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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忠追問道:"她老公到底是什麼人?"
雲珠偏不告訴他:"你問這麼清楚幹什麼?想到網上去爆料啊?"
"他有料可爆嗎?"
"現在當官的誰沒一點兒料爆爆?"
"她老公是當官的?"
雲珠好像覺得自己說漏了嘴,開始閃爍其詞:"現在誰不是當官的?"
"我就不是當官的。"
"你是珍稀動物,瀕臨滅絕的種類。"
"那你是當官的嗎?"
"我怎麼不是?我是你們旅遊團隊的領隊呢。"
他開玩笑:"我到網上去爆你的料吧。"
"你爆我什麼料?"
"我就爆你收取遊客的賄賂。"
"哈哈,那個呀?那不叫賄賂,叫小費。國內遊客小氣得很,覺得你拿了旅行社的工資,就該為他們服務,而他們出了旅遊費,就一切付清,不用給你小費了。但人家老外就比較懂行,對那些為他們提供了服務的人,都會給百分之十到十五的小費。"
他暗中算了一下,自己那次肯定沒給到百分之十,不由得心生慚愧,轉移話題說:"你搞這麼神秘,不肯告訴我王慧敏的老公究竟是做什麼的,搞得我越發想知道了。"
雲珠鄭重其事地說:"我不告訴你,是愛護你,你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聽你的口氣,我這是要去闖龍潭虎穴了?"
"也別想得那麼可怕,你本本分分地當你的家教,我包你什麼事都沒有。但如果你不聽我的話,一定要花花你的女學生,或者東打聽西打聽,那我就不負責任了。"
"我肯定不會花誰,也不會東打聽西打聽,但如果她要告訴我,那怎麼辦?"
"那你就直接告訴她:你別告訴我這些事,我不關心,我只關心教你英語的事。"
"那多沒禮貌。"
雲珠挑戰他:"如果你不敢接這個活的話,就乾脆算了吧,趁著還沒開始。"
"這有什麼不敢接的?不就一家教嗎?還沒聽說誰做家教把命送掉的。"
第二天,王慧敏就打電話來了:"宇老師,我聽雲珠說你同意了?"
"嗯,我聽雲珠說你也同意了?"
說完這話,他不由得一樂,怎麼聽上去像是剛相過親的兩個人,等不及介紹人安排,自己偷偷接觸起來一樣啊?
那邊似乎也有這種感覺:"我說的是家教的事。"
"我也是在說家教的事。"
接下來更像相親了,兩個人約好第一次見面的時間地點,就是當天,在王慧敏家。
王慧敏住的地方離B大有點兒遠,他倒了兩次車才到,後面那趟車半小時才有一趟,耽擱了他不少時間,幸虧他出發得早,不然就遲到了。到了目的地一看,是個有院牆有門崗的小區,他通名報姓,又出示了證件才讓進去,進去後又走了好一會兒才到王慧敏住的樓房前。他不知道那算是什麼格局,只知道不是B市以前大量修建的那種五六層高的舊樓房,也不是最近幾年大量修建的高層住宅,而是兩層樓的房子,但又不是單家獨院,而是好幾家連在一起的。
小區很安靜,外面沒什麼人。可能這個小區修了沒幾年,樹都還沒長大,連個陰涼的地方都沒有,一切都在陽光下暴曬,加上到處都是水泥地,顯得格外炎熱。
他核對了一下門牌號碼,謹慎地敲了敲門。王慧敏親自來應門,穿得很清涼,上面是件小背心,下面是一條長褲,很飄柔的感覺,像是正在練功。她把他讓進門,裡面很涼快,與外面完全是兩個世界。屋子裝修得不錯,客廳裡擺著紅木傢俱,牆上掛著字畫,很古色古香的感覺。
她讓他在客廳坐下,客氣地問:"宇老師喝茶還是喝咖啡?"
他慌忙說:"快別叫我宇老師,我既不是老師,又不姓宇。叫我宇文或者阿忠都行。"
"好,阿忠喝什麼?"
"給我一杯水就行了。"
她從冰箱拿了一瓶冰鎮的礦泉水,倒在一個玻璃杯裡,加上冰塊,遞給他,然後在他對面坐下:"聽雲珠說,你已經辦了留學,馬上就要去美國了,她說你的英語很棒。"
"哪裡,哪裡,我的英語不行,我不是學英語專業的。"
"教我肯定是綽綽有餘。"
"王……"
他正在"大姐"和"小姐"之間猶豫,王慧敏提議說:"就叫我慧敏吧。如果覺得不合適,叫小王也行。"
"我還是叫你王大姐吧。"
"隨你啦。"
"王大姐學英語的目的是什麼?"
"雲珠沒跟你說?我在辦投資移民,很快就要去加拿大,總不能一句英語都不懂就跑過去吧?"
"王大姐以前學過英語嗎?"
"讀中學的時候學過,後來沒機會用,都還給老師了。"
他舒了口氣:"中學學過就好,總是有底子的。王大姐去加拿大準備做哪方面的生意?我好準備那方面的對話。"
"還沒考慮好,想先讀點兒書,看能不能拿個美容方面的執照,開個美容店。"
"大姐是搞美容的?"
"哪裡呀,我以前是做會計的,但已經辭職好幾年了。我家先生說他能養我,不用我工作,我就辭了職。"
"那很好啊。"
"好什麼呀!有手有腳的,待家裡不工作,憋得慌。"
"那就再回去工作啊。"
"哪有那麼容易?工作這事兒就像乘公車一樣,你上車早,就能佔個位置。一旦你讓出座位,人家就佔去了,你再想擠進去,就沒那麼容易了。"
這話讓他十分共鳴,想當初他也在B市這輛"公車"上佔了個位置,但當他離開那個位置讀了幾年碩士後,他反而連原來那個位置都進不去了。如今的工作市場,就像一輛擠滿乘客的公車,每個位置都有好些人在覬覦。你離開原位,想換個好點兒的位置,結果卻發現不光好點兒的位置沒弄到,反而連原有的位置都失去了。
他安慰她:"你先生願意養著你,不工作就不工作吧。"
"如果哪天他不願意養了呢?"
