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吃過晚飯,艾米的爸爸很得意地宣佈:「我今天早上去接成鋼之前就給他父母打過電話了,他們說馬上過來看他。」

    ALLAN一聽就急了,擔心地說:「其實不用告訴他們的……」

    艾米的爸爸說:「你以前叫我不告訴,我就沒告訴。這段時間,我絞盡腦汁瞞著他們,又要跟你寢室的人對好口徑,又要著人從鄉下以你的名義寄信收信,說你在那裡收集資料,我還要通知簡家不要露餡,連深圳那邊都要關照到。我不光是精神上緊張,良心上也過不去。現在這事過去了,為什麼不早日讓他們知道?」

    艾米責怪父親說:「你要打電話可以先問問ALLAN呀?現在怎麼辦?他父母過來看到他身上的傷,還不心疼死?」

    「什麼傷?」艾米的爸爸驚訝地問ALLAN,「你身上有傷?怎麼不早告訴我?」

    艾米的爸爸看到那些傷,比艾米還激憤,當即就要寫控告信。艾米把ALLAN那番話拿出來勸了爸爸一通,才讓他安靜下去。

    ALLAN馬上給他父母打電話,耍起小孩子脾氣,「威脅」他們說:「我叫你們不過來的,如果你們不聽,我跑外面躲起來。」

    他跟父母討價還價了一陣,他父母答應暫時不過來,但堅決要趕在他生日之前過來,說你這樣死命地不讓我們過來看你,肯定有什麼瞞著我們。你這樣,我們怎麼能安心呢?ALLAN沒辦法,只好答應他們十二號過來。

    離他父母到來的那天還不到一星期了,他心急如焚地希望他的傷趕快痊癒,不時地對艾米說:「你幫我看看背上的傷好點了沒有,再幫我搽點藥。」

    艾米搖搖頭:「你老叫我看,我看一次,就要把紗布扯下來一次,反而影響傷口痊癒。你不要太著急了,等你父母來的時候,肯定好得差不多了。我跟我爸爸媽媽都說了,叫他們保密,只要我們大家都不說,你父母可能根本不會想到這上頭去。你這兩天吃好睡好,把人養胖點,把臉色養好點,比什麼都強。」

    他點點頭,半開玩笑地說:「要講糊弄人,沒誰比得上你。」

    星期六晚上,ALLAN說他想到寢室去看看老丁他們,順便也去把這些天的信件拿回來,艾米當仁不讓地跟著去了。

    雖然是週末,又是晚上,結果還是驚動了不少人,問的問,嚷的嚷,拍肩的拍肩,擁抱的擁抱,嚇得艾米大聲叫喚,叫他們不要亂拍亂抱。然後大家七嘴八舌地問情況,嘖嘖嘖地查看ALLAN前胸上的傷,罵罵咧咧地申討法制的不健全,有的還揚言要把那些打人的一家老小扔下水道去。

    艾米讓ALLAN休息,自己代答問題,她不敢亂說,只敢把能說的含含糊糊地說說,儼然中宣部發言人一般。

    鬧騰了一陣,又約好ALLAN生日那天到「小洞天」聚會,人才慢慢散去。老丁把ALLAN這段時間的信都用塑料袋子裝著,裝了好幾袋。艾米驚訝地問ALLAN:「你哪來那麼多信件?」

    「我也不知道,以前沒什麼信件。」

    回到家,他們把信都放在他住的那間屋子,他開始一封封拆開看。艾米問:「我能不能看這些信?」

    ALLAN有點為難:「你——就別看了吧,都是寫給我的。」

    「我知道是寫給你的,但是——,這麼多,你看得多累呀?我可以幫你看一些。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只看男的寫的,好不好?」

    ALLAN笑了笑:「算了,你要看就看吧,不讓你看,你肯定是寢食不安。看了不要到處亂講就行了。」

    「我不亂講。」艾米許個諾,就光挑那些字跡看上去像是女的信看。很多都是聽說了他的事,詢問案情的,良好祝願的,打抱不平的,說自己有熟人可以幫忙的。也有說他太傻,為了個女人陪上自己不值的,罵他太冷血的,說他這樣的人應該千刀萬剮的,等等。有些是J大的,有些是L大那邊的,還有些竟是從一些很遠的地方寫來的,也不知道那裡的人又是怎麼知道的他的事的。

    有些信是向ALLAN表達愛意的,奇怪的是,有些人以前並不認識ALLAN,不知在哪兒聽說了他的事,就愛上了他,有的竟然是因為他殺人愛上他的。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這些信,艾米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這樣離奇的愛法。

    看了一會,沒發現什麼值得吃醋的。想想也不奇怪,他既然敢讓她看,當然是「心裡無冷病,不怕吃西瓜」了。

    她想起小昆說過的那個童欣,雖然小昆後來改了口,說那是他編出來的,但她懷疑小昆是因為想跟她繼續交往才改口的。那件事總在心裡疙疙瘩瘩的,很想聽ALLAN自己斷然否定一下。他已經說了,外面流傳的都是「流言蜚語」,他希望「水落石出」「還我一個清白」,那說明他是清白的,問一下應該沒什麼吧?

