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喔耶,謝謝!」
孟吟夏歡天喜地的傾身用力啵了容惜蓮一下,然後在書桌旁坐下,興奮地想再跟他說什麼,但不知為何,話沒出口,卻怔怔地看著容惜蓮發起呆來了,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阿蓮。」
「嗯?」
「其實以你的個性,如果你真想走人,早就走人了,根本就不會鳥你們總裁放不放人,不是嗎?」
字寫一半,頓住,目光緩緩移向書桌角落上的相框,容惜蓮凝目注視良久。
「總裁是白手起家,從年輕時代一路辛苦過來的,因此,除了正式場合,他都穿得很隨便,夏天就是一件短袖襯衫,冬天披上夾克,我第一次看見總裁,就是看見他穿著夾克的背影,那背影……」他徐徐吸了口氣。「真的很像爸爸!」
「是喔!」孟吟夏下意識瞄一下容爸爸的相片。
「當時,我還忘形的衝上前去叫爸爸……」容惜蓮自我解嘲的一笑,「後來,明知他不是,但每次見到總裁的背影,我還是……」沒再說下去了。
原來是為了容爸爸,嗯,可以理解。
「那……」孟吟夏腦袋微傾,眼神有點詭譎。「九年前,你離開台灣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之前他說的原因太簡單了,簡單得令人懷疑。
是有什麼「不能」告訴她的事嗎?
凝視相框的視線拉到孟吟夏那邊,容惜蓮徐徐放下筆,往後靠。「徐莉雅離婚之後,娘家又不歡迎她,她無處可去,竟然跑來對我哭哭啼啼的,說是我害她無家可歸,無人可依靠的,所以要我負責……」
他害她?
「欸?厚鬼共丟膩,竟然說那種話!」孟吟夏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她是在亂公告什麼啊,到底是誰害誰呀?」憤慨地怒罵。「有膽叫她出來面對!」
面對什麼?
容惜蓮以奇異的眼神飛快地瞟她一下,隨又恢復淡然的表情,「我說好,沒問題……」他慢條斯理地說。「只要她先挖出她女兒的心來祭奠我女兒!」
靠,又來了!
孟吟夏哭笑不得,九年前,她就是聽到這裡,不對,是聽到上一句,沒聽到下一句,然後就氣得離他而去了。
真不知是該怪她沒耐性,還是該怪他太有「幽默感」了?
「她兒子痊癒了嗎?」突然想到。
「她簽字離婚唯一的條件是,江家要先負責把她兒子的病治好,所以江家就花錢替她兒子買了一顆心臟,第二次換心,手術很成功,也沒有任何排斥現象,至於存活率的問題,那就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了。」
這就怪了!
「既然她兒子痊癒了,江家又給了她一大筆贍養費,她幹嘛還纏著你?」
「我說過,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倚賴人了,當生活上出問題時,她不想要自己操心,希望有人能主動幫她解決任何問題……」
拉屎後,要不要幫她擦屁股啊?
去買個免治馬桶吧,棒賽免七卡稱啦!
「有沒有那麼懶啊!」孟吟夏喃喃道。
「其實她並不是沒有能力獨立,只是非得到最後萬不得已的時候,她才不得不靠自己。」
寧願做個廢人就對了,虧她還曾經以為那女人是個多麼完美的女性典範呢!
「那種女人真讓人看不起!」
「總之,我是為了避開她,才到美國來的。」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喔。」瞭解了。「那如果我們回台灣,她還會再來糾纏你嗎?」
「都九年了,她早該獨立了。」
「說得也是。」
「不然就是又結婚了——只要有人敢娶她的話。」
熟識她的人,應該不敢吧!
「那你要回到你同學的公司裡上班嗎?」
「不,我想從事跟爸爸一樣的工作。」結果,他還是最適合跟容爸爸走一樣的路。
「高中老師?可是……」
「不,教大學生。」
孟吟夏怔了一下,笑了。「也對,雖然你有在商場上拚戰的才幹,卻不合你的個性,平定、安穩的工作才適合你,但要你做高中老師,應付那種處在最不安分年齡的高中生,你又沒那種耐性,教大學生就剛好了。」
「我進修碩士、博士學位,就是為了回台灣做大學教師。」
「那你又怎會留在這裡工作呢?」
容惜蓮歎氣。「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栽柳柳成蔭。我是陪同學去應徵的,誰知他沒上,我卻上了,當時我想,在外國經商跟在台灣經商是不太一樣的,多學一點實務經驗,對我將來教書也有幫助,所以,我就暫時留下來了。」
「可是現在你們總裁不讓你走,怎麼辦?」
跟他留在美國,其實是無所謂啦,反正她都在法國待過九年了,除了語言,國外生活應該都差不多,可是如果他真正想要的是回台灣擔任大學教師,那她也希望能陪他回台灣去。
畢竟,台灣才是他們的家,他們也才能夠常常去探望容爸爸和萱萱。
「這點,我也考慮過了。」容惜蓮沉穩地道。「遲早,總裁得把位置交給他兒子或女婿,之後我要辭職應該就不難了。」
老總裁器重他,新總裁可就不一定了。
最有可能的是,新總裁因嫉妒或忌憚他的能力,而希望他快快離開,只要他一提出辭呈,正中他們下懷,馬上就會簽字批准了。
「那要多久?」
「不一定,總裁的身體狀況還很好,可能兩、三年,也可能三、五年。」
「那也好,正好讓我上完整個造型設計課程,要是還有時間,我再去上個珠寶設計課程,另外……」
心裡有個底,生活上就很容易安排了。
容宇凡轉到美國小學後,不到兩個月,英語就朗朗上口了,果然是年齡愈小,學習語言就愈快,這種說法又一次得到印證;孟吟夏就稍微慢了一點,半年後,日常對話總算勉強能應付過去了,之後她才開始去上造型設計課,當時,她已懷有四個月的身孕了。
雖然卡琳尚未被淡忘,但她出門前總是故意梳起劉海,露出難看的馬臉,甚至還在臉頰上貼了一顆超可笑的大黑痣,再戴上一副又大又矬的黑框眼鏡,穿上寬大的孕婦裝,懷疑她是卡琳的不是沒有,但下一秒就被自己否決掉了。
真的是一整個丑斃了,不可能是卡琳!
「這回要到哪裡?」
「西岸。」
「好耶!」
而每個週末,不管做什麼都好,容惜蓮必定會留在家裡陪伴妻兒,如果是聖誕節、復活節之類的長假,他就會帶妻兒出遠門度假。
儘管他並不愛熱鬧,但老婆活潑,兒子更愛玩,他只想要滿足他們。
望年五月底,孟吟夏又生下一個女嬰,就在產房裡,抱著初生的女兒,容惜蓮當場就哽咽地淌下了淚水。
她知道,這個新生的女兒讓他想起了萱萱,那個沒機會品嚐到幸福滋味的女兒。
「我們還是叫她瑄瑄,好嗎?」容惜蓮在紙上寫下女兒的名字。
「嗯,好啊!」孟吟夏同意了,心中無限酸楚。
萱萱,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他們都好想念她,也想盡力填補遺憾,但是遺憾終究是無法彌補的,只能永遠的想念她、紀念她,不管是無形的,或有形的。
每當呼喚瑄瑄時,他們就會想到萱萱,這是他們紀念她的方式。
之後,主臥室的床頭櫃上多了一幅相框,一邊是容宇凡和小瑄瑄的照片,另一邊是萱萱的照片,以及容惜蓮與孟吟夏的生活合照。
只是普普通通的生活照,但,這就是家。
「老大,你還要上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