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輩子頭一次,當雲蝶回家時,竟然有人在等待她,而且不只一人……居然全家人都在!
她一向習慣由七樓直接回自己的房間,但總是會先到六樓去招呼一聲,而今天,她卻詫異地發現客廳裡坐滿了人,連一向喜歡待在房裡的耿瑞文都赫然在座。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面容嚴肅的耿介騫點點頭。「回來了?來,坐下,我們有事和你談談。」
「你們在等我?」雲蝶驚訝地走進客廳,她看到耿瑞武身旁還有位置,便走過去坐下。「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耿介騫和袁鸞英互相交換一個眼神之後,便由袁鸞英開口說:「雲蝶,你知道我們一向很開明,放任你們自由成長,從不干涉你們的生活。」
雲蝶疑惑地點點頭。
「但是,這並不表示我們會完全不管,當我們覺得你們走錯方向時,我們還是必須盡我們做父母的責任來勸告你們。」
雲蝶看看其它同樣的臉,視線又轉回袁鸞英身上。「我……我做錯什麼了嗎?」
耿介騫接腔道:「你太早交男朋友了,雲蝶,別忘了,聯考還沒過去呢!而且你很有可能要重考,交男朋友一定自分去你的時間和注意力。瞧瞧,你現在不就常常和他出去玩了嗎?你要記住,聯考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好成績,還怕交不上更好的男朋友嗎?專心唸書,不要讓我們更丟臉了!」
「可是……」雲蝶不解地望著父親。「不是你說的嗎?用全副精神去用功,但也要有娛樂來調劑身心,這樣腦筋才不會打結!精神也不會崩潰啊!我就是照您的話去做嘛!」
耿介騫一時啞口無言。
「還有,如果不是他,我的成績根本不可能進步得那麼快,別說明年聯考了,後年,甚至大後年,都可能沒什麼希望哩!」耿介騫和袁鸞英不自覺的又相覷一眼,然後袁鸞英又說話了。
「那……至少要讓我們見見他,看看他是什麼樣的人。」袁鸞英瞥一眼耿介騫。「你的個性有點迷糊,又很單純,我們不希望你被人騙了。」
「好。」雲蝶想也沒想就爽快的答應了。
她的大方反倒讓其它人都愣住了。
「好?」耿介騫忍不住又開口。「你不需要先問問對方嗎!」
「他也想見你們。」
這答案倒是頗出乎眾人的意料!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耿瑞文頭一次表現出他對小妹的關心。
「他是美國人……」
眾人驚呼。
「不過,他媽媽是台灣人,他又長得比較像媽媽,所以完全看不出來是外國人。」
「說不定是騙人的。」耿雲霓忍不住咕噥。
「不是騙人的!」雲蝶猛搖頭。「他給我看過他們家人的合照,他爸爸是金髮銀眼的美國人。」
「笨!照片也可以做假的嘛!」耿雲霓再一次嘟囔。
「他不會騙我的!」雲蝶堅決地說:「他不是那種人!」
「好,好,他不會騙人,他不會騙人。」袁鸞英安撫道:「那他多大歲數了?來台灣做什麼?」
「二十四歲,他是來看看他媽媽的家鄉,現在在T大上課。」她老實的回答。
「哦!在T大上課啊……」耿介騫點點頭。「那還可以。」
「誰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耿雲霓涼涼地說。
雲蝶猝然回頭怒瞪著耿雲霓。「大姊,你……」
看到一向沒脾氣的二姊居然生氣了,耿瑞武忙開口打圓場。「二姊,別生氣,你也知道大姊就是這樣嘛!好了,看爸媽要你的男朋友什麼時候來比較重要吧?」
