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衝出酒吧的當天晚上,我接到米兒的電話——為她的「擅自作主」道歉。
其實,我並沒有怪她的意思,米兒沒有惡意,而我也還沒到分不清好歹的地步。會發火,只是因為心裡很慌,不知道接下來衛非會有什麼反應,而我又該如何去應對——我實在不想當著他的面將痛苦的回憶揭開,在他面前露出脆弱受傷的樣子。對他,我應該是冷漠而堅強的。
所以,當晚,我便收拾簡單的衣物,搬進米兒的小屋。續請了三天的假,關掉手機,為的是不讓衛非有機會找到我。
我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繫,米兒卻會每天早晚各一次地打電話去我家,查電話留言。她對於我和衛非之間的事,一直都認為還有轉圜的餘地。「讓時間平復傷痛,不要用『恨』來折磨自己」這是她的一貫主張。雖然我覺得,有些事並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但我從沒和她爭辯過,我們彼此尊重各自的觀點。所以,當她第一次查完我的電話留言後,在還沒來得及開口前,我就「告戒」她:「如果有,也不要告訴我衛非的留言內容。」大概是不想再次惹怒我,所以米兒很聽話地默默「執著」著
當第三天的夕陽落山時,我坐在窗台邊抽煙。經過幾天的時間,心已經漸漸平靜並冷靜下來,不復當初的慌亂,只是,我不能保證,在面對衛非時自己仍能保持這份平靜。
「告訴你一件事。」米兒拿著電話走進來,臉色嚴肅。
「什麼?」
「……是關於衛非的。」
「我說過了,不想知道。」我夾著煙猛吸了一口,轉頭看向窗外。
「他的情況似乎很不好。」沒有理我,米兒繼續說。
她的語氣平靜,卻聽得我的心狠狠地一跳,我看向她,盡量輕描淡寫地問,「是麼?」
「他家傭人說的。」
「他家傭人打去我家留言?」我覺得有點奇怪。
「不是,是我聽見他今天給你的留言,才打去他家問的。」說著,她將電話撥通,遞到我耳邊。
我沒有推開,不一會,聽筒裡傳來他極低的聲音:「……小晚,我想見你。」沒有道歉,沒有激動,短短的一句話透出很濃很濃的疲倦和十分明顯的中氣不足,接著便傳來幾聲輕咳,然後,沒了聲音,留言結束。
「他幾天前心臟病發,然後一直持續低燒,下午才有些好轉,但仍無法下床。」
米兒邊說邊看著我,然後,她輕歎一聲:「你是不是該去見見他?」
為什麼!為什麼他說想見我,我就一定要去見他!他現在的樣子,並不是我造成的!
我瞪著米兒,不說話。然而,夾著煙的手指卻因為她剛才簡單的敘述而不自覺地顫抖。我幾乎忘了,他的心臟不好,忘了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因為內臟受損而免疫力急劇下降。可是——
「你自己考慮吧。」米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轉身走出房門時又補充了一句,「他是在那天來找過我之後,在你家樓下突然病發暈倒的,當時正下著大雨;還有,聽傭人說,他不久前還不顧任何人阻攔,執意要勉強下床去找你,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米兒說完後走了出去。我將頭埋在屈起的雙腿之間,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小晚,我想見你。」他帶著輕微咳喘的聲音一遍遍地迴盪在耳邊。
——他執意要下床去找你……
——誰都攔不住,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
我就這樣抱膝坐著,直到手指感到一陣灼熱,我才抬起頭,捻滅香煙。然後,在米兒滿意的眼神中走出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