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石燕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啊,剛才我還在心裡嫌你囉嗦呢——」

    「我也很煩別人這樣為我出主意想辦法,不過輪到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一樣囉嗦。」黃海建議說,「你現在行動不方便,叫卓老師先到鋼廠那邊去問一下,如果鋼廠子弟中學也不行,那我就——實在想不出什麼別的地方了——其實——丟掉公職也沒什麼——先保住孩子——工作的事以後想辦法,大不了做個體戶,等孩子大點了,還可以考出國去——」

    她現在恨不得一腳跑到鋼廠子弟中學去打聽消息,其它事情都太遠了點,沒興趣。她隨便說了兩句,就匆匆忙忙掛了電話,掛了才想起沒對黃海說個恭賀新婚的話,只好下次了。

    她馬上給姚小萍打了個電話,報告這個好消息。姚小萍一聽,好像到手的頭功被人搶了一樣,後悔不迭地說:「唉呀,我怎麼沒想到這上頭去呢?總以為D市的學校就都屬D市管,唉,我這麼聰明的人,早該想到這上頭去了。」懊悔了一陣,姚小萍突然問,「卓越知道不知道這事?」

    「我還沒告訴他——」

    「千萬別對他說是黃海告訴你鋼廠子弟中學的事的,如果姓卓的知道,肯定從中搗鬼,把這事給你搞黃。」

    「那我就說是你想到的——」

    「也別說是我想到的,因為他也恨我,他現在肯定想讓他自己做你的救命恩人,好讓你死心塌地跟著他,無論是誰搶了他的恩人位置,他都會把你的事搞黃。他就是這樣的人,為了他自己的利益,誰的利益都可以犧牲,哪怕是自己孩子的生命,他也不會眨個眼,反正他不愁沒孩子,這個生不成,還可以生別的——」

    「那我就說是我自己想到的——」

    「最好什麼也別告訴他,先到鋼廠那邊搞落實了再說,等調令拿到手了,關係都轉穩妥了,再告訴他也不遲。我總覺得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使陰壞。你想想看,鋼廠子弟中學不歸D市教委管,我們這種平頭百姓可能不知道,但他會不知道嗎?他的媽媽就是管D市教委的,管不管鋼廠子弟中學,還能不知道?但他親眼見你為找工作這麼著急,他都沒說讓你去鋼廠子弟中學試試,我看他是故意的——」

    「我沒工作,對他有什麼好處?他現在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哭窮——」

    「也許他就是要讓你把工作搞丟,這樣你就只好依靠他,所以說,師院辭退你的事,還很難說究竟是誰搞的鬼,說不定就是他搞的,只不過剛好姓溫的也上了台,就做了他的替罪羊。換句話說,即便你工作的事不是他搞的鬼,他現在也是個禍害,他的敵人整不倒他,就拿你開刀。我們平民百姓鬥不過那些當官的,只能防著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說得對。」

    「他明天上午有沒有課?」

    「我記得是有的——」

    「那就好,你明天等他上課去了,就打電話給我,我騎車到校門那裡去叫出租,再到你門前來接你,我們一起到鋼廠子弟中學去打聽——」

    她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必要搞得這麼神神鬼鬼的,不過姚小萍有一點說得對,防人之心不可無,提高警惕總是沒大錯的。她回到家的時候,沒看見卓越。她想到明天才能去鋼廠子弟中學打聽消息,就有點坐立不安,恨不得現在就去討個話出來,到底有沒有生育指標。

    過了一會,卓越回來了,一進來就問:「誰打電話來?」

    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回答說:「姚小萍。」

    他突然提高了聲音:「我最恨撒謊的人!如果你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興許我還能原諒你,像你這樣欺騙我的人,我最討厭!」

    她心虛地辯駁說:「我哪裡——撒謊了?」

    「你還沒有?我去問了門房的,打電話來的是個男的,你怎麼說是姚小萍?」

    她硬嘴說:「我是跟姚小萍打了電話的嘛,你不信去問姚小萍——」

    「我問的是『誰打來的』,我沒問你『打給誰的』,你聽懂了沒有?」

    她的腦子飛速地轉著,看要怎樣才能息事寧人,把這事混過去,但她急中總是不能生智,越急越糊塗,半天沒答出一句話來。他厲聲問:「是不是那個醜八怪打來的?」

    她想起黃海已經結婚了,底氣足了許多,說:「你別老是醜八怪醜八怪的,人家沒名字?是黃海打來的,是來報喜的,他元旦結婚了——」

    「你撒謊都不會撒,這話說了誰相信?」

    「你不信可以去問他。」

    「你以為我不敢去問他?」他當真伸出手來,「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我,等我去問他。」

    她想不給他電話號碼,免得黃海把鋼廠子弟中學的事給漏出來了。但她覺得與其讓他因為吃醋跟她鬧起來傷害孩子,或者完全限制她的自由,還不如把黃海的號碼告訴他,也許他親耳聽黃海說了結婚的事,從今以後就沒醋可吃了。

