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了張嘴,突然說不出話來。
他此刻的樣子讓她莫名的開始恐慌,彷彿有種暴風雨前夕的迫人壓力,正從他身體的四周不斷的湧上來,慢慢地向她包裹收攏。
最後他終於不緩不慢地站定在她的面前,幽深的眼底如同望不到盡頭的甬道。
他看向她,將她臉上的堅定、決絕和此刻隱約的恐懼全部收入眼裡。然後,目光慢慢向下,移到那段優雅漂亮的頸脖上……再接著,便是衣領之下白皙細膩的肌膚。
微垂著的視線輕輕一動,他忽然笑了笑,極輕的邪惡氣息從唇邊逸出,之前一直緊繃著的下頜弧線也彷彿終於有些鬆動。
這樣的笑容落在方晨的眼裡,卻似最可怕的信號。她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反應,然而卻已經來不及。
她的身體被他強有力的手臂禁錮住,隨即整個人便被不容反抗地向後壓倒。
模糊地意識到即將發生些什麼,她開始拳打腳踢地奮力掙扎,可是手腳很快便被制住。
他想要控制她的行動簡直易如反掌,甚至在壓制了她之後,還大有餘力對上她的視線,語氣輕鬆而滿懷邪惡地說:「你終於承認自己對我沒有感情了?既然如此,我想我們之間也不再需要顧及什麼了。」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會為自己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
話音剛落,韓睿的目光便陡然沉了下來。他開始不顧她的反抗,低下頭強行吻住那緊抿著的嘴唇。
她的唇一如既往的柔軟,可是此時吻著她,他卻嘗不到絲毫的喜悅與甜蜜。
在毫不留情地竅開對方的齒關之後,他單手扣住那雙不安分的手腕,另一隻手很快地從衣擺下探了進去,沿著細滑的曲線一路向上,動作迅速而粗暴解除了胸前的障礙。
「不要……」方晨恐懼了。
她從沒見過這樣子的他,哪怕是最初相識的時候,哪怕是鬧得最不愉快的時候,他也不曾惡劣野蠻到這種地步。
可是今天,她似乎徹底惹惱了他。
「韓睿,你瘋了!」她忍不住尖聲怒斥。
僅僅停頓了一秒鐘,壓在她身上的男人從上自下地俯視著她,唇邊現出一個冷淡殘忍的笑容。
再接著,她便聽見了拉鏈崩裂的聲音。
方晨下意識地驚叫出聲。可是那樣短促的聲音已經無法阻止對方的行動,裙子從她的腿上迅速地被剝離,如同一團破布般被扔到一旁。
身體幾近光裸地暴露在空氣中,她開始不由自主地輕微戰慄,同時驚疑萬分地抬起眼睛。
她的瞳孔裡倒映出的是韓睿冰冷的面孔,和他沉鬱深晦的目光。
他是在懲罰她嗎?因為她否認了兩人之間的所有感情,所以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價。
她覺得心口疼痛,彷彿瞬間就要被撕裂,連喊叫制止的聲音都盡數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沒有人知道剛才那番話,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說出來,而在說出來之後又是多麼地令人難受。
她愛上了他,一個或許根本不該愛的人。想到陸夕曾經也這樣伴在他的身邊,也曾經與他親吻愛撫,她竟然會深深地嫉妒。
這是多麼可恥的念頭!所以她一直都不敢承認。
不如就這樣割斷一切的關聯吧,她想,就趁這次機會,將所有發生過的通通結束掉,然後各自開始新的生活,從此再不相干!
