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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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岑今逃了一天的課,因為前一天晚上幾乎一夜沒睡,實在太累太倦了。她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吃第一頓飯,然後又睡。睡到下午,去澡堂洗了個澡,換下了衛國借給她的那條內褲,洗乾淨了,但不準備還給他了,留下自己保存。

    吃過晚飯,她瞌睡是沒有了,但也沒心思學習,仍然躺在床上,想心思。

    袁逸很抱歉:「對不起啊,你昨晚肯定沒睡好。後來你去哪裡了?去他那裡了嗎?」

    「沒有。」

    「那你到哪裡去了?」

    「就在外面坐了一夜。」

    「啊?那真是太對不起了。主要怪我太經驗主義了,看到你過了十點半還沒回來,就以為你不回來了。」

    「沒事。」

    「其實你不用跑出去,就在寢室裡睡,沒問題的,很多人都這樣,有時我到張強那邊去,就在他床上睡,他同寢室的人就在自己床上睡。」

    「真的?那你睡得著?」

    「有什麼睡不著的?張強在那裡,誰敢欺負我?」

    「但是你們能那個?」

    「哦,那個嗎,當然是在寢室的人回來之前就那個過了。張強懶得送我回來,我就留那裡過夜了。你昨晚一個人在外面坐了一夜?」

    「不是,跟他一起。」

    「那你們幹嗎不去他的寢室?他跟人合住?」

    她搖搖頭:「不是,他不跟人合住,他一個人住。」

    袁逸叫起來:「他一個人住還不讓你去他那裡過夜?怎麼這麼傻?」

    「傻點好。」

    「我就怕他不是傻,而是有別的原因。」

    「什麼原因?」

    「是不是不能人道?」

    「人道?」

    「呵呵,別當成『人道主義』了。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比如——不能勃起?」

    她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替衛國洗刷了一下:「應該不是。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能感覺得到的。」

    「那我就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了,總覺得他有點兒怪,我從來沒聽說過哪個男人是這樣的。」

    兩人聊了一會兒,袁逸到學校用功去了,她仍然躺在床上,回憶昨夜那幕,她相信衛國是能勃起的,因為她很清楚地感覺到了,兩人抱那麼緊,不可能不感覺到,她也沒傻到認為他褲兜裡揣根香蕉的地步。他最終並沒跟她「人道」,但他吻了她一夜,抱了她一夜,愛撫了她一夜,使她享盡了愛情的歡樂。

    她猜他今天可能也睡了一整天,因為她昨晚多少還睡了一會兒,而他一直抱著她,根本沒睡,肯定更疲倦。

    她正在床上胡思亂想,聽到有人叫她下去接電話。她以為是他,但拿起聽筒發現是媽媽。

    她覺得她跟衛國都到這地步了,如果還瞞著媽媽,就太不像話了,總不能一定要等到孩子抱手裡了,才讓媽媽知道吧?她豁出去了,決定把一切都告訴媽媽,於是勇敢地說:「媽媽,你猜我在學校碰見誰了?」

    「誰?」

    「你猜嗎。」

    媽媽猜了幾個,她都說不是,媽媽說:「那我猜不出來了。」

    「我碰見衛國了。」

    媽媽不響了,很久才說:「他跑你們學校去幹什麼?去找你?」

    她咯咯笑:「不是去找我,他早就在G大了。」

    「他在G大幹什麼?保衛科的?」

    「不是。」

    「基建處的?」

    「不是。」

    「政工幹部?」

    她又咯咯笑:「都不是,他是我的哲學課老師。」

    媽媽一炸:「什麼?他是大學老師?」

    她很滿意於這個效果,開心地說:「你沒想到吧?連我都沒想到呢,總以為他不是在燒鍋爐就是當兵去了,哪知道居然是堂堂G大的哲學老師。」

    「他是怎麼混成大學老師的?」

    「不是混成大學老師,是讀了G大,留校當老師的。」

    媽媽咕嚕說:「他那麼不愛讀書,還能考上G大,這真是出了鬼了。」

    「不是考上的,是工農兵大學生。」

    媽媽得勝地說:「我說呢!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考上G大,果然不出我所料,工農兵大學生!」

    她有點不高興:「工農兵大學生就個個都沒水平了?」

    「反正他不是考上來的。」媽媽擔心地問,「你沒有跟他談戀愛吧?」

    「沒有。」

    「那就好。」

    「為什麼?」

    媽媽解釋說:「你已經說了,他是工農兵大學生,那都是歷史的遺留現象,他那樣的人,在G大那樣的地方是站不住腳的,遲早會被淘汰掉。」

    「但是我覺得他在學校幹得還不錯嗎。」

    「這只是暫時現象,七七年才恢復高考,人才的培養還需要一段時間,現在大學教師還青黃不接,當然要用他那種人。一旦真正的人才培養出來了,他那種人就站不住腳了,除非他自己在G大能夠不斷進取,讀碩士,讀博士……」

