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之後,冷落漸漸找回了自己,一種丟失了很久的生活方式,那種純粹快樂的生活彷彿又回來了。靈亦軒伴在冷落的身邊,冷落的臉上也不再是虛偽的笑容,而是真真切切發自內心的微笑。
她每天都給他煮很難吃的飯,看他全部吃掉還硬說好吃的樣子,她很開心。
無聊時,她會拉拉他的銀髮,捏捏他的冰臉,像是玩弄娃娃一般,他明知道被她調戲卻只會臉紅而不拒絕,她很開心。
她命令他正常說話,不聽話就打他手心,看他頻頻被打手心委屈皺眉又不得不從的樣子,她很開心。
她要他堆雪人給她,模樣難看不行,個頭太高不行,噸位太胖不行,看著他被她挑剔得快要抓狂的神情和紅通通的雙手,她很開心。
其實快樂不像想像中那麼難,快樂其實很簡單,每日差不多就是這些事,簡簡單單的快樂,快快樂樂的就是幸福,看著小軒,咧嘴笑,就是了。
或許,你失去了一個人,卻也因此得回一個人。你失去了你自以為你愛得那個人,卻得回你的自我。
夜裡,靈亦軒坐在床邊,冷落幫他換著紗布。
他的復原狀況良好,可再看到他胸口上的傷痕,冷落心頭仍是一顫,那傷疤就像是她在他的身上打下的一個烙印,一個標籤,一種儀式,一個誓言。
「疼嗎?」她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那字烙,心裡一陣一陣地難受,心痛的感覺。
「不疼。」
「你騙我,這麼深的傷口,怎麼可能不疼?」冷落心裡眼裡都是澀澀的,身體依偎過去,輕輕地摟住他的脖子,道:「答應我,以後不許再傷害自己了。」
「嗯!」他乖乖的應聲答應。
「你要真的答應才好,否則看我不饒你!」她的口氣驟然充滿了命令的權威,一股暖流在靈亦軒心頭擴散——暖意和希望的火花。
「不喜歡。」良久之後,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什麼?」
「不喜歡你這樣抱著我。」
「為什麼?」冷落微微鬆開他,疑惑地望著他那雙幽深的眸子,不意卻見他笑了一下。
他緩緩伸出雙掌,輕揉著她的小臉,手指溫柔的撩去黏住粉頰的髮絲,「這樣,我看不見你的臉。」
「那你以前抱我又抱著那麼爽?」她不滿地撇撇嘴角。
「因為,你不想讓我看見你傷心的臉,所以,我不看。」他的神情專注而認真,彷彿這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理由。
她一愣,眼神裡有一種摻雜了感動與心悸的光彩,而靈亦軒的眼神中,卻浮現出幾絲害羞。被她訓練了這麼長時間,結果他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表面上總是喜歡故作鎮靜、深沉,扮冷酷狀,其實個性比誰都容易害羞。
冷落微笑地伸出兩手捧著他的面頰,彎低身體以額抵著他的額,鼻碰著他的鼻,眼睛直接凝睇著他略顯慌張的眼瞳深處,然後張手再摟住他的脖子。
「這樣呢?這樣好不好?你看得見我,我也看得見你。」
「嗯。」
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淺淺的波紋,摟住她,緊緊的將她圈在懷裡,囈語般的對她說:「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呸呸呸,烏鴉嘴。」冷落微蹙翠眉,乾脆一巴掌拍在了靈亦軒的胸口,這一掌下去力道不輕,正中要害,靈亦軒幾乎是從床上蹦起來的。
「活該!誰叫你亂說話!難道我死掉了,你也要跟著我死嗎?」
他看不出顏色的眸子升起一片漣漪,冷落沒好氣地又給了他腦袋一記重擊,「別說傻話了。」她全當他是一句玩笑話,並未放在心上。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這時驟然響起。
「誰呀?」冷落裹起紗布,示意靈亦軒穿好衣服,便急急忙忙地打開了門,「白魅?」怔愣之色迅速抹去,冷落攔下正欲拔劍的靈亦軒,禮貌的將她請了進來。
「你怎麼找到我的?」冷落冷冷道。
白魅倚桌而坐,凝望她好半晌,「還記得那個大夫嗎?他見過你。」
「我記得,原來他說的那個冷冰冰的姑娘就是你。」冷落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你來是為了什麼?敘舊嗎?」
