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不必驚慌,朕自會派人救出國舅。」
1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羅開懷推窗看了看天,不禁感謝天公作美。
她小心地關好窗,回身幾步打開衣櫃。桃子咕咚一聲滾落在地,扶著櫃門許久都沒站起來。
羅開懷一陣緊張:「桃子,你怎麼了?」
「你到櫃子裡關七八個小時試試。」桃子一邊痛苦地揉腿,一邊掙扎著扶住櫃門,終於慢慢站起來,「早知道半夜才行動,你何苦大白天就把我叫進來?」
「我也是沒辦法啊,」羅開懷面露愧疚,「晚上來小白會叫,就只有下午那段時間Dave去遛小白,我才有機會放你進來。」
「好了,我知道了。」桃子痛苦地說著,一瘸一拐挪到椅子上坐好,接過羅開懷遞過來的包子兩口吃下,繼而又疑惑地盯著她。
羅開懷愣怔片刻,忙說:「不急不急,等你的腿好了再行動。」
桃子無奈地摸著肚子:「我是想問,還有包子嗎?」
「呃,這個,」羅開懷簡直不能更愧疚,「藏多了他們會懷疑的,桃子,你就忍一忍……」
桃子仰臉九十度,用「我一定是欠了你的」那種語調哀歎一聲,許久,看向她,肚子裡又是咕嚕嚕一陣亂響。「我好了,開始行動吧。」
羅開懷點了點頭,忽然對今晚的行動有點沒信心。
不過箭在弦上,有沒有信心都得上,她給桃子一個「聽我動靜」的手勢,悄悄推門出去。
2
走廊裡一片漆黑,樓梯處的小窗不知怎麼沒關,夜風發出嗚咽聲,羅開懷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走了幾步才想起自己是來造勢的,忙又跺著腳咚咚咚地跑起來,恨不得把地板跺得一步一個窟窿。
轉瞬立在那扇精雕木門前,她抬起拳頭深呼吸,運足力氣,重重地敲下去。
按照她的計劃,她原本是想把門敲得震天響,一邊敲一邊高喊有刺客,然後朱宣文從夢中驚醒,慌慌張張地來開門,他一慌張,就比較容易相信她的話。
誰知這門竟沒鎖,她這全力一敲,門忽然就開了,她一個踉蹌跌進去,差點摔趴在地上。
不過不知是朱宣文睡眠輕,還是警惕性高,竟被這點聲音驚醒了,他猛地坐起來,抬手啪地打開燈,動作利落得如同武林高手。
屋子頓時大亮,羅開懷急忙擋了擋眼才適應光線,再睜眼,只見他穿一身淺灰色睡衣坐在床頭,雙手抓緊被子擋在身前,驚訝地看向她:「你要幹什麼?」
「你你你,你別怕,我我我不想幹什麼。」羅開懷慌忙解釋,之後才一下子想起自己的目的,不過剛才那股勢頭卻早已沒了,她咬了咬唇,一手指向門外,弱弱地道:「皇……皇上,有刺客。」
氣勢弱得連她自己都不信,不過朱宣文好像對「刺客」兩字特別敏感,立刻飛身下床問:「什麼刺客?在哪裡?」
「呃……」羅開懷尷尬地回望門外,桃子應該還在等自己的動靜,可惜剛剛動靜太小,她應該沒聽見。
現在才喊會有點假吧?不過事已至此,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氣沉丹田,突然慌張地大叫道:「在外面!就在外面!皇上,外面有刺客!」
朱宣文向她投來不解的目光。
這時桃子蒙著面巾應聲而至,朱宣文一驚,下意識地拽過羅開懷護在身後。桃子功夫過人,可惜演技一般,估計此生也是第一次喬裝刺客,竟一下子不知該先動手還是先動腳,只比著個花架子,在朱宣文面前蹦來跳去,蹦著蹦著,還把面巾給蹦掉了。
朱宣文的目光越發疑惑,一時也沒想和桃子交手。羅開懷站在他身後,還以為他怕了,心下一喜,瞅準時機衝出來。
「皇上,你快跑,這裡交給我!」說著便衝上去和桃子打成一團。
