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的時候,石燕的父母一下就看出毛腳女婿面色不對頭了,自是惶恐得很,以為是自己什麼地方沒招待好,怠慢了這位乘龍快婿。媽媽小心地問:「小卓啊,是不是感冒了?」
卓越懶懶地答:「沒感冒——」
爸爸說:「怕是中暑了吧?以後就別頂著大太陽去買菜了,我以後上班抽時間出來買,就下班了去買也行,時令的蔬菜去晚了可能是買不到,但是一般的菜都是能買到的——」
卓越沒吭聲,石燕代替回答說:「他沒事,你們別擔心——」
吃完飯,卓越就退席了,走路的時候弓著個腰,兩腿好像有點合不攏似的,搞得媽媽小聲問女兒:「是不是腰椎間盤突出?」
石燕哭笑不得,又不好對媽媽說是前面那個腰椎間盤突出,只含糊其辭地說「不是不是,你們別擔心」,就急急忙忙收桌子撿碗,拿到廚房水池去洗。媽媽上來阻攔,說:「讓我來洗,你去問問小卓,看他要不要上醫院——」
「不用,他過一會就好了的——」
等收拾好碗筷了,石燕對媽說聲「我們出去乘涼」,就到卓越房間去找他。她見他又躺回床上去了,便走過去,站在床邊,問:「走不走得動?走得動我們到河邊去玩——」
他沒反對,起了床,仍然以那個「腰椎間盤突出」的姿勢跟她往外走。她生怕外面有人會看出破綻,擔心地問:「你——能不能就像——沒事人一樣走?我怕別人會——看出來——」
他有點不耐煩:「你以為我喜歡這樣?」
她不敢再說了,覺得自己太愛面子,太不體諒他了,他這麼一向英俊瀟灑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用這麼個難看的姿勢走路。她想設身處地想像一下,如果這事放在自己身上,會是個什麼情況,但她想不出來。她這麼多年沒做過這些事,似乎也從來沒哪裡疼過癢過。為什麼男人是這樣的呢?到底是個個男人都這樣,還是就卓越是這樣?她印象當中好像還沒看到哪個男的這樣走路,不過那可能是因為她以前不知道這事,所以沒注意,但現在不同了,開了法眼了,從今以後只要她再看到這樣走路的男人,就知道是在怎麼回事了。
她選了條不那麼熱鬧的路往河邊走,路上還好,沒碰見什麼「包打聽」「小廣播」之類的人,但河邊人很多,這裡那裡都有游泳的乘涼的,鬧雜得很,天又還大亮著,沒個合適的地方幹那事。她抱歉說:「這裡好像不行,太多人了——」
他問:「還有哪裡能去?這裡有沒有旅館什麼的?」
她想到在自己家邊上還得去住旅館,覺得有點誇張,而且旅館離這也不近。她搖搖頭,說:「有是有一個,但是太遠了——」
他沒再提旅館的事,只蹲在地上,看著河水發呆。她也在他旁邊蹲下,問:「是不是疼得很厲害?」
「你問了也沒用,你沒法體會的。你們女的天生是禍害精,把男人搞成這樣了,自己倒一文事沒有——」
她有點好奇地問:「那你以前跟你那個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
他不屑地一撇嘴:「你以為我是一頭發了情的公豬?」
她把這話捉摸了一會,覺得是句好話,他不是發了情的公豬,就是說他並不是對任何女孩都這樣的,那就說明他對她是另眼相待的了,這可能就是愛情吧?男人的愛情,就是跟女孩不同,女孩只要在一起就行,男人就要求是某種特定方式的「在一起」。現在真不得了,她對這個「在一起」也有了全新的認識,可能以後聽到「在一起」這幾個字,她都沒辦法不想歪了。
