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牡丹亭
上天有時真的很殘忍,不經意的一個詛咒,老天真的就讓他發生了,她傷心欲絕。維棉勸說:你別太自責,他喝酒太多,肝是經不起那樣喝的。
槿湖又怎麼能原諒自己,父親的死,對她的打擊不低於母親的去世。她終於理解他了,他忍受了太多別人的嘲諷和屈辱。
那個春節,槿湖沒有去維棉那裡,堅持一個人坐在家裡,坐了一夜。去年的春節,他應該是用這個電話叫她回來的吧,她沒有,那他也是這樣一個人孤獨的坐到除夕夜嗎?
曾想過無數次逃離的這個父親的場景,當他真的辭世,她還是像所有失去父親的女兒一般傷心,甚至,更多。
白槿湖消瘦了很多,陸澍也發來短訊安慰她,她刪掉,不願多言。
喬喬在她的書裡夾了一張南京大戲院的門票,上面寫著《牡丹亭》,她看著,心動了一下。上面提著湯顯祖的那句: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的確是好久沒有出去走走了,她拿著票,背著包,決定去看這場戲。
在站台,一輛公交車停下,很多人下來,車上空了不少,她排著隊上車,在自動投幣裡塞了一個硬幣,找到一個靠窗戶的座位坐下。
司機扭頭喊道:這位小姐,你投幣了嗎?
白槿湖往四周望望才醒悟過來是說自己的,她記得自己是投幣了的,思緒混亂都記不清了,她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麼說,車上的眼光都看著她,她本來就失魂落魄的,一下緊張了起來。
我……白槿湖低下頭,心裡一陣兵荒馬亂。
一個聲音響起,說:不好意思,我看見她確實是投幣的。
司機這才罷休。
她回頭,感激地朝最後一排的他微笑,他的臉,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他們都是在南京大戲院那一站下的車,他看見她手裡的票,說:是來聽戲的嗎?
嗯,聽說,這個故事很動人,是嗎?白槿湖問。
非常動人。他笑道,他的笑容完美的足以讓女人瘋狂,丹鳳眼,細細長長,挺拔的鼻樑,薄涼的緊抿地嘴唇,白槿湖看得有些羞澀了。
進戲院的時候,白槿湖看到了戲院前海報上頭牌演員名:沈慕西。
她排著隊進場,就坐在第三排的位置,台上唱的是《牡丹亭》,一出場,便讓白槿湖驚艷了,沒有任何一場戲,堪比這等的華麗動人。
戲台上的柳夢梅和杜麗娘,羅帕傳情,一句句姐姐,叫的人心疼,她覺得自己一下就掉入了,這個飾演柳夢梅的,定是沈慕西了,那個給她傳過郵件的男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迷上了那場戲,還是迷上了那台上的柳夢梅。
從戲院回來,她的魂就沒了,嘴裡唸唸叨叨的,有時突然冒出一句:原來奼紫嫣紅開遍。聲音細細柔柔,分別是戲的聲音,難道是被哪個死去的女戲子上了身。喬喬一看不妙,本以為看場戲讓白槿湖散散心,誰料,把魂都看沒了。
第四十二章:風暴
白槿湖睡在床上,什麼話也不說,突然一拍腦袋,說:我怎麼這麼笨,難怪那麼眼熟,他就是,就是那個練嗓子的人。
說完起身就往眷園跑,喬喬都沒有追上。
他就是那個到園子裡練嗓子的昆曲演員沈慕西,白槿湖豁然開朗,她學著他的模樣站在桃樹下面,練著嗓子,低聲唱著:
最撩人****是今天
少甚麼低就高來粉畫垣
原來春心無處不下懸
是睡荼蘼抓住裙釵線
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處牽。
她唱完,便聽見了掌聲,她循聲望去,沈慕西就在不遠處。
白槿湖有些難為情,惱了,說:為什麼偷聽?