兩人你給我一拳,我踢你一腳,你再給我一拳,我再踢你一腳……
朱宣文剛剛本想去救羅開懷,此時反倒氣定神閒地站定了,饒有興趣地看她們兩個打來打去,彷彿在欣賞一場猴戲。
羅開懷心知恐怕已被他看穿,但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焦急地喊道:「皇上你快跑啊,再不跑臣妾支持不住了!」是真堅持不下去了。
話音剛落,只聽光啷光啷兩聲,兩個黑衣男子破窗而入。羅開懷心中暗喜,以眼神讚賞桃子:你還帶了幫手?這下戲就可信多了。誰知桃子的手一停,警惕地向那兩名男子看去。
眨眼間寒光乍閃,兩名男子手持匕首徑直刺向朱宣文。朱宣文迅即回身抵擋,招式間亦赫然可見功底,不過那兩名男子顯然更厲害,加上佔了二對一的優勢,朱宣文漸漸不支。
「喂,你帶來的人怎麼沒深沒淺呢?」羅開懷雖然不懂功夫,但也看出不對勁,「怎麼還動刀子?啊!」一人趁朱宣文倒地的瞬間,揮刀直向他心臟刺去。
桃子顧不得向她解釋,飛起一腳踢掉男子的匕首,男子一見她出手,立即轉身朝她攻來。朱宣文趁機翻身躍起,另一名男子的匕首又凌空襲來,朱宣文閃身一躲,卻發現已退至牆角,那男子露出獵人得手前的微笑,一步步逼近。羅開懷看得心驚,情急中抓過手邊一個瓷瓶朝那男子扔去,男子聽著風聲一閃身,花瓶摔碎在地上,他卻並未受她干擾,繼續朝朱宣文逼近。
另一邊桃子也節節敗退,眼看情勢危急,一人幻影般從門外飛進,騰空兩躍已至朱宣文近前,羅開懷尚未看清他是怎麼出的手,對面黑衣男子的刀已凌空飛起,掉落時,竟穩穩落入他的手中。
黑衣男子背影一僵,羅開懷更是驚訝——那個幻影竟是Dave!
另一邊響起嘩啦一聲,桃子連人帶桌摔倒在地,與她交手的男子確定她已沒有威脅,立即轉身朝Dave攻來。Dave以一敵二竟也毫不費力,攻勢輕盈而凌厲,直逼得兩名男子節節敗退。兩名男子見無勝算,也不糾纏,互打了個手勢,飛身利落地翻出窗外。
眨眼間屋內已恢復平靜,羅開懷覺得自己就像看了場功夫片,若不是眼前還有散落一地的碎瓷片,她簡直要懷疑剛剛是否發生了一場激戰。
「呀!皇上,您的汝窯瓷瓶!」Dave掩口深深抽氣,盯著一地碎瓷驚聲尖叫道。
羅開懷一聽「汝窯」二字也是一驚,急忙掃一眼地面,暗想這朱家到底是什麼地方,自己隨手一扔就是汝窯?朱宣文徑直朝她走來,嚇得她急忙後退。
他已走到她近前:「你沒事吧?」
「啊?我、我倒是沒事。」她怯生生地說,「實在對不起,我剛剛不知道那個是……文物。」
他上下看了看她,大概確定了她真沒事,淡淡地說:「沒關係,那不過是個仿品。」
「怎麼是仿品?那明明是那年你從拍……」Dave只說半句,就看著朱宣文的眼神嚥回了下半句。
羅開懷猜想那嚥下的詞一定就是「拍賣會」了,再一看Dave的樣子,想來必是真品無疑,不由得痛苦地看著那一地碎片,真是碎得粘都粘不回來了。
「皇上,我剛才也是一時情急,手邊又沒有別的東西。」她說著求證般看向原處,赫然見一個金屬檯鐘擺在那裡,只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桃子撫著胸口站了起來,發出一陣咳嗽聲,羅開懷看了看她,又看看齊刷刷盯著自己的朱宣文與Dave,忽然一下明白了什麼叫「欲辯無詞」。
Dave一個飛身過去,兩下將桃子反剪雙手擒住,尖聲問:「你是什麼人?」
桃子做警察這麼久,只有她抓人,哪兒有人抓她?當下奮力掙扎起來,誰知Dave那看似白嫩的手竟如此有力,她越掙,他箍得越緊。
桃子又氣又疼,叫道:「你這娘娘腔,看不出還挺厲害!」
「你說誰是娘娘腔?!」Dave被戳到痛處,氣得更加用力。