    卓越拿了黃海的電話號碼,下去打了個電話上來,口氣緩和多了:「你們肯定是串通好了的,不然你也不會這麼大方地把號碼給我了。我不相信,他那樣的醜八怪,有誰要?如果真有,那肯定是個——丑九怪——」

    「人家以前是系花——」

    他的語調又凶了起來:「你能不能撒個像樣點的謊?系花找個醜八怪?除非她是瘋了!」

    「她是——有點瘋——聽說是男朋友出國了,不要她了,她就有點——瘋了——」

    他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原來如此,我說呢,像他這樣的人還能找到什麼像樣的人物!除了瘋子和你這樣的傻瓜,還有誰會看得上他?哼哼,我看他也就這點本事了,讀了A大又怎麼樣?到頭來還是輸在我卓某人手下——」

    她狐疑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笑著說:「我跟嚴謹他們打了賭的,他們說我搶不過A大高才生,我說我閉著眼睛都能搶過那個醜八怪。對於你,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論哪個女人,我只要看她一眼,我就知道她心裡為我動了多少情,要花多少氣力才能搞到手。但我以為那個醜八怪會等你一輩子的呢,女人嘛,只要有人在等她,她就不會安安心心地過日子。當然我不是說他有多麼忠貞不渝,或者說你有多麼值得他等,主要是我沒想到他居然能找到女人要他——」

    她心裡怒火萬丈,但她忍著沒露出來,只傻乎乎地說:「他等我幹什麼?我們又沒談過戀愛——他一進大學就有了一個女朋友——」

    他嘿嘿笑著說:「他的那個女朋友,我早就調查過了,根本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一個強姦案受害者,好好的A大學生,被一個建築隊民工糟蹋了,鬧得滿城風雨,男朋友不要她了,所有人都不理她了,那個醜八怪趁虛而入,算是救了那女的一命——」

    她心裡一陣痛,不相信地問:「不可能吧?應該是談過戀愛的吧?後來他們吹了,他還寫了好長一段時間的信向我訴苦呢——」

    「所以說你傻羅,他那是一種求愛技巧嘛,知道你們女人心軟,才玩那一套,像他那種條件,直截了當求愛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恐怕你連信都不會回他。他當然要迂迴曲折,至少爭取能讓你回信,先以自己的慘痛遭遇獲得你的同情,然後慢慢接近你的心——」

    她又一陣心痛:「你問過他的?他這樣告訴你的?」

    「我還用得著問他?這些彫蟲小技,我也用過,可以說是百發百中。不過對於你這樣的女人,還真不能用這套。」

    「為什麼?」

    他得意地說:「為什麼?這不明擺著的嗎?你根本不是什麼憐憫女神,所以他想走憐憫變愛情的路,就注定要失敗。」

    「那你對我是用的什麼妙計呢?怎麼我一點也看不出來?」

    「你當然看不出來,連你都看出來了,還算本事?對付你這樣的女人,就要先提起你的虛榮心,再搗毀你的自尊心,然後挑起你的情慾,弄大你的肚子,你就插翅難飛了……」

    她吃了他的心都有了,但仍然傻乎乎地問:「我值得你花這麼多心思嗎?」

    「值得不值得,要看怎麼說,也許從你個人的價值來講,是不值得,但有了黃海這個A大高才生做競爭對手,又有嚴謹他們一大夥打賭的人,而且又在D市這種地方,你的價值就提高了嘛——」

    「你這麼算計來,計劃去的,累不累?」

    「我根本不用算計,也不用計劃,一切都融會貫通在我心中。告訴你,無論是官場還是情場,我從來沒輸過,官場上我就不說了,那是個長遠的戰場,一時的輸贏不能說明問題。情場對我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除非我不出手,只要我出手了的,沒有不乖乖拜倒在我腳下的,哪怕被我甩了,都無法忘懷。我至少可以數出五個女人來,她們到現在都是躺在別人身下,幻想著是我在騎她們——」

    「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們到現在還會打電話給我,懷戀跟我在一起的時光——」

    她忍不住譏諷地說:「懷念你的手?」

    他變了臉:「我的手怎麼啦?你不是一樣在我手下欲仙欲死嗎?但人家都比你懂得報恩,不像你,自私自利,只要自己上天,不管別人下地。老實說,你是我遇到的最不懂報恩的一個——」

    「那你怎麼不去找那些懂得報恩的人呢?」

    「因為她們都不——純潔——」

    她聳了聳肩:「那有什麼?你自己也不純潔——」

    「男人有什麼純潔不純潔的?從來沒聽說過找男人還要純潔的,純潔對男人來說,就是『無用』的代名詞——」他歪著頭,看著她,「你聽到那個醜八怪結婚的消息,有什麼感覺?」

    她撇撇嘴:「沒什麼感覺——」

    「又撒謊了吧?他是你這一生唯一的一個追求者,現在連他都結了婚,你會沒感覺?心破碎了就老實承認,從今以後腳踏實地跟我過日子。」

《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