所以她狠了心,長痛不如短痛。即使話說出口的那一刻,連她自己都沒想過原來竟是那樣的痛。
烏黑的長髮糾結散亂在米白色床榻間,方晨閉上了眼睛,準備承受接下來最嚴重的懲罰。
其實怎樣都已經無所謂了。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那麼以這種方式結束掉,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進入了她的身體,不再有纏綿的前戲,甚至帶著前所未有的野蠻和直接,那樣大的力量彷彿在瞬間無情地貫穿了她。
僅僅是抑制不住地悶哼了一聲,她便用力咬住嘴唇,不肯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她躺在那裡,感受著他在自己身上無聲的律動,整個房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可是她的一切感官又都變得分外靈敏,感受到那只溫熱的手掌就貼在腰腹之間,當她忍不住皺眉的時候,那隻手似乎也跟著微微收緊了一下。
因此,從頭到尾,她都緊緊地閉著雙眼,不願去看那個人,也不敢去看那個人。
她害怕在他的眼裡看見與自己相似的痛楚。
「哥,果然如我們之前所料的那樣,美國那邊有動靜了。」
「是麼?」沙發上的男子表情淡漠,聽到這個消息似乎毫不意外,他一整個上午都面向著陽光明媚的窗外,微瞇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坐在對面的謝少偉與錢軍對視了一眼,只好接著道:「不過,同時也查到Jonathan並沒有離境,此刻應該還在城中。」
「他想利用交易開始之前的最後一點時間,順便把我這個眼中釘徹底解決掉。」韓睿淡淡地開口說。
「不會吧!」錢軍猛地吸了一口煙,卻幾乎把自己嗆到,咳了兩聲才說,「哥,這麼說來你能猜到他下一步要怎麼做?」
「根本不用猜。」在兩名親信弟兄狐疑的目光下,韓睿站起來走到書桌前,從抽屜裡拿出一張請帖扔過去,「早晨剛送到的,自己看吧。」
短暫的安靜之後,謝少偉首先開口了,「這顯然是場鴻門宴,你要應約?」
韓睿卻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背對著他們看向窗外,「每年一次的賭局,這本來就是家族傳統,我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來者不善。他特意將地點設在游輪上,恐怕到時候動起手來大家的行動都會受到一定的限制。」
「怕他做什麼!」錢軍噌地一起站起來,罵罵咧咧道,「好歹這也是在我們的地盤上,我就不信他還能翻出天大的花樣來?」
韓睿不說話,倒是謝少偉冷冷地瞪過去一眼,示意錢軍安靜一點,然後才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架,思索著說:「哥,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想在你去之前應該先讓你知道。」
「什麼事?」
「根據不可靠消息,Jonathan之前可能和方晨游過接觸。」謝少偉難得有些遲疑,「也許……」
「說下去。」
「也許他們兩人早就認識也不一定。」
沒人知道他們見面的內容是什麼,這才是謝少偉所擔心的。倘若那個消息是真的,那麼現在的方晨不亞於一顆危險的不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給他們帶來一些「驚喜」。
「你的意思是說,方晨有可能是Jonathan安排在這裡的一步棋?」錢軍瞪起眼睛,彷彿覺得難以置信,想了想之後便立刻否定了這個猜想,「不會吧?方晨看起來很正常,不像是那種人。」
「可我們還是必須得提防才行。」謝少偉對著韓睿的背影提醒道,「萬一她是第二個陸夕怎麼辦?」
謝少偉並不知道韓睿與方晨之間發生過什麼,這時候會提及陸夕的名字也純屬碰巧。
韓睿的聲音從窗邊傳過來,「Jonathan再蠢,也應該知道同樣的伎倆不能用兩次。不過……」語音微一停頓,他終於轉過身來,由於背光而立便更顯得面色沉峻,「到時候就帶方晨一起去。我倒想看看這兩人之間到底有沒有關聯。」
等到謝少偉與錢軍離開之後,韓睿傾身接通了桌上的分機,問接聽電話的對方:「剛才方小姐在花園裡做什麼?」
負責園藝的工人雖然有些詫異,但還是如實回答:「她說這兩天在房間裡待得太悶了,隨便下來走走,然後又說有空想跟我們學種花。」