桃子齜牙咧嘴地硬挺:「哈,越說你還越像了,就是你,娘娘腔!」
「你再說一遍!」
「娘娘腔!」
「你再說?」
「娘娘腔,娘娘腔,聽夠了嗎?娘娘腔!」
Dave氣得渾身亂晃,手上憤而發力,桃子終於支撐不住,「啊」地慘叫一聲。
羅開懷向朱宣文求救:「皇上,你快叫戴公公放了她,她是我請來的朋友,不是刺客。」
朱宣文朝Dave使了個眼色,Dave手上便似乎鬆了鬆。
「她是你的朋友?」他悠悠然問,「可你剛才明明對朕說,她是刺客,難道,你和她是一夥的?你也是刺客?」
「不是,不是!」她急得直擺手,這個精神病可比正常人都難對付,倉促間她也想不到說辭,再看一眼桃子痛苦的樣子,索性直說了。
「這都是臣妾的主意,臣妾不忍皇上為社稷操勞,有心勸皇上退位,便請來這位朋友幫忙,本想上演一場行刺的戲,讓您感到做皇帝危險,知難而退,誰知竟遇上真刺客。」
他點了點頭,像是很滿意她的誠實。
她忽然腦筋一轉,想到這可真是天賜良機,忙又說道:「所以皇上您看,做皇帝實在是很危險,不等我演戲,就已經有人要殺您了呢。」
「這麼說,你認為朕是個昏君,所以百姓都排著隊來殺朕?」
「那倒不是,臣妾只是想勸您放下權力牽絆,做個幸福的普通人而已。」
「如此說來,愛妃有心了,朕該謝謝你。」
她心裡虛虛地擺擺手:「呃,不用,不用謝。」
「不過方纔那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詞,那位姑娘是否有罪,還要待查證後再定。」
「啊?」
他似乎很喜歡她這大驚失色的樣子,一邊賞玩她的表情,一邊說:「戴公公,把嫌犯押入監牢,留後待審。」
Dave乾脆地應聲,押著桃子扭身向外走去。可憐桃子哇啦哇啦地大叫,叫聲終歸是越來越遠。
羅開懷痛苦地閉了閉眼,就知道這精神病不好對付。
「愛妃,你今夜擅放外人入宮,又犯下欺君之罪,該如何處置呢?」
「啊?我?」她一怔,原本正想著怎樣救出桃子,誰知轉瞬就自身難保了,「皇上,我……這也都是為了您好啊。」
朱宣文向桃子的聲音消失的方向望了望,像在詢問「你是喜歡喝甜豆漿還是鹹豆漿」似的問:「你看,是你自己走去監牢,還是朕命人押你過去呢?」
她一怔,旋即交替用可憐、驚訝、傷心、失望、痛苦、「你怎麼捨得」的眼神看向他,最後終於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低頭說:「還是我自己走去吧。」
3
「監牢」其實是一間臥室改成的儲藏室,裡面桌椅床鋪都不缺,看樣子也是經常有人打掃。羅開懷甚至在櫃子裡找到一床嶄新的被子,這讓她又驚又喜,被「收監」的鬱悶也化解了許多。
不過這感歎也就持續了一秒,下一秒,棉質的被面觸在鼻尖,散發出織物特有的馨香,一瞬間便喚醒了她體內深藏的疲憊。原本就是大半夜,又折騰這麼久,此刻全身每個細胞都打起了哈欠,她一個懶腰直接撲到床上,閉眼許久才又睜開,看向桌邊做凝思狀的桃子。
「快來呀,寶貝,」她懶懶地說,「你還等什麼呢?」
說完又覺得這話好像不大對勁。
桃子果然擰眉朝她看過來,不過似乎不是為了她這句話。
「朱家有問題,你沒發現嗎?」
問題……羅開懷轉動吱嘎作響的腦袋,想了一會兒,咧嘴說:「這太正常了,從我到朱家第一天起,他們家問題就沒斷過,你這是剛來,適應適應就好了。」
桃子一聽,立即面朝她揚眉問:「你是說,你到他們家第一天就發現有問題?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犯罪。」羅開懷慵懶地擺著手,把Dave怎樣裝神弄鬼騙她走的事說了個大概,「依我猜呢,應該是和朱宣文的身份有關,他是TR集團新繼任的董事長,一定是TR集團有人不想讓他回公司,新君即位嘛,總是要動到一些人的利益,所以那些人就不想讓他的病治好,還派了Dave在這兒守著,心理醫生來一個嚇跑一個,來一個嚇跑一個……」
