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森拉開門走到外面,鄭銳也跟著追出來,在馮森後頭大聲咳嗽。
「說吧,鄭警官,什麼事?」馮森站住了。
「沈廣軍知道線索,知道誰是賣彩票的人,以你的能力,無論從哪一個方面講,你都可以輕鬆地讓他說出來,為什麼不解決這個問題?」
「鄭警官,以你的能力,以你現在所處的位置,也能輕鬆地讓沈廣軍開口,把證據弄出來,你能那樣做嗎?我們的頭上都頂著國徽呢!你可別忘了!」
「這話說得對。我們頭上頂著國徽,是為了替人民主持正義。可是沈廣軍這種人,明明知道我媽被害的線索,就是不說出來,他有什麼權利要我們幫他?」
「他有,我們是執法者,他是普通老百姓。」
「我媽也是普通老百姓,也是人民的一員,誰來替她主持正義?」
「你問得好!既然你提出了問題,那你就好好地想想答案吧。這道題不是專門出給我做的,也是給你,也是給王鵬,是給所有的執法人員做的。咱們不妨都各自回去考慮考慮,看這張試卷該怎麼答。」
「你是要完全消滅個人情感,把自己完全奉獻給職業,對不對?」
「我有個人情感!但有些事情,需要用智慧的方式去做,如果草率衝動,很有可能一覺醒來,自己就是階下囚!沈廣軍弄斷胳膊、舉報你受賄,不是差點兒就讓你栽了嗎?原因是什麼?不就是因為辱罵你的母親,你就受不了了!你到現在還不吸取教訓?還想公事私事混為一談?」
鄭銳眼中重新出現仇恨,他惡狠狠地瞪著馮森。
「怎麼?想跟我動手?」
鄭銳氣得直咬牙,拳頭攥得嘎巴響。
「馮組長!馮組長!」
馮森轉過頭去,看到被劉鐵和王鵬以及另一位獄警一起看押著的沈廣軍正朝這邊瘋狂呼喊揮手。
馮森轉身往那邊走去,鄭銳快步跟上。兩人來到狂躁的沈廣軍面前。
「怎麼?又有什麼事兒想說了?」
「馮組長……我明白了……你們父子倆,合謀串通好了,逼著我又多交代了這麼多事兒……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馮組長,您不救我……我真的就完了……這一次是真的……」
「我不這麼認為,但你愛這麼理解,我也沒辦法……說完了嗎?那我走了。」
「我要再說一句……您有動力去幫我嗎?您要放棄我了……我就真的不活了……我實在受不了……我真不想死……真的……我真的冤枉啊……」
馮森看著沈廣軍,不說話。
「宋麗敏。」
馮森頓時愣住了。
「你說什麼?」
「宋麗敏,賣彩票的人。」沈廣軍慘笑著。
聽到答案的馮森轉過身,快步往前走,他的眼睛裡已經有淚水溢出。鄭銳吃驚地看著馮森的身影,慢慢跟了過去。馮森的淚眼盯著鄭銳,其中閃著駭人的光。鄭銳受不了馮森的目光,躲閃著。
「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我想知道……沈廣軍剛才交代的宋麗敏這三個字,還有賣彩票的人,你說這是我媽被害的線索……這……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宋麗敏不是他嫂子的名字嗎?」
「你想知道?」
「是。」
「那我請你叫一聲『爸爸』,這是條件。」
鄭銳惱怒地瞪著馮森,擰著脖子。
「去你媽的!你愛叫不叫。」馮森拔腿就走。
鄭銳站在那兒瞪著馮森的背影,咬著牙。
馮森快步往前走,忽然背後傳來一個生澀、不自然的聲音:「爸……」
馮森頓時熱淚奪眶而出,他站在那裡,抑制不住地渾身發抖,最後居然失聲大哭起來。
鄭銳站在那裡,看著眼前這個痛哭的老男人,他的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爸……你告訴我吧,宋麗敏,意味著什麼?」