「我來是請駱姑娘跟我一起回去,教主需要你。」白魅直入主題。
冷落眸底掠過絲怔然,抬首凝視著白魅。「駱夫人,我想你誤會了,你們的教主和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他並不需要我。」冷落刻意強調了稱謂,不是諷刺,只是強調。她的神情帶著隱約的苦澀與哀傷。
靈亦軒安撫似地上前拍拍她的肩,貼近她身旁坐下來,她扭頭朝他一笑,主動握住他的手,陰霾頓時煙消雲散。
白魅始終觀察著這兩人,將兩人之間微妙的關係看得一清二楚。這名銀髮男子必定是夜魄口中那個武功絕頂的高手。為了尋找駱姑娘的下落,她動用了魔教無數財力與勢力,原本以為駱姑娘是被敵人所擄,目的是為了打擊魔教,可是如今看來,駱姑娘應該是自願和他走的。白魅的表情變得很複雜,垂眼輕輕一歎,這真是命運的作弄。
「駱姑娘,請你仔細想想,如果教主真的不在乎你,為什麼還要就叫夜魄保護你?從教主的態度突然變冷到他娶我,整件事你就沒覺得奇怪嗎?」
冷落手一顫,碰翻了桌上的茶碗,沉聲問道:「什麼意思?」
「駱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在我們四個護法裡面,夜魄是教主最信任的。只有他叫教主主人,因為他是教主從外面帶回來的,而他的命亦是教主從死亡裡拉回來的,他不會背叛他,而我,只是他的一個擋箭牌罷了。」白魅神色一黯,緩緩站起來,望了望窗外,外面黑濛濛的一片,好似她現在的心情。
「四年前,救了他的不是別人,而是前任魔教教主施天君……」白魅聲線細薄,不溫不火,娓娓道來的嗓音裡隱含的一些淡淡的悲傷。從駱絕塵如何墜入魔窟,到他接掌魔教,再到他走火入魔,甚至最後喪失了記憶,她將她知道的一切通通說了出來。
「你是說他因為吃了你的藥而失去了記憶?」冷落倒抽一口氣,平靜的外表下掩蓋著沉重的心情和波動不安的情緒。原來殺死駱煒森的是駱絕塵,駱絕塵竟是魔教教主?!
白魅點頭。「準確地說,是失去了關於你的記憶。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存在竟然貫穿了他記憶中所有的生活軌跡,所以,在他的腦子裡,殘留下的反而是那悲慘的四年,因為那四年裡沒有你。」
冷落的心猛地一刺,在閉起雙眼的一剎,有千絲萬縷的東西糾結湧起,哽在胸口。靜默片刻,她抬眸,喉嚨像梗著了什麼硬塊,艱澀的開口:「那樣……也不錯,他就不用發狂的到處殺人了。」
「殺人?要知道一個無情的人和一個發狂的魔,根本就沒有多大的分別。」白魅心中苦澀,卻依然將那苦澀壓下,面帶凝重地對她說道:「現在江湖上的人已經知道了教主的身份,他們正計劃聯合各大門派要與我們魔教一決死戰,到時勢必血流成河,只有你能夠阻止。」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冷落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麼力氣,定定地看著白魅,她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要告訴她,她可以一輩子不知道的。
「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白魅笑了一下,平靜的開口說著,但是冷落清楚的看到她黝黑的瞳孔裡那一閃即逝的神情。那該叫什麼呢?有一點傷感,有一點失落,有一點悵然,還有一點……是叫言不由衷?
「白魅,你——」愛上他了?
冷落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因為問的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悲哀
她該怎麼做?
一個人的愛,是喜劇,兩個人的愛,是悲劇,無數人的愛,那是鬧劇。為什麼在她決定重新開始的時候,要讓她知道這一切呢?那只會讓她本已平靜的心再次被狠狠的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