她邊說邊用食指比畫著,樣子十分滑稽。「可惜他們沒想到,第一個就碰上我這麼膽大的,沒嚇跑,哈哈哈哈。」
桃子思索著點了點頭:「這個動機成立,所以他們見嚇不走你,就動了殺機,今晚這兩個殺手就是他們所派。」
「那還不至於吧,」羅開懷漸漸也沒了睡意,索性坐起來,抓著被子抵住下巴,「裝神弄鬼和殺人,差別可大著呢,那些人再怎麼不想讓他回公司,也不至於殺人吧?一旦被查出來就是死罪,也太冒險了。」
桃子冷哼一聲:「如果你見過足夠多的犯罪,就會明白人性中的貪婪一旦被觸發,會引發多大程度的惡。有時候蠅頭小利都會引發命案,何況是TR集團這麼大塊肥肉。」
桃子說話的時候面色冷峻,不自覺帶出女警風範,這讓羅開懷也不由得脊背發寒。
可是發寒歸發寒,桃子是出門逛趟街都想抓幾個扒手的主兒,她的職業病已經發展到黑帶九段出神入化無人能與之爭鋒的程度,所以對她的懷疑,羅開懷蹙眉想了想,還是搖頭說:「不會的,如果真是那些人派來的殺手,Dave沒道理救朱宣文啊,起碼不應該救得那麼賣力,可你看他剛才,明明是拼了小命救人的樣子。」
這麼一說,她又不禁感歎Dave竟然是會功夫的,緊接著腦中靈光一閃。
「啊!我知道了,那兩個人一定是Dave找來的,我能找你演戲,他就不能找別人?一定是他發現了咱們的計謀,將計就計,也給咱們來了這一招。」說著懊惱地以手撫額,「一定是咱們白天露了馬腳,被他發現了。」
「不對,那兩個人招招狠毒,絕對不是在演戲。」
羅開懷回想了一下,也覺得那兩人確實攻勢凌厲,那一刻如果不是她扔了個瓷瓶分散了那個殺手的注意力,只怕等Dave趕來時,再怎麼身手敏捷也來不及了。可是Dave……
「這個朱家太複雜,有些問題恐怕還要回去仔細調查,但有一點非常清楚,」桃子說著站起身,朝她走過來,「這裡太危險,你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必須馬上跟我走。」
「啊?走?」
「我留意過了,門鎖是老式的,不能從裡面撬開,硬闖也勢必會引來注意,我們唯一的途徑就是從窗子逃走,這裡是二樓,下面是草地,綁條床單跳下去應該不是難事,你可以的吧?」桃子說完利落地看著她。
羅開懷第一次由衷地覺得,自己這個閨密還真是個女警啊。
「可是,為什麼要逃走呢?」
「不逃走,難道你真要在這裡過夜?」
「那有什麼問題呢?這裡床單被褥齊全,不正好適合過夜?也許明天早晨他們就把我們放了。」
桃子用「你的腦子到哪裡去了」的眼神看著她,耐著性子說:「可誰知他們放我們的時候,會不會有別的招數?與其任人擺佈,不如自己主動,現在正是我們爭取主動的時候,晚走一分就多一分變數。」說著伸手過來拉她:「快跟我走。」
羅開懷卻往後縮了縮。桃子投來疑惑的目光。
「要走你走,我在這兒有工作,我得留下來。」
「什麼時候了你還提工作?」桃子訝然,「你知道這兒有多危險嗎?今晚如果不是碰巧我在,你可能連命都沒了,哦不,也許他們會留著你,把殺人罪名嫁禍到你身上,到時候你以為你能說清楚?」
羅開懷低下頭,揉弄手裡的被子:「哪兒有那麼誇張?你這想像力太過了吧。」
「這不是想像。」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他們剛剛失敗一次,總不會立刻就發動第二次吧?再說我是代表診所來工作的,現在病人還沒好,我說走就走,傳出去會影響診所聲譽的。」