他走近,故意作弄她似的,說:是我偷聽你嗎?我看,是你偷學戲吧。如果我沒有看錯,你提嗓子的一招一式,可都是我的知識產權。
白槿湖抬頭,瞪了他一眼,如此近距離得觀看,才發現他也是那個在公交車上幫他解圍的男子,既然他幫過她,她也就不那麼計較吧,白槿湖抓起包,就要走。
我叫沈慕西,你要是真喜歡昆曲,我可以教你。他說。
她背著包走了,沒有說話。
沈慕西站在原地,看著這個倔強的女子遠去,明明是喜歡戲,還不承認。
沈慕西,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畢業後成為昆曲演員,專工小生,業餘攝影師,獲得五次國際攝影大獎。
這是白槿湖通過百度對沈慕西的調查,她望著百度裡他的照片,俊挺的面龐,眉骨隆起,眼睛深情的像是會說話,用玉樹臨風來形容是絕對可以的。
她看著照片心裡突突的直跳,看來自己是真的好男色呀。
迷上了昆曲,她自然地將昆曲帶入了自己的文字裡,出版了三本書,銷售量一本比一本多,她的書現在也成了出版方熱捧的作品。
她的成功,周萍芬也看在眼裡。
周萍芬後悔當初讓陸澍和白槿湖分開,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女孩子,能有這麼大的出息和作為,連周萍芬所在的出版社都千方百計的希望拿到白槿湖的書的出版權。
對於林流蘇,周萍芬也就不冷不熱了,原來是怎麼看都怎麼喜歡的林流蘇,現在是怎麼看都怎麼不順眼。
周萍芬覺得林流蘇懶惰、貪吃、拜金、虛榮,還是白槿湖好,還是那樣淡定的女孩子好。
林流蘇拿著報紙,想著當年的醜小鴨竟然成了媒體所謂的美女作家,她心裡很不服,況且陸澍的媽對她的態度,還有陸澍一看到關於白槿湖的報道就那麼關注,林流蘇想想,拿起電話。
第二天,整個網絡都轟動了起來,關於美女作家白槿湖的身世,甚至她的母親曾被強尖等事都公諸於世,很快就有朋友還有老師看到打來電話詢問並安慰。
白槿湖覺得地動山搖。
第四十三章:負面報道
一時間,所有負面新聞撲面而來,她支撐不住,維棉也立即就趕到了南京,恨不得將這些八卦的報社全部都炸平。
棉,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把我說成這個樣子,還有我媽媽的事。白槿湖握著維棉的手,感受到了一點支撐。
乖,你沒有錯,你一點錯都沒有。錯就在於你出名了,人怕出名豬怕壯,你不要多想,嘴長在別人的身上,你還是我的小槿。維棉撫摸著她的髮絲。
喬喬跑到酒吧找到了胡柳,抓著胡柳的頭髮就往外扯,兩個人廝打起來,喬喬罵道:你他媽的混蛋,你王八蛋,是不是你說的那些話,你給我去澄清!
你瘋狗一樣亂咬什麼,我說什麼話了,我怎麼著你了,你這個瘋女人!胡柳被打的莫名其妙。
喬喬揪住胡柳的頭髮,說:滾你媽的蛋,不承認是吧,你以為你有錢你就不承認是吧。
我告訴你,張儀喬,你要是說白槿湖那事,我可以說,絕對不是我幹的!我倒是想幹,不知道誰那麼瞭解我,幫我先做了。胡柳叫囂著說。
好,你走著瞧,胡柳。喬喬指了指胡柳,給了她警告。
喬喬趕到白槿湖的身邊,看見維棉在,白槿湖幾天沒合眼總算是睡下了,喬喬也就放下了心,好朋友在,多勸勸她,應該沒事的。
維棉看著喬喬,說:你打架去了?
