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點,錢希西接到女老闆緊急呼叫的電話。
「客人預約明天下午?需要我罵他?可是我……不擅長教訓別人,尤其是一個大男人。要不我問問張佳雲有沒有空?……哦,您給她打過了呀?她明天沒時間嗎?……嗯,老闆明天見。」
錢希西與女老闆愉快地結束通話。然後給張佳雲發微信,問她為啥有錢不賺?
張佳云:我明天要和我男朋友出去玩兒,你要是感覺勉強……就別去了。
錢希西看著剛賺到的兩百元,思忖片刻還是決定試試,但願客人的要求不要太高。
翌日下午,錢希西準時抵達小門店。
女老闆坐在吧檯喝酒,朝她指指裡面,示意客人已經到了。
「您看到客人的長相了嗎?多大年紀?凶不凶?」
女老闆搖搖頭:「他進門的時候就戴著帽子、口罩和墨鏡,不過聽說話聲應該不超過三十歲,總之一句話,他想讓你怎麼損他你就怎麼損,千萬別留面子。」
錢希西點點頭,話說這年頭的奇葩還真多,花錢找罵也是醉了。
她站在門前調整呼吸,謹慎地敲門走入。
男人裹得很嚴實,就跟動漫裡的狗仔一個打扮。他一襲黑衣,雙手環胸,雙腿疊摞,雖然看不到五官,但不由得讓錢希西隱隱感到壓迫的氣場。
這哥們兒真是來找罵的嗎?怎麼橫看豎看都像是來罵人的?
「先生您好,請問需要我在哪方面對您進行……人身攻擊?」
男人戴的墨鏡為純黑色,他微揚下頜,將店裡準備的變聲器抵在口罩前方,低沉地說:「你有憎恨的人嗎?」
錢希西木訥搖頭:「憎恨別人就是懲罰自己,如果我覺得那個人特別可恨,我最多是不再來往。」
男人應了聲,又問:「你應該有男友吧?你們平時怎麼吵架?」
想到蔣學長,她不由得羞澀一笑:「有的,不過我男友很斯文,我們目前還沒吵過架,也不希望日後會吵架。要不這樣吧先生……您給我一個方向,告訴我您想聽我批判您哪方面的問題,比如懶惰、亂花錢、花心還是脾氣暴躁什麼的?」
「你別告訴我,你長這麼大就沒和別人拌過嘴?」
客人的口吻變得有些不耐煩,她當然也想賺這筆錢,於是很直觀地想到一個男人——段燃。
「有是有,也確實是男性友人,不過我通常是氣瘋了才會罵那個人幾句,他……」
男人揚手打斷:「行,你就把對那個人的不滿發洩在我身上,實話告訴你,我的脾氣確實不太好,尤其聽不得女人嘰嘰歪歪,我來這兒,就是為了練習忍耐力,你可以開始了,盡量罵,不要緊張。」
「……」錢希西應了聲,坐到男人的對面,擰開礦泉水先潤了潤喉,然後悠悠地抬起頭,直視男人墨黑的眼鏡片兒,眼角一橫,小試牛刀。
「你成天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給誰看?我窮就得看你的臉色嗎?每次去你家,你就說我守財奴、鐵公雞!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你個死毒舌臭傲嬌!你一個大老爺們兒,能不能有點兒風度?!就你這樣的,能找到女朋友才怪!我呸!」
男客人的承受力果然不高,他漸漸握緊拳頭,已然有些不淡定。
見狀,錢希西趕忙俯首致歉:「對、對不起先生,是不是我一上來太猛了?要不要降低攻擊值?」
男人明顯地調整了一下呼吸,良久,緩緩搖頭,攤手示意她繼續。
「嗯,罵得好,我很滿意,非常滿意。」
「……」她怯生生地點下頭,又喝幾口水,一抹嘴繼續!
「是,你有錢,你可以任性,但任性也要有個限度!我不是你的出氣筒更不是你的誰!我也有脾氣,你想罵就罵想讓我滾我就得滾,你當你是無法無天的齊天大聖嗎?真是笑話啦!就算你是齊天大聖,還有如來佛祖鎮著你個潑猴兒!你最好別把我的容忍當成你蹬鼻子上臉的資本!我告訴你,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你,甚至早就受夠你了!要不是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我早就!早就不搭理你了!」
「啪」的一聲,男人甩掉變聲器,拍案而起!
「我父母的面子用你兜著?!」
錢希西縮緊雙肩,這道化成灰兒她也不會搞錯的聲音,分明來自段燃本人!