桃子還想說什麼,動了動唇卻突然住了聲,瞇起眼睛上下審視起她來。
羅開懷被看得心裡發毛:「陶警官,你別這麼看著我好嗎,好像我是個犯人似的。」
「你不走,是不是因為你喜歡上了朱宣文?」
羅開懷一怔,抬頭,看見桃子眼中那種「別試圖狡辯,我們已經掌握了所有證據」的光芒。
她停滯一會兒,笑著說:「天哪,桃子,你想哪兒去了?我怎麼會喜歡他?」
「不要以為敢盯著我的眼睛看,就能掩飾你的謊言,」桃子目光越發明亮,「心理學我不如你,可我抓過的犯人比你看過的病人還多,有一種心理素質特別好的嫌疑人,撒謊的時候就是你這種表情。」
「你是在說我撒謊嗎?」羅開懷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朱宣文是我的病人,我這點職業操守還是有的,再說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我怎麼會喜歡上他呢?」說著還把被子一扔,索性跳下了床,雙手叉腰氣鼓鼓地瞪她。
「陡然提高音量,藉以掩飾心虛;肢體動作驟然增多,用以宣洩突然產生的負能量。羅醫生,你自己說,你這個掩飾心虛的反應合格嗎?」桃子說話時仍氣定神閒的,像個成功擊潰嫌疑人心理防線的審訊員。
羅開懷一怔,一下把手放下,想了想,又叉起來:「我不和你說這個,你今天實在是想像力爆棚。你不是要走嗎?窗戶在那兒,你抓緊時間,我要睡了,快走不送。」說著又走到床邊,直接掀開被子鑽進去,被子一下蒙到腦門。
儲藏室的燈光不太亮,照清人的眉眼神情卻綽綽有餘。桃子看著眼前這個素色格子被蒙起的大包,似乎也覺得自己剛才咄咄逼人了,她慢走幾步坐到床邊,斟酌著說:「呃,我也沒說你喜歡他有什麼不對,精神病人也有獲得愛情的自由嘛。」
羅開懷「呼」地掀開被子,睜圓眼睛瞪著她。桃子知道話語有失,忙又說:「我是說,你就算想給他治病,也不能是現在,等我回去查清楚了,排除了他身邊的危險你再治不遲。」
羅開懷又「呼」地把被子蒙起來,一副「任你說干喉嚨、我也半句不聽」的架勢。
桃子又動了動唇,一時也不知該怎樣勸動她,她看看窗外,又看一眼腕表,再過兩個小時天就要亮了。
身上突然傳來手機鈴聲,桃子一怔,也只能先接了電話。
「羅大笑?」
被子一掀,羅開懷露頭看過來。桃子與她對視一眼,壓低了聲音。
「你說什麼?別怕別怕,你慢慢說……好,我會告訴你姐姐,你把地址說一遍,我們馬上趕過去……放心,我們一定會去救你的。」
短短幾句就掛了電話,桃子臉上卻分明現出風雲變幻的神情。羅開懷不敢猜是什麼讓一個精幹女警有這樣的反應,一下從被子裡坐了起來。
「開懷,這下我們必須走了。」
「我弟弟發生了什麼事?」
「他去找工作,結果上了一個傳銷組織的當,現在被控制了人身自由。他現在是趁看守他的人睡了才偷偷打的電話,剛才你的電話沒人接,就打到了我這裡。」
桃子一口氣冷靜地說完,羅開懷的腦子卻一下凌亂起來。
「他被傳銷組織控制?怎麼會呢?他……他……他人身安全有沒有保障?」
「那邊看得緊,他不敢多說,不過現在我們必須馬上過去,如果被他們發現你弟弟偷偷求救,只怕沒有危險也變得有危險了。」
「好,都聽你的!」
窗鎖並不複雜,桃子很快就撬開了,羅開懷卻還是覺得好像等了很久。她那個弟弟活到二十幾歲,唸書不行,做事不會,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好好的事情搞砸,現在被騙入傳銷組織,能知道打電話求救已經是奇跡了,她真擔心他掛了電話,會不會一轉身就被人發現。萬一那些人……哦,天哪,哦,天哪!
