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石燕本來想回敬一句:「什麼叫先斬後奏?難道我連看朋友的資格都沒有了嗎?」但她現在已經是怕字當頭了,哪敢說這種話?連哼都沒敢哼一聲,就默默地躲到洗澡間去洗澡。

    卓越跟了上來,脫她的衣服,邊脫邊說:「你知道不知道我會為你著急?你知道不知道我會為你擔心?你怎麼這麼不體諒人呢?你懷著孩子,突然就不見了——」

    她見他這麼為她和孩子著急,很感動,也為了洗刷自己,更因為她知道自己心裡存不住話,就把今天收到胡麗英來信的事告訴了他。

    他有一會站那裡沒動,嚇得她連聲問:「怎麼啦?你怎麼啦?我沒相信她的話呀——」

    「你肯定還是相信了的,不然你不會跑得不回家。這個姓胡的賤女人,真是不知死活,想毀壞我的幸福,沒門!」

    她生怕他又要想什麼毒辣的辦法去整頓胡麗英,忙為胡求情說:「你別再整她了,她也挺可憐的——」

    「你們女人的邏輯真是有問題,憑什麼你就相信我整過她了?」

    「我沒說你整過她,我是說以後別整她——」

    「那你又是憑什麼認為我以後會整她呢?」

    她張惶失措地說:「我聽你那次說——會讓她活得生不如死——」

    「那就說明我會整她?她自己幹了虧心事,如果她還有一點良心,她不該活得生不如死嗎?如果她想我愛她,而我不愛她,她不是會活得生不如死嗎?」

    她囁囁地說:「但是她說是你——追求她的,是她——想要跟你分手,因為你——」

    「因為我什麼?因為我生理上有問題?」

    她見他惡狠狠的樣子,知道不該把這句話說出來,趕快彌補說:「她沒這樣說——」

    「那她說什麼了?」

    「她——沒說什麼——」

    「沒說什麼你會跑得不回家?」他澡也不洗了,把她往外拉,「出來,出來,把她的信給我看——」

    她死也不肯跟他去,好像他在拉她上殺場一樣,她掰他的手,邊掰邊說:「信在我那個小包裡,你自己去看吧,別拉我,我要洗澡,我衣服都淋濕了,我要洗澡——」

    卓越丟下她,到客廳去看信。她關上洗澡間的門,越想越怕,怕他一生氣,就撞進來揍她一頓,把孩子給揍掉了,又怕他在熱水器上做手腳,讓她被炸死在裡面,還怕他跑去找那個姓胡的算賬,不管怎麼說,姓胡的也算是為她好,在用自己的教訓提醒她。她把信給他看,搞得他去報復胡,就等於是恩將仇報了。

    她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先溜到臥室去穿衣服,又磨蹭了一陣才來到客廳,發現他並沒有大發脾氣的樣子,而是坐在那裡看電視。

    他見她出來,微笑著說:「終於捨得出來了?洗了這麼久,沒洗掉一層皮吧?」

    她拖延時間:「你也去洗一下吧,你剛才身上都淋濕了的——」

    「濕了的地方都干了,」他拍拍身邊的沙發,「到這裡來,我跟你說話——」

    她沒辦法,只好走過去伴虎。

    他指著胡麗英的信,像輔導小學生閱讀一樣,逐段逐段給她講解:「你看這句,她說是我不答應分手,我是那樣的人嗎?我的自尊心是很強的,根本不會等到別人來說分手的,你說是不是這樣?」

    她點頭,但心裡想:就是因為你不願等到別人來說分手,而胡麗英說了分手,就犯了你的大忌,所以你就特別痛恨她。

    他又指著一條說:「還有這裡,她說我叫她去勾引姓溫的,好把姓溫的搞下台,但是我為什麼要把姓溫的搞下台呢?我們師院根本不歸市裡管,我把姓溫的搞下台,對我有什麼好處?」

    她又點點頭,但心裡想:你把姓溫的搞下台,可能對你是沒什麼直接的好處,但是他阻礙你媽媽陞官的道路,所以你就把他除掉了。

    他好像聽見了她心裡的嘀咕一樣,說:「教委主任是別人最不愛當的官,又累又沒油水可撈。這個姓溫的,一向就是哪裡有油水就往哪裡跑的人,你給他幾個錢他都不會想當教委主任——」

