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靜雪似乎早就料到這電話是來自何方。她憤恨地指著那部乳白色多功能電話對韓正陽大聲說:「讓他滾。」
看來一定是靜雪那個無良的丈夫打來的,於是韓正陽連想都沒想就拿起電話,只回了幾個字:「靜雪叫你滾」,然後就馬上掛了。
可剛剛掛上那部電話,它就又馬上響起了。「這大半夜的,也真夠煩人的。」韓正陽也暗自罵道。可這次他還沒來得及去拿那部電話,靜雪就瘋了一樣先跑了過去,一把就將那部電話扯斷了線,再雙手高高舉過頭頂,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於是電話鈴聲啞然而止。
又過了不知多久,不敢再過度刺激靜雪的韓正陽才慢慢試探地問她道:「你累了吧,要不就趕緊休息吧?」然後就自顧自地打了個哈欠。他聽說打哈欠是能傳染給旁邊人的,希望借此來讓靜雪過分激動的心情能夠放鬆下來,好趕快抓緊時間休息,不然這個女人一定會大病一場的。
結果果然發現靜雪那蒼白的嘴唇微張了一下,看來是開始犯困了。但她突然又想起來了什麼,扭過頭來看著韓正陽愧疚地說:「真不好意思讓你誤了飛機,我會賠償你損失的。」
「嗨,你就別客氣了,只要你能想開點,我回國才放心,否則我前腳走,你要是後腳有個三長兩短,人家非懷疑是我把你怎麼著了似的,那我身上就是張了八張嘴也說不清了,不是嗎?」
「哪能呀?你可真會開玩笑。」靜雪疲憊緊張的身心進一步放鬆了下來。
「那你手背上還疼麼?我剛才發瘋的時候讓你笑話了吧?」靜雪又不好意思地指指韓正陽剛才因為阻止她放火燒房而被咬的帶著兩排整齊牙印的紅腫手背。
「沒事的,你不說我都忘了,不過沒想到你可真兇猛啊?打疫苗了吧你?」韓前半句是認真的,後半句就又變成調侃了,嘴角似笑非笑的。
靜雪聽著先是一愣,之後馬上意識到他在調侃自己,就用手輕輕推了韓一下,假嗔道:「討厭,真滑舌。可你也夠壞的,剛才把人家一個女孩子給捆得動都動彈不了,想幹嘛?」
「哈哈,放心,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非禮你,總不能把你的牙也捆上吧,到時不還是要吃虧?」
「你,你,你真是討厭死了,沒想到你這麼會耍貧嘴。」靜雪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紅暈。之後抬起雙眼久久地凝視著側身而坐的韓正陽。
「你真是個好人。」靜雪輕聲說。
「謝謝你,你也是好人,好女人。」這是韓的心裡話,有情有義、敢愛敢恨,眼裡絕不揉半點沙子,這就是韓開始漸漸喜歡上靜雪的地方,雖然她有點衝動,但好過很多為保奢華虛榮而忍氣吞聲還號稱是為了孩子成長云云,為了等男人回心轉意云云的女人。想想澳門賭王和台灣塑王的幾房太太們的孤單和幽怨,想想香港李氏豪富與女影星的老邁風流,看看功夫明星、天皇巨星們的暗渡陳倉,就知道很多女人們除了有富貴逼人的豪華外表可以向人炫耀之外,其實更多的是一顆孤獨和可憐的破碎之心。
韓就這樣呆呆沉思著沒有再多開口。而旁邊的靜雪則左手托腮,右手撫摸著剛才被韓正陽用絲繩捆縛的地方,回味著韓為救她而近乎粗暴的舉態,過來一會兒喃喃對韓正陽說道:「我感覺你吧,兼有正義感和潛在的暴力傾向,你知道你更適合從事什麼職業嗎?」
