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亦軒自空中旋身而下,擋在冷落身前,神情雖然平靜如恆,但眉目間卻抑制不住地散發出一股凜冽的氣勢,小不點的身子,竟意外的讓人打從心底泛起陣陣寒意。
他微瞇起眼,冷漠地掃了定明一眼,緊握成拳的小手包裹著冰冷的劍柄,漆黑的瞳仁裡飛速抹過一絲殺意,難掩隱藏在他平靜表面下紛亂的思緒。
他從未主動殺過一人,可是現在他卻想立即將眼前這人殺死,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產生,如此衝動,如此憤怒的情緒,讓他難以自控。
空氣裡的緊張氣氛在慢慢匯聚,逐漸擴張。
「小軒?」
冷落呆楞楞地看著眼前背對著她的小小身影,腦子一片混亂,好半晌才搞清楚狀況。她的心口陡地一怔,微顫了一下身子,心中驚慌不已,直叫苦不迭。剛才自己只是被嚇到了,定明的臉突然湊現在她眼前,近在咫尺,她本能的、條件反射的、無意識的叫出了聲,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小軒竟會在附近,辰時沒過他不是不會回來的嗎?怎麼會在這兒?
哎呀,現在想什麼都沒用了,她知道他在生氣!很生氣!雖然他背對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仍可從他緊繃的背脊、冷冽的氣息,清楚地感覺出他的怒氣與殺氣,要趕緊解釋清楚才行!
許是聽到冷落細微的呼喚聲,靈亦軒轉首看著她,一瞬間,冷落覺得小軒一向高傲而冷淡的目光似乎多了點什麼,卻又說不上來,像是……多了一點人的情感。
兩人四眼相凝,她在他清冽似水的眸底看到了自己恍惚不安又有些慌亂的小臉,她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的眼中只會有她一個人。
冷落失神了片刻,直到靈亦軒一臉怒容地別回頭去,她才緩過神來。糟糕!他不會是以為自己受了驚嚇在害怕吧。
突地,林間冷風驟起,竹葉飄零,飛舞下落,靈亦軒臉頰兩側幾縷較長的髮絲隨風在他眼瞳間飛絮。他雙手一振,握起劍筆直地指向前方不遠處站立的定明,凜冽的劍光如一泓秋水,隱隱的寒氣飄散開來,頓時地上的落葉紛紛旋起。
「小兄弟,你這是幹什麼呀?」定明居然還一頭霧水,悶頭悶腦的傻站著不明所以。這傢伙還真不是一般的遲鈍。
「死!」
話音未落,一抹銀色劍光如電閃般向定明飛去,快得出乎意料,因為靈亦軒的內心正燃燒著一團火,一團烈火,憤怒的烈火。
定明倏然一驚,腳下退了一步,但來勢太快,在無法閃避之下,只有拔劍硬擋,然後抓住一絲縫隙滾地躲開,縱身一躍,向竹林深處疾馳而去。靈亦軒的身形也快得如一陣風似的,跟著追殺過去。
僅眨眼間,兩人就消失在冷落的視線之中。
片刻後,徒留在原地的冷落仍保持著抬手、張嘴、瞪眼、不可思議不敢相信不能相信的驚詫神情。眼前發生的一切,速度快得讓她來不及眨眼,誤會的誤字尚噎在喉間,他們就不見了!?
這可是天大的誤會啊!
她頓時感到頭腦昏眩,天旋地轉,沒了章法。怎麼辦?怎麼辦?她見識過,小軒的武功十分高強,身手如同鬼魅,一手劍法更是已達出神入化的境界,小和尚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對手,這樣下去,她豈不是會害小和尚丟了性命?