    她撒謊說:「他是在讀碩士,在職的。」

    「哦,那還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他讀不讀得出來?」

    「肯定讀得出來。碩士嗎,只有考不進去的,沒有讀不出來的。再說,他是在職的,本身就是G大的人,導師都是他的同事,難道還會不讓他畢業?」

    媽媽問:「你是不是跟他……」

    「不是。」

    「你知道我說什麼?馬上就說『不是』。」

    「我知道你說什麼,你是問我是不是在跟他談戀愛。」

    「是不是嘍?」

    她害羞地說:「有那個意思,但我想聽聽你有什麼意見。」

    「難道我說不行,你還真能聽我的?」

    她撒嬌說:「你不會說不行的。」

    媽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對他爸爸是很有意見的,但是你們這輩人的事,不應該受到我們這輩人的影響。我以前主要是怕他不愛學習,不求上進,既然你說他還是挺上進的,那我也沒什麼要反對的,只不知道他人品怎麼樣?」

    「你是不是想問他還偷不偷東西?」

    媽媽馬上聲明:「別瞎說了,我怎麼會那麼問?我是說各方面——」

    「我也是這學期才碰見他的,還沒機會多瞭解,不過我覺得他挺不錯的。」

    「他應該三十出頭了吧?還沒結婚?」

    「應該沒有。」

    「什麼叫應該沒有?你連他結婚沒結婚都沒搞落實,就跟他……」

    「我這不是正在瞭解嗎?總不能一上去就問他結婚沒有吧?」

    「為什麼不能一上去就問?我是吃了這方面的虧的,你可不要像我一樣,被人家哄得賣了,還在幫人數錢……」

    她聽見爸爸在旁邊嘀咕:「我什麼時候把你哄賣了?」

    媽媽說:「別多嘴。」

    她問:「難道你跟爸爸在一起不幸福?」

    「老都老了,幸福不幸福也就這樣了,但是如果生活能夠重新來過,我肯定要先把他的婚姻狀況搞清楚了再說。」

    「衛國肯定沒結婚,如果他已經結婚了,他怎麼會對我……」

    媽媽警惕地問:「他對你怎麼啦?」

    「沒什麼,我覺得他很愛我,真的。」

    她講了幾件她認為衛國愛她而又說得出口的事,媽媽說:「哎呀,那都是很容易做到的事啊,男人想把一個女人騙到手的時候,他什麼不能做?什麼不能說?你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答應給你摘,但你以為他真的會去摘嗎?只不過是那樣說說,好騙你上他的當的。一旦騙到手了,你要他給你摘個菜他都不會去摘,更別說摘星星了。」

    她又聽到爸爸在旁邊說:「你別把男人都說得那麼壞。」

    媽媽小聲呵斥說:「你懂什麼呀,在這裡瞎說,像你這麼傻乎乎的,別人把你女兒騙去賣了,你都還要幫著數錢。」

    媽媽叮囑了又叮囑,說一定要打聽清楚衛國的婚姻狀況,千萬不能走媽媽的老路。

    晚上田麗霞回來後,她就談起這事:「你上次說可以叫王峰的爸爸幫忙打聽尹老師的情況,我那時沒同意,但是我媽媽擔心得不得了。」

    田麗霞熱心地說:「你現在想打聽了?那我明天去他家吃飯的時候,就請他爸爸幫你打聽。你媽媽是對的,她是過來人,知道社會有多麼複雜。」

    袁逸還是不贊成:「要打聽,你自己不會向他打聽?請別人打聽,又拐了這麼多道彎,搞得一點兒也不浪漫了。」

    田麗霞說:「那就兩頭都進行,我叫王峰的爸爸幫你打聽,你自己也親自向他打聽,兩邊打聽到的東西,放一起對比,就知道他這人誠實不誠實了。」

    袁逸氣得直哼哼:「唉,再浪漫的事,被你們這些婆婆媽媽的一搞,就一點兒也不浪漫了。」

    田麗霞說:「難道你當初就沒打聽一下張強的底細?」

    「我打聽什麼呀,張強是我爸爸的學生,我爸爸早打聽清楚了,所以一點兒意思都沒有。我就希望找個完全不認識不瞭解的,很神秘的那種,殺人越貨的,刑滿釋放的,在逃的,那才刺激。」

