喜歡。
「舒昀……」他低聲叫著她的名字,而她的手指已經靈活地竄進了他的領口。
其實自從出事以來,他們雖然住在一起,但很少會有過份親密的舉動。
可是今夜不一樣。
她難得這樣主動。
幽靜香甜的氣息不斷侵襲著周子衡的神經,他在黑暗中開始摸索她的額頭、臉頰、頸脖和鎖骨。
一路往下……手掌所過之處曲線玲瓏、細膩柔滑,卻又猶如燃起熾熱火焰,很快便令他不能自已。
他坐起來,憑著感覺去脫她的衣服。
舒昀這時才從短暫的情迷中清醒過來。她有些後悔了,因為她今天偏偏穿了件帶紐扣的睡衣,對於周子衡來講,解起來十分麻煩。她抿著嘴唇在床上安靜地等待了片刻,最後還是捉住了那雙一直胡亂摸索的手,趁著周子衡耐心耗盡之前主動引導他將扣子一一解掉。
「麻煩。」他果然抱怨。
她若無其事地笑:「下次我會注意的。」
他沒再答她,只是俯下身去親吻她的胸口。
他的唇彷彿帶著無限魔力,讓她瞬間便輕輕顫慄起來。
其實他的動作並不溫柔,甚至有一點點急切的粗暴,可是卻讓她感到莫名的興奮和喜悅,似乎正有輕微的快感從手心腳心裡蔓延出來,延著皮膚下的血管與神經,迅速奔流湧動到身體的每一個最深的角落,燃起愈演愈烈的渴望。
她不自覺地閉上眼睛,抱住他的肩膀。
「舒昀。」他再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卻只能低而含糊地應一聲。
片刻之後他從她的胸前離開。依照以往的習慣,她知道他接著就會上來吻她的脖子和嘴唇,所以她下意識地微微仰起頭,喘著氣等待著愛撫與流連。
可是兩秒之後,他的頭頂重重撞上了她的下巴。
就像是敲碎美夢的一把鐵錘,下巴上傳來的猝不及防的劇痛讓舒昀一下子從意亂情迷中抽離出來。她吃痛忍不住叫出聲,而周子衡也彷彿呆滯了一下。
……
所有的動作便都在這一瞬間停止了。
他只是翻過身,從她的身上離開。
舒昀打開床頭燈,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但是這對她身旁的男人來說沒有半點分別。周子衡只是微閉著眼睛,面容沉默得叫人覺得可怕。
舒昀猶豫了一下才叫他。她的聲音有些輕,像是害怕會驚動什麼,又或者只是害怕會觸碰到某個她不願意討論的話題。
她叫了一聲,周子衡沒反應,甚至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她咬著嘴唇,過了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笑說:「你的頭疼不疼?」撞得那麼重,害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想必他也好不到哪去。
周子衡依舊不作聲。
她伸出手去撫摸他的頭頂。這一回,他終於有了動作,不輕不重地握住她的手掌。
他突然沉聲開口說:「如果我以後都看不見怎麼辦?」
她愣住,任由他掐住她的手,心裡只是猛地一悸。
這個話題,她刻意避了一整天,現在終於還是被提及。
她低下頭看著他的臉,那副英俊完美的五官上如今彷彿覆著一層薄薄的冰雪,又更像是一張面具,將他的心思都給遮蓋起來了。
她看不出他現在在想些什麼,就像一貫的那樣,她總是不瞭解他,總是看不透他。剛剛出事的那會兒,她甚至覺得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失明。
可是現在,她好像突然有所覺悟。
是她錯了。他並不是不在乎,或許,他比任何人都要更著急。
只是他隱藏得好。
一直到現在,他才終於將他的擔憂說出口,然而臉上的神情依舊冷靜得近乎堅硬。
他問她怎麼辦。
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靜靜地呆坐著,一動不動。
燈光如水般流洩在周子衡的臉上。這一刻的他,看起來明明那樣冷漠剛硬,可是卻讓她覺得他其實脆弱無比。
而這,彷彿終於擊中了她心裡那塊早已搖搖欲墜的鬆動。
她下意識地反握住周子衡的手,幾乎來不及細想什麼,便已經脫口說了出來:「那也沒有關係,我會陪著你。」她想,她一定是中邪了,才會立下這樣的承諾。
可是沒有辦法。
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她終於還是對這個男人動了心,哪怕這是自己一直以來都在盡力避免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