不,不可以!她一定要阻止才行。念頭一動,她刻不容緩地直奔林裡。
小和尚,你可千萬不能有事,你可是最單蠢的雄性,估計這世間也只此一個,我可不願成為滅絕此物種的罪魁禍首。
冷落一路苦苦追趕,心急如焚地在竹林間四處找尋他們的蹤影,可由於她平時缺乏運動,又沒有武功,奔跑了沒一會就已經香汗淋漓,氣喘吁吁。
瞧這一路上都是些被利劍所折的竹竿和滿地的殘枝斷葉,沒有屍體,也沒有血跡,她略微的鬆了點氣。能躲避開小軒的攻擊,逃了這麼遠的路,小和尚的武功看來也不弱,或許還來得及,在沒鑄成大錯之前。
冷落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沿著痕跡一直追下去,總算聽見前方傳來了打鬥的聲響。她心下一急,也顧不上疲憊,腳步更是飛快,尋著聲音的方向趕了過去。
只見竹林中一片空地之上,劍芒閃爍,劍風絲絲,一大人一小孩正在拚鬥。那大人身形遲滯,招式散亂,四下閃避。那小孩卻毫不留情,招招凌厲無比,盡取要害而攻之,欲置人於死地。
一時間眼花繚亂,衣袂翻飛,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刺目劍光。
冷落奔跑的過程中,一雙眼睛沒半刻離開他們,看了好一陣,她皺了皺眉頭,停在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
她心中甚感奇怪,暗自納悶:只要細心留意不難發現,雖然戰況激烈,但是小和尚根本無心戀戰,儘是一味的滾地閃躲,狼狽不堪,顯然已成了強弩之末,相信以小軒之武功,手到擒來,根本就不在話下,可為何小和尚卻仍能躲過小軒好似一次強過一次的攻擊?更奇怪的是,攻勢凌厲、招式逼人、處於絕對上風的小軒居然抿著唇,蹙著眉,額間冒著幾滴大大的汗珠,好像很吃力的樣子。
「住手!」
她扯起嗓門衝著他倆叫喊,可耳邊的打鬥聲仍未歇。小和尚的處境越來越危險,她不得不破壞形象,使用堪比帕瓦羅地的必殺高音。
「快住手——啊!!」刻意拖長尾音的尖銳嘶喊穿過激烈打鬥的人,分貝足以震碎耳膜直接到達中樞神經系統。
兩人果然動作一滯,本就沒準備打的定明停住他的劍,顯露出身形來。瞬眼之間,靈亦軒嘴角向上輕輕扯動,那樣的似有若無。
每日辰時,他的功力都會只剩一層,空有招式,沒有力道,辰時一過自然就會恢復武功,可是若在此時辰中動了真氣,那一時辰就會變成三日,他必須調息至少三日才能恢復到原來的狀態。所以如不能及時拿下這個淫賊,他會變得十分不利,保護不了她……
他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森寒的光芒,這一息的停頓,是他最後的機會!
頃刻間,靈亦軒手中的劍化作無數劍影,夾著一聲劍嘯,毫無凝滯地刺向對方的胸膛。
定明心中大驚,身體立刻急速後退,本能地一閃,衣衫頓時被劃破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口子,胸口亦被鋒利的長劍劃開了一條二寸多長的傷口,不是很深,隱隱滲著鮮血。
這下定明不敢再掉以輕心了,咬著牙、忍著痛,摀住胸前傷口,向後倒退數步,避開了靈亦軒的第二劍。
靈亦軒手中的長劍雖然仍在揮舞,但是銀芒已不再犀利,光華也漸漸微弱。他略微收縮了一下,然後再次刺向定明的時候,他突然感到氣血一窒,劍勢更為沉滯,劍尖上好像頂著千斤重物一般,去勢銳減,衝力消失,已經完全發不出力道了。但他仍強力支撐,劍尖直直地破空而去。
眼看小軒的劍就要刺入小和尚的體內,千鈞一髮之際,伴隨著一聲女子的嬌叱,一條倩影從竹林疾撲直來,抖起長鞭,凌空掃下。「鐺」的一聲,擊落了小軒手中的利劍,長鞭順勢從他的左臂劃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小軒!你有沒有事?」
「定公子!你沒事吧!」
