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因猜疑被楊昭釜底抽薪,自斷其臂剪除了王鉷這一得力干將,此後便一路滑坡,在與楊昭的爭奪中屢屢失利。
年初安祿山發兵討伐契丹,奏請朔方節度副使李獻忠帶兵助役。這李獻忠原是突厥首領,本名阿布思,降唐後皇帝賜他漢名,加官晉爵。李林甫想借李獻忠牽制安祿山,替他在皇帝面前說了不少好話,擢升其為朔方節度副使,李獻忠因而對他感恩戴德,關係十分親厚。
安祿山奏請李獻忠出兵,李獻忠怕安祿山趁機害他、奪他兵力,藉故推托未得准許,索性率領部下大肆掠奪後叛逃回漠北老家。李林甫為與他撇清關係,只得自請解除朔方節度使一職,手中便沒了兵權。
李林甫主動解權示弱,楊昭卻並未因此見好就收,不但舉薦安思順取代李林甫的心腹為新朔方節度使,而且落井下石,密奏李林甫與王鉷兄弟、李獻忠都有私交,其心可疑,皇帝也因此對李林甫疏遠起來。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李林甫風燭殘年疾病纏身,連家門都出不了,何談朝堂爭鬥。楊昭趁機指使術士進讒言,說李林甫身染惡疾,八字與皇帝相沖,皇帝見他會沾染晦氣,因此連聖駕也不讓李林甫見了。
而另一邊,楊昭正值春風得意,如日中天。李林甫病重不能理事,楊昭雖不是宰相,權勢卻勝過左相陳希烈,內有貴妃相助,上有皇帝隆寵,可謂貴震天下,連李林甫原先的親黨也紛紛見風轉舵投靠巴結。
菡玉覺得自己兼任太常少卿和監察御史就有些分身乏術了,楊昭一人兼領三十多個大權在握的重職,他真能忙得過來嗎?
她望著數丈之外百官列首的楊昭,他滿面笑容,遠看去神采飛揚。她已有數月不曾近見他,剛看了一眼,他就好似側裡也長著眼睛,把目光投向她,一面就向這邊走來,經過她身邊時突然叫了一聲:「陛下——」
菡玉本是低著頭不看他,聽他喊陛下,以為皇帝到了,不由翹首去看。這麼一閃神的工夫,楊昭就轉了身在她身邊站定,轉過臉來衝她笑了一笑:「——怎麼還沒來?」
菡玉懊惱地抬頭看他,驀然發現他和幾個月之前相比有了一點變化,眼角出現了細密的紋路,一笑起來,就像刀刻似的掩也掩不住。那鳳目的尾梢本是飛揚跋扈地向上斜掠而起,如今卻顯出了倦意,眼下透出淡淡的青黑色。他今年好像有……三十七了?
「歲月不饒人。」他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突然開口,「吉少卿看我是不是老了很多?哪像少卿,雖然勞心勞力,這些年來還是一點都沒變化。」他轉首盯著菡玉面龐細瞧,眼光在她臉上打轉,看得菡玉渾身不自如起來。
楊昭自顧自地說著:「我記得初見你時,看來就比實際年紀小,二十剛出頭的模樣;而今又過七年,竟然還是沒有變樣。吉少卿,你實話實說,是不是有什麼養生秘方能使青春永駐?」
菡玉瞥他一眼:「大夫很怕老嗎?」
「我不怕老,我只是怕……比你老這麼多。」楊昭輕道,菡玉正聞言忐忑,他又笑了出來,「原本以我的年紀樣貌,群臣中也找不出幾個比我年輕的,還小小得意了一回。但是少卿一出來,立刻就把我給比下去了。我明明只大你六歲,看起來卻像相差十幾歲似的,虧我還一向自負相貌不差。吉少卿,你說我這心裡頭能安穩嗎?」
菡玉道:「大夫是太操勞了。」
楊昭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沒有辦法。王鉷現在不在了,我一個人要忙以前兩個人的事,真是焦頭爛額。」
菡玉聽他說起王鉷,心中微惱:「大夫如此不甘不願,難道是誰逼你的?」
他側過身來,聲音近在耳邊:「你說,是誰逼的?」
明知該氣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心下卻莫名地虛慌,她只好別過臉去,看向遠處漸近的皇帝儀仗鑾輿:「陛下到了。」
他淡淡地瞅她一眼,站直身子,出列上前去迎接,帶皇帝巡視左藏庫中堆積如山的財帛金玉。
天寶八載皇帝就參觀過一次左藏庫,盛讚楊昭富國有術,逾制賜其三品紫衣金魚。如今他身為御史大夫,名正言順的正三品大員,一身簇新的絳紫官服,腰間魚袋金光閃閃,無不昭示著他在朝中無與倫比的權勢地位。
菡玉垂目看他腰間的金魚袋,不期然被旁邊一塊玉珮吸引住視線。那是一塊質地上乘的羊脂白玉,晶瑩通透,不見一絲雜色,只是形狀有些奇怪。常見的佩玉都是琢成環狀,好穿絲線,或者雕出魚紋水紋,以求吉祥。楊昭腰裡綴的那枚玉珮卻是半圓的形狀,平口朝上,圓弧朝下,如同一隻碗的側影,還有些不圓潤的凸角,但實在隔得遠,看不清上頭的花紋,不知是何造型。
國庫滿盈,皇帝自然龍心大悅,此次伴駕眾人都得了不少賞賜,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