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雷愛上韓梅梅
林楊毫不避諱地拽著余周周的手腕就要把她的手往珵亮的大球上面放。
「不要!」余周周幾乎要縮成一團了,她勉力想要把手從林楊鉗制中解脫出來,可是無論如何都拗不過他。
林楊極為開心,一邊奸笑著一邊假惺惺地勸慰道,「不要怕,不疼的,只是會讓你的頭髮都豎起來而已,真的不疼,電量非常小,你脫毛衣的時候難道沒有碰到過靜電嗎……」
心裡想的卻是,小樣,讓我抓到你的弱點了吧?
叫吧叫吧,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驚嚇到了,他的臉紅了紅,搖搖頭想要把這種詭異而不健康的想法甩出去。
他一走神,就很難控制住掙扎的余周周,混亂之中,倒是他自己的手先摸到了靜電球上。
指尖倒是有輕微的痛感,耳邊有劈啪作響的錯覺,林楊感覺到髮根處有些酥麻的感覺,低頭就看到余周周站在自己旁邊瞪大了眼睛盯著他的頭髮。
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踮起腳,輕輕地用指尖拂過他衝冠一怒的每根髮梢。
余周周像只剛剛走出媽媽的領地去探索世界的小豹子,林楊幾乎都能從她澄澈的黑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傻樣。
從頭髮梢傳來的酥麻感覺一路由上到下順著脊樑骨傳遍全身,林楊不知道他心裡那種異樣的舒服,究竟是因為靜電,還是因為她。
於是只能窘迫地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就保持著雙手放在球上方的動作,任憑她認真探索,感官緊急集合,隨著她的眼神蕩漾。林楊專注地盯著靜電球,忽然有種想要給法拉第寫讚美詩的衝動。
科技以人為本。
林楊微微偏過頭,不自在地咳了兩聲。
余周周,你,你離我太近了。
然而卻並沒有出聲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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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翔茜誤入了一片鏡子的叢林。她心煩意亂,早就甩開了李靜園,假裝走散了,其實處處躲著這個搭檔。
她剛才有些留心一班是不是也在二層參觀,找了一圈到處都沒看到眼熟的一班同學,突然覺得自己這種心態很可笑。她以前隔三差五還是要給楚天闊發個短信 的,雖然每次都因為對方的冷淡與自己的矜持而堅持不了兩個回合。明明決定放棄了,卻還是患得患失的,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想要就水房時候說的衝動的話去跟楚天 闊道個歉,或者乾脆表白了算了。
凌翔茜抱著筆記本,站在主鏡面前抬起頭,才發現因為這幾面鏡子的無限反射,她現在已經站在了無數個凌翔茜中間。
側面,背面,正面,各種角度,密密麻麻地圍困著她。凌翔茜忽然感覺到一點點恐慌和感動。她伸出食指跟鏡子裡面的女孩子指尖相觸,很想問問她,真實的凌翔茜,到底藏在哪一面鏡子後?
凌翔茜把額頭輕輕抵在鏡面上,有些疲憊地閉上眼。
這次沒有考第一,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杯弓蛇影,看到別人看自己,或者邊看著自己邊聊天,就總會覺得他們在談論自己的失利。
剛才遠遠看到林楊和學年第一余周周在失重體驗機旁邊拉拉扯扯的樣子,凌翔茜心中只剩下沉重的歎息。
眼前一片黑暗,她甚至突然不想要睜開眼睛了。
林楊以前喜歡的那首歌怎麼唱的來著?
「The innocence can never last. 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誰都可以,來喚醒我好不好?