雲蝶望向父親,耿介騫略一思索,然後說:「明天早上來得及嗎?」
「我立刻通知他。」
雲蝶說著就拿起電話來,幾乎鈴聲剛響就有人接聽了。
「於傑。」
「於傑,我是小蝶,」雲蝶望著父母,「是這樣的,我爸媽想要見你……明天早上……幾點啊……」她露出詢問的目光。
袁鸞英比著九點。
「九點……去叫你?為什麼?你又要熬夜了嗎……好啦!好啦!那我八點半去叫你,順便弄早餐給你吃……」她突然失笑。「是哩!八點五十九分再出門就行啦!」
聞言,眾人再次訝然。
「好。拜拜,別太晚睡喔!」
雲蝶才剛掛斷電話,耿瑞武就急著問:「二姊,為什麼八點五十九分出門就可以了?」
「嗄?我沒說嗎?」雲蝶拍拍額頭:「哦!我好像真的忘了耶!」
「二姊!」
雲蝶倏然一笑說:「因為他就住在隔壁B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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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你相信我嗎?」
於傑突然按住雲蝶正要開大門的手如此問到。
雲蝶詫異地看著他。「當然相信啊!」
「沒有任何懷疑?」
雲蝶更狐疑地歪著腦袋。「沒有懷疑啊!」
「好。」於傑點點頭,而後慎重地將兩手搭在雲蝶的雙肩上。「那你願意答應我,待會兒我和你父親談話時,無論發生什麼狀況,你都不能插嘴嗎?」
雲蝶不安地抿了抿嘴。「你……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不要問這麼多,」於傑沉著臉色。「你只要相信我,小蝶,把一切都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請你無論如何都不要開口,好嗎?」
雲蝶咬著下唇凝視他許久之後——
「好,我答應你把一切都交給你。」
於傑滿足開心的笑了,「謝謝。」他說著,並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好,現在讓我們進去迎接挑戰吧!」
除了耿雲霓七點就出門去參加社團活動以外,耿家人皆一副如臨大敵般嚴陣以待,而於傑就是在這種緊張氣氛下進入耿家,但他仍是閒適自在地摟著雲蝶來到耿介騫面前。
「於傑。」他自我介紹,並伸出手。
耿介騫皺眉打量面前這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人。
雖然已洗去滿頭的孔雀色彩,對耿介騫來講,他的及肩層次長髮仍是野性太重,銀骷髏耳環和項鏈詭異不正經,寬大陳舊的飛行外套上貼滿了各叛逆性的標語徽章,米黃色T恤上繡「HateMe」,下身依舊是洞洞牛仔褲,只不過換成鐵灰色的。
完全無視于于傑俊朗清秀的面容、慧黠敏銳的眼神和斯文大方的氣質,當然也忘了自己所說「看人不能看外表」的說法,耿介騫立即在心中打下負十分的成績,但是,為了維持他有教養的形象和風範,他還是勉強伸出手和於傑握了握。
「坐。」這話也是勉強擠出來的。
「謝謝。」於傑毫不客氣地拉著雲蝶坐在他身邊。
耿介騫在袁鸞英暗自撫慰下,努力的壓下怒意,在深呼吸幾口氣後,他才有把握不致出口便趕人。
「雲蝶說你是美國人。」
「我老爸是美國人,老媽是台灣人。」於傑坦然的回答。
老爸?老媽?再扣十分!
