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5章
中秋節,還有那個薔薇花下的約定。
陸澍就是想帶著她去家裡過中秋節,他決定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告訴父母。回到薔薇院子,進院子前,白槿湖略略的想抽回手,卻被陸澍緊緊地拉住了。
當他們手牽手出現在陸澍的媽周萍芬的面前,白槿湖看到了周萍芬臉上的不悅和不安。
陸澍和他父親在客廳談論著學業上的事情,周萍芬把白槿湖叫到房間裡,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孩,你在那樣的家庭環境裡依然潔淨而不染。所以,我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女兒,我打心眼裡喜歡你心疼你,你做我的女兒好嗎?做陸澍的妹妹好嗎?把陸澍當做你的哥哥。
白槿湖驚住了,她是聰慧的女子,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含義。
周萍芬接著說:你不要怨我,我是一個自私的媽媽,對不對?
白槿湖感覺腦子亂嗡嗡地,卻也清醒的理解這個愛子心切的媽媽,她說:阿姨,我懂,我又怎麼會怨你,你們一家都給了我這麼多的幫助,我很感激。陸澍以後就是我哥哥。
周萍芬抱住她,說:孩子,你以後就叫我媽好嗎?這樣我心裡會好受一些,我才能原諒我自己。
她點了點頭。
那晚的月餅,是那麼的沒有滋味。芙蓉餡的月餅陸澍拿了一個又一個她吃,她吃著就覺得鼻子發酸。
後來白槿湖借口說要去看看維棉,要先走了。臨走的時候,她望著周萍芬說:媽,我走了。
陸澍聽見白槿湖喊媽,先是一楞,然後開心的笑了。
陸澍送她,在路燈下,他抱住她,說:今天我好開心,真沒想到進展這麼快,你都叫我媽一聲媽了,我太幸福了。
她抱緊他說:我以後都會叫她媽媽,一直都會這麼叫。
陸澍沒有看到她的淚打在他的肩上時是那麼的無力。
陸澍說:晚上八點,薔薇花下,我等你。
白槿湖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即使那麼喜歡自己的周萍芬,也會因為自己沒有一個清白的家世拒她。
在我們一生中,會有很多美好的願望,就差一步沒有到達,也許到達了,會又是另一番滋味了。很多時候,決定一生的拐點恰恰是不經意的轉彎,或許你突然決定在某個路口轉彎,沿著那條不曾走過的路,遇見了終身。
看《胭脂扣》,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十二少是負心的,獨活的。如花在陰間徘徊四十八年不願投胎,惟有那盒胭脂艷若當年。他那時當真真是愛她的,可是在雙雙徇情的時候,他活了過來,也便沒有再尋死,娶妻生子。
感情經不起考驗,經得起考驗經不起時間,經得起時間經不起死亡得毀滅。
可我們偏偏要說永遠在一起,說得那麼天真那麼認真,不考慮我們的力量是那麼的微小,倔強地相信用力愛就夠了。
白槿湖去了超市,買了幾罐啤酒抱在懷裡,坐在超市門口的階梯上,一口一口喝著啤酒,她拿出手機,撥打了林流蘇的電話。
白槿湖不知道,林流蘇也跟著他們回來了,她不需要兩個小時,只要兩分鐘她就可以奔到陸澍的家。
周萍芬曾說過,她希望站在她兒子陸澍身邊的女孩子,是外表甜美可人的女孩,林流蘇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而白槿湖呢,她只是一個渾身都是傷疤的仙人掌,是一株有毒的植物。
第三十二章:不是當年人
白槿湖喝完了幾罐啤酒,連夜上了回南京的火車。坐在火車上,窗外的月亮那麼圓,像是在刺痛離別的人,荒野裡,有群山林立,有孤墳遙望,她瑟縮在座位上,分外冷冽。
陸澍站在薔薇花下,心中念著那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他堅信,赴約的定是白槿湖,他期期盼盼地守候著,一個身影越走越近。
他忙衝了上去,剛想說什麼。卻一下就定住了,怎麼會是你?陸澍鬆開手。
林流蘇仰面,眨著眼睛說:就是我,和你寫那些信那些詩的都是我,白槿湖是冒名頂替的,你媽媽是知道的,那時你眼睛看不見,可你媽媽看見了,白槿湖不是,她不是,所以她今晚不敢來,你懂了嗎?
