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譚維雖然向小冰坦白過他跟藍老師的事,但他記得自己從來沒說過藍老師姓甚名誰,小冰也沒問過。他沒說名字,主要有種是說不出口的感覺,而且也怕小冰知道了名字,跑去找藍老師的岔。至於小冰為什麼沒問,一直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個問題。以小冰追根究底的科研精神,應該是會撬開他的嘴巴問出藍老師的姓名才罷休的。

    現在聽常勝的口氣,似乎小冰認識藍老師,而且好像比他「更」認識,因為有關藍老師的事,似乎還得由小冰來告訴他了。他愣了一下才問:「小冰——跟藍老師——有——什麼關係?」

    「呵呵,看你緊張的,擔心你老婆是同性戀?」常勝解釋說,「不用怕,藍老師是小冰的客戶——就是這麼個關係,你別想歪了——」

    他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不可能」,藍老師遠在D市,小冰賣保險怎麼會賣到她頭上去?難道小冰的事業做得這麼發達,已經跨省市自治區了?還是小冰為了調查他,特意做了這個遠距離生意?他問:「藍老師她——不是在D市嗎?小冰跑那麼遠賣保險?」

    「藍老師早就調到A市來了,就在C大,你不知道?」

    「藍老師怎麼會從D市調這裡來?我不相信——」

    「為什麼不能從D市調這裡來?」

    「D市比A市大,E大又是那麼好的學校,她調這裡來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反正她調來了就是了——」

    他腦子裡閃過種種疑問,但最終只問了一句:「小冰——怎麼會跑C大去——拉客戶?」他問了這句,又覺得事情很滑稽,他自己妻子的事,他不知道,反倒要向常勝打聽,這讓常勝怎麼想?

    「當然是我的功勞羅,我一向都很照顧你老婆,給她介紹過不少客戶了,」常勝的臉上露出一種做了無名英雄的委屈神情,「她沒告訴你?」

    「告訴過,告訴過,她經常念叨你的豐功偉績呢,但是——藍老師——到底是怎麼回事——」

    「噢,是這樣,那女人來我們公司聯繫出書的事,我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她當然不知道我是何許人也。嘿嘿,她當年只喜歡那些死讀書的人,我這樣的學生她肯定不記得了。不過她可能也沒想到還會有求我的一天的。哎,現在的大學老師,也真是可憐,評職稱提工資都被一個出書出文章的要求壓著頭,不得不求我們這些人——還是我聰明啊,趁早跳出來了,」

    「藍老師的水平應該是很高的,你們公司出她的書肯定——不會吃虧——」

    「那不一定,公司吃虧不吃虧,關鍵要看出的書暢銷不暢銷,賣不賣得出錢來。出一本不賺錢的書,公司最少得用五到十本賺錢的書來貼,誰貼得起?所以水平再高也不頂事。」

    他在心裡為藍老師抱不平,這種風氣,你叫藍老師這樣的人怎麼搞科研搞學術?他知道藍老師是很心高氣傲的,肯定不願意在常勝這樣的人面前低三下四,所以還不知道出不出得了書。他關心地問:「那最後你們決定出不出她的書呢?」

    「嘿嘿,這就看她的了。她寫的是學術著作,肯定是不暢銷的,像這樣的書,要想出版就得看關係了。我肯定是盡力幫忙的,但是如果她自己不『醒水』,我也幫不了多少忙,我在公司雖說大小算個官,但頭上也是有人的——」

    「那這事究竟誰能拍板?」

    「這事得我們的牛頭兒拍板,不過你那導師的運氣好,我們牛頭兒就看了一下她的作者小照就對她感起興趣來了。媽的,這就叫物以稀為貴!你說這事怪不怪,那些寫艷情小說的,全都是他媽的醜八怪;寫科技著作的,又全都是青蛙恐龍。我這雖然說是在文化公司干,還真沒見過幾個色藝俱佳的——」

    他覺得常勝談作者就跟嫖客談妓女一樣,馬上打斷,問道:「藍老師出書的事到底怎麼樣?」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算她運氣好,一審就把牛頭兒吸引住了,這才談得上二審,我們牛頭兒親自二審,見了一次面,牛頭兒更是迷上這女人了,說是秀外慧中,艷而不妖,前挺後翹,風情萬眾,床上肯定迷得死人——」