兩名女子各自奔向她們呼喚的人。
一邊——
冷落神色倉皇地衝到靈亦軒的身邊,顫巍巍地掀開他手臂上裂開的淺薄衣料,深紅色的鮮血一滴一滴從傷處沁了出來,漸漸地浸透黑色的衣服,凝成了大片的黑紫色。
她慌亂地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包紮他的傷口,還好傷口不是很深,不一會兒血便被止住了。可是,鮮血還在她的心裡流淌著。
她攤開沾染上鮮血的手,唇瓣不住地打顫,一瞬間彷若回到了那讓她痛苦不堪的過去,手上滿是絕塵的鮮血,那樣的殷紅,那樣的恐懼,那樣的殷紅,那樣的恐懼……然後,一滴很久未經驗過的液體滾落出眼眶,順著臉頰滑了下去,浸入她的唇角,冷冷的,鹹鹹的。
「你,」小小的指掌輕輕撫過那嬌嫩玉頰,拇指來到她眼角,「哭了。」那語氣竟微微帶著懊惱。
靈亦軒擰著眉,輕輕地拂去她眼中的淚,從沒有人能讓他的情緒產生如此波動,只有她。惹得他也打亂了平日的鎮靜無波,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了。
冷落怔怔地順著他的動作撫向自己濕潤的臉頰,這才察覺,自己真的哭了……
「你不會……不會死……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對嗎……對嗎?」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帶著幾分傷感、幾分淒涼……
「對。」溫暖,沒有一絲遲疑和猶豫。
她相信他!僅僅是一個字的回答,卻奇異地安撫了她千瘡百孔的心,發現痛苦正在逐漸消失中,心開始慢慢平靜下來。
自己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他會一直在她身邊……
另一邊——
李蔓芨如電般撲向定明,趁著他的身體還沒有倒地之際馬上扶住他,揣著一顆驚魂未定的心。還好為了找遺失的玉珮,她又回到了這片竹林,不然定明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他勉強穩定住身子,摸了一下傷口,封住穴道,以免血液流失過多。
李蔓芨看著他胸膛上的傷,面色焦急地道:「定公子,你要不要緊?傷得重不重?」
「沒事。」定明努力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氣,直到胸口的痛楚退去,緊皺的眉頭這才舒緩開來。他緩緩抬起頭,望向李蔓芨,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呃……怎麼是你?李姑娘。」
「還說呢,自從那夜……」朵朵紅雲頓時染赤了她的白嫩雙頰,倏地又想起了什麼,臉色瞬即唰白,大有興師問罪之感,「可是沒想到我醒來後,你就不見了,我到處尋找你的下落。」甚至到處懸賞,捉拿淫賊。
「對不起,因為我還有要緊的事,看你睡得那麼熟,又和我練了一晚的功,肯定很疲憊,不好意思吵你,所以我便先走了。」
定明撓撓頭,輕咳著勉強勾起唇角一笑,一臉歉意地凝望著她。基本上每次和女人練武,都是同樣的模式,事後她們都睡得很沉,沒辦法,他還要趕路,所以就都先走了。他知道這樣很沒有禮貌,可是他真的趕時間啊!
(這就是小和尚沒被抓的原因,因為他逃的快!)
李蔓芨一接觸到他那會勾魂的雙眸,心就開始不自主的怦然跳動,忘了記恨,忘了生氣,忘了思考,就這樣被他迷的一塌糊塗。
她俏臉的羞紅更是已經蔓延到了耳根,很久,很久,她才將視線從凝視的他身上挪移開。她拉起他的手臂,輕輕倚在他的身畔,嗲聲嬌嗔道:「那我就原諒你,你可不能再離開我嘍!相公!」
「咦?」定明傻傻地站著,偏頭瞅著親密挽著自己手臂的她,無辜的眨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