你胡說八道什麼,就算不是她,我也不信是你!陸澍說著轉身就走,他現在想立刻打電話問白槿湖究竟發生了什麼。
林流蘇跺著腳,高跟鞋閃著亮光,她不信,不信那個當年的醜小鴨那個綠葉可以搶走陸澍的心。
只要她林流蘇想要的,誰都搶不走。
陸澍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一遍一遍的撥打著白槿湖的電話,被白槿湖一次次掛掉,他堅持著打,最終白槿湖接了。
你在哪裡,你怎麼沒有來?陸澍說。
我在火車上,我沒有去,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是當年人,我不是你要等的故人歸,我也不知道什麼薔薇約定,我只是感激你們一家給過我的幫助而已。白槿湖說。
你對我,只是有感激嗎?
是的。
沒有別的了?
沒有了。
說完白槿湖就掛了電話,她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靠在車窗邊,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額頭隨著火車的行駛敲撞在車窗上,最後下火車時,一個額頭上都是包。
周萍芬在門外來回踱走,兒子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她明白自己這麼做是錯了,可都是為了陸澍好。周萍芬在門外說:媽媽也很喜歡白槿湖,可是,你們不適合,林家的女兒,才是當年的女孩,她就住在我們一個小區裡,你難道不相信媽媽的話嗎?
沒有回音。陸澍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足足三天後才回了上海。
陸澍之後到南京來找白槿湖,他摟著她就是不撒手,喃喃地說:是你,我知道是你,你是有苦衷所以躲著我的對不對。
她掙扎開,背對著著他說,我一直把你當家人,對你,我沒有絲毫的愛,你別想那些了。
陸澍情緒激動地說:你說的都是什麼話,我聽不懂,你不是都叫我媽為媽了嗎?
她笑了一下,道:是啊,我是叫媽了,那是因為她認我作女兒了,你明白了嗎?
陸澍走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不久,白槿湖就在林流蘇的博客裡看到了林流蘇和陸澍在一起的照片,背景是在上海的情人灘。
她望著那照片,突然也覺得,陸澍的身邊,就該依偎著林流蘇這樣的女子,花一般燦爛迷人。
第三十三章:愛情和麵包,選哪個
為了讓自己更加忙起來,她課餘時間做了幾份兼職。學校的領導也是照顧她,給她推薦了一份在某雜誌社做週末專欄的工作,是類似知心姐姐的郵件往來心理溝通,在層層篩選過後,她被主編選上了,胡柳沒有被選上。
白槿湖知道,胡柳這樣的人是惹不起的,無論是胡柳的家世還是脾氣,她都是敵不過的。這次專欄編輯選的是白槿湖,胡柳非常的不舒服,更是看著白槿湖就不順眼了。
白槿湖向胡柳解釋,她需要這份工作,是為了養活自己。
而胡柳就像受了宮刑之辱的男人似的,狠很地說:告訴你,你以為我真的想這個工作,每天像大媽這樣對著一群心理有問題的人裝逼啊,我只是不爽你在我的林子裡面還敢飛得比我高。這裡是南京,不是你家小鎮上的菜市場。
還能說什麼呢?白槿湖只能沉默,喬喬看不過去掄起袖子想和胡柳幹架,白槿湖一把抓過喬喬,說:夠了,你越是這樣我越是難受。
很多時候,我們不知道怎麼地就把人給得罪了,說不定走在路上被人淋了幾百毫升硫酸。開始你以為是好濃的酸雨,被腐蝕的面目全非才知道,是因為逛街時對著一隻小狗說:好醜的狗,結果狗的主人不高興了,過了幾天把你給毀得像高度**的屍體。
這時你就會知道什麼就無辜。
喬喬最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畫畫的男孩子,叫樊高,聽這名字,就知道父母對他也寄托了成為畫家的憧憬。喬喬索性也喜歡了顏色,每天不把臉塗出十幾個顏色就決不出門。
白槿湖安靜地看著喬喬就像繡十字繡一樣,用繽紛的色彩勾勒線條,只是她是一劃一劃,十字繡是一針一針。
等喬喬收好瓶瓶罐罐後,輕盈地跳躍著說:我美嗎?
白槿湖說:我的大美人,你真美,但你要是再不走,你的王子要把兔子等來了。
兔子等來了,什麼意思?喬喬不明白。
槿湖把喬喬拉到窗邊,指著倚靠在一棵樹旁的樊高說:他若是那守株的農夫,你說,兩個時辰,能不等到兔子撞上去嗎?
