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著刺刀直直貫進同伴的身體,李添兒的心臟在瞬間就幾乎停止跳動了。雖然那個一起探險的同伴,她前前後後只相處了幾天,並沒有多麼鐵的關係,但那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是在今天還和他們有說有笑,還在做著成為世界最頂級探險家,將來寫上一本人物傳記,甚至要拍上一部電影的夢。
他還那麼年輕,他那麼喜歡吱吱喳喳,才被大家封了一個「布谷鳥」的綽號,怎麼就這麼死了?!
在這些毒販的眼裡,難道人命就這麼不值一提,殺死一個素未相識,當然更沒有私人仇怨的人,就可以這麼輕鬆自然?!
最重要的是,他們明顯能夠聽懂李添兒的話,他們應該和李添兒一樣,是吃著中國的米,喝著中國的水長大,作為同胞,就算不能守望互助,最起碼也可以做到落下屠刀前,手下留情吧?!
「噠噠噠……噠噠噠……」
自動步槍的點射聲,在這片人跡罕至,彷彿把人類文明、法律甚至是人性,都隔絕在外的原始叢林上空不斷迴盪。那些毒販護衛隊,顯然都是精通叢林山地作戰的職業高手,他們動作敏捷而高效,和他們相比,李添兒這一群喜好刺激和探險,因為興趣愛好相同而聚集到一起,進入原始叢林的探險隊,在體力上也許相差並不大,但是面對子彈在身邊滑過,他們的心臟在一次次驟然收縮又重新擴張後,他們的精神意志和體力,都在以遠超平時十倍甚至是幾十倍的速度在消耗,不知道有多少人沒跑出多遠,就像是李添兒剛才那樣氣喘如牛雙腿發軟。
身後每傳來一聲慘叫或者哀號,就代表著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在毒販護衛隊的槍口或者刺刀下消失。無論是哭泣求饒,還是大聲詛咒,哪怕是說自己家裡如何有錢,提醒對方可以向家裡索要贖金,他們無一例外換來的都是血淋淋的刺刀……這些毒販,在屠殺失去行動能力的目標時,彷彿更喜歡使用刺刀。
一直拉著李添兒拚命向前跑的楊凱心突然停下了腳步,他一把拽下李添兒現在還掛在脖子上的那只照相機,李添兒的脖根部位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楊凱心將李添兒推進一個樹洞,他把什麼東西塞進了李添兒的手中,然後立刻抓起旁邊的幾根山籐,用它們擋在了樹洞前。
「你就躲在這裡,除非是聽到我喊你的綽號,否則千萬不要出來。」
留下這句話,楊凱心略一猶慮,欲言又止,他最後又深深看了一眼李添兒,低聲道:「小心!」
沒有時間再猶豫,楊凱心跳起來繼續飛跑,就是在身後的毒販追到李添兒躲藏的位置時,楊凱心猛的回身,舉起了從李添兒那搶來的照相機,對著毒販按下了快門鍵。
楊凱心將閃光燈裝到了照相機上,在快門閃動的瞬間,閃光燈曝出了一片猶如十顆太陽同時升起的刺眼白光,就算是在幾百米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李添兒已經是一名見習記者,她使用的照相機相當專業,閃光燈的充電時間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就是在楊凱心連續按動快門間,閃光燈的白光一波波曝出,在短短十幾秒鐘時間裡,楊凱心就將七八名毒販的模樣,拍進了膠片。
楊凱心一邊拍攝,一邊放聲嘶吼道:「我拍下你了,拍下你們了,我一定會帶著膠片逃回去,我一定會讓你們這些殺人兇手惡有惡報!」