「你來台灣做什麼了?」
「來看看。」他仍是一副「隨性」的模樣。
耿介騫不由得蹙起眉。「打算逗留多久?」
「半年到一年。」
「你在T大上課?」耿介騫帶點疑惑的問。
「嗯。」
「雲蝶說你在為她補習?」他嚴肅的問。
「嗯。」
耿介騫的眉頭越攢越深。「你替她補習多久了?」
「從這學期開始。」
耿介騫終於再也忍受不了於傑那種輕忽怠慢的語氣,忍不住猝然大吼。
「你替她補習到底有什麼目的?」
「爸,你……」
於傑捏捏雲蝶的手臂,阻止她說話,等袁鸞英按捺下耿介騫的脾氣後,他才冷靜的開口。
「既然你們都不關心她,我自然想要幫她的忙。」
「於……」
於傑再次捏捏雲蝶的手臂,雲蝶好咬咬牙又忍住。
「誰說我們不關心她?」這次是袁鸞英的責問。
於傑聳聳肩。「在外人眼裡就是如此。」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耿瑞文這時也開口了,「不管我們的態度如何,你又憑什麼來干涉我們家的家務事?」雖然他覺得對方的氣質的確很不錯,卻對他的傲慢態度感到不滿。
於傑轉眼望向耿瑞文,略一打量,淡淡地說:「就憑我是她的男朋友。」
「我不同意!」耿介騫怒吼。
於傑瞥他一眼。「我們不需要你的同意。」
耿瑞文直言問:「你到底打算如何?」
「如何?」於傑揚高眉嗤笑一聲。「怎麼?你們以為我是來削一票的?」
耿瑞文深思地望著他。「你是嗎?」
於傑搖搖頭。「真抱謙,不能如你們的心願。」他側頭俯視著滿臉焦慮的雲蝶。「我只是想好好的照顧她、憐惜她。」
袁鸞英不自覺的皺眉「你不會是要說打算娶她吧?」
「等時機成熟時,我自然會向她求婚。」於傑肯定地回道。
袁鸞英還想說什麼,卻被耿介騫打斷了。
「你又憑什麼娶她,告訴你,我們可沒有任何嫁妝給她喔!」他冷冷地說。
雲蝶瑟縮了一下,於傑撫慰地緊了緊始終摟著她的手臂。
「我是要娶她,不是娶她的嫁妝。」他頓了頓又說:「我有工作,我可以養活她。」
「工作?」耿介騫輕蔑地哼了一聲。「你會有什麼工作?不過是小混混一個,能有什麼正經的工作?」
於傑冷眼看他。「別失了你大學教授的身份,伯父。」
耿介騫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你!」
袁鸞英也是滿臉怒意,但她至少控制得住自己,她細語勸慰丈夫,並向耿瑞文使了使眼色,耿瑞武會意地看看縮在於傑懷中不知所措的雲蝶,又將視線轉回到於傑的臉上。
「如果家父不同意你們交往呢?」
子傑撇撇嘴角,「我說過我們不需要你們的同意。」
耿瑞武又盯回到雲蝶身上。「我相信雲蝶會需要我們的同意的。」
「該死!」耿介騫咬牙切齒地罵道:「她如果敢和他繼續來往,我就趕她出去,不再認她這個女兒了!」
雲蝶倏然抓緊於傑的T恤,滿臉的惶恐慌亂。
於傑溫柔地握住她顫抖的手,靠向她的頰邊柔聲低語,「小蝶,相信我,我會照顧你的,相信我!」
雲蝶望向怒極的父母,再轉眼看向緊皺眉頭的大哥,繼而來到不知所措的弟弟臉上。
「雲蝶……」
「瑞文,不必勸她,讓她自己做決定!」耿介騫硬聲道:「要留,就立刻和他斷絕來往;捨不得他,就立刻和他滾出去!」
於傑緊抱住雲蝶顫抖不已的嬌驅。「請相信我,小蝶。」
雲蝶不自覺的閉上眼,咬緊下唇陷入痛苦的掙扎之中。
好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沒有人出聲,除了耿介騫憤怒的喘息外,就只有窒人的沉默籠罩在客廳的每一個角落裡。
良久之後,雲蝶才緩緩睜開眼睛,眼中是一副痛下決心的苦澀與無奈,她突然用力掙開於傑的手臂。
「小蝶……」於傑心慌的喚道。
雲蝶摀住於傑的嘴,繼而坐正身驅轉向父母。
「爸、媽,或許於傑真的有可能像你們所說的是個騙子,但是我願意冒這個險。」她哀傷地望著父母。「從我懂事以來,你們就從未真正的關心過我,你們因為我的天生資質不好前忽略我,但那並不是我的錯啊!」
淚水緩緩地從她蒼白的臉頰上流下來,「我一直好努力,好努力的想爭取你們一點點關愛的眼神,但是我卻一再的失望……」她哽咽一聲,「結果……」她轉頭看向於傑。「卻是一個陌生人給我一份陌生的關愛,他照顧我,幫我解決問題,帶給我從未有過的歡樂,也願意給我一個可期待的未來。」
她歎息。「而你們卻根本不希望有我的存在,因為那會帶給你們難堪,所以,爸爸,媽媽……」她抖著唇。「請原諒我的不孝,我願意冒險選擇他,只因為他……是我唯一的希望!」
於傑又緊緊的摟回啜泣不已的雲蝶,「她已經做了她的抉擇,我想,我們可以走了吧?」接著,他從飛行外套的夾層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一份文件和印泥放在耿介騫面前。「麻煩你先簽下這份文件之後,我們立刻離開。」
耿介騫和袁鸞英立即俯向前察看文件,並脫口問道:「這是什麼?」
於傑聳聳肩。「是你們自己說不要她了啊!而她又未成年,你們當然要先簽下這份文件.否則你們將來要是告我誘拐未成年少女,那我該怎麼辦?」耿介騫雙眼剛一瞪,於傑立刻嘲諷地說:「怎麼,我們耿大教授不會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吧?現在就想反悔了嗎?可以啊!跟我道個歉就行了。」
激將法一擊便中!
