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句話,就將炊事兵和炮兵的特徵描寫得清清楚楚,也只有真正的老兵,才會深知這樣不登大堂卻能讓人會心一笑的軍營俗俚。
老楊打過招呼,開始正式上課,他的臉色嚴肅起來,指指自己的右耳:「它聾了,一發105口徑炮彈落到十八米外的位置,我臉上留了一條傷疤,耳膜也被震破了,但是還好,我撿回來一條命。我現在還慶幸,砸到我們身邊的,只是105口徑小炮。」
105口徑火炮,在抗日戰爭時期拿出來,可是絕對的重炮,但是在老楊的眼裡,它真的就是小炮罷了:「如果是155口逕砸過來,只需要一發,衝擊波就能覆蓋五十米;如果是203口徑,一百米範圍都會被覆蓋,三十米內的人會被炸得粉身碎骨,就算是我趴在地上躲過衝擊波和超音速彈片也沒有用,因為爆炸形成的震盪波,會把我活活震死!」
說到這裡,不再理會陷入深思的燕破岳和蕭雲傑,老楊突然轉身離開了。大約過了兩三分鐘後,老楊去而復返,他伸出右手,在他的掌心裡,有一支目測下來大約有四五厘米長,通體黝黑,看起來就像是一根普通的鋼釘,但是在尾部卻帶著十字形定風翼的迷你鋼箭。
這支迷你鋼箭,袖珍得可愛,小孩子如果看到它,一定會把它收藏起來,當成最寶貝的玩具。但是看著它那鋒利的箭頭,還有微微發扁的箭身,一股淡淡的寒意,卻滲上了燕破岳的心頭。
「如果我是炮兵指揮官,知道要覆蓋轟擊的是一群特種兵,我會下令在普通炮彈中,摻雜這種『集束箭形彈』。一發炮彈裡面,就可以放上千枚這種鋼箭,炮彈在空中爆炸,鋼箭居高臨下四處飛射,叢林無法保護你們,山嶺無法保護你們,面對一發炮彈就能形成的三百米長、九十米寬扇錐形火力覆蓋帶網,你們受過最嚴格訓練形成的軍事技術也保護不了你們!只需要打出十幾發這種『集束箭形彈』,就能讓你們徹底失去戰鬥力!」
看著老楊手中那枚四厘米長的鋼箭,想像著包含著上千甚至幾千枚這種鋼箭的炮彈,在頭頂爆炸瞬間形成一片箭雨,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燕破岳,都感到一陣心驚肉跳。這種鋼箭也許一發兩發並不會要了他們的命,但是在執行非常規任務、遠離後勤基地和援軍的戰場上,挨這麼幾記鋼箭,一旦失去最基本的行動能力,對他們來說也就代表了死亡。
燕破岳舉手提問:「如果我們真的遭到這種『集束箭形彈』攻擊,應該怎麼做?」
「只有一個辦法。」老楊收起手中那枚鋼箭,沉聲道,「別被敵人的重型火炮捉到,永遠不要!」
蕭雲傑也提出了一個問題:「這種非常規特種炮彈,應該已經像達姆彈、白鱗彈一樣,被《日內瓦公約》列入禁止使用武器名單了吧?」
「這種武器的確很殘忍,尤其是在非對稱戰爭中,使用它很容易對敵國平民造成大面積殺傷。」老楊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只是很可惜,它並沒有被列入禁止使用名單,就算它真的被列入禁止使用名單又能怎麼樣?」
蕭雲傑沉默地思索了十幾秒鐘,然後點了點頭。
他們可是特種兵,將來要完成鮮為人知的最危險任務,面對最強大敵人,就算是敵人在戰場上使用了被國際公約禁止使用的武器,讓他們付出了血的代價,事後被國際社會譴責又能怎麼樣,他們死去的兄弟不會復活,他們已經失敗的任務,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去完成。
「現代武器早已經脫離了自保的範疇,它就是人類為了爭奪利益製造出來的殺人工具!」
也許是身為一個經歷過戰火考驗的老兵有感而發,在這一刻老楊說的話,當真是擲地有聲:「拋開理想,拋開各種美化的名稱,從本質上來說,你們就是一群為了殺人而磨煉技術的殺人機器。殺人機器在戰場上,被另外一群殺人機器用殺人工具消滅,沒什麼好抱怨的!」
燕破岳和蕭雲傑一起俯首受教,在他們的心裡,已經深深地記住了一個定律:特種部隊被重型火炮群捕捉到,就等於全軍覆沒!