    他見文化公司的頭頭也是象嫖客品妓女似地評論作者,又想打斷常勝,但常勝不給他插嘴的機會,一順水地說:「我也覺得這女人還行,但也沒牛頭兒吹得那麼神,畢竟是老女人了,再怎麼艷而不妖,也是徐娘半老了。年齡不饒人,你說是不是?但是牛頭兒喜歡嘛,我就犯不上指點他怎麼欣賞女人了,反正兩個人年齡也挺相配的。我看這事挺簡單,只要你那老師聰明,能讓牛頭兒上名上人,不要說出這一本書,就是再出個三本四本的,也沒問題——」

    他估計「上名」就是書上要掛上牛頭兒的名字,「上人」嘛,就不用翻譯了,誰都懂。他覺得煩躁不安,這都是些什麼人啊?居然還是主持文化公司的頭,這哪有什麼文化可言?他生氣地說:「文化公司怎麼儘是這樣的人?這怎麼促進A市的文化事業?」

    常勝呵呵一笑:「你這些年呆在學校,思想完全是落後於形勢了,跟不上時代嘍,老兄——」

    「如果這就是時代,我看我還不如不跟——」

    「嗨,哥們,牛頭兒又不是看上了你老婆,你生這麼大氣幹什麼?」

    「藍老師是我的導師——就算她什麼都不是——我覺得你們那牛頭兒的做法——也太——」

    「你算了吧,我們牛頭兒的做法怎麼啦?人家是離了婚的,跟姓藍的也算是一個未婚,一個未娶。要是換了另外幾個頭,個個都是有家室的,要上你還不是一樣要上你?你不願意?行啊,不出書就是了——」

    他生怕常勝說出更難聽的話來,趕快轉移話頭,問道:「小冰——她做——藍老師的保險——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最近的事,怎麼啦?」

    「沒什麼——沒聽她說起——如果我知道我導師調來A市了——」

    「你就會去拜望她吧?」常勝抓住時機,「我就是想到這一點了,所以想請你幫個忙,你去拜望你導師的時候,一是麻煩你側面打聽一下,看她對找老伴有些——什麼要求——,二是在她面前把我們牛頭兒好生吹吹——我們牛頭兒這回是動了真格的了——不搞到手肯定是吃嘛嘛不香的——」

    「我能起什麼作用?」

    「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你跟她熟,肯定知道她的興趣愛好,知道怎麼打動她。」

    他淡淡地說:「你們牛頭兒大權在握,哪裡用得著我幫忙?」

    「那你可不能這樣說,我們牛頭兒是大權在握,但是如果那個女人橫下一條心,不出書就不出書了,那我們牛頭兒也沒法。她現在已經是教授,博導,就算不出書也沒什麼,所以她比那些等著出了書提職稱的人難辦——」

    他心裡一喜,好,藍老師已經是教授、博導了,那藍老師就不用受文化公司脅迫了。他推脫說:「我只是藍老師的一個學生,在她面前說不上話,所以我看我——幫不上你們牛頭兒的忙。他既然這麼喜歡藍老師,還不如真心誠意地去追——」

    「是真心誠意地追啊,但那女人反應不熱烈,不然也不會麻煩你了。」

    「我真的沒辦法幫忙——」

    「你要是不願意親自出馬,也行,你只提供這方面的信息,就像從前你幫我追我老婆那樣,如果你不告訴我她喜歡那種百折不撓的追求者,我也不會那麼鍥而不捨了——」常勝很感恩地說,「我在這一點上一直是很感激你的,說實話,那時我已經多次感到沒希望了,準備撒手了,就是想起你說過她喜歡百折不撓,我才堅持了下來。你看我,那時受點氣也不虧,不然我現在還不是跟你一樣在學校這個清水衙門裡混飯吃——」