在其它人的驚呼聲中,耿介騫怒吼一聲,在盛怒中連看也不看一眼便在文件上簽下名字,並打下手印,然後一把扔到於傑身上。
「滾!帶著她立刻滾出我家!」
於傑鎮定地拾起文件,略一察看後,便滿意地點點頭,收好文件,他就摟著雲蝶一起站起身住玄關走去。
最年幼的耿端武此刻反而是最冷靜的人,「二姊等一等!」他先大叫一聲阻止雲蝶離開,而後轉向耿介騫心急的道:「爸,你怎麼能就這樣趕二姊出去呢?媽,勸勸琶爸呀!大哥,你也說說話啊!」
袁鸞英和耿瑞文同時望向那對緊擁的情侶,又同時朝耿介騫開口。
「介騫……」
「爸……」
但是他們才剛出聲,就被打斷。
「不必說了,她要走就讓她走,我從來就不希罕這個女兒,現在走了更好,免得她繼續丟耿家的臉!」耿介騫殘酷地說。
「爸!」耿瑞武氣急敗壞地叫一聲,又忙著去拉住二姊。「二姊,你先別走,我再勸勸爸爸。」
耿瑞文也悄悄的走過來。「雲蝶,再留一會兒,讓我們再試試看。」
雲蝶苦笑道:「不必了,你們也知道爸爸的個性,他是說一不二的,他要我走,就不會再讓我留下來,你們不必白費口舌了!」
「可是……」
就在此時,大門突然打開,每一個人都反射性地望向大門口,而由大門外快步進入的人,在開上大門後,回身看到客廳口站了不少人時,忍不住愣了一下,接著,她再細看眼前的人,卻陡地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
「於傑!」
像火車頭一樣衝向於傑的正是耿家大小姐耿雲霓,她歡天喜地地拉著於傑的手臂。「你怎麼會在這裡?老天,我真的沒想到你居然自出現在我家!天啊!好輿奮喔!」她像機關鎗一樣說了一大堆之後,又不由分說地拉著於傑往客廳裡走去。
「來,進來啊!怎麼全站在那裡?那樣講話多不方便啊!」
於傑蹙眉甩開她的手。「對不起,我好像不認誠你。」
「啊!對喔!我差點忘了你不認識我。」耿雲霓猝然拍一下額頭,而後回過頭來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應該先自我介紹的。」她露出一抹嬌美的微笑。「我叫耿雲霓,是T大電機系的博士班學生,也是助教。」
不是吧!那個世界花助教!?於傑不自覺的望向雲蝶,她也正驚訝地回望他。
怎麼這麼巧,「世界花」居然是雲蝶的姊姊!?