「這十年來,我一直在查你媽媽的死因,現在總算找到最關鍵的線索了。你媽媽十年前9月28日那天,下了班之後去地下車庫推自行車,結果陷入了一個人家設計好的大陰謀裡面……首先,是停車場出口的保安故意找她多收費,導致她跟保安爭吵;爭吵的過程中,有人推走了她的車;她去追車的時候,有人趁機拉掉了電閘;電閘拉掉的一瞬間,有一個被奔馳車司機激怒的人正開著車往前追趕,因為看不見,所以就撞倒了你媽媽……」
「您是說……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設計的?」
「我不能肯定,但我推測是有可能的。你知道是誰最終啟發了我嗎?」
「不知道。」
「前不久,我和羅欣然一起去米振東的施工隊,本意是為了讓米振東的家屬說服他,讓他配合我們說出沈廣軍弄斷胳膊的真實情況,也是為了給你洗清冤屈。」
「這我都知道。」
「結果在米振東的家裡,我看到了那本日本作家天樹征丸的推理小說《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電腦山莊殺人事件》。」
「那本書我看過,你是說——」
「是,我懷疑有人用了那本小說裡面的邏輯,他把停車場保安、推車人、電工、奔馳車司機都設計進去了,這些人每個人做一件事情,這些事情看起來都是合情合理的,完全不會違法犯罪的事。比如保安嚴格按規定收費,合情合理;推車人,本來以為他是偷車的,其實不是,他是看到停車場通道裡有人隨便停著自行車,所以才推走了,合情合理;電工,本來就是要修理電閘,因為聽到外面你媽媽在大聲喊,一緊張之下誤把電閘關掉了,合情合理;奔馳車司機看到前面一輛車裡有人往外吐痰,忍不住罵了他一句,結果激怒了對方,對方開著車去追奔馳車,合情合理,這一切就這麼合情合理地發生了!」
「那……宋麗敏和這件事情有什麼關係呢?」
「我查了十年!十年哪!原來我一直在懷疑那幾個軋了你媽媽的司機,但方向偏了。那些人都是因為看不見才軋上去的,我把這些人的祖宗八代都翻了個底朝天,但沒有任何突破,直到前不久,我總算通過一個外號『燈泡王』的人查到了奔馳車司機的身份……就是沈廣順!」
「沈廣順?沈廣軍的哥哥?」
「是!沈廣順當時是開著借來的奔馳車去買彩票,因為一個算命大師給他設計了一套程序,說只要按這個程序去買,肯定能中獎,他就真的信了!就是他,在離開停車場之前,罵了那個吐痰的司機,然後他在停電的一瞬間,把車開走了,他自己既沒有撞到人,也沒有出別的事情。最詭異的是,他開車到了大師指定的地點,還真的買到了一張彩票,中了五十萬!」
「他胡扯的!他就是收了人家五十萬,專門來完成任務的!他就是害我媽的直接嫌疑人!」
「沒有證據!沒有證據!這一切都是我們的推理!推理而已!法庭不會採信的!」
「那……宋麗敏跟這個有什麼關係呢?」
「宋麗敏是賣給沈廣順彩票的人!如果這張彩票是有人設計來給沈廣順作為他辦事兒的獎勵的話,宋麗敏一定知道這張彩票是誰給的!」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就好,我現在連夜去宋麗敏家,我要馬上拿到第一手證據。」
「我跟你去!」
「我會叫上公安的同志一起去的,你的身份不宜去做這件事情。另外,你在上班,不要離崗,要重點關注二班的動向,那裡藏龍臥虎,隨時可能會出問題!」
「那……我在這邊等您消息。」
馮森點頭,拍拍鄭銳的肩。
馮森轉身離開,走出十來米遠,鄭銳忽然追上來:「爸!」
馮森站住了。
「注意安全!」
「好。」
馮森轉身離開,眼中淚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