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森和沈廣順在同一天被邊國立親自帶走。馮森上了警車之後才知道,邊國立因為接到了110的命令(胡雪娥報警說馮森殺了她兒媳婦),不得不前來抓捕馮森——馮森根本不相信邊國立這套說辭。
而沈廣順被帶走,是因為他十年前從宋麗敏那兒買的獲獎彩票有問題:海平旅遊彩票每週日開獎,此前一周之內買的彩票有效。28日是星期一,沈廣順買的彩票應該到10月4日星期日才能開獎,領獎就得到10月5日,但沈廣順29日就去領獎了。這就說明,宋麗敏賣給沈廣順的彩票,是上一期的彩票,是已經在27日搖獎公佈了的彩票!簡單點說,宋麗敏找人高價收了一張已經中了五十萬大獎的彩票,兩塊錢賣給了沈廣順!
說白了,馮森有殺害沈廣順前妻宋麗敏的嫌疑,而沈廣順有參與謀殺馮森愛人鄭瑋麗的嫌疑!
兩人誰都摘不清自己,只能跟著邊國立歸案。
省委大樓內,張友成的秘書陳明忠把邊國立、王志軍和一位陪同民警領到政法委小會議室,張友成就在那裡辦公。
馮森手裡緊緊攥著一張紙,對於此時的馮森來說,來見張友成幾乎可以說是馮森擺脫眼下被動形勢的最後希望。
「張書記,陳秘書應該都跟您說了,我們公安有自己的程序,胡雪娥既然已經舉報,馮組長也有嫌疑,我們不得不——」邊國立率先開腔。
「事情的核心不就是執法記錄儀嘛!馮組長,你能不能交出來?」張友成看著馮森,問道。
「老張,沒開機,沒錄上東西,交出來沒有意義啊!」馮森忙不迭回應。
「如果沒錄上東西,你也原封不動地交上來再說,我們來鑒定是不是沒開機嘛!」
馮森不說話了。
「有難度?」
馮森看著張友成,神情變得越來越沮喪。馮森覺得不理解。自己替所有人查案、解謎的時候,跑到橙州臥底、半夜衝到橡樹林私下調查、在監獄裡打著熊紹峰的名義去激怒黃四海……不按常理出牌幹了那麼多事兒,從來沒有任何人懷疑自己;可一旦為自己愛人的事兒找了一下宋麗敏,怎麼所有人就都不相信自己了!
「老張,別的任何事情我都無所謂,就這一件事情,我希望能有一點點自主權,有一點點自己的空間,為什麼你們就不能網開一面呢?」
「馮森!你是要把你家的私事、你的情感,包括與我們的關係,凌駕於法律之上嗎?你告訴我!這是你作為一名人民檢察官的執法理念嗎?」
「不是……我……」
「執法記錄儀在哪裡?」張友成臉色越來越難看,「國立,你馬上讓人去橙州檢察院,全面徹底搜查馮森的宿舍、辦公室、車輛,一定要找到那個執法記錄儀——讓派出所所長王志軍陪著去!他的執法記錄儀,他熟!」
「是,我馬上安排。」
「馮森,我是在替你尋找真相。」
馮森把手心裡緊緊攥著的一張紙擺在了茶几上。
「我有真相——這是張一葦提供的重要線索。」
紙上面是一些前言不搭後語的文字,張友成接過去看著。
8月9日中午食堂3號桌啤酒
8月12日下午車間5機床證據無用
8月15日下午植樹水池香煙
8月23日晚上閱覽室電話
……
「這什麼意思?」
「這是張一葦記錄的黃四海異常行動的相關資料。第一項是時間,第二項是地點,第三項是事件。」
「第二條的意思,是在車間第5機床那兒,黃四海知道他的殺人證據可能不足的消息,對不對?」
馮森點點頭。
「只要去查看監控錄像,看看黃四海到那個地點之前,我們的管教幹部或者檢察室的人有誰去過那兒動過手腳,那個人就是傳說中的『甩棍』?」
「對!現在想找到『甩棍』已經非常簡單了,只要查看一下監控視頻就能發現嫌疑人了……」
張友成沉吟不語。
「張書記,您有什麼想法?」
作為領導,案件既然涉及內部的同志,張友成就必須萬分謹慎。依張友成的意見,首先得讓信得過的同志對相應的監控視頻進行梳理,找出重點嫌疑人;重點嫌疑人找到之後,一定不能馬上動手,必須抓一次現行,必須抓到他與黃四海關聯的鐵證,才能定罪。這是抓住「甩棍」的唯一機會。要是抓錯了人,既會極大地損傷內部同志的士氣,同時也會打草驚蛇,真正的「甩棍」很可能永遠不會再浮出水面。
張友成的考量很全面,但執行起來卻很難。基於此,馮森的建議是創造條件,即創造一個讓黃雨虹認為必須馬上通知黃四海的契機,以此來製造抓現行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檢察機關隨時監控重點嫌疑人的行蹤,捕獲「甩棍」。至於如何創造這個條件,馮森認定,張書記必須參與其中。
馮森認為,黃雨虹一直拿無雙集團和鄭雙雪的前途、張一葦的安危,還有張友成能不能坐穩政法委書記的位子、能不能進入省委常委這幾件事情做文章,所以,張友成身邊的籌碼是最多的。一旦這些籌碼中有部分發生了逆轉,黃雨虹一定會調整自己的策略跟進。一旦他要調整,他一定會通過秘密渠道馬上通知黃四海,以免黃四海錯判形勢,在監獄中出現問題。
至於人選,馮森推薦了兩個人——羅欣然和鄭銳。
「兩個人遠遠不夠!羅欣然作為檢察室主任不能單獨行動,如果她進監獄巡查,必須得帶著至少一個同事前往,那就意味著她必須帶著王鵬!」
「我倒是想回去……」馮森又插了一句。
「不行,宋麗敏的事情沒有結果之前,我們不能放你。」
「這樣吧,人手問題我來解決……馮組長還有什麼問題?」張友成開了口。
「現在我最擔心、最沒有把握的案子,不是『甩棍』,而是米振東。」
在馮森的邏輯裡,米振東是所有這些案子的樞紐。米振東的大拇指指甲蓋本來是個很好的線索,如果由有經驗的預審人員來運用這個證據,很可能會把米振東犯罪的證據全都導出來,可惜被鄭銳給搞砸了。如果米振東死咬著自己沒殺人,只是偷拍了沈廣軍搶救苗苗的視頻,他與沈廣軍兩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加上徐大發死無對證,可以說,查米振東的切入口越來越少了。
「現在我們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從米振東犯案的時間入手。」
馮森此前翻閱卷宗時發現,檢方當初之所以沒懷疑米振東,是因為他在「930殺人案」的同一天犯的盜竊案,犯案時間與沈廣軍所謂的殺人時間在同一時間範圍。可是,他犯案的地點,就在離橡樹林不到兩公里的別墅區裡!