剛剛還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耿介騫和袁鸞英,也訝異地望著他們。
耿瑞文同樣詫異地問道:「雲霓,你認識於傑?」
「怎麼不認識,他是T大這學期的風雲人物耶!」
「風雲人物?」耿瑞文喃喃地道,並朝父母望過去,他們也疑惑地回望他,他皺著眉打轉耿雲霓身上。「你認識他多少?」
「多少?拜託!我查了好久耶!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耿雲霓笑得好得意,然後開始滔滔不絕的背誦。
「傑米-歐柏萊恩,美國加州入,中文名字於傑,今年二十四歲;十三歲就在麻省理工學院同時從物埋、生化、數學、太空工程四科學系畢業;三年後,也就是他十六歲時,又拿到四個博士學位。」
「而最驚人的是,只是一篇博士論文而已,居然就獲得當年的諾貝爾物理獎;而後他應聘在美國政府的秘密研究所工作兩年,十八歲時獨自成立J&D科技工程公司……」
「J&D科技工程公司!」耿瑞文驚呼。「那不是……」
「對!」耿雲霓重重的點頭:「美國連續四年年度排行榜最吃香的公司,全世界所有最高科技的工程,都寧願排隊也要交給J&D科技工程公司負責。」
「同時他又在全世界各地大學輪流擔任客座教授,今年輪到T大,他兼任這學期T大化工和數學系研究所博士班的客座教授,也是全T大最受歡迎的單身貴族!」「演講」完畢,除了耿雲霓外,所有的人都張口結舌地瞪著於傑,包括雲蝶,而他卻只是聳聳肩。
「我說過我有工作的嘛!」
情況突然急轉直下,事情有了翻天覆地的轉變,耿介騫當然是立刻後悔了,但是於傑不讓他有任何表示反悔的機會,就強硬地將掙扎不已的雲蝶扛上肩帶離耿家。
「你已經被趕出家門了。」於傑將雲蝶桎-在床上解釋。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嘛!」雲蝶反駁道。
於傑撇撇嘴。「怎麼不一樣?」
「你的身份不一樣了嘛!如果你肯重新和爸爸溝通一下,也許他會……」她突然頓住,而後尖叫一聲,掙開他抓住她的手,猛地反扯住他的T恤。「你騙我!」
「哦?」他眨眨眼。「我騙了你什麼?」
「你騙我你是學生!」她指控。
「我有說我是學生嗎?」他慢條斯理地扯開她的手。「我說我在T大上課,並沒有明說我是學生,或是教授喔!」
雲蝶窒了窒,而後再辯,「你誤導我,又故意不說清楚!」
於傑翻身坐在一旁。「是你自己想歪了,怎麼能賴到我身上。」
雲蝶也跟著坐起來。「就是你,不用狡辯!」於傑聳聳肩,他脫去外套扔在一旁,然後往廚房走去,雲蝶像只忠心的小狗般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於傑,你到底想怎麼樣嘛!」
「不怎麼樣,」他拿茶壺裝水,「我在大的任期只有這一學期,我也不打算續約了,到時候你就和我回美國去。」他說著,並將茶壺放到瓦斯爐上煮。
「那怎麼行!」雲蝶不由得驚叫出聲。「我還沒畢業耶!」
「我說過你不適合唸書,」他拿出水果罐頭開啟,「你只要替我煮飯、整理家務就好了,但是,如果你堅持的話,也可以到美國繼續念。」他再將水果丁舀出來放進玻璃壺裡。
「可是……那不一樣啊!」
他走向冰箱,「怎麼不一樣?」從冰箱取出柳橙汁後,又走回料理台。
「我……」雲蝶抓抓腦袋。「我還要考聯考……」
「聯考?」於傑不以為然的瞄她一眼。又回到倒柳橙汁的動作上。「你那麼愛考聯考?」
「也不是啦!」雲蝶一屁股坐上早餐檯旁的圓凳子上,「只是……我……我努力那麼久。就是為了聯考,如果就這麼放棄了,那……」她右手撐在早餐檯上托住下巴。「我以前所做的努力不都白費了?」於傑深深的看她一眼。
「那樣就好像過去十七年我都是白活的了!」
他沉默不語,拿起茶壺衝進玻璃壺裡。