「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的,韓先生。」
這邊電話剛掛斷,便有廚師上來敲門,向韓睿報告說:「午飯已經送到方小姐房裡去了,她說剛曬過太陽,要等洗完澡再吃。」
韓睿聽了之後什麼話都沒講。可就在廚師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又突然問:「從昨天到今天,三餐都正常?」
「是的。幾乎每次都要誇獎一遍我的手藝。」大廚笑瞇瞇地說,別人的誇獎他永遠都受用。
韓睿便也跟著笑了一下,揮揮手讓他下樓去了。
果然是個聰明人,他想,看來任何時候都不用擔心她會為什麼原因而虧待自己。
即使發生了昨天的那件事,即使仍然被限制了外出,可她居然還是能夠讓自己過得悠閒自得。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他不知道此刻她的心裡還有怎樣打算。
昨天當她在他的身下,雙眼緊閉、死死咬住嘴唇時,竟然比她否定他們之間的一切還要讓他覺得難受。
只不過那一刻,他的憤怒已經超越了一切,甚至令他暫時失去理智。
完事後,他直接穿上衣服離開了她的房間,然後兩人便再也沒有碰過面。
直到事後冷靜下來,他才開始懷疑,那樣做究竟懲罰了誰?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方晨正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
她本以為又是單位同事打來關心她的「病情」,卻發現屏幕上的那一串號碼十分陌生。
遲疑了一下才接起來,對方的聲音卻讓她不禁微微變了臉色。
手機貼在耳邊好一會兒,她的語氣裡彷彿不帶任何感情地說:「他沒否認。」
「所以?接下來你是否打算改變主意,與我合作?」
「你想怎麼樣?」方晨繼續平靜地問。
對方並不正面回答她,只是說:「晚上見面再談。」
「今晚?」
「對。你不知道嗎?今夜我們有個聚會,他的隨行人員名單中有你的名字,我十分期待與你的見面。」
通話結束得很快,方晨剛來得及放下手機,房門就被敲響了。
送衣服鞋子進來的人說:「大哥在樓下等你,七點半準時出發。」
方晨只是覺得好笑,「他就這樣肯定我會隨叫隨到?」
「大哥說,過了今晚,他會放靳偉自由。」
這算是交換條件?方晨的目光不由得一暗。
她沉著臉孔將大大小小的盒子接過來毫不客氣地盡數拋到床上,轉過身語氣生硬地說:「希望他遵守諾言!」
晚上九點整,碼頭上一派燈火通明,車子還未駛近,已能遙望到那艘舶在岸前的乳白色游輪。
同樣是燈火輝煌,將輪身一側的花體名字映得異常顯眼。
伊莉莎白號?
方晨的眼睛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正在懷疑著接下來將會發生些什麼,就聽見旁邊的人開口說:「以前在賭場玩過的那些,還記不記得?」
她有些詫異,轉頭對上韓睿的目光,終於將藏了一路的疑惑問出口:「等下要去做什麼?」
這是兩天以來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對話。
車裡僵持已久的沉默被打破,氣氛立刻起了些許極其細微的變化。
然而這份變化並沒體現在韓睿的臉上,他只是若有所思地說了句:「上船就知道了。」
Jonathan早已等候在船艙裡,見到他們出現,他一邊品著紅酒一邊瞇起湛藍色的眼睛,唇邊帶著一點笑意,「Alex,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再開始?這酒是下午剛從莊園那邊空運過拉裡的,你來試一下口感怎麼樣。」
「當然沒問題。」韓睿信步走過去,自己取了只就被,任由Jonathan替他斟上。明亮的燈光之下,兩個人面對面坐在弧形吧檯前喝酒,其間還會不痛不癢地閒聊上兩句。
與上一次見面時候的劍拔弩張相比,此時簡直友好得過分。也正因為如此,整個船艙裡德氛圍顯得有些說不出的詭異,彷彿是韓睿與Jonaathan為中心劃了個半徑不足兩米的圈,圈內一派祥和,而處在圈外的雙方手下卻全都默然而立。從方晨的角度看過去,每個人都不苟言笑、神色緊繃,空氣中浮動著的似乎不是酒香,而是隱隱約約的火藥味,一觸即發。