「桃子,綁好了沒有?」
「好了,你先跳。」
桃子把床單和窗簾繫在一起,一頭綁在桌腿上,桌子上又壓了個結實的實木衣櫃。
羅開懷向下看了看黑魆魆的草地,閉了閉眼,一咬牙跳了下去,突然頭上傳來桃子的叮囑聲:「記得用腳蹬牆面!」
可是已經晚了,羅開懷只覺手掌火辣辣地疼,體重也陡然重了好幾倍,胳膊承受不住,手一鬆,整個人結結實實摔在草地上,脊背陡然傳來一陣劇痛,腦中剎那間擔心自己會不會就此癱瘓。
她試著動了動腿,欣慰地發現還能動,又撐著身子坐起來,稍稍伸展了一下,嗯,是真的能動。緊接著便又是「嗷」的一聲,桃子身手輕盈地一腳踩在她小腿上,帶來一陣更大的痛。
「開懷,你沒事吧?」
「你看我像沒事嗎?」
桃子不好意思。「我看你摔下來就一動不動,想趕緊跳下來看看,都算好距離了,誰知你又突然挪動了位置。」
「你算得可真準呢!」
「警校練過,我成績很好的。」桃子說完大概發現跑題了,又趕緊問,「你怎麼樣?能走嗎?」
羅開懷強撐著站起來,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能。」
4
更深夜濃,園中花木籠在墨色中,間有零星蟲鳴,更顯寂靜。樓上儲藏室投下一點光亮,她們連呼吸都小心收著,輕手輕腳向後院小門走去。小門那邊牆不高,使使勁就能翻過去。
才走幾步,忽見前方立著一個人影。她們猛然定住,緊接著又聽「啪」的一聲脆響,像是手掌拍在臉上的聲音。
羅開懷定睛看去,見正是Dave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臉上。她心裡暗叫不好,不過還是被Dave這舉止驚訝到了,大半夜的何苦在這兒自扇耳光?
Dave疼疼地把手挪開,又皺著眉捏著個什麼丟出去,拿出手帕在臉上擦了擦,這才朝她們倆翻了個白眼。
「你們兩個動作怎麼就這麼慢?不就是跳個窗嗎?害我等這麼久,大半夜的在這兒喂蚊子。」說著又啪的一聲,拍在另一邊臉上。
羅開懷琢磨著他的意思,試探地問:「所以,你是想幫我們出去?」
「開玩笑!想放你們,我還在這兒等著幹嗎?」
那倒也是。
「那你這是……」
「少爺料事如神,知道你們必定從這兒逃,所以特命我來守著。」Dave說著打了個哈欠,蘭花指一擺說,「行了行了,現在人也抓到了,咱誰也別折騰誰,都回去歇著吧。」說著便扭動腰身往回走去。
羅開懷看了眼桃子,桃子衝她搖搖頭,沖Dave說:「這位先生請等一等,我是羅醫生的朋友,今晚出言不遜得罪了,還請您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