    她決定趕在田麗霞的公公調查之前,自己跑去調查,如果她自己就能查出真相,就不用麻煩田麗霞的公公了。

    於是,她跑到單身教工宿舍去找衛國,這是她第一次不在「馬哲」課之後來找他,也算是一個「突擊檢查」。

    她來到他住的305門前,敲了敲門,但沒人答應,她又叫了幾聲「尹老師,尹老師」,還是沒人答應,她正準備離開,斜對面有個男人把門打開了,就是上次借姜的那個,那人說:「尹老師不在吧?可能回家去了。」

    「他家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聽說挺遠的。」

    她客氣地說聲「謝謝你」,就離開了那棟樓房。

    第二天傍晚,她又到他樓裡去找他,又沒找到,她心裡很窩火,覺得他肯定有鬼。

    第三天傍晚,他找到她寢室樓來了,但他沒上來,只讓門房叫她下去聽電話。

    她以為是媽媽打電話來了,穿著一雙拖鞋就跑下樓去,到了樓下才看見是他,心情很激動:「是你呀?我還以為是我媽媽打電話來呢。」

    「聽對面的老趙講,你去找過我了?」

    「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不知道你的名字,他只說有個女孩來找過你。」

    「你一聽說有女孩找你就知道是我?為什麼?」

    「因為沒別的女孩會去找我。」

    她開心死了,問:「你這麼出眾,還沒女孩子去找你?」

    「除了你,沒別的人說過我出眾。」

    她問:「你現在有事嗎?」

    「沒什麼事,怎麼啦?」

    「沒事的話,我就上去換雙鞋,我們到外面走走。」

    他沒反對。她急忙跑上樓去,換了雙鞋,又跑下來,挎住他的胳膊說:「走,我們到外面走走。」

    他很含蓄地摘掉了她的胳膊,說:「走,去外面走走。」

    她跟著他往校外走,問:「你怎麼不讓我挽著你?」

    「怕別人看見了不好。」

    「有什麼不好?」

    「我是你的老師嗎,正在教你,人家知道了,不說你的成績是我包庇的?」

    她釋然了:「我還沒想到這上頭去呢。」

    到了校外沒人的地方,他主動把一條胳膊彎起來讓她挽住,她開心地挽住了,像個小女孩一樣,在他身邊連蹦帶跳地走。

    他不時側過臉來看她,看到她興高采烈的樣子,他也很高興。

    走了一會兒,他說:「我跟我爸爸談了你爸爸的事,我爸爸說只要他寫的東西起作用,他願意為你爸爸寫個東西。」

    她興奮地問:「真的?他這麼說的?」

    「嗯。」

    「那我現在就打電話告訴我媽媽。」

    他們找到一個電話亭,她給媽媽打了個電話,把軍代表的話轉達給媽媽,媽媽也很興奮:「好啊,那就拜託他幫忙寫個申訴材料,不管有用沒用,主要是想盡到一個心。你有他的電話號碼沒有?如果有的話,給我一個,我可以自己跟他聯繫。」

    她急忙問衛國要軍代表的電話號碼,衛國給了她,她又轉給媽媽,媽媽問:「他現在跟你在一起?」

    「嗯。我們在外面散步。你想不想跟他說話?」

    媽媽連聲推辭:「不了,不了,你們散步吧,不打攪你們。」

    打完電話,她又挎住他的胳膊,繼續往前走,邊走邊憧憬:「要是你爸爸一封信,把我爸爸的問題解決了就好了。」

    「希望這事能辦好。這些年,讓你們受苦了。」

    「別的都還好,就是我爸爸的醫療費是個很大的負擔,他現在年紀越來越大,病也越來越多,如果沒公費醫療,光靠我們自己掏錢,真是難以負荷,所以我想到美國去讀書,在那裡掙美元,寄回來給我爸爸看病。」

    「你真是個孝順女兒。你一定能到美國去讀書,我聽說學你這個專業的,很好出國。」

    「那你呢?」

    「我?我這個專業很不好出國,出國了也沒前途,再說我英語也不行。」

    「我們結婚吧,結了婚我可以把你帶出去。」

    「但是我到美國去幹什麼呢?」

    「陪我呀!」

    「你養我?」

    「我養你。」

    他苦笑著搖搖頭:「那有什麼意思?」

    她生氣了:「有意思!只要我們倆在一起,就有意思,你不這樣想嗎?」

    「我當然這樣想,但是……」

    她擠到他前面,擋住他,用手摀住他的嘴:「不許但是,只要兩人在一起,就有意思,聽見沒有?」

    他被她捂著嘴,只能嗯嗯地說著什麼,含糊不清,她覺得他的樣子又憨厚又老實,太可愛了,忍不住笑起來。

《竹馬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