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第二天一早,譚維跟小冰兩人就起了床。在別人家裡住,再怎麼自由也比不上在自己家裡自由,又怕給主人添麻煩,還是早點告辭,客走主人安。

    小冰邊穿衣服邊訴苦:「唉呀,腰好痛啊——」

    「是不是這個席夢思太軟了?床太軟睡了腰痛——」

    「肯定不是,我又不是沒在這床上睡過,從來沒覺得腰痛——」小冰做個鬼臉,「肯定是昨晚縱慾過度了——」

    他摟住小冰,在她腰上一陣摸摸捏捏:「按摩一下是不是好一點?還痛不痛?」

    小冰說:「嗯,捏一捏舒服多了——,這裡——還有這裡——使勁——使勁!」

    他邊給她土法按摩邊嘲笑說:「搞半天你就這麼點本事啊?才三次就把你整趴下了?你看我什麼事都沒有——」其實他也覺得有點累,但他把那歸結為昨晚睡得不好,或者床太軟了,而不歸結為他做多了。如果做那麼兩三次就喊腰酸背疼,那不是顯得自己太「不行」了嗎?

    謝怡紅大概起得更早,他們還在梳洗打扮,謝怡紅已經腰間繫著個圍裙走過來問他們早上吃什麼了。

    他們兩個都連聲說:「別麻煩了,別麻煩了,我們到外面去吃——」

    謝怡紅建議說:「家裡有牛奶雞蛋什麼的,還有八寶粥、燕窩粥,排骨湯也是現成的,都很補的,吃一點吧,我看你們兩個都需要補一補——」

    小冰滿不在乎地嘻嘻笑,而譚維卻很不自在。他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就覺得謝怡紅有點愛過問他們夫妻之間的私事,但又說不上「過問」,因為謝怡紅也沒問什麼。他還是堅持說出去吃早點,小冰也說出去吃方便。

    謝怡紅見他們不肯吃,也不再勉強,邊解圍裙邊說:「你們都不肯吃,那我就不勉強了,我們都到外面去吃,然後小冰打個的去見她的客戶,我跟譚維就打個的到學校去。我的摩托還停在醫院那裡——」

    小冰問:「醫生沒給你開休息證明?」

    謝怡紅說:「我沒事,不用休息。」

    譚維推脫說:「你們兩個女的打的吧,我還是去坐公車——」

    謝怡紅搶白道:「我看你真是腦子有病,現在正是上班高峰,從這裡到學校還要轉一次車,等你公車坐到學校,你今天上午的課就不用上了。」

    他不知道又什麼事把謝怡紅得罪了,值得她發這通脾氣,他也懶得探討為什麼了,因為謝怡紅就是這樣的,突然就為什麼事生氣了,經常是莫名其妙地就發他脾氣,但過一會又啥事沒有了,所以他只當是女人大姨媽要來的徵兆。

    小冰似乎也不在乎謝怡紅這樣搶白他,跟風說:「你就跟她一起打的吧,反正的士坐一個人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價錢——」

    但小冰自己不肯打的,說就兩站路,坐公車很方便。他們三個人一起出了門,找了個賣早餐的地方吃了早餐,小冰就去坐五路車,而譚維就叫了一個的,跟謝怡紅一起回學校。下車的時候,謝怡紅少不得又要搶著付錢,被他發了一點脾氣才沒跟他爭了。奇怪的是,他發了她脾氣,她反而沒說什麼,出奇的乖。

    那天晚上,小冰回家比較早,而且一吃完飯就上床躺著了,說是昨晚愛做多了,好累。他也早早地就上了床,但兩個人好像都沒力氣幹那事了,都老老實實躺床上休息,很快就睡著了。

    不過他們兩個人都是所謂「勞碌八字」,就是享不起福的人,天生就是勞碌的命,晚上睡早了,第二天醒得也早。他還想回頭去睡一會,但小冰好像已經全醒了,抓著他聊天。

    小冰說:「怡紅真厲害,摔了跤,動了胎氣,還跑去上班——」

    他脫口而出:「動什麼胎氣?她根本沒懷孕——」

    「我也覺得她沒懷孕,但你在電話裡怎麼說她是因為流產才去醫院的?」

    他不明白為什麼謝怡紅跟小冰在一起唧唧咕咕了那麼久,卻沒把這事告訴小冰。他解釋說:「她——不是『因為』流產去的醫院,是『擔心』流產才去的——」

    「那你怎麼又說她沒懷孕?沒懷孕擔心什麼流產?你怎麼說話前後矛盾?」

    「這有什麼矛盾的?她以為懷孕了,所以去醫院,但去了醫院,一檢查,卻發現沒懷孕——我一點都不前後矛盾——」

    小冰半開玩笑地說:「哇,你這麼護著她?是不是——你們兩個之間有鬼?」

    「我們之間有什麼鬼?我不過是說一個事實——」

    小冰拿出一個擺事實、講道理的姿勢來:「好,就算你說的是一個事實,那我問你,如果在醫院就檢查出來沒懷孕了,你還送她回家幹什麼?」

    「是她叫我送她回家的。」經小冰這樣一提醒,他也開始覺得奇怪,是啊,謝怡紅說在醫院檢查出沒懷孕,那她怎麼不早告訴他,還叫他送她回家呢?