在這樣的氣氛裡,方晨只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卻被無端端地牽扯到了暴風圈的中央,再想要逃離已經是為時過晚。看見那兩個男人輕鬆碰杯的一刻,韓睿的臉上顯露出他一貫輕淡疏離的笑意,她竟然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彷彿今夜將會是一個不怎麼太平的夜晚。
像是有感應一般,就在她心底惴惴不安時,韓睿正轉過臉來瞟了她一眼,突然問:「你要不要也過來喝一杯?這個年份的紅酒並不比82年的差。」他明知道她向來不喜歡喝酒,這時候為什麼偏要邀請她?一時摸不準他的心思,方晨只得不吭聲。反倒是Jonathan眼裡流露出一剎那的訝異,目光在韓睿與方晨身上流轉片刻,才笑到:「原來方小姐對紅酒也有研究。那麼為什麼不坐過來一起品嚐呢?」既然兩個主角都發了話,方晨理所當然地便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
她的頭皮都在微微發麻,在這種氣氛之下充當這種角色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她在韓睿身邊坐下後,他雲淡風輕地問Jonathan:「一會兒的玩法想好沒有?」「照例。你覺得怎樣?」
「沒問題」Jonathan忽又揚起眉毛,轉向方晨問:「方小姐有沒有興趣加入一起玩兩局?」雖是問的方晨,可Jonathan的眼角卻瞟向韓睿。方晨只覺得這樣的狀況有一點點詭異,還來不及仔細推敲,韓睿已經慢悠悠地開口說:「在此之前,我想你們是不是需要趁著今天這個機會,消除某些不愉快的誤會?」
誤會?方晨一時沒反應過來,便下意識地望向Jonathan,卻見Jonathan的眼珠微微一轉,立刻笑著說:「上次是我失禮了。」
他頗具紳士風度地朝方晨遙舉了一下酒杯,說:「抱歉,方小姐,希望那天KTV裡德第一次見面沒給你留下太壞的印象。」他彷彿是可以提到所謂的「第一次」見面地點,於是她若無其事地垂下了眼睛搖頭說:「沒關係。」
Jonathan哈哈一笑,「那我們的賭局就在十分鐘後開始。」韓睿將酒杯往檯面上輕輕一擱,臉上帶著一抹讓人猜不出其真實想法的笑意,站起來說:「我先去外面打個電話,稍後見。」他出去的時候很自然地帶走了所有的手下,方晨在原處愣了愣,竟然不知道是否應該跟著他一起走出去。這樣稍一遲疑,她的腳步便緩了下來,只聽到Jonathan在身後說:「你真讓我感到吃驚。」
她沒什麼好臉色地回過來,「什麼意思?」Jonathan輕晃著酒杯,一改方才平易近人的溫和模樣,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燈光下步步逼近,隱約帶著壓迫之勢,「看來之前是我小看你了,沒想到你和Alex的關係已經這麼親密。」似乎是見方晨臉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似乎頗為好心地解釋給她聽,「或許你並不知道羅森博格家族的規矩。如果沒有一定的地位,一般女人就算能夠出現在這種場合,也絕對不會被邀請參與我們之間的談話。」說著手指微勾,指了指佔在艙內另一邊的兩位熱火女郎,說,「看,她們是我今晚的女伴。可是你和她們,明顯並不一樣。」
他停了停,湛藍色的眼珠輕微一轉,忽然面帶不懷好意的譏諷。
「看來是我弄錯了。也許現在的呢早已不在乎Lucy是怎麼死的了。」「誰告訴你是這樣的?」方晨說完,下一刻輕抿住嘴角,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她的心思彷彿被Jonathan看穿,這個高大的外國男人十分瞭然地點點頭:「可是Alex不好對付,是吧?你應該也發現了,想從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那是十分困難的一件事。」他說的沒錯,可是顯然話中有話,於是方晨不吭聲,靜靜地等著下文。「或許今晚我可以幫助你。」Jonathan變戲法一般從口袋中掏出一樣東西放在掌心,遞過去,「你把這個戴著。」
這是一枚造型別緻古樸的指環,戒面花紋繁複,彎彎曲曲,扭成頗為怪異的圖案,在燈光下反射出青褐色的啞光。
「這是你姐姐的遺物,她生前的時候當做寶貝,直到出事的時候還戴在手上。」Jonathan唇角微挑,瞇起眼睛細細地觀察著方晨的表情,緩慢地說,「是當年Alex送給她的。」方晨本已伸出手去,最後一句話卻令她硬生生地停了下來。只是一般的禮物?抑或是定情類的信物,所以才會令陸夕那樣珍愛?