「你不知道,我放棄一切娛樂、放棄交朋友的機會、放棄……」她猝然揮揮手。「我幾乎什麼都放棄了,全心都放在課業上,十多年的時光都是花在K書上,就只為了博得爸媽一個滿意的眼神……」
於傑從吊櫥裡取出馬克杯後,將水果茶和馬克杯拿到客廳去。
「結果呢?」她垮下臉。「爸媽不要我了,你也叫我不要考聯考了,那我過去挨那麼多苦日子到底是為什麼啊?」
於傑又回來抓住她的手走向客廳,而她猶在喃喃嘀咕著。
「那樣就好像有人告訴你,走完這條路我能得到所想更的一切,可是當你辛辛苦苦即將走到盡頭時,卻又有人告訴你走錯了路……哈,根本是在耍我嘛!」
他拉她坐下。並將馬克杯塞進她的手裡,她輕啜一口,立即皺起了臉。
「你忘了加蜂蜜。」
「沒了。」他聳聳肩說。
「沒了?」
「你忘了買。」他淡淡的提醒她。
「哦!」她咕噥。「抱歉。」
他也端起杯子來輕啜著。「告訴我,小蝶,就算考上了又如何呢?」
她抬眼看他,「如何?」她垂下眼,「沒有如何啦!我想,只是對我自己的一種肯定吧!」
她放下杯子交握雙手。「讓我過去的努力有一個結果,同時也報我肯定自己的能力,否則我會一直懷凝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那麼笨!」
他搖搖頭放下杯子,展臂一攬,將她的腦袋按向自己的胸口。「好吧!既然你只是想肯定自己,我就再續一學期的約好了。」
她驀地仰頭驚喜地望著他,他按住她欲張的口搖搖頭。「什麼也別說,只要多煮幾樣好菜給我吃就行了。」
她噙著淚水點點頭,然後緊緊的環住他的腰,他也回擁她,溫馨的氣氛漫延在寒冬的季節裡,暖和了情侶的心。
片刻後,雲蝶輕輕低語。「於傑,以後我該怎麼辦呢?」
「我們結婚吧!」
雲蝶僵了一下,驀地跳起。「耶!結婚!?」
於傑眨眨眼。「你不願意嫁給我嗎?」
「不、不是,可是……爸爸……」
於傑臉色倏地一沉。「我可不想讓他參加我們的婚禮。」
「嗄?」雲蝶頓時傻眼。「怎麼……」
「他太虛偽,也太無情了。」他不悅的說。
「可是……」雲蝶苦著臉:「他總是我爸爸呀!我希望全家人都能參加我的婚禮嘛!」
「除非他能向你道歉。」於傑斬釘截鐵地說。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雲蝶大叫。
於傑不容反駁地盯著她,她不由得嘟起了嘴,不服氣地嘟囔。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明明是你先……」她突然停下來,而後懷疑地斜睨著他。「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是你故意挑釁他、惹火他,讓他趕我出來的對不對?」於傑聳聳肩不作答。
雲蝶不滿地盯著他。「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於傑笑笑,他很滿意雲蝶沒有對他發火,那表示她真的很信任他,所以能夠冷靜的問他原因,雖然她同時也表現出相當的不滿。
他將杯子再度塞入她的手裡,示意她趁熱喝,而他自己也端起來啜飲著。
「你聽過一句話嗎?聰明反被聰明誤。」不等雲蝶回答,他又逕自接口道。
「你應該瞭解它的意思吧?同樣的道理,人生閱歷越豐富的人也就越自信,有時就會自信過頭而變得盲目了。」
她不是很懂……不,是根本不懂,但她仍然耐心聽著。
「你的父親聰明而且有自信,繼而生成高傲自大,自大的人是從來不會反省自己的,雖然你父親告訴你們不要以外表來評斷他人,但事實上,他的習慣就是以外在的一切來評斷他人的價值,光從他們對你的態度我就可以明白了。」
他一口氣喝光杯中剩餘的茶後,再為自己斟滿。
「而我,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希望活得自由自在,不願意為任何人而改變,但以你父親的高傲自大與盲目,我可以預測你父親第一眼對我的印象就不會太好,事實上也是,從他投在我身上的輕蔑鄙視眼光就可以看出來了。」