    常勝不提還好,一提當年幫忙常勝追謝怡紅的事,他就心煩,那時真是瞎了眼,不光把謝怡紅說過的話透露給常勝,還幫他出謀劃策,怎麼把她追到手。這下搞得好,害了她一輩子。現在常勝又想把藍老師也拉下火坑,他是打死也不會幹的了。

    他直統統地說:「你快別說了,我不會再幫你騙女孩子了——」

    「這怎麼能說是騙呢?難道你覺得我配不上我老婆?還是覺得我們牛頭兒配不上姓藍的?」常勝說著就拿出一張照片,指著上面的人說,「你看看,這就是牛頭兒,你說哪一點配不上那個女人?」

    譚維看了一眼照片,居然是溫文爾雅的知識分子模樣,怎麼偏偏叫個「牛頭兒」?也許牛頭兒並沒有那麼不堪,是常勝的一張臭嘴把牛頭兒說得不堪了?他估計如果常勝向人介紹他譚維,一定也是非常不堪的。但他對做媒實在是沒有興趣,便搪塞說:「我只跟藍老師做過論文,對她的興趣愛好完全不瞭解,幫不上忙。而且我覺得這種事情,講的就是一個心誠,再就是緣分——憑花招騙到手的——婚姻也不會幸福——」

    「你操那麼遠的心幹嘛?現在的關鍵是怎麼幫牛頭兒把這女人搞到手,至於婚姻不婚姻,還要看那女人的造化。你說這男人女人是不是都生得賤?越是對他們不理不睬的,他們就越是追得緊——」常勝又把恩人架子端了起來,「嗨,你不能過河拆橋啊,不能因為她已經買了小冰的保險了,你就不幫我這個忙了——」

    「小冰——已經做成藍老師這一單了?」

    「那當然哪,我牽的頭,姓藍的敢不買?」常勝的臉上又現出做了無名英雄的委屈神情,「怎麼,小冰沒告訴你?她怎麼這樣?我該給她介紹多少客戶了,她一個都沒對你說?」

    「說了,說了,謝謝你幫她。」他覺得奇怪,小冰是很愛對他唧唧喳喳她做保險的事的,做成了誰,沒做成誰,是怎麼做成的,是怎麼做垮的,都愛對他講。他聽的時候雖然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但如果小冰向他提過藍老師的名字,他肯定會記得。

    「這事你一定得幫忙,我在牛頭兒面前打了保票的,如果辦不成就太沒面子了。」常勝有點惱火地說,「也不知道姓藍的在拿捏什麼,知識分子我見得多了,表面上看,都是清高得不得了,但到了出書的關頭,照樣把X送上來給別人戳——」

    他聽得眉頭緊皺,冷冷地說:「你別往人家藍老師頭上潑污水,她不是這樣的人——」

    「她不是這樣的人是哪樣的人?她出了那麼多書,難道都是走的正規路子?現在這種年代,說了誰相信?其實說穿了也就那麼回事,女人嘛,長了一個X,就是給人戳的,是送還是賣,實質都一樣。就算她沒為出書送X別人戳,但為了別的事還不是一樣?不然她怎麼會有個私生女?難道不是戳出來的,是寫書寫出來的?」

    他有點吃驚:「她有孩子?沒聽說啊,我跟她做論文的時候——」

    「你跟她做論文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她那時沒有,就不興人家後來有?」常勝皇恩浩蕩地說,「我們牛頭兒本來是不要拖油瓶的女人的,但是為了這個姓藍的,也破了例了——」

    「人家既然有孩子,那肯定也有丈夫了,你們牛頭兒還打什麼主意?」

    「不是跟你說了嗎,那孩子是私生女——」

    「也許是領養的?」

    「也有可能,養兒防老嘛,到了她這個年紀,領養個孩子也算聰明。不過她沒丈夫是確定無疑的,我們牛頭兒在這點上是很君子的,別人的老婆他不會沾。」常勝擠擠眼,「我看她那孩子多半不是領養的,像她那麼風流的人,肯定是跟D市那邊的什麼人搞出事來了,人家不肯認,所以她一個人帶著孩子,躲到A市來了。你記得不記得?她那時在系裡挺風流的,跟好多人都有一腿——」

《同林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