突然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肩頭輕輕地拍了一下,凌翔茜回過頭,猛然對上了楚天闊的眼神。
鏡子裡,成百上千個楚天闊包圍了她。
凌翔茜的眼淚幾乎是一瞬間就湧了出來。
楚天闊苦笑了一下,「你最近,很難過是不是?」
同樣的一句話,蔣川也問過,可是凌翔茜只聽見了楚天闊的這句,她的世界裡只迴盪著這句話,散發著溫暖早春的氣息。
「考第一名真的沒有那麼重要的。下一次,我試試考第二。」
凌翔茜已經不再考慮這句話裡面有多少驕傲的成分,也不曾計較楚天闊無意中貶低了林楊的能力,她只聽到,這個男生願意為了寬慰她,以身試法,要放棄第一的位置。
她搖搖頭,「是因為排名,也不是因為排名。我說不清。」
「說不清?」
凌翔茜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抓住他好不容易既沒有岔開話題也沒有提前收尾的機會,字斟句酌地回答,「我的壓力來自於太多方面,我覺得自己好像被困住了,我已經找不到真正的我自己了,剩下的,都是虛榮。」
楚天闊夾著筆記本,雙手插兜斜倚在鏡子前微笑,「難道我認識的不是真正的你?」
凌翔茜低下頭,想了很久才下定決心,「不是。」
她看到許許多多的楚天闊一起笑了。
「那麼假的那個也很美。」
凌翔茜的心像坐車過山車俯衝下來。她努力地告訴自己,冷靜,這只是他的曖昧,慣用的,什麼都不代表的曖昧。她應該抓住的,是實實在在的態度。
抬起頭,大腦一片空白,她幾乎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
「楚天闊,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一秒鐘有一生那麼漫長,楚天闊不再笑,目光從她身上挪移開,三生三世之後才回應她。
「所以我才躲著你。」他說。
凌翔茜真的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我不可以放縱自己喜歡你。凌……茜茜,」他有些小心地用更親暱的方式喊了她的名字,「你知道,我們現在不可以在一起。」
凌翔茜不知道是悲是喜,她一時間無法接受楚天闊的坦白,只是站在原地,被無數個人影迷惑得不知所措。
現在不能,那麼以後呢?
然而她知道,追問會破壞這種難得的氣氛。以楚天闊的性格,能說到這種地步,已經是極致。
所以哪裡敢不立馬領旨謝恩?
她只剩下一句最最樸素真誠的,「我們,你和我,一起加油,考同一個大學好不好?」
最最恣意張揚的青春時光,最最懂事理智的孩子,連那點懵懂的悸動,都能被自主積極地轉化為好好學習的動力。
凌翔茜抹了一把眼淚,低下頭,有些臉紅地從他身邊跑開。
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挎著李靜園的胳膊,懷揣著最甜美的秘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逛科技館。
林楊和余周周站在鏡子反面,大氣不敢出。
確認男女主角都已經離開了那片區域之後,林楊長出一口氣,「原來楚天闊真的喜歡那丫頭。」
余周周笑了笑,「真的嗎?」
林楊撓撓頭,「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我一直都知道凌翔茜喜歡楚天闊的,一個女生喜不喜歡一個男生,你看眼神就能看出來的,藏都藏不住。」
說完,有些失落地看了看余周周的眼睛。
「不過蔣川……唉,反正我覺得凌翔茜要吃虧的,我媽都說過,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余周周笑了,她的眼睛捕捉到了另一個瘦削的背影,一瞬間就消失在了鏡子的角落。
他們又一起玩了很多設施,直到周圍同學陸陸續續都走光了,林楊才在余周周的催促下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科技館。
門口的公交車站人滿為患,科技館所處的地點很偏僻,出租車也招不到,余周周正在犯愁,林楊突然提議,「我們走走吧,走到鬧市區也就半個小時多一點,那裡車比較多。」
余周周正在猶豫,他再接再厲地補充,「走在路上也可以留意有沒有能打車的地方啊。」
她點點頭,「好吧,我們走。」
才五點半,天就變成了一片藍黑色,今天格外冷,余周周忘記帶帽子手套,耳朵凍得通紅,林楊二話沒說把自己的耳包摘下來給她戴上,又脫下手套給她戴上——其實還有另一種暖手的方式,不過林楊沒那個膽量。
「凍壞了吧?」他說話時呼出的白氣模糊了視線,「這樣,我給我爸爸打個電話看看他能不能開車過來……」
余周周立刻本能地想要回絕,過了一會兒才在心裡笑自己,她現在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呢?林楊已經長這麼大了,他不會再因為她的事情被媽媽打了。
大不了,今天過後,再次不相往來。
林楊掏出手機,叨咕了一句,「該死,馬上就沒電了,」然後迅速地調出爸爸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
空曠的大街上,余周周低著頭,忍著笑,林楊的手機裡面溫柔的女聲一遍遍地重複著,「對不起,您的賬戶餘額不足,請充值」.