「之後我想,不管我說什麼,好一點的話,你父親僅是抱以懷疑的態度,差一點的話,就壓根兒不信,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我說老實話,會有用嗎?」他冷笑。「恐怕會更糟糕吧?我要是全盤托出我的實際經歷,他絕對會以為我在漫天撒大謊,一個字也不會信我,甚至把我貶得更卑劣。」
雲蝶無話可反駁。
「或許我的態度是差了一點……」
雲蝶-起眼。
於傑忙改口。「好吧!是很差,但我就是對他們感到很不爽!他們那種以外表、能力來決定人的價值,繼而做出差別待遇的表現,實在很令人厭惡,嘴裡說的是一套,實際做出來的又是另一套,堂堂高教育水準的人卻如此膚淺,實在今人感到失望……不,是痛恨!」
他聳聳肩。「所以,我忍不住要挑釁一下,嘿嘿!這完全是本能,是本能!」
雲蝶噘噘嘴。「那我怎麼辦?」
「你有我照顧呀!」於傑把她拉回自己的懷裡。「我希望他們能經由這次的教訓,領悟到他們的錯誤,只要他們能改正自己的想法和態度,我很樂意和他們交好,但若是他們仍是不改舊習,小蝶,我希望你不要勉強我去和他們打交道。」
雲蝶低下腦袋思索片刻後,抬起頭以祈求的眼光望著他。「那就至少給他們一些時間吧!」
於傑挑挑眉。「多久?」
「多久啊……」雲蝶皺眉咬牙。「就到聯考後吧!如果那時候你還不滿意他們的改變,我就不再強求一定要他們參加我們的婚禮了。」
於傑垂下眼瞼,沉思了一會兒,而後抬起眼瞅著她。「那時候才能舉行婚禮嗎?」又是一個語言陷阱扔出來。
「拜託!就只是再等半年而已嘛!」雲蝶央求著。
於傑突然詭異的笑了。「好吧,半年後再舉行婚禮好了。」
雲蝶忍不住歡呼、「真的!太好……」
「等等!」於傑陡地打斷她。
「呃?」笑容一下子僵在嘴邊,雲蝶怔愣地看著他。「又怎麼了?」
「你得先答應我兩個條件才行。」於傑慢條斯理地說:「第一,在他們尚未做到今我滿意的改變之前,如果他們來叫你回去,你一定不能回去,也就是說,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你就不能回去。」
雲蝶懷疑地望著他。「如果你沒有去跟他們做良性的溝通,他們會主動來叫我回去嗎?」
「會。」於傑肯定地回答。「不過,那是因為我,而不是因為你,他們會想要透過你來巴結我,而不是因為他們真的開始關心你了。」
「你怎麼知道?」雲蝶不服地反駁。「你不去找他們,他們來找,你又說他們是虛偽的行為,那你到底要如何判斷他們改變了沒有?」
於傑輕聲一笑。「我有眼睛視察、有耳朵來聽、有腦袋來綜合判斷,不論是真心或虛偽,都瞞不了我。」
「可是……」
於傑彈彈她的鼻子。「好,那以你對他們的瞭解來看,他們那種根深柢固的關念想法,會這麼容易扭轉過來嗎?」
「那個……」
「別這個那個了,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很可能他們的腦袋裡始終都只會有我這個紅牌教授的存在,而你這個親生女兒,卻只能淪落為墊腳石的悲慘地位。」
雲蝶張了張嘴,然後慢慢垮下臉,並哀傷的垂下腦袋。
於傑抬起她的下巴。「小蝶,別忘了你還有我。」
雲蝶給他一抹楚楚可憐的微笑,於傑親她一下後才又說:「第二,你現在未成年,如果我們在一起,任何人都可以告我誘拐未成年少女,所以你必須和我去辦一些合法的公證手續,證明你是經過你父親的同意才和我在一起的。」
雲蝶張大了眼。「爸爸的同意?」
「那份文件。」於傑提醒她。
「哦!」雲蝶點點頭。「好。」
「明天下午請假。」
「耶?」她納悶的看著他。
「要是他們明天就來告我怎麼辦?」他危言聳聽。
「哦!」
「好了,一切都談好了。我們出去慶祝一下吧!」
慶祝?慶祝她被趕出家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