是的,和那個胡柳,事情一出,我就懷疑是她幹的,臭娘們。喬喬說。
你冤枉她了,不是胡柳,是別人。維棉點上根煙,說。
是誰?喬喬追問,難道白槿湖除了胡柳,還得罪誰了嗎?
維棉彈了一下煙灰,喉嚨有些啞,說:這事我來解決,我書店還有生意,我先回去了。你多陪著槿湖,她現在需要人陪。
白槿湖醒來的時候,發現維棉已經走了,她努力地做起來,喝了口水,她想著維棉說的,她是打不垮的野生女子,她要振作起來,勇敢面對才是。
打開電腦,看到關於她的評論,有諷刺的冷言冷語,更多的是一些讀者的尊重和關心,郵箱裡有一封沈慕西的郵件,她點開看:
為自己活,為自己喜歡的東西活,不顧其他。
是的,為自己活,何必要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說的話,白槿湖回復說:
有時間,我去眷園跟你學昆曲。
她果真去了眷園,跟著沈慕西學起了昆曲,桃花開的特別艷。他們三次邂逅,似乎上天非要讓他們走在一起不可。他教她昆曲,一句句唱著,她繞著蘭花指,眉眼像極了杜麗娘。
和她一起出去的時候,沈慕西會帶著相機,偷偷的抓拍她的某個瞬間,然後把每張相片背後都寫上他拍時的心境。
有時寫著: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喜歡看她肆無忌憚的大笑大鬧。
有的寫道:她是個貪吃的孩子,吃東西的時候像個小野獅子。
第四十四章:變質的友情
他們那一段時間,用各種方式彼此問候,短信,電話,郵件,MSN,甚至是書信。
沈慕西帶著她跑到了大戲院,深夜空無一人,白槿湖很驚異自己對他的信任,她總是在看了他的眼神後,堅定著跟著他的腳步。
她換上戲服,扮上妝,在台上,她是那生生死死隨人願的杜麗娘,他是站在她身旁的柳夢梅,淺吟低唱。
不唱戲的時候,他背著單反相機陪她走街串巷,拍斑駁古老的建築,做她小說的插圖,她不在去計較外面人的言論是什麼,總是能收到來自他給予的力量。
她慢慢瞭解他得知,他也是一個孤兒,是南京大戲班的班主收留了他,並給他挑選了最好的昆曲師傅,他練習昆曲已經十六年了。
他的身世,她有了同病相憐的滋味。
維棉跑到上海找到林流蘇和陸澍租住的房間,她猛力地敲門,林流蘇圍著浴巾開了門,維棉衝上去就扇了林流蘇兩大嘴巴子,陸澍上來拉,維棉甩開手,罵道:你們倆個狗男女,欺負白槿湖到什麼程度了,你們雙宿雙飛也就算了,幹嘛散佈謠言傷害她!
林流蘇,你也配做白槿湖的朋友嘛?你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你只會利用人,你只會不擇手段!你要是不給我澄清事實,我就撕了你的嘴!維棉拿起花瓶就向林流蘇。
陸澍擋了過來,花瓶砸在了陸澍的頭上,血流了出來,維棉說:你還護著她是嗎?你還是個男人嗎?不就是看林家有錢,你媽的沒見過錢是吧!
林流蘇害怕維棉會再做出什麼衝動的事,報了警,維棉在派出所拘留了三天,陸澍放棄追究責任,維棉這才免於重大處分。
被關了三天,維棉看到報道上已經澄清了白槿湖的身世純屬謠言後,維棉笑了,值得,拘留三天換小槿的清白,值得了。
還好事先和劉輝打了招呼說陪小槿,不然劉輝定要急的滿世界團團轉了。
陸澍的頭包紮著,他收拾著行李,準備搬回學校去住,林流蘇坐在一旁直抽泣,說:我錯了,我不是有意要害她的,我只是無心說漏了嘴,我知道錯了,陸澍,你別走。
無心?你怎麼不無心說說人家的好話,你嘴裡面還有別人的好嗎?我實在是厭惡你,我沒有想到你還真有心機。陸澍怒氣沖沖地說。
林流蘇擦了擦眼淚,說:我是有錯,可你難道忘記了嗎,我們已經同居了,外面的人都以為我們是一對我們會結婚,我們的父母單位都在一起,你不怕傳出去鬧笑話嗎?我還為你墮了胎,我媽媽為了你爸的工作付出了多少,你忘了嗎?就算當年那個紙飛機是白槿湖寫的,那又怎麼樣,每晚睡在你旁邊的,是我!