    小冰見他愣著不說話,開玩笑說:「嘿嘿,呆子,著了人家的道了吧?趕快交代,她把你騙去她家幹什麼?」

    「我怎麼知道?我要知道就不會被騙了——」

    「不管她騙你去幹什麼,反正你是去了。說,你們兩個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呆了那麼久,做下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他見他的罪名越來越嚴重了,連忙主動坦白,爭取寬大處理。他從謝怡紅叫他幫忙從櫃頂拿那個紙箱說起,一直說到小冰來到謝家,一點一滴都告訴了小冰,連謝怡紅開玩笑叫他幫忙她生孩子的事也沒隱瞞。講完之後,他問:「這事是不是你跟謝怡紅串通好了來涮我的?」

    「沒有啊,我涮你幹什麼?」

    他覺得小冰的聲音裡沒有一點裝假的成分,看來不是小冰在涮他,那就是謝怡紅在涮他了。但謝怡紅幹嘛要涮他呢?如果說有別人在場,涮他一下還可以讓別人看他出醜,算個笑話,或者惡作劇。既然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場,有什麼好涮的?涮給誰看?

    他猜測說:「如果不是你們兩個串通好了在涮我,那就是她在涮我——不過我搞不懂那樣涮有什麼意義——」

    小冰很肯定地說:「我覺得她不是在涮你,而是在試探你,她肯定是真的想生個你的孩子——」

    「別亂說了——」

    「不是亂說,是真的,我早就有這種感覺,她一直都是暗戀你的,只是你一直沒有追她,她才用些激將法來試探你,比如跟常勝戀愛呀,把我介紹給你呀,等等,都是這個意思。只可惜你真的跟我談起戀愛來,害得她把自己做的套子套在了自己頭上,叫她有苦難言——」

    他知道小冰愛把全天下的女人都算在他頭上,就像他老覺得其它男人在打小冰的主意一樣。他說:「按你的這種思維方法,英國女王都在想嫁給我,只是為了激將我,才跟她那啥啥的親王結婚的。可憐的英國女王,自己做的套子套在了自己頭上。那怕不是套子,是王冠吧?」

    小冰捏他一把:「你算了吧,別嫩牛吃老草了,連那個老太婆都不放過?那麼老了,早就到了更年期了,肯定比我還干——」

    兩個人嘻嘻哈哈地說了一陣幹不幹的問題,他還把手伸到基層那裡打探了一下,發現這次沒抹肥皂,他也沒存貨,所以知趣地把手拿開了。

    小冰說:「我對怡紅的分析絕對正確,以前她向我介紹你的時候,把你說得天花亂墜,完全是打心眼裡喜歡你的樣子。我問她,『既然他這麼好,又跟你在一個系,你怎麼不跟他談戀愛?』她說她已經有了男朋友了,不然也輪不到我。但是她有男朋友肯定是在認識你之後的事,因為常勝是你的同學,她肯定是通過你認識常勝的,所以那時我就覺得她是拿我來試你的,看把你逼急了,你會不會追她——」

    「哇,你這編得跟瓊瑤小說似的——」

    小冰撲哧一笑:「你懂個鬼的瓊瑤小說,你肯定沒看過,在這裡亂開黃腔,瓊瑤再怎麼編也編不出比生活本身還過癮的故事來。」小冰回憶說,「我那時根本沒對你做什麼指望,如果她身邊有一個這麼好的男人,她肯定不會找別的男朋友,肯定不捨得把你這個寶貝留給我。所以她把你的照片給我看的時候,我根本不相信那就是你——」

    「那你怎麼說是對我的照片一見鍾情?」

    「我是對你的照片一見鍾情啊,但我那時不相信照片上的人就是你嘛,肯定是你長得很青蛙,她才用別人的照片來哄我跟你見面的。一直到見了面,聽你們說話,才知道你真的是她的那個同事,那就不怪我當仁不讓了。她可能覺得你是喜歡她的,只是不愛主動追求,所以她用跟別人談戀愛的方式逼你一下。結果你還是沒追,她可能以為你是在做君子,想成人之美,於是又拿我來試探你。哪裡知道你這個書獃子真的跟我談起戀愛來了——」

    他申辯說:「你說我別的地方書獃子可以,在這一點上,我可是慧眼識人的,不然也不會跟你——一見鍾情了——」

    小冰摸他一把:「嘿嘿,別看你是書獃子,哄女人還很有一套呢,知道我喜歡聽這些,就盡揀好聽的說。不過既然你能投我所好,也說明你還是很瞭解我的——好,聽我接著分析。她見我們兩個真的愛上了,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於是匆匆跟常勝結了婚,保全一下自己的面子,安慰一下自己破碎的心靈,而且跟我做起了好朋友,目的是為了接近你——」

    「那你還跟她打這麼火熱?」

    「為什麼我不應該跟她打得火熱?至少她跟我是同道中人,我們都喜歡你嘛,在一起講講你,也很過癮。」

    他開玩笑說:「看來我應該去跟你那個小陸做好朋友——同道中人嘛。」

    「哪個小陸?噢,你說陸永元哪?早就忘記了。自從認識了你,別的男人就從我的視線裡消失掉了——你不提,我真的想不起他來了——」

    他酸溜溜地說:「那怎麼可能呢?他可是你的初戀啊——」

    「什麼初戀再戀的,那時懂什麼愛情?瞎胡鬧而已——」

    「人家現在可是美國的幹活——」

    「哈哈,在美國撿垃圾也算是美國的幹活。你是自己不想出國,不然的話,早就出了國,恐怕連外國媳婦都娶上了。你別吃陸某人的醋,他不值得。你看我就不吃怡紅的醋,既然你單身跟她同事幾年都沒看上她,現在你有了我這麼才貌雙全的媳婦,就更不可能看上她了,對不對?人要有最基本的盲目自信嘛。」

    他正在想自己有沒有最基本的盲目自信,就聽小冰問:「你那時為什麼沒愛上怡紅?」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愛上謝怡紅,世界上這麼多人,你不能一個一個解釋你為什麼沒愛上那些人,你最多只能解釋你為什麼愛上了某一個人,對其它的人,你可能根本沒當做候選人來考慮,也就不存在篩選的問題,當然也就不存在篩掉的原因。

《同林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