    她想了想,裝做是在看一封信,有點驚訝地問:「怎麼回事?這個姓童的說公安局還在找她麻煩——」

    她看見ALLAN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一封信,急切地說:「給我看看——」

    她想,原來真有個姓童的。她把信藏到身後:「這個童欣是誰?你怎麼這麼關心?你不告訴我你跟她是怎麼回事,我就不給你看。」

    他說:「過去的事——」

    艾米不讓他說完,就搶著說:「最好是不要刨根問底,對吧?」。她現在越發覺得其中有故事了,「但是你不讓我刨根問底,我還可以從別的渠道知道你的過去。與其讓我從別人嘴裡聽到這些事,還不如你自己告訴我。」

    他似乎很為難,一直怔怔地看著她不說話,然後問:「她信裡真的說公安局還在找她麻煩?什麼時候的信?我的事——連累了太多的人。你把信給我看一下,我好想辦法——」

    「你還在愛她?」

    「這跟愛有什麼關係?」

    艾米生氣地說:「如果你不愛她,為什麼你會這麼著急呢?」

    「她是個無辜的人,因為我的事,公安局幾次三番地去找她,影響她的正常生活,我怎麼能不著急呢——」

    「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吧?」

    他看了她一會,點點頭,想說什麼,又吞了回去。

    「是她——強迫你——跟她——那個的?」艾米滿懷希望地問。

    「這種事,你知道的——,」他很為難地開了個頭,沒有接著說下去,看到艾米又要開口,才說,「女的是不能強迫男人的,男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艾米把手中的信扔過去,氣憤地說:「那就是說你是愛她的?對吧?你——」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委屈地哭起來。他走過來,想摟住她,被她一掌推開,她忘了他身上的傷,剛好推在他胸前。她看見他抽了口冷氣,嚇壞了,趕快跑過去,解開他的襯衣,看有沒有出血。

    他抱住她,說:「別管了,沒事。如果打兩下,能解你的恨,就——打兩下吧。」

    她從來沒看見過他這樣理屈詞窮,她心軟了,忍不住嗔他:「你狡猾,知道我——捨不得打你。」她揚起頭,看著他,「為什麼你要有——過去?為什麼你不等著我——就隨隨便便——愛了別人呢?」她希望他說「可我並沒有愛她呀,我只是同情她」,但令她失望的是,他只說「I-MSORRY。」

    「聽小昆說,是她騙你,說她得了腦癌,你是因為同情她,對吧?」

    他皺了皺眉:「小昆告訴你這些的?他從哪裡——知道的?」他沉默了一會,說,「希望他不要跟別人講,你也不要對人講這些,我答應過她,不告訴任何人的。她——現在已經結了婚,如果她丈夫知道——,會影響他們的——感情的。」

    她想到小昆說過「他們——追問他很厲害,他都沒說」,她現在明白小昆說的「追問」其實是「拷問」,他不肯說,他們就打他,他為了保護那個姓童的,寧可被打成那樣。她覺得心痛難忍,但她不知道是因為他被打心痛,還是因為他拚死保護那個姓童的讓她心痛。

    她愛恨交加地看了他一眼,說:「你不講,又有什麼用?人家公安局還是知道了。」

    「所以我很——內疚,如果不是因為我這件事,公安局怎麼會去麻煩她呢——,」

    「你——這麼心疼她——,是還在——愛她吧?」

    他搖搖頭:「我們別談這事了吧,談得越多,你——越不開心——」

    她固執地說:「不談就不存在了?越是不願意談,越說明你——心裡有鬼!如果你不再愛她了,她就相當於一個陌生人了,拿出來談談有什麼不行?」

    他無可奈何地說:「你想談就談吧,不要把自己弄得不開心就行。」

    她生氣地甩開他的手:「我怎麼會不開心呢?我愛的人在我之前愛過別的人,充分實踐了一番,到我這裡不是經驗充足嗎?我應該開心才是呀——」她見他不啃聲,又說,「你還有過——別的——女人吧?」

    「還有兩個——」

    她瞪圓了眼:「還有兩個?」

    他坦率地說:「我應該早就告訴你的——,但是我——不想談——那些事。現在——我不想通過別人的嘴——傳到你耳朵裡,那樣你——更不舒服——」

    「那兩個又是怎麼回事?」

    「都是——現在人們所說的——一夜情,那時還很——年輕,很好奇,也——沒有什麼責任心——,有過一兩次,就——沒再來往了……」

    「是她們——對你投懷送抱?」

    他又不啃聲。她一見他不啃聲,就很生氣,感覺他在保護她們,生怕傷害了她們一樣。她哼了一聲,說:「既然是沒——什麼責任心,那怎麼會只有兩個?肯定還有——」

    他搖搖頭:「沒有了。第二個——說了些——過激的話,我——後來就——很注意了。」

    這簡直象傳說中的割瘤子一樣,本來只看見一個,結果一挖,竟然挖出三個!聽說做醫生的遇到這樣的情況,都是趕緊關上刀口,因為知道是挖不盡的了。她也不敢再問了,恐怕越問越多。她含著淚,說不出話來,只覺得手腳發涼。

    他把她拉到懷裡:「艾米,別這樣,你——,別生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

    「這不公平!不公平!」艾米哭泣著,「你是我的第一個,為什麼我不是——你的——第一個——?」

    「I-MSORRY,BABY,I-MSORRY,」他摟緊她,喃喃地說,「I-MSORRY……」

    她第一次看見他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失去了往日侃侃而談的雄風,只是心虛地望著她,她覺得他好像很可憐一樣,但她心裡的氣憤仍然難以平息。她止住了眼淚,嘟囔著:「我要扯平——」

    他看了她一會,問:「HOW?」

    「我不知道,也許我也去——找個男人,找——三個——」

    他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如果我去——愛別人,去跟別的人——那個,你——嫉妒嗎?」

    他不啃聲。

    她又追問:「你嫉妒嗎?你心裡難過不難過?」

    他不說話,她拉著他的手,搖晃著:「你說話,你說話,你說話呀!」

    他被她搖晃了一陣才說:「怎麼會不難過呢?但是——如果你只有這樣才覺得——扯平了,那我——也沒辦法。」

《十年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