但她心裡充滿了自豪,為自己這麼大的媚力而自豪,而且很快就將自豪轉化成對他的同情和憐惜,她提議說:「我們沿著這河岸走,看有沒有什麼地方比較——沒人的——」
他慢吞吞地站了起來,跟著她沿河岸走。她邊走邊放眼四望,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躲避別人視線的,但實在是太早了,河邊又沒樹,都是一馬平川似的河岸,幾里地外就能看見誰在幹什麼。
他走了一段,就不肯走了,蹲在地上,看著河水發呆。她只好也就地蹲下,陪他發呆。蹲了一會,實在蹲不住了,就脫了鞋墊在地上,然後坐在鞋上。他也脫了鞋墊在地上,坐在鞋上。地上很熱,雖然墊著鞋,還能感覺到哄哄的熱氣。
她看見河邊一對對的情人,都相依相偎的,也很想跟他相依相偎,便向他身邊靠了靠,拿起他的手來玩。但他很快把手縮了回去,人也挪到一邊,說:「還這樣?你沒見我難受得要死?」
她尷尬了一陣,又有點得意,原來我這麼大的媚力?碰碰手、擦擦肩就能讓他難受?她只好跟他保持一點距離,找了幾個話題講講,他都沒什麼興趣,最後她也不吭聲了,就坐那裡等天黑,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為什麼人們總是說「談戀愛」?好像跟「談」不沾邊嘛。
好不容易等到天麻黑了,他把她攬過去,抓住她的手,塞進他已經打開的拉鏈開口處,但她剛一碰,他就嘶地吸了口氣,好像很疼。她嚇壞了,問;「我把你弄疼了?」
他大義凜然地說:「沒事,主要是那兩個果果痛,你注意別碰它們就行,不過別怕,萬一碰到了也不要緊,是有點疼的,但是不放出來更疼——」
她聽見這個「放出來」,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小時候頭上長癤子,媽媽拿個針來挑開癤子頭,說裡面的膿不「放出來」,癤子就好不了。不過她那個癤子挑開了就徹底好了,但他這個癤子可能會反覆發作,今天挑開了,好了,明天又可以長膿,就又得挑,給她一種任重道遠的感覺。
看來愛情對男人來說不光是個感情問題,也是一個病理問題,難怪班上那些女生的丈夫們要麼不來,一來就要把老婆抓去那個簡陋的招待所呢。男人那塊就是個病灶,不斷有膿產生,而女人就是誘發因素,男人帶著一包膿來見女人,一碰女人,病灶就惡化發炎,於是就得借女人來擠膿。但是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你要我幫你擠膿,那你得付手續費,既然大多數女人要求的都是「愛情」這種付賬方式,男人只好把腰包裡為數不多的幾張愛情大鈔拿出來付款。
這就是姚小萍說的「前面那一通,後面那一通」的辨證法,其實也無所謂前後,就是一個以物易物的問題,男人用情換性,女人用性換情。可能從時間上講,剛好是前面男人付情,後面女人付性,所以就成了姚小萍說的「前面那一通,後面那一通」。
光聽姚小萍說說是不可能真正認識到這個命題的真理性的,只有親身經歷過了,才算真正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她現在再看那些情侶,就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從背後一直看穿到前面去。那些情侶從背後看是相依相偎著在講情話,但從前面看肯定也跟他們一樣,女戀人的手正伸在男戀人的拉鏈開口裡,都在忙著擠癤子!
