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燕把自己的豪情壯志對姚小萍這麼一學說,姚小萍哭笑不得:「我說你太年輕,你還不相信。你看你,把事情想這麼簡單。」
「難道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嗎?我死都不怕,還怕他卓越?」
「問題是他不會讓你死呀,讓你死就太簡單了,你兩眼一閉,兩腳一伸,什麼事都沒有了,他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你死的。如果他想搞報復,他可以讓學校把生育指標拿回去不給你,看你怎麼生孩子——」
說到孩子她就不那麼硬氣了,她不怕死,但是很怕她的孩子失去出生權。她滿懷希望地說:「但是他是很想要孩子的,他會把自己孩子的出生權給剝奪了?」
「也許他是很想要這個孩子,但他也知道如果真鬧離婚,他也不一定要得到這個孩子,如果他要不到,那跟他沒孩子有什麼區別呢?他這種人,對女人也好,對孩子也好,都不是真愛他們,只是要擁有他們,既然他不可能擁有孩子了,那他還不如根本不讓你生下這個孩子,也算對你的懲罰。哎,一個工作,一個孩子,我覺得就憑這兩招,你最後就得乖乖回到他身邊去——還不如趁早回去算了。等他下次再來求你的時候,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一馬吧——」
「你不知道他有多麼——氣人,自己做了那些醜事,還要推卸責任,恨不得說那都是我的過錯,每次都講狠,講威脅恐嚇,想嚇服我,壓服我,像這樣的人,你叫我怎麼跟他一起生活?」
姚小萍歎口氣說:「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誰叫我們紅顏薄命的呢?」
她忿忿地說:「我就不信這個邪,如果被他用這些威脅恐嚇壓服,他就會變本加厲,我永遠都活得不舒服。我就是要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不怕他的人。如果他一開始就好好愛我,說不定我會原諒他這一次;如果他犯了錯就老老實實認錯,說不定我也原諒了他,但是他從來沒有好好愛過我,一上來就是使手腕,耍計謀,做了醜事還總想些歪門邪道的辦法來解決矛盾。如果我怕他一次,他就會得寸進尺——」
姚小萍寬她的心:「算了,我也是把事情想得太可怕了,也許他根本就沒這個耐心,反正你們結婚的事也沒人知道,他回去把結婚證一撕,再找個黃花閨女容易得很,犯不上拴在你一棵樹上吊死——」
這話說得她歡欣鼓舞:「我也這樣想,他說有好多女學生喜歡他,他何必要纏著我不放?現在嘛,他先試幾次,如果我回心轉意了,他可以繼續欺負我,但如果我沒回心轉意的話,他也懶得多費時間了,隨便找個女學生都比我強——」
「你想到他會去找女學生,也能找到女學生,你心裡氣不氣?」
她想不出有什麼好氣的:「為什麼我心裡要氣?哪個女學生願意跟他這樣的人在一起,該她倒霉,我才不氣呢——」
「那你比我灑脫。我那時雖然不愛我丈夫,但他跑去追別人我還是很氣的,因為太不把我當回事了,難道我還比不上那個女人嗎?所以我跟嚴謹好,開始是有點報復我丈夫的意思的,但是後來就覺得嚴謹真的是個好男人,雖然沒你卓越那麼聰明能幹,但他人好,又不嫌棄我是結過婚的——」
她不解:「你怎麼老說什麼『不嫌棄』,『不嫌棄』?嚴謹他憑什麼嫌棄你?」
「算了,你不懂,女人結過婚,生過孩子,就跌價了,你還把自己當黃花閨女一樣金貴,就沒人願意娶你了——」
她的倔勁又上來了「沒人娶就沒人娶,我又不靠誰養活——」
姚小萍唉聲歎氣地說:「不是靠誰養活的問題,而是——感情需要嘛,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關心你,愛你,那有什麼意思?」
這話說得她也沉重起來,但她覺得這種事著急也沒用,你希望有個人愛你,但可能就是沒有人愛你,你再怎麼把自己降低,也可能還是沒人愛你,那你怎麼辦?難道不活了?而且你違心地降低自己的身價,就算得到一個人的愛了,又有什麼意思?