"那怎麼會?"
"怎麼不會?現在的男人……唉,算了,不說了,說了也沒用。一個人如果沒有一點兒危機意識,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就只能束手無策了。"
他發現她雖然在家待了幾年,但還不像個家庭婦女,說出話來都挺有見地,不由得讚許地點點頭:"那你學英語也是因為這個危機意識吧?"
"嗯,你想想看,他把我支到那麼遠的地方,如果我自己沒有謀生的本事,萬一哪天他不給我經濟援助了,我有什麼辦法?"
"那你可不可以不辦這個移民呢?"
"這個也由不得我。他叫我先過去,說他把這邊的事處理好了,就到那邊跟我會合。但是誰知道呢?"
他估計這個王慧敏是個正在失寵的大奶,感覺到丈夫有了外心,但一是沒證據,二是有證據也沒辦法,只好趁現在還能撈一筆就撈一筆,以後混得如何,就全看自己的了。
他頓生惻隱之心,決定要好好輔導她的英語,讓她在加拿大能立住腳。
她問:"你願意給我做家教嗎?"
"當然願意,不願意我就不會來了。"
"報酬方面你有什麼要求?"
"你出個價吧。"不知為什麼,說了這個"出價"二字,他的臉突然發起燒來。
好在王慧敏似乎沒注意,開了個價,問他:"你看可不可以?如果你覺得少了,我可以加一點兒。"
"沒問題,我們先上一課,你根據情況決定要不要繼續下去。"
他拿出當天臨時準備的幾個最基本的日常會話句子,一句一句教她,結果發現她果然有點兒英語基礎,至少發音不是怪腔怪調的,撿得也挺快,以前學過的東西多少都能回憶起一些來。一節課下來,師生雙方都很滿意,於是決定繼續下去,每週三次,一直教到他出國為止。
為了對得起王慧敏付的學費,他很認真地備課,爭取教些確有實用價值的東西,一分錢一分貨,不能糊弄人家。
教了三次課後,他還一次都沒碰見過王慧敏的丈夫。前兩次不是週末,他還不覺得奇怪,但第三次課是週末上的,也沒見到她丈夫,他就覺得有點兒奇怪了,估計很可能在外面有了"彩旗飄飄",顧不上家裡的"紅旗"了,連週末也不著家。更奇怪的是王慧敏似乎並不介意,彷彿知道丈夫週末不會在家一樣,安排上課時間也沒避開週末。而王慧敏跟他的談話內容越來越多地偏離上課內容,有時還打聽他跟雲珠的事,搞得他很不自在,但也拉不下面子叫她住口。如果不是捨不得那五倍於平常家教的工錢,他可能會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跑掉了。他給雲珠打了幾次電話,想跟她談談這事,但雲珠照例是沒接電話,也沒回電話。
過了幾天,雲珠打電話來了:"Hi,阿Sir,忙不忙啊?"
"忙,你呢?"
"我也很忙。你的新學生怎麼樣?"
"挺好的。"
"她出的價錢你滿意嗎?"
"很滿意,比我的教學價值高多了。就我這個英語水平……"
"你的英語水平怎麼了?能辦成留學,英語還能不好?她能請到你這樣的家教,是她的榮幸,別人只能請到在校大學生,而她請的是出國留學生。再說,如果她把價錢出低了,她自己也沒面子啊。"
"哦?是這樣?那我該把價抬高點兒的。"
"沒關係,教段時間還可以讓她給你漲工錢。"
"你最近沒跟她聯繫?"
"有啊,她對你也很滿意。"
"是嗎?"
"她說你英語很棒,比她以前的幾個家教都棒。"
"她以前也請過英語家教?"
"當然請過,難道你以為你是她的第一個?"
"那他們都是你介紹的?"
"有的是,有的不是。"
他有點兒酸酸地問:"你介紹的那幾個是不是都是像我這樣通過面試的?"
"像你這樣通過面試的?像你哪樣?"
"就是你扮他們的女朋友呀。"
雲珠笑起來:"哦,你說這個呀?有的是,有的不是。"
"為什麼有的不是?"
"有的有女朋友嘛,就不需要我扮了。"
"那還有一些沒女朋友的呢?"
"嗯,也沒一些,就一個。"
"那一個是你扮的女朋友?"
"是啊,怎麼了?"
他想到雲珠那天靠在他肩頭,玩他手掌的情景,強忍著酸水說:"沒什麼。你怎麼認識他的?"
"誰呀?王慧敏?"
他本來是想問那個男家教的,但突然發現這樣做有點兒孩子氣,只好順水推舟:"嗯。"
"旅遊的時候認識的,就像我認識你一樣。"
"你肯定認識不少人吧?"
"那還用說。"
"你跟他們都成為好朋友了?"
"怎麼可能呢?有的成了點頭之交,有的成了一般朋友,有的成了好朋友。"
"難怪你總是這麼忙。"
"我忙也不是在忙著交朋友啊。"
"那你在忙什麼?"
"忙工作啊。"
他躊躇片刻,問:"今晚有沒有空?"
"怎麼啦?"
"想請你吃頓飯。"
"怎麼想起請我?"
"謝你呀。"
"謝我?謝我什麼?"
"謝你幫我找到了這麼賺錢的家教啊。"
雲珠爽快地說:"好啊,你現在發了,應該敲你一頓,請我吃西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