這麼想也許有點偏激,但是縱然他們中間有人能夠在炮擊後生存下來,也會或多或少地受傷,就算是運氣好到逆天,毫髮無傷,在一次次近距離爆炸形成的衝擊波震盪下,也會頭暈眼花,短時間內無法恢復戰鬥力,而他們的敵人,絕不會給他們重整旗鼓活著撤出戰場的時間與機會。
更何況,按照國際慣例,一支部隊傷亡超過百分之七十,就算是被殲滅。
老楊退出了,許陽再次接管了講師位置:「其實也不要太過擔心,特種部隊,尤其是山地特種部隊,最基本的一點就是可以在叢林山地中高速移動,再加上電子誘餌等戰術,敵人想要用重型火炮群覆蓋攻擊,總會有那麼點大象追老鼠——有力無處使的感慨。只要在宿營時,沒有暴露目標,大口徑炮彈就很難砸到你們頭上。」
許陽的話,讓燕破岳和蕭雲傑都暗中鬆了一口長氣,坦率地說,這種只能單方面挨打不能還擊,而且一旦被盯上就必死無疑,無論怎麼掙扎都沒有任何作用的感覺,真的很不好,但是他們至少可以想辦法避免它。
許陽用手中的教鞭輕輕拍了拍身後的黑板,在黑板上畫著一門迫擊炮,這門迫擊炮架在火力視野極端不佳的山坡後方,但是通過山頂的觀察員旗語指揮,他們發射出的炮彈,越過山峰劃出一道弧線彈道,帶著驚人的精準,落到了潛伏在叢林中的步兵身上。
粉筆畫畫得很粗糙,但是畫風簡潔,要表達的含意一目瞭然。
「迫擊炮,步兵以單位就可以直接攜帶的武器,操作簡便,曲線射擊幾乎沒有射擊死角,對付躲避在障礙物後面的目標,更是拿手好戲。只要稍稍受過訓練,哪怕是一群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民兵,以四人為一組,每分鐘都能打出二十發炮彈,一群民兵只要三至四門迫擊炮,硬轟上一分鐘,砸過來上百發炮彈,就能讓你們這些特種兵付出血的代價!」
說到這裡,許陽的聲音微冷:「你們別看迫擊炮口徑小,但是它也可以發射燃燒彈、照明彈甚至是毒氣彈,如果你們遇到老楊這種把炮玩到登峰造極,能夠自己製作炮彈的高手,就算是迫擊炮彈凌空爆炸,飛出幾百支鋼箭,也不是不可能。」
房間傳來筆尖在紙張上畫動時的「沙沙」聲響……
一個小時後,這堂關於特種兵在戰場上如何防炮的理論課結束了。燕破岳和蕭雲傑捧著筆記本,連續閱讀了幾遍今天記錄的內容,而老楊已經將一隻裡面燒得發黑的瓦盆放到了他們面前,再次狠狠掃了一眼筆記本上記的文字,燕破岳和蕭雲傑將紙張扯下來,放進盆裡。隨著老楊擦燃的一根火柴,紙盆裡的七八頁寫滿字的紙燃燒起來,火光映得燕破岳和蕭雲傑的臉上忽明忽暗。
可以在課堂上做筆記,但是在課程結束後,必須將記錄的內容全部燒燬,這個如此詭異的命令,就是出自趙志剛之口。一開始燕破岳和蕭雲傑還不能理解,但是很快他們就懂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句話說得固然有理,但是有多少人在學習中做了筆記,就會把筆記丟在那裡,再也不會去掃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