「誰有暴力傾向啊?我那是為了救你,你才有暴力傾向呢,你剛才都要殺人放火了!」韓正陽對靜雪的問題不感興趣,而對她的偏見卻很有意見,一點都不買賬。
「你別生氣,我只是說你平時斯斯文文很面善的樣子,可一旦遇到事情卻能挺身而出,在廠裡教訓那個流氓,剛才又奮力救我,你在關鍵時刻能該出手就出手,以暴抑暴,我是說你簡直就像個大俠行了吧?」靜雪怕韓正陽真生自己氣,趕緊連哄帶解釋。
「這還差不多,別好心不得好報。」韓半真半假地餘氣漸平的樣子。
「可這又不是古代,我也沒有曠世神功,到哪裡去找俠客的職業呢?」韓正陽這才又想起靜雪問的問題。
「有哇」
「什麼?」
「警察」
「什麼?」
「警察,去做警察呀?」靜雪瞪大眼睛望著韓正陽,彷彿是在告訴他一個天大的秘密。
「我呸,虧你說的出來,讓我去做『條子』?你還不如讓我去做保安、城管、二狗子呢?」韓正陽又開始忿忿不平了起來。
韓正陽的親朋好友裡面雖然沒有一個做警察的,可當年他和一幫京東的小混混們一起玩的時候就都對警察有一種天生的反感,管他們叫「狗子」,稍微好聽一點叫「挎子」,因為警察老是騎著個挎斗三輪摩托在街上巡邏,後來看港台警匪片多了就學著裡面的叫法稱之為「條子」,總之不是恭敬之詞,覺得那些警察在老百姓面前總是耀武揚威很是可恨,又總是收好處、鏟「單子」,誰來頭大就聽誰的,沒有什麼原則。後來長大工作了,有次他和一位朋友路過東郊金盞鄉時發現那裡有一大片的簡陋破舊,用碎舊磚頭臨時搭建的低矮平房,那個朋友就用手指著那片貧民窟對韓正陽不屑地說:「看見沒?這就是朝陽分局那幫警察的老窩,老婆孩子都在這裡,看他們平時在我們面前人五人六的,脫了那身狗皮回家過得連狗都不如!」這就是韓正陽對警察生活的全部瞭解,感覺他們沒什麼尊嚴和地位,連起碼的生活保障都沒有。而現在靜雪竟然說他是做警察的材料,不是明擺著嘲笑譏諷他麼?
他於是沒好氣地對靜雪說:「你可真會誇人,可我怎麼聽著你像是在罵我呀?我回國之後再怎麼混也不至於淪落為警察吧?」
「誰說當中國的警察了?我講的是當這裡的警察,人家的待遇和福利可滋潤了,比很多MBA畢業當經理的人掙得都多。」靜雪看韓正陽氣得像蛤蟆一樣感覺他憨得可愛,就又去勸慰他。
「你就別開玩笑了,當警察怎麼可能比當經理掙得多呢?再說要是真那麼好誰會找一個外來移民幹這美差呢?」韓正陽嘴裡打著哈哈,心裡根本不屑多想,「還是等我回國後找找朋友,看能不能給誰的公司幫個忙吧。」
「你真一定要回國麼?」靜雪不甘心似的,對韓已經板上釘釘的事還要確認。
「嗯---」,韓正陽從鼻子裡發出了漫長而肯定的答覆。
「唉!」靜雪也輕輕歎了口氣,可想了想又說:「明天上午就是中國那邊大年三十的晚上了,你就是一早出發也趕不回北京過除夕了,不如在這裡吃完年夜飯再走行嗎?算你幫人幫到底,也給我一個報答你救命之恩的機會,好麼?」靜雪用試圖的口氣問韓正陽。
韓看著靜雪眉目之間又開始煥發了一些光彩,又怎麼能忍心回絕呢?就欣然接受了。
「沒問題,不過今晚早點休息吧,看你都多久沒休息了?」韓催促道。
「遵命,韓大俠」,靜雪暫時忘卻了煩惱,學著《射鵰》裡黃蓉的語氣回了句俏皮話。然後兩人起身,向不同方向走去,但兩人的目光還是戀戀不捨地糾結在一起。
「晚安,謝謝你正陽」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