她聲音平板地問:「把它給我幹嘛?」「戴著它。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你難道不想看看Alex是否會睹物思人?」Jonathan的語調裡有種特殊的引誘的力量,像是一條無形的繩索,正在一步一步地將她圈牢,「其實你應該和我一樣好奇,想知道當他記起Lucy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吧!」大概是看出她的猶豫不決,Jonathan覷準了時機,在門口人影現身的前一剎那,他不由分說,硬死將這指環套在了方晨的中指上。
畢竟是專業黑道家庭出身,他的速度快力量大,令方晨不禁怔了一下,等到想要摘下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韓睿隨即出現在艙門邊,他的目光在Jonathan與方晨之間輕描淡寫地轉了一個來回,臉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輕笑,說:「看來你們聊得還算開心。」
Jonathan也跟著哈哈一笑,卻岔開了話題,「今晚的賭局可以開始了嗎?」再度朝沉默不語的方晨瞥了一眼,韓睿才緩緩地地應道:「隨時」賭局就在極盡奢華的船艙內開始了。方晨靜坐在一旁,眼睛盯著桌面,其實心思卻不完全在這上面。她下意識地交叉著雙手,有好幾次都幾乎忍不住想要去摩挲一下那枚指環,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最終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衝動。她甚至不願意再低下頭去看清楚它。正當方晨兀自沉默地走著神,桌上的局面也陷入膠著狀態。
對局的二人風格迥異,一個沉穩內斂,一個則步步緊逼,推向中間地帶的籌碼越加越多。Jonathan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牌,往桌上輕輕一扣,瞇著眼睛彷彿胸有成竹,「再加十萬。」話音剛落,艙門外便走進一名手下,剃著光頭的高大黑人走過來貼在Jonathan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把手機交給他。
Jonathan坐著沒動,靜靜地聽了幾秒之後才掛斷電話,下一刻變了臉色,逕直起身過來抓住方晨的胳膊。Jonathan與方晨之間的距離並不太遠,而且動作太快,幾乎是臨時發難。方晨被猝不及防地拽得一個踉蹌。「你到底是什麼人?」「Jonathan!」在場的兩個男人幾乎同時開口,聲音竟一個比一個更加嚴厲冷酷。韓睿已然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臉色陰沉地看向Jonathan,「你在做什麼?」
「應該先問問她。」Jonathan冷冷地說,「歐文剛收到消息,有大批警察跟在我們後面。今天的會面,除了你和我,也就只有她知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方晨有些茫然,她想睜開,結果手臂愈加吃痛。
韓睿向她看了一眼,語氣冷靜地說:「和她無關。」
「什麼?」Jonathan揚了揚眉。韓睿不再解釋。
他上前兩步拉住方晨的手,「Jonathan,別忘了我說的話,在我面前、誰都不可以動她。」
說完他手上微一用力,正想將方晨拉向自己身邊,可卻覺得掌心某處微微一痛,彷彿被什麼東西刺中,那種痛感輕微得一觸即逝。他沒想太多,手上略作停頓之後就把方晨拽了回來。或許是還不想和韓睿正面衝突,又或許是自己心裡也不是那樣肯定,總之Jonathan在韓睿出手之後便鬆了力道,任由方晨回到韓睿的身邊。「大概吧。」藍眼睛的男人揚起一邊眉毛,神色明顯有些不快,但嘴上還是說,「大概這件事和她無關。我們兄弟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翻臉吧?」說著轉頭吩咐手下,「你,去查下到底是怎麼回事。」手下聽命走出去,Jonathan才又施施然坐回椅子上,懶洋洋地說:「賭了一晚上也沒分個輸贏。不如下局我們賭大一點,你的意思呢?」