陸澍無力地停了下來,麻木地站著,良久,沉悶的坐在沙發上。
事已至此,無能為力,他是永遠失去白槿湖了吧。
第四十五章:劫後餘生的唏噓
白槿湖習慣了沈慕西在身邊的日子,一起拍風景,一起唱戲,一起吃飯,沈慕西看著她大口大口地吃飯,特別的幸福。
他們不是戀人,卻情已深。
他會在清晨發短訊告訴她:我昨晚做夢,夢見有個男人追求你,我氣得拿原子彈丟他。
她微笑,他有時簡單的像個孩子。
沈慕西說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把昆曲帶到美國去,就像是當年李小龍把中國功夫帶到了美國一樣,他要在西雅圖建一個梨園春,在那裡,他把中國的戲曲文化傳承光大。
白槿湖打趣著說:那我混不下去的時候,就去你的戲班子裡混口飯吃。
沈慕西動情地說:你來,我讓你唱頭牌,你扮杜麗娘的時候是最美的。
他們相約去看燈會,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她牽著他的衣擺,緊緊地跟隨著他,人群在七點的時候達到了高峰,人流量劇增,人潮攢動。
沈慕西看著身旁瘦瘦的白槿湖,生怕她被擠到,有些自責自己不該在人這麼多的時候帶她出來。
十米外一個做糖人的攤子,白槿湖投去了貪婪的目光,她是貪吃的女子,這一點沈慕西倒很喜歡,他喜歡看著她大口大口地吃東西。
沈慕西說,你扶著這個柱子,別動,我給你買糖人。
他沒有等她說什麼,就朝做糖人的攤子擠過去,他高大的身子在擁擠的人群裡依然游刃有餘。
沈慕西一邊等著糖人,一邊回頭看著白槿湖,付錢的時候,人群突然哄了一聲,然後就是淒慘的尖叫,沈慕西幾乎是來不及思考就衝了上去。
一個精神病人拿著刀擠在人群中,揮著刀在短時間就砍了幾個人,人群一下炸開了桌,都拚命地朝一個方向逃命般,很多人都被絆倒,被踩在地上。
沈慕西徹底慌了,他沒有逃,他被四處逃竄的人群沖的晃來晃去,他推開一撥撥人,那個精神病很快就被趕來的警察制服,現場也穩定下來。
沈慕西望著地上躺著的人,腿都在抖,他幾乎是雙腿軟了一般的在找尋著白槿湖,她在哪裡,有沒有被捅傷,有沒有被踩到。
他覺得胸口悶得出不了氣了,那種心臟即將驟然停止的感覺,他摀住了胸口,沒有心臟病,卻在這個時候害怕的要死,他怕她出事。
怎麼可以把她一個人放在哪裡,沈慕西一拳打在了樹上。
哎呀……白槿湖的聲音。
沈慕西抬頭,白槿湖破涕為笑。
她爬下樹,抓住他的手。
沈慕西用力地抱住了她,手摸著她的腦袋,說:你沒事吧,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唏噓不已,說,剛才我看見那個精神病拿刀的時候,我就嚇得趕緊爬到樹上來了,我抱著樹,眼睛都不敢睜,你一拳打在樹上,把我嚇壞了。
他像是經歷了大難臨頭後再重逢一般激動,抱著她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