「好,這件事情我們會馬上跟蹤!」邊國立答應得很爽快,「不過老馮啊,難得你還這麼寬心!宋麗敏的事情你究竟怎麼回事兒?你不把執法記錄儀交出來,不拿出可信的證據來洗清你,我沒法交代啊!」
「那有啥沒法交代的?沒有證據就不能定罪嘛!咱們對別人都是無罪推定,對我們自己人反而要搞有罪推定啊?」
「張書記您給評評理!」邊國立很是無語。
「現在專案組工作到了節骨眼兒上,宋麗敏的意外死亡案就先緩一緩,不用非得馬上弄出個結果來……國立,行不行?」
「張書記,胡雪娥為沈廣軍的事兒鬧得滿城風雨,她兒媳婦又死得不明不白,胡雪娥這兩天還帶著她兒子在我們刑偵總隊門口守著,這事兒我沒法緩……」
「老邊,無論如何,請你先給我四十八小時,我們看看事情會不會出現轉機!」
馮森迫切需要為自己爭取時間。
「老馮,你別跟我玩裡格楞!宋麗敏的事情,我可以給你四十八小時!過了這個時間如果還沒有找到執法記錄儀上的證據,我馬上以銷毀證據的罪名逮捕你。」
「行!沒問題!」
張友成和馮森、邊國立商量計策的時候,王志軍和邊國立手下另一位民警陪同陳明忠已經趕到了橙州檢察院。陳明忠作為政法委書記的秘書,他的到來很受橙州檢察院的重視,武強親自前來迎接。
搜查很快開始。陳明忠領著兩位警察進入了馮森的宿舍,屋子裡的東西被一樣一樣地搜查,床鋪、抽屜、書架全都被打開,屋子裡頓時顯得亂糟糟的。
王志軍和同來的警察很快就失望了,有些沮喪地站在屋子中間。
「怎麼樣?還是沒找著?」陳明忠正站在門口督戰。
「執法記錄儀挺大一個東西,按道理都不用搜這麼細,那東西藏不住!我早就說了,馮森可是經驗老到,不可能坐以待斃,很可能早就把東西銷毀了。」王志軍很無奈。
「馮森可是個老檢察官了,他如果真的想藏什麼東西,很可能從宋麗敏超市出來之後就把記錄儀給毀了,再一口咬定東西丟了,咱們還真沒轍!」
「兩位,既然宿舍沒有,咱們再去辦公室找找?」
兩人答應著往外走,陳明忠跟在後面,手一直插在兜裡,他的兜裡鼓鼓囊囊的。
等陳明忠走到了廁所邊,直接拐彎進了廁所才探出頭來打個招呼。
「王所長,何警官,你們先跟冼主任去,我上個廁所就到。」
陳明忠進了廁所,打開一個蹲坑隔間進去,小心地插好門,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執法記錄儀,迅速開機並播放裡面的視頻。記錄儀背面的屏幕上,顯示的是昏暗的站台超市倉庫,能看清站著的人是馮森。
馮森正惡狠狠地指著坐在地上的宋麗敏大喊:「你他媽的不說出來,我現在就結果你!老子弄死了你,你都沒地方申冤去!沒有任何人會相信你!」
宋麗敏的臉看不太清楚,她側著頭,似乎非常害怕馮森。
馮森忽然彎腰撲上去把手伸向宋麗敏的脖子,但因為鏡頭的原因,只能看到馮森的後背,無法看到宋麗敏的頭。從馮森的背影來看,他似乎在非常用力地做著什麼事情。
陳明忠震驚地喘著氣,緊張至極地看著執法記錄儀上的視頻。外面有人進來,他手忙腳亂地停止了播放,蹲在坑上,一動不動地等著外面的人撒尿、洗手、離開。再等待片刻之後,外面沒有了任何動靜,他這才匆匆藏好執法記錄儀,沖水,離開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