「你想賭什麼?」韓睿問。「Alex,你現在回中國發展了,還要兼顧北美那邊的地盤和生意不嫌麻煩麼?」Jonathan面帶笑意,五根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單調的聲音在艙內迴盪。「你想要這個?」韓睿似乎一點都不意外,相反地,薄唇邊也露出一個輕微得笑意,接著說,「可是,太小了。」
「你說什麼?」
「我說,這個賭注太小了。」
他看著Jonathan的臉,「我想要的,是你的命。我猜想,你對我的命也同樣感興趣吧。」方晨在一旁聽了幾乎倒抽了一口涼氣,不禁側目看向韓睿。他怎麼可以這樣?這幾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竟然輕飄飄地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她以為他們只是來賭錢的,卻沒想到真正的意圖竟是索取對方的性命。
方晨睜大眼睛,來來回回將對峙的倆個男人看了看,很顯然,他們彼此之間對今晚的聚會早已有了某種默契,所以不論哪一方對這樣的局面都並不吃驚。簡直是瘋了!方晨覺得喉嚨有一點發緊,或許是感覺到氣氛微妙的變化,彷彿危機一觸即發,她忽然擔心這個荒唐的賭局一旦真的開始,而韓睿輸掉了,那該怎麼辦?一念未歇,只聽見Jonathan開口說:「當然。」湛藍的眼睛裡光芒輕輕一閃,Jonathan似乎無比自信地朝韓睿笑了笑,「既然玩得這麼大,那麼我想應該給你一點時間,好好和美人告個別。」
Jonathan說完,手指一勾,召來陪在一邊的那倆個金髮碧眼的洋妞,一手攬住一個,邊往外走邊狂妄說:」我最喜歡看到的就是垂死掙扎。尤其你,Alex,你不知道我多麼期待這一時刻的到來。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Jonathan離開的時候刻意讓艙敞開著。此時也顧不上他是否另有詭計,方晨脫口而出地提議道:「我們走,好不好?」也許是因為真的擔憂,她不自覺地上前抓住了韓睿的手,語調懇切。
韓睿低頭看了看,目光又在她的臉上掃了個來回。她的手向來溫暖柔軟,可是此刻掌心卻有微微的涼意。其好似自從那個不愉快的夜晚之後,她與他便不再有任何肢體接觸。此刻他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地一動,幾乎下意識地應承道:「恩」他停頓了一下,又問:「以前教你如何開口快艇,還記不記得?」方晨愣了愣,然後點點頭,說:「應該吧。」曾經一起出海玩,他確實親自教過她幾次,他悟性好,膽子又大,所以學得特別快。可是,這和現在的狀況又有什麼關係?她還沒搞明白,人已經被韓睿拉著走到外面去。在空無一人的甲板上,韓睿停下來,在她耳邊低聲說:「船尾有快艇,你自己離開。」
海風呼嘯著從海面上掠過,黑漆漆的天空裡雲層低得無法想像,預示著一場暴風雨的即將來襲。方晨有點反應不過來了,「那你呢?」她的臉色在黑夜中被襯得雪白。「你不用管。」站在她對面的男人身材高大而修長,背著甲板上方的燈光,英俊的臉上表情並不明朗,「你現在開回岸上,謝少偉他們正等在那裡。」具有金屬質感的聲音被海風吹得有些支離破碎,方晨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睜大眼睛,想要將這個男人看得更清楚一點。
「你不走?你還要留下來做什麼?!」她堅決地搖搖頭,「要走一起走!如果你打算讓我一個人離開,那麼當初為什麼還要帶我上船來?」
「廢話怎麼這麼多?」韓睿的語氣沉了下來,嘴角卻露出一個譏諷般的笑容,「你以為Jonathan會輕易讓我離開嗎?」環顧甲板四周,表面上確實空蕩蕩的,可是暗地裡也不知正由多少雙眼睛緊盯著這裡。
方晨並不是不懂這一點,然而她的腦子裡就像是有道閃電般的光亮稍縱即逝。
飛快閃過而又消失掉的念頭是——Jonathan到底想看什麼?