喬喬聽了,說,我就是那個撞暈的白兔。
獨處的白槿湖,就打開電腦,進入陽光姐姐工作室,她要解答所有朋友的來信,再提取大家詢問的較多的事情,交給雜誌社。
開始槿湖覺得這份工作只是為了生計,她不想向那個爸爸要錢,況且,他並沒有錢。可是慢慢的,她喜歡上這份工作,因為可以幫助那些不開心的人,而自己也會豁達很多。
她是學中文的,語言的措辭和委婉她可以處理得當。
打開一封郵件,引起了她的注意,是這樣寫得:
你能回答我,女人是喜歡愛情,還是麵包?我的女友嫌我窮要和我分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要我放棄昆曲放棄攝影,去經商,我沒有答應她,最終,她說要和一個商人走。我舉起本來想抽她的手,最終我抽了我自己。一個人在廁所抽很多煙,我只是一個戲子,我給不了她奢華的生活。我離不了她,卻又抓不住她。
郵件的署名是:沈幕西。
白槿湖看著這封郵件,想起了陸澍,是的,因為我們給不了,所以,只好請別人代替我們來給。
白槿湖回復:
沈先生,首先,我不得不提醒你,作為一個昆曲演員,你的嗓子要求你不能沾煙。你要對自己負起責任來,而不是選擇墮落下去,這樣的局面只會導致你唱不了昆曲,也挽回不了女友的心。你應該仔細的衡量一下你內心的平衡木,當你問我愛情和麵包女人選哪一個時,那麼我也想問你,昆曲和愛情,你選擇哪一個。請你考慮好,再做出你的決定。
人,是不是最怕絕望,她想到了自己的母親,突然覺得很悲哀,母親究竟曾經怎樣的絕望過?在父親年復一年的皮鞭下,她的眼淚和號哭都變得越來越無力。
她經常會做惡夢,夢見被東西壓著,動彈不了,也發不出聲音,起初她會拚命地試圖掙扎,筋疲力盡的醒來,到後來再夢到,她乾脆不反抗了,反正是個只是夢一場。
幾天後,白槿湖再一次收到了沈慕西的郵件:
謝謝你,我找到了我自己覺得重要的那一部分。很小時候,在梨園跟著師傅學戲,師傅就告訴我,戲比天大。離開這個女人,我可以活,可離了戲,我活不了。她最後還是走了,我想,該走的留也是留不住的。
白槿湖看了,有些同情起這個男人了。
人生總是要面對這麼多場選擇,一步錯,錯終生,不得不小心翼翼,不得不患得患失。
第三十四章:一個人
如果不是這場雪,她還真沒意識到要過年了。
維棉打來電話說:小槿啊,他姐姐的要過年啦,回來吧,回來姐給你紅包。
白槿湖猶豫了會兒說:綿,我不回去了,有的事,太久沒有無法面對我就再也沒有勇氣面對。
維棉聽了,說:好哇,你就躲著你那老爸,我還買了好多炮仗禮花等著和你一起放呢!算了,等明年我店開了,我八抬大轎接你回來。
白槿湖心裡一酸,說:綿,對不住了,你店開張時,我一定回來。
當然要回來呀,幫我的第一家美容院剪綵,我要開連鎖店!維棉雄心壯志的說。
如果我們逃避一件事很久,要再去面對,真的很難。她不知道該怎麼再走進那個家,從她離開家時就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
那個爸爸,折磨死了媽媽,白槿湖恨透了他,她現在大了,她要報復他,冷漠他,讓他孤獨至死。
過年,是殘忍的,在你舉目無親時,這年,就像是所有人的婚禮,你一個人的葬禮,並且在同一天舉行。別人穿著婚紗捧著禮盒舉著花束拍著結婚照,而你穿著麻衣捧著骨灰盒抬著花圈拜著遺像,跟人家擦肩而過人都嫌你晦氣。
於是,放寒假的時候,她決定待在宿舍裡哪也不去,就在學校裡過年吧。
胡柳家是南京的,家裡的司機來接她走的,走的時候昂著頭,踢著正步比國家儀仗隊走得還正規。臨走時還不忘諷刺白槿湖:雖然我是有家不能回,可是過年,我爸爸還是接我回去團聚,嘖嘖,可是你就可憐了,像個孤兒一樣,我看你也需要心理疏導一下。
白槿湖沒有做聲,依舊看著書,已經鍛煉出來了,凡是她不想聽到或者不想看到的,就有本事聽不到,看不到。
喬喬對胡柳說:你不要欺人太甚,人頭三尺有神靈,積點口德吧你。
胡柳兒哼了一下,說:你們看起來很團結是吧,我看不見得。說完嘴角浮上一抹笑,走了。
喬喬被胡柳兒氣得不輕,對白槿湖說:她竟然詆毀我們的友情,死八姑婆!!
白槿湖放下書,擁住喬喬說:管她說什麼,反正我門倆好著呢,隨她羨慕嫉妒恨吧!