再說這是今後要考慮的問題,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再嫁的問題,而是生存的問題,她自己的生存,她孩子的生存,至於感情上的需要,都退居二線了,等她把生存問題解決好了,再來考慮也不遲。
她這個人不是主動出擊型的,但也不是束手待斃型的。她知道光有骨氣不行,還得有戰鬥力,不然的話,一下就被卓越打垮了,只剩下骨氣,也不能當飯吃。她開始為自己找退路,打聽哪個中學差老師,也叫姚小萍幫她打聽,還叫以前的那些同學幫她打聽。
她仍然不相信卓越的媽媽會幫著自己的兒子以權謀私,憑感覺,她覺得喬阿姨不是那樣的人,也許喬阿姨看在自己兒子的份上,沒有提請師院處理她,但那不等於喬阿姨會看在自己兒子的份上,不讓她進D市的中學教書。她進D市中學,又不算開後門,喬阿姨為什麼要把她的事搞黃呢?說不定喬阿姨這個教委主任會大力歡迎她去D市的中學教書呢。
大家幫她打聽到的都是好消息,幾乎每個中學都差老師,一聽說是師院畢業的,都表示歡迎,有的恨不得叫她現在就去試講。她聽了很開心,越發不怕卓越了,差點就主動辭掉師院的職務不幹了。
姚小萍教訓她說:「你無事生非辭什麼職?別搞得像我那時一樣,怕系裡不留我,就早早地接受了附中的工作。我那時是畢業分配,一腳踏空就麻煩了,你現在還佔著一個茅坑,屎又還沒脹來,你慌個什麼?」
她覺得姚小萍的比喻有點粗俗,但道理還是不粗俗的,便說:「那倒也是——」
「你正好可以用這一點來測試一下卓越,看他是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壞。如果師院叫你走,那就說明他去搗了鬼,如果師院根本就沒叫你走,那你幹嘛要走呢?如果你主動辭職了,你就沒法測出卓越到底會不會報復你了——」
兩個人像招收研究生的導師一樣,把題目都出好了,就等著那個傢伙來接受測試了。
這個高級別的測試還沒見分曉,另一個低級別的測試就搶先到來了——她們的煤氣燒完了。石燕是堅決不贊成叫卓越幫她們換煤氣的,覺得太——那個了,已經分居了,鬧成這樣了,還叫他換煤氣,怎麼說得出口?
但姚小萍有不同的看法:「那有什麼?你懷著他的孩子,你吃得好不好,直接關係到孩子的健康。就算他恨你,但他不該恨自己的孩子。如果他真的愛這個孩子,肯定希望搞好孩子的營養,他難道不應該為我們換壇煤氣嗎?」
她堅持說:「我是不會跟他說這事的,我不願意求他——」
「這怎麼是求他呢?這是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你不說我來說。」姚小萍說,「我們就把這壇煤氣當個試金石,如果你跟他鬧成這樣,他還能幫我們換這壇煤氣,那就說明他是真的愛你愛孩子的;如果他拒絕幫我們換這壇煤氣,那就說明他這個人——沒人性,不是真愛孩子,也不是真愛你,愛的是他自己,他的面子——」
她也覺得姚小萍說的有道理,便同意姚小萍去測試卓越一下,跟他交涉煤氣的事。
姚小萍跑到樓下去打了電話,氣喘吁吁地爬上樓來,說:「石,你說他狡猾不狡猾——」
「怎麼啦?」
「他不說不幫我們換,也不說幫我們換,他說他去想辦法,但不一定能搞到煤氣——」
「哼,他還要想什麼辦法?他每次都是一下就換到煤氣了——」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我故意問他,你這麼有本事的人,還愁搞不到煤氣?你以前不是一搞一壇,一搞一壇的嗎?」
「他怎麼說?」
姚小萍學著卓越的口氣:「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幫我搞煤氣的那個人現在不在煤氣站工作了,我得想別的辦法——」
她硬氣說:「我們不指望他的煤氣了,就在食堂吃算了,還可以省點事——」
姚小萍解釋說:「我倒不在乎在哪裡吃,我是怕你吃食堂伙食,營養跟不上——」
「我可以去小炒部買菜吃,那裡的菜不錯——」
「不錯是不錯,但是多貴呀!你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夠你在那裡吃飯,而你現在還得存些錢,生孩子的時候用,孩子生了之後,你還得有錢請保姆,給孩子買奶粉什麼的,有你頭疼的時候——」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為這去求卓越讓我回去?」
「現在去求他是沒什麼用的,他可以不收留你,即便收留了,他也會永遠把這當作你的一個痛指甲,想捏就捏你幾下——」姚小萍小心翼翼地建議說,「我看你還是把孩子——做掉吧——沒孩子的話——你就什麼都不怕他了——」
她知道姚小萍說的有道理,但她捨不得做掉這個孩子,這是一條命啊,跟她血肉相連的一條命。孩子已經會踢她蹬她了,每天她都會跟孩子一起做一會體操,孩子的小手小腳在她肚子上鼓一個包起來,她就抓住那個包,輕輕地跟孩子「抵架」,孩子的力氣不小呢,可以抵好一會,然後她默默地對孩子說:「寶寶,換個手手抵」,孩子好像能聽懂一樣,過一會就讓那個包消下去了,再過一會,另一個包在肚子的另一個地方鼓起來,她相信那是孩子換了一個手手,她就跟那個手手去「抵架」。
她那一個夜晚幾乎沒睡,一直在想孩子的問題,但她不是在想做掉還是不做掉的問題,她肯定不會做掉,她想的是從哪裡可以搞到錢來養孩子的問題。她知道有人做家教賺錢,但她帶著個孩子肯定做不了家教,就別指望那個外快了。她自己有一點存款,她還可以問父母要錢,他們一定會支持她。
卓越也應該付孩子的生活費,但她估計他會賴帳不付錢,用經濟手段壓垮她。她不會吃他那一套,她會想辦法逼他付出他該付的那份錢。她記得以前有幾次看到過一個鄉下婦女模樣的人,用個布背袋把孩子背在身上,坐在系裡的辦公室裡哭訴丈夫不給他們母子生活費的事。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婦女的丈夫是系裡一個老師,教過她,她以前還挺崇拜他的,但自從看見他妻子上門要賬的情景後,就把那個老師看白了。
只要卓越丟得起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