    她放膽咕嚕了一句:「我又沒說他想當教委主任——」

    「你是沒說,但你心裡不就是這麼想的嗎?你認為我叫姓胡的去勾引他,就是為了除掉我媽陞官路上的絆腳石——」

    她嚇得頭皮發麻,他太精了!想跟他玩,是玩不過他的,他把你的心思猜得清清楚楚,而你對他的想法是一無所知。以後還是離遠點吧,可別什麼時候就玩死在他手裡了。她覺得現在否認自己的想法很危險,他會看出她在撒謊,於是她採取以進為退的辦法,囁囁地問:「那姓溫的——他是不是你媽媽陞官路上的絆腳石呢?」

    「當然不是。以前D市的文化教育是一個部門,後來分開的時候,姓溫的就搶了文化那一片,把教育扔給我媽了,後來他升得更高,而我媽一直就呆在教委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地方——」

    她點頭稱是,做心悅誠服狀,但心裡想:不是爭權奪利,那是不是嫉妒報復呢?姓溫的搶了你女朋友,於是你就報複姓溫的。

    他好像又猜出了她的想法,說:「胡麗英說是我指使報紙揭她的醜事的,但是你想想,在這件事情上,誰最恨她?當然是那個姓溫的,如果不是她,姓溫的怎麼會被搞下台?如果說胡麗英真是在幫我的忙,我為什麼要在報紙上醜化她?我不怕把她得罪了,她會到處去揭發我嗎?」

    這個好像有點道理,卓越應該不至於這麼傻。

    他接著說:「姓溫的掌管D市文化這麼多年,在D市報界有一大幫子朋友熟人,他叫人發篇文章還不容易?反過來說,我剛到D市不久,又呆在師院,與報界根本沒關係。我父親去世之後,除了他幾個生前好友,別的人根本不買我們的賬,我叫人家寫,人家就寫了?我叫人家發,人家就發了?」

    她在心裡嘀咕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爸爸留下的關係還是很起作用的,我不就是被你弄進師院的嗎?再說你媽媽好歹也是個官,說不定報社哪個人的小孩想上重點中學,得請你媽媽幫忙呢?作為回報,登篇文章算什麼?

    肯定是她的表情洩露了她心裡的不信任,他起身進屋去找了一份剪報出來,指著一篇文章說:「你看看這篇文章,裡面都是往我臉上抹黑的,如果是我叫人寫的這篇文章,我會這麼丟我自己的人嗎?這篇文章一出,我花了不知多少精力去堵截,光請人從報攤上買報紙就花了不少錢。這怎麼會是我請人寫的?我瘋了嗎?」

    她大略看了一下那篇文章,的確更像出自姓溫的之手,特別是文章裡說這件事是一個政治陰謀,是為了把卓越媽媽的政敵搞下台,她覺得無論如何不可能是卓越叫人寫的,除非他真是瘋了。

    她坦白說:「對不起,我剛開始是有點相信了,但是你現在這樣一解釋,我就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

    他摟著她說:「我不怕別人誣蔑我,我也不怕別人誤解我,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也誤解我。我知道那個姓胡的女人遲早會到你面前來挑撥我們的關係的,但我不知道會是哪一天,用哪一種方法,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她在撒謊,所以我的神經一直都是緊張的,生怕你哪天信了她的話,會離開我。你今天一跑,我就知道可能是她在裡面搗鬼——」

    「她怎麼會知道我們的事?還知道我的通訊地址?我在這個地址才幹了幾天?」

    「肯定是那個小田告訴她的——」

    「小田認識——胡麗英?」

    「我不知道她們認識不認識,但那次風波很有名的,知道的人很多,小田要找到胡麗英很容易——」

    「但是小田為什麼要這樣做?就因為你的摩托車牌子比她丈夫的好?」

    「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充足嗎?」

    「就因為一個摩托車牌子,她就要毀壞我們的婚姻?」

    「嫉妒和貪婪可以說是所有罪惡的根源,是推動人們犯罪的動力,有時你完全想不到誰會成為你的敵人,因為你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別人嫉妒,你也不知道他們的嫉妒有多深——」

    她開玩笑說:「誰叫你騎那麼好的摩托的?你不騎,小田也不會嫉妒你了——」

    「我總不能說因為怕人嫉妒就連好摩托也不騎了吧?」

    「那倒也是。」

    「我有充分的思想準備,準備在人們的嫉妒中度過這一生,你也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我沒什麼值得別人嫉妒的——」

    「你有我呀,」他也開玩笑說,「你總不能為了避免被嫉妒就不跟我了吧?」

    她爽快地說:「我不會,誰要嫉妒就讓誰去嫉妒。」

    「好,這才是我的好燕兒——」

《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