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等人被楊昭送至御史台獄中,再也沒見出來。安慶宗不敢聲張,暗地裡偷偷給安祿山送信。安祿山早知楊昭在搜羅他謀反的證據,欲除之而後快,至此越發驚懼謹慎,盛陳武備,每次朝廷派使者前往都稱疾不出迎。
六月,安慶宗與榮義郡主成婚,皇帝召安祿山來京城觀禮,安祿山也稱病不來,唯恐自己一離范陽老窩就會被楊昭害死。
安祿山是頭野心勃勃的餓狼,並不是老謀深算的狐狸。他對皇帝還有些知遇的感激,本來打算等今上壽終正寢後再舉兵造反,但被楊昭這樣步步緊逼,他沉不住氣了,於是有了帶兵襲京的打算。
七月裡安祿山準備妥當,上表請求入京獻良馬三千匹,每匹馬伕三人,著蕃將二十人護送。這不是獻馬,而是二十名將領帶著三千騎兵、六千步兵,突襲城門大開的長安。
菡玉因而上奏說,獻馬應由朝廷供給馬伕,不必勞煩安祿山的軍隊護送,這麼多精兵突然湧入京師,恐生變數。這幾句話倒讓皇帝有所觸動,折子遞上去不久,便得到在興慶宮召見的機會。
興慶宮地處長安城東北角,是皇帝即位前的藩邸,登基後改建為離宮,開元十四年又加以擴建,設置朝堂,號南內,與西內太極宮、東內大明宮並稱。皇帝時常來此居住聽政。
皇帝經常在園中的花萼相輝樓召見臣下。花萼樓位於興慶宮西南角,面朝街道居高臨下,近可觀園林風景,遠可見東市內人潮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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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國夫人與楊昭一同從貴妃寢宮出來時,日頭正好被一片雲彩遮住,暑意消退。侍女上前來要為她打傘,被她推拒,只與楊昭並肩而行。宮人也都識趣,落後他二人幾十步,在後頭不緊不慢地跟著。
「真是好天氣。」走在碧波粼粼的龍池邊,迎風送來清涼的水汽。虢國夫人回頭見那些宮女內侍離得遠了,一時興起,執起他的手來與他並行:「你還記得以前咱們家北面那個湖嗎?夏日裡最是涼爽,我時常去那裡避暑。」也是兩人的幽會之所。
他的手很熱,握在她清涼無汗的掌中顯得熾燙。楊昭訕訕一笑抽出手去:「這樣熱的天。」
虢國夫人道:「今日哪裡算熱。」尤其這興慶宮中綠樹成蔭涼風習習,舒爽得很。
「我素來畏熱。」楊昭抹了一把額頭,卻並無汗水,只是熱得發紅,好像體內有炭在烘著。他煩躁地用袖子扇風,但收效甚微。
虢國夫人看著他泛紅的面龐和脖頸,心下瞭然,掩口輕笑:「你最近好像火氣很大啊……」
楊昭無奈地瞥她一眼:「還不是你給我吃那些七補八補的東西,補成了這個樣子!這個夏天有的好過了。」
虢國夫人湊到他面前低聲笑問:「倒是有效沒有?」
他臉色一變,別過臉去不語。虢國夫人懊悔自己操之過急戳到他的痛處,掃一眼四周,見前方花萼樓上有一人影,忙道:「你看,陛下在朝咱們揮手呢。」
楊昭抬頭一看,果然遙見皇帝立於欄邊向他二人招手。兩人伏身一拜,加快步子往花萼樓趕去,略過剛才話題。
花萼樓上擺了一圈冰盤,四面通透,夏風吹進來全成了涼風。虢國夫人穿得單薄,進去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半嗔半誡道:「貴妃就因貪涼傷了腸胃,陛下可要保重龍體,切莫蹈她覆轍。」
皇帝朗笑道:「男兒熱血,不像你們女子體寒。」雖是如此說,見虢國夫人畏冷縮肩,還是命宮人撤去一半冰盤。
二人入席,案上早擺了冰鎮湯羹、瓜果等物。虢國夫人只愛西域貢來的蜜瓜,取了幾片一邊吃著,一邊和皇帝閒話;楊昭畏熱,也不客氣,大快朵頤起來,鮮少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