宿舍裡有四個人,胡柳回家了,王煙也回了老家過年。只剩喬喬和白槿湖在宿舍,喬喬是要陪樊高,要到臘月二十四才回去。喬喬邀白槿湖去家裡過年,槿湖覺得看到她一家人自己免不得要顧影自憐了,於是要獨自在宿舍了。
那場雪越下越厚,彷彿老天就沒打算停過,南京已經好多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喬喬陪樊高賞雪景外出寫生去了。
白槿湖穿上靴子,她腳上的那雙靴子,是黑色的,前面上繡著兩朵綠葉紅花。獨自走在雪地上,雪在腳下被踩得吱吱作響,像一隻隻小白鼠被人撓著癢癢,吱吱地笑著。
第三十五章:一生不可自決
她走著走著,就再也走不下去了,想起也曾是在這樣的一片雪地裡。母親被父親打得頭破血流,血滴在雪地上,是那麼地紅。父親拉住瑟瑟發抖的她,罵道:**生的還是**。她蹲下身子,就這麼地哭了,直到眼淚把雪蛀了一個個洞。
不知是怎麼走回宿舍的,她呆坐在黑夜裡,沒有開燈。許久,打開電腦,有好多來信。有人說想自殺,因為生活太殘忍,因為海子,三毛,川端康成這些名人都自殺了,更覺得普通的自己活著沒意思。
她有股衝動恨不得回復說:我也很想死!
倘若好好想想,還是活著好。
等到她靜下心來,回復:一生不可自決,不可提前將今世還給來生。我們是平凡的人,我們要更好好的活著。我們沒有成功,但我們有追求,即使我們累得像牛,我們也要好好活著。那些作家他們的人生達到頂峰,死也許是種完美的重生。我們普通人,我們不能像他們那樣說死就死,因為我們沒有活出我們最絢爛的綻放,如果這時死了,於家人不仁,於朋友不義,於自己不公。所以,我們一起活著,精彩地活著。
她一封一封地回著信,原來在世界,痛苦的不只我一個。
沒有再看到那個叫沈慕西的昆曲演員的信,白槿湖想,他定能重回梨園的舞台了。
當初他問的那個問題,白槿湖想,麵包和愛情,我希望先擁有愛情,然後我們一起去掙麵包。
兩個人,僅有愛,是不夠的。我們的力量,是多麼的微弱,多麼的不堪一擊。
就像我們敵不過命運,敵不過死亡,敵不過時間摧人老。你有沒有曾在某個夜晚,躺在床上,細想從來,想想我們這一生,曾經滄海,都會轉身成空,不怕物是人非,更怕人非物也非。
她最可悲的就是太清醒,骨子裡的清醒。有的時候,清醒只能催人絕望。正是這份清醒,她一點努力都沒有去做,就將陸澍讓給了別人,她都沒有想過要爭取。
人這一生,最不能看的是看破,一旦你看破,你會徹骨的寒到指間。
人生的起起落落,潮漲潮退,你只當是自然現象,如同花開花落,春去秋來。
喬喬也回去過年了,整個宿舍就只剩下白槿湖了,她開始寫一個長篇,想利用好這獨處的時間。
年三十的那天,接到了很多電話,白槿湖的父親也打來了電話,讓她以後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多喝水多吃點,沒錢就說。
她毫無表情地說:離開你那個家,我就一直很好,你放心吧。她心想,她大概是不會原諒他了,甚至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他。
她發現自己是那麼的迷戀上了文字,小時候癡狂的愛看書,現在,迷上了寫書,將自己心底裡的雪月故事,都寫出來,一字字的,自己都看著疼。
就這樣忙了幾天,直到維棉打來電話,大叫著自己又老了一歲。維棉說:小槿,我找到我的下半生依靠了,不是下半身,是下半生,我她姐姐的不當雞了,我要去當鴛鴦了。
白槿湖開心地笑了,說:綿,真的嗎?太好了,恭喜你,我真想見見他。
維棉說:好,等你回來我就帶給你看,他還是公務員呢,並且他不在乎我的過去,他喜歡孩子,我決定改開書店了。
聽得出來維棉是真的動情了,白槿湖為維棉的幸福激動不已。
開學的時候,喬喬最先到宿舍,一見白槿湖,就抱住她,然後從包裡拿出一樣樣吃的遞給她說:想我都想壞了吧,瞧你瘦的。
白槿湖說:喬喬,我這些天過得很充實,我雖瘦了,卻精彩。
喬喬挽著白槿湖的手臂說:我們出去逛逛吧,外面天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