她咬了咬嘴唇,正想開口,卻見韓睿的臉色一僵,。
他本握著她的手腕正要強行將她帶去船尾,此時指間突然猛地收緊,彷彿承受了突如其來的壓力或痛苦。
她驚詫道:「怎麼了?」
韓睿不答她,他只是緊緊地盯住她。他的視線越老越暗,逐漸變得深邃冰冷,漆黑的眼眸裡彷彿是深不可見的冰窟。
他看著她,目光一凜:「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方晨剛剛開口,猝不及防吸進一口鹹濕的海風,嗆得喉嚨發緊,不得不停下來咳嗽。
可是儘管她的表情那樣辛苦,韓睿卻無動於衷。
他緊抿著唇,手上逐漸用力扣進她的皮肉裡,抵禦著突然襲來的那股眩暈。
他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雖然只是瞬息之間,但他明顯感到身體裡的力量似乎正被一點點抽走。
船體彷彿突然晃動得厲害,極有可能是因為他自己正在發暈。
然而,二十幾年來的專業訓練,使得他在這一刻還能保持短暫的清醒,思維甚至比平時轉動得更加迅速。
只用了短短幾秒鐘的時間,韓睿便得出了結論。
他微垂下視線,眼睛裡有凌厲的光芒一閃而過,幾乎咬牙切齒,「原來你真和Jonathan串通!」
是方晨手上那枚戒指!當他握住她的手時,指尖被其中的尖細凸起刺中。當時他正處於Jonathan的鉗制之中,他竟一時疏忽了。
他因為顧及她,所以才忽略了那一瞬間異樣的痛覺。
而他在事後才注意到,早在登船之前,她的十指上分明空空如也。
現在想起來,看來一切都是一場安排好的戲碼。
那通電話是假的,Jonathan是故意在為難方晨,迫使他親自出手,引他走進早已設好的圈套裡。
Jonathan早就料到他會出手維護方晨,甚至連他的反應和舉動都一絲不差的估計了出來。真該為這位異性兄弟今天的表現喝一聲彩,至少他不會像他那位死去的兄弟那樣不堪一擊。
可是,韓睿此刻卻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這個女人,一張臉孔彷彿比海水還要冰冷。
他突然轉變的態度,和剛才那句質問都令方晨摸不著頭腦,只感覺手腕吃痛。
她眉頭微皺正想出聲,他卻伸出另一隻手,直接卡在了她的頸脖上。
她狠狠吃了一驚,頸上傳來的觸感真實有力,有力的手指正好摁住最粗的那條血脈,並且毫不留情地慢慢收緊。
他想掐死她!