然後手機立刻一片黑屏。徹底沒電了。
「拿我的手機打給你爸爸吧,」余周周掏出手機,卻發現林楊臉色很為難。
「怎麼了?」
「我爸我媽一起換了全球通的號碼,我現在還沒背下來呢,不調出手機裡面的通訊錄就沒法打……他們今天晚上各自有事,我打家裡的座機也沒用……」
余周周清晰地用眼神傳達了「我鄙視你」的中心思想。
「就這樣散散步也好。」林楊非常樂天地無視了余周周。
可是,這一路卻真的太過沉默。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咯吱咯吱的響聲,像兩隻並行的小老鼠。
林楊絞盡腦汁也沒想到應該說什麼,半晌,才傻傻地提議,「我們玩點什麼遊戲,這樣走路也不會太累。接歌?猜數字?故事接龍?要不還是故事接龍吧,你看,你小時候還是故事大王呢。你記不記得,當時我爸爸媽媽還給你照相了呢!」
林楊說完有些心虛,那些照片洗好了之後,都被他自己藏起來了,一張都沒有給余周周。
余周周卻沒有在這件事情上深入過多,「好,故事接龍。」
「那好,呃,男女主角叫什麼名字?」
「還有男女主角?」余周周愣了一下,「那好,就李雷韓梅梅吧。」
林楊翻了個白眼,「哦,好,那麼誰先開始?你來吧。」
余周周沒有推辭,張口就來,「星期天的早晨,李雷正在家裡面睡懶覺,突然電話鈴響了起來。」
「完了?」
「完了,到你了。」
林楊皺皺眉,思索了一陣子,「他接過來電話,聽出來是韓梅梅……他的女朋友韓梅梅。」
余周周把「其實我覺得李雷喜歡的是lily」咽進肚子裡,繼續編,「韓梅梅大叫,李雷李雷,你快看電視,有關於你的新聞!」
余周週一接手故事難度就上升了,林楊決定迂迴一番,「他覺得是韓梅梅發神經,於是掛了電話倒頭繼續睡。」
沒想到對方不依不饒。
「但是李雷睡不著。」余周周炯炯的目光盯著他。
林楊迫不得已讓李雷起床,「所以他決定還是打開電視看一眼……」
余周周這才笑了,「早間新聞報道著本市某個男子橫穿馬路被撞飛的肇事逃逸事件,鏡頭拉近,李雷發現,倒在血泊中的,明明就是自己。」
林楊一直害怕鬼故事,他記得小學一年級時候余周周就總是在放學路上給他講些「貓臉婆婆」「樓梯間的白衣女子」一類的故事,現在想來都是很拙劣的迷信傳說,可是當時的確把他嚇得不敢獨自上樓。
他不得已嚥了嚥口水,順著她的思路繼續:「李雷大驚失色,立即抓起聽筒按了韓梅梅的電話號碼,可是聽筒那邊傳來的卻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她說……」
用眼神示意余周周,他只能編到這裡。
余周周突然笑了,笑得極為邪惡,林楊一瞬間想起小學時候那只壞心的小狐狸——他有多久沒看到過余周周這樣的笑容了?
「那個女人說……」余周周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林楊的口袋,「對不起,您的賬戶餘額已不足,請充值;對不起,您的賬戶餘額已不足,請充值……」
「……余,周,周!」
林楊反應過來之後,二話沒說就氣急敗壞地伸手就去揪余周周的辮子,對方頭一低,他撲了個空,可是腳下一滑,身體已經失去平衡,直接壓到了她背上。
一通撲騰之後,好不容易抓住了她才勉強站穩,結果最終的姿勢竟然是緊緊地將余周周圈在懷裡。
林楊聽見血汨汨流過太陽穴的聲音,卻遲遲沒有鬆手。
相反,低下頭,把嘴唇輕輕貼在她的頭頂冰涼的髮絲上,手臂圈得更緊。
冬天傍晚的街道寂靜無聲。
本·拉登,拜託你,就在這一秒把這座城市炸掉吧,時間走到這裡就已經可以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