楊凱心的行動和他說的話,無異於一石激起千層浪,因為絕大多數同伴已經被死在刺刀和子彈之下,而漸漸消失的槍聲,猛的再次變得激烈起來,躲在樹洞中的李添兒用手摀住了嘴巴,只有這樣,她才能讓自己沒有痛哭出聲,但是眼淚早已經像開了匣的洪水般奔湧而出。
其實她早就知道的,她知道楊凱心喜歡自己,他就是因為她,才會喜歡上了探險,才會出現在這裡。但是她一直沒有給楊凱心機會,在她眼裡看來,這個長得其貌不揚,即不高大,也不帥氣,甚至不懂得浪漫,平時看到她,一張口就是複習,再張口就是考試,枯燥乏味的讓人絕望的男生,就是一個白面饅頭,是不讓人討厭,但是一輩子相伴的話,就太無趣了一些。
所以她就算是知道楊凱心對自己的心意,也在確實享受著他對自己的照顧,卻硬是把兩個人的關係,拉到了「好哥們」範疇。在大學四年時間裡,她也曾經被人追過,也曾經接受過其中兩個男生,每一次楊凱心一開始都會顯得有些黯然變得沉默不語,但是很快他就會再次振奮起來,繼續帶著溫和的笑容,出現在李添兒的身邊。
「也許,真正的好哥們就是麼這相處的吧?!」
就是抱著這樣一個想法,李添兒一直把楊凱心當成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她還時常和楊凱心打趣,說這樣的關係,比男女朋友更好,因為如果是情侶一旦分手了就會成為冤家,很可能會老死不相往來,可是他們這樣,她卻可以做楊凱心一輩子的紅顏知己。
直到今天,李添兒驀然回首,她才回想起,每一次楊凱心笑著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彈時,隱藏在笑容中的那一抹苦澀。
往日種種,平淡得無波無折,但是當李添兒真的慢慢尋找著曾經的印記,一點點,一滴滴的回憶時,她才懂得了愛情並不僅僅需要狂風驟雨,更不無需峰迴路轉蕩氣迴腸,很多時候,平平淡淡才是真。只是,她還太年輕,生活在與世隔絕的象牙塔中,更讓她缺乏了社會的歷練,使得她對身邊這份平淡而真摯的感情視而不見。直到也許即將失去時,才終於回醒過來。
「楊凱心,你一定要跑掉,你一定要活下去。只要你還活著,哪怕你瞎了癱了,我都做你的女朋友,不,我都嫁給你,做你的妻子……可好?」
李添兒就這樣呆呆的坐著,癡癡的想著,直到樹洞外面再也沒有了槍聲。楊凱心是跑掉了,還是已經死在亂槍之下,倒在了血泊當中,甚至是被人追上,像殺雞宰牛一般,把刺刀捅進了他的胸膛?
李添兒不敢想,也不願意思考這個問題,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很沉很沉。沉得讓她一根手指也不想動,就連她的大腦,都像是灌了鉛般,無法去思考。
空氣,凝重似水,每一次呼氣吸氣,都顯得這樣壓抑。一聲淒厲的慘叫,突然從不遠處的叢林中傳來,刺得李添兒全身都是狠狠一顫,眼淚再一次奔湧而出,她當然聽得出來,那是楊凱心的聲音,他還是,沒有逃出那些人的魔爪。
楊凱心被人用繩子綁得結結實實丟在地上,一柄已經擁有相當歷史的前蘇聯伊熱夫斯克軍工廠出產的AKM刺刀,慢慢從楊凱心的大腿上拔出來,殷紅的鮮血隨之流淌,轉眼間就浸透了楊凱心身下的土地。
在刺刀入體的時候,忍不住放聲慘叫的楊凱心,他絕不是笨蛋,慘叫聲一出口,他就醒悟過來……這些毒販在追上他之後,並沒有當場殺掉,而是又浪費體力的把他帶回來,唯一的目的,就是要用他為誘餌,吸引李添兒出來。
就是因為這樣,當第二記刺刀捅進大腿,並緩緩拔出來的時候,明明已經疼得全身每一塊肌肉都死死崩緊,他更是差一點咬碎了自己的牙齒,卻硬生生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