方晨被這樣的認知嚇了一跳,一時間竟連反抗都忘記了,呆呆地愣在原地。
濕冷的海風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在這樣的氣候裡居然會令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海風捲動著裙裾和髮絲肆無忌憚地飛揚。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可是從韓睿眼睛裡傳遞出來的信息卻又那樣分明,冰冷陰森,狠厲決絕——就像他的手指,明明是人的肌膚,明明應該問短乾燥,可是這一刻卻宛如鋒銳的利刃般緊貼在她的脖子上。
只要他不高興,隨時可以了斷她的生命。
在愈加猛烈的風中,韓睿咬著牙,手指再度收緊了幾分。
隨即,他聽到了細微的呻吟聲和掙扎的吸氣聲。
他瞇了瞇眼睛。
她的面色蒼白無措,只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牢牢地看著他,目光中彷彿閃過驚慌詫異。
只要他再用力一點,她也許就會如一朵萎蔫的花般迅速凋零在他的面前。
可是,他猶豫了。
明知道她背叛了他,可他終究還是在最要命的時刻猶豫了。
時間所剩無幾,但他下不了。
看到她近乎慌亂的眼睛時,他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將她留在船上。
也就在那個時候,他突然想起曾經的保證。他保證過不會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可是今天卻是他將她帶到這樣危險的境地裡。
所以說他幡然悔悟也好,說他良心發現也罷,他只是想讓她安全離開,哪怕它是Jonathan的同夥,哪怕她協助著他的敵人將他困在了這裡。
韓睿幾乎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起來,原來自己竟是這般的婦人之仁。
就在韓睿猶豫的這段時間裡,方晨正經歷著非比尋常的痛苦。
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喉管彷彿就要被掐斷了,頻臨死亡的恐懼襲上來,成功地驅走了之前籠罩著她的短暫的驚訝和怔忡。
她開始本能地掙扎反抗。
韓睿看起來那麼堅決,眼裡除了冰冷的光芒之外,似乎還夾雜著複雜的憤怒……甚至仇恨,雖然她並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
她的身體一邊向後蜷縮,一邊咬著牙根扳住那只冰涼的大手向外拉。
原以為她是在蛶蟻撼樹,可是沒想到,居然沒費多大力氣便給她掙脫了。
方晨踉蹌地往後連退了幾步才止住慣性,停下來第一件事便是捂著脖子拚命地大口鬍子。
奢侈地吸入空氣再灌進肺裡,直到稍稍緩過來一些,她才驚魂未定地抬起頭。
「你瘋了!到底想幹什麼?」她氣喘吁吁地指控,卻不敢再靠近他。
韓睿沒吭聲。
他基本已經猜到了,通過指環被刺入自己體內的物質,應該是某種特殊的麻醉藥,效力很強,那樣的一點就讓他有了種脫力的感覺。
終於知道Jonathan在放心走開之前為什麼會有那副神情了,他篤定了韓睿已逃不脫,所以故意連盯梢的手下都撤走,只為等著看一場好戲。
但韓睿相信,最後關鍵的時刻Jonathan一定會迫不及待地顯現身,享受勝利的成果。
新的一波眩暈襲來,韓睿不得不用收撐住船邊護欄,五根手指緊握住冰涼的鋼鐵,略顯吃力地抬起眼睛對方晨說:「還不走?」
方晨余驚未定,但也很快覺察出異樣,脫口便問:「你怎麼……」
可是最後一個「了」字還沒出口,只聽見那道愈加清冽的聲音對她低吼:「滾!」
他從未對她說過這個字,用這樣的語氣,所以方晨一時怔住了,僅僅兩秒之後,離她數米開外的男人彷彿支撐不住,單膝跪了下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方晨顧不得思考,她下意識地便衝過去,發現對方呼吸沉重,似乎極為吃力。
她駭道:「怎麼回事?」
韓睿低垂著臉,表情深晦不明,薄唇便卻噙著一抹譏諷的笑意。
「你會不知道?」
方晨決定暫時忽略他冷淡的語氣和質問,只說:「沒什麼時間了,我們快點離開,好比好?」
方晨半蹲著,表情堅決。
韓睿突然想到,她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同自己真的很像,大概也正是這個原因,所以當初才會那樣被她吸引住。
他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看似平淡,又彷彿看得十分仔細,微喘了一下之後,最後低聲道:「你可以輕易離開,但我不行,再說你一個人也沒辦法移動我。你去找謝少偉,盡快去,他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