她的右手很快就擠酸了擠疼了,便換成左手,可是她坐在卓越右邊,用左手很不方便,又不好起身跑到另一邊去,只好又換回右手,但過了一會手又酸了,只好又換成左手。她發現另幾個女戀人好像沒她這麼誇張,人家坐那裡就坐那裡,一個姿勢可以保持很長時間,只有她,像長了「坐板瘡」一樣,總是坐不安穩,一下撲在他懷裡——那是在用右手,一下又面朝前正襟危坐——那是在用左手。
她不知道到底是那幾個女孩並沒在擠癤子,還是人家手腕夠韌,不像她這麼容易酸痛。她覺得多半是後者,很可能她們擠癤子的歷史比較長,鍛煉出來了。這些事,肯定是可以鍛煉出來的,就像跑步,剛開始跑一圈都費勁,但如果你天天跑,堅持跑,你就會越跑越輕鬆,慢慢地就能跑很多圈了。
於是她想到今後,不知道他回到D市之後會不會經常跟她見面?經過了這一段,他應該知道她是愛他的,是願意為他做這些事的,那他是不是就不會躲避她了?他有自己的單元房,在那裡沒人打攪他們,他們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他不就不用躲避她了嗎?但她想到今後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幹這些,又覺得很沒意思一樣。只希望她把他的膿擠出來了,他就有心思談愛情了。
她就這麼胡思亂想著幫他擠癤子,不知道擠了多久,只知道天越來越黑,最後終於黑定了。他低聲說:「用嘴來吧,不然還是射不了精的——」
她恨不得求他別再用這個「射」字了,不知道為什麼,他每次說這個字,都讓她覺得噁心,雖然她知道他只是在說個事實,用的也不是什麼下流字眼,但她就是不愛聽這個字。
她四面張望了一下,附近沒人,便乖乖地俯下身,用嘴碰了碰他那個地方,沒覺得有什麼特別難聞的氣味,但也絕對不是牛奶冰棍那麼可口,說不清到底像什麼,她這一生中見過吃過摸過的東西,還沒一樣可以用來比喻那玩意的,可見它的特立獨行了。
他一點點教她:「含住了,用舌頭舔舔前面那裡,對——對——就是那裡——感覺到那個小洞沒有?對——就是那裡——噢——好舒服——」
她知道那個「小洞」是幹什麼用的,不免有點噁心,但聽他「噢噢』地低聲叫著,心裡還是有點成就感的,只是不太喜歡他指揮她的那種腔調,好像她只是一個工具,而不是一個他愛的人似的。她對自己說,別抱怨,把癤子擠通最重要,不然的話,他根本沒心思談愛情。想到這裡,她覺得有了動力,擠,擠,使勁擠,把膿擠出來了,他就有心思談愛情了。
他不斷地教她怎麼擠,有時叫她吸,有時叫她舔,有時叫她深,有時叫她淺。後來可能是覺得她不太能領會他的旨意,乾脆自己動起手來。他的手像個司機,駕駛著她這個「擠膿機」,叫她深的時候,就使勁按她的頭,叫她快的時候,就不斷地提按交替,到後來她已經不需要做什麼了,都是他在操縱,她只是提供一個口腔,用來容納那個玩意,給她的感覺是,主要是他的脊椎骨不夠柔軟,他自己的嘴夠不著他那玩意,如果夠得著,還不如用他自己的嘴,因為他最清楚什麼時候該快,什麼時候該慢,什麼時候該深,什麼時候該淺。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看到過的一幕,一個癡呆兒,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幾個以愛打架出名的青工,被他們幾個抓住,按住了頭讓他吃地上的泥巴,那個癡呆兒一次次地掙扎著把頭抬起來,那幾個壞蛋一次次地把癡呆兒的頭按下去。雖然那事跟眼前這事性質完全不一樣,但不知怎麼的,一經想起,那個畫面就在她腦海裡扎個根,抹也抹不掉了。
她的頭被他提起按下,她的喉嚨被頂得想吐,由於一直張著嘴,沒機會吞嚥,口水也開始往外流,脖子也低疼了,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要多低賤有多低賤,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他瘋狂了一陣,終於大功告成,他沒再提她的頭了,而是使勁按在那裡,讓她差點喘不過氣來,胃裡一陣陣痙攣,嘔吐感越來越強,然後她感到那玩意在她嘴裡跳動,有什麼東西噴進了她嘴裡,她知道那是她為之奮戰了半天的那包膿,她一陣噁心,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力量,猛地掙脫了他,往河底方向衝去,邊跑邊嘔,還沒到水邊,就已經把晚飯全都吐出來了。
她踉踉蹌蹌地來到水邊,掬水漱口,漱了無數遍,才覺得止住了噁心。她回頭看了看他們剛才坐過的地方,吃驚地發現他已經不在那裡了,她一下就慌了,難道他發現她在嘔吐,生氣了?跑掉了?還是她沒完成任務,斷在關鍵時刻,釀成大禍,他已經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