男人雙手支在桌上,身子前探,停在她的眼前。
錢希西吞吞口水,鼓足勇氣取下男人戴的口罩,當薄而性感的嘴唇顯露出來,啊呀!果然是段燃沒跑兒!
「你你你……」
段燃扯下墨鏡,磨磨後槽牙,一字一句地問:「剛才那番話,都是你的真心話?」
他的眼睛猶如會噴火的發射器,錢希西包一個,趕忙搖頭擺手:「當、當、當然不是啊,怎麼可能……我、我、我就是滿足客人、客人的要求。」
「啪」的一聲,段燃再次拍響桌面,嚇得她雙手抱頭。
「我再問你一遍,你最好不要給我帶情緒,認真回答,」他扳正她的腦瓜兒,質問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斷絕來往,如果是真的,我成全你。」
錢希西的頭部受到他雙手的桎梏,只能與他對視。
憑良心說,段燃對她的好當然多過於壞,氣話不能作數。
「……沒有啊,我只是在賺錢,我怎麼可能知道客人會是你,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工作?」
問完這句話,她也琢磨過味兒,張佳雲曾幫她給段燃送過粥,兩人肯定互留聯繫方式了,沒錯,一定是張佳雲出賣了她!
蒼天,她認識的都是損友嗎?
「這話可是你說的,你確實不想跟我撕破臉,對不對?」
錢希西完全被他強大的氣場所控制,她機械地點點頭,徹底失去思考能力。
「好,既然你還當我是你的朋友,我就要對你的人生負責!」
語畢,他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女老闆面前。
女老闆看到客人的容貌,不由得一怔:「哎喲,原來是個小帥哥?」她又看向深低著頭的、與客人手牽手的錢希西,基本可以確定彼此認識。
段燃沉下臉,舉起錄音筆,播放一段他與女老闆的對話。內容大致是,角色扮演的收費標準。
「你讓年輕女性陪陌生男性聊天,還把兩人關在那種密不透風的房間裡,我問你,萬一發生危險,你付得起責任嗎?把你的營業執照拿出來,我懷疑你嚴重超出經營範圍,我不止要讓你停業整頓和罰款,必須讓你營業執照吊銷!」
聽罷,女老闆大驚失色,看店裡的裝修也知道是酒吧,也就是餐飲執照,如果工商來查,她肯定玩完!憤怒與慌張之餘,她疑惑地看向錢希西:「姐姐我待你不薄吧?!你居然存心害我?!」
錢希西焦急地擺著手,她也是被算計了好嗎!
更不幸的是,她瞭解段燃的性格,要麼不說,說了就一定要斬草除根!
思及此,錢希西的冷汗都下來了。首先,她面朝滿臉委屈的女老闆鞠躬致歉,繼而挽起段燃的手臂,本想把他拉到店門外求求情,可是段燃甩開她的手,死盯女老闆的營業執照。
「哎呀我看你是誤會了小伙子,酒吧生意不好,房租又貴,我也不過是混口飯吃,不信你問錢希西,我這裡真的沒有搞色情服務呀!」
「別跟我說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男人瞭解男人,沒點兒想法的根本不會到你這兒來,沒出事兒還好,真出事兒就是刑事案!」段燃摘掉鴨舌帽,抖了下細碎的短髮,氣場全開,霸氣外露。
越說越瘆人,女老闆嚇得煙都掉了:「你究竟是什麼人啊?非要置我於死地?」
錢希西見女老闆急得眼圈泛紅,她橫出一步擋在兩人之間,面朝段燃懇求道:「我昨天才來這裡工作,老闆人很好,對客戶的素質也是嚴格把關,求你了段燃,給老闆留一條活路,我保證再也不來打工,我現在就跟你回家,任你打罵絕無怨言,求你別告她,否則我真會感覺自己是個害人精。」她垂下眸,「工作是我自己要做的,沒有人強迫我,如果為此讓老闆失去營生,我會內疚一輩子……」
段燃不怕任何人耍橫,就怕錢希西軟磨硬泡,他長噓一口氣,燃燒在心中的怒火逐漸降溫。
週遭靜默無聲,錢希西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兒,呈低頭認罪狀。
此刻她根本不奢望保住工作,只希望段燃不要追究老闆的違規行為。
但是段燃的脾氣,唉……前景不容樂觀。
時間在等待中慢慢熬過。
「除非你答應我,在開學前的這段日子裡認真唸書。」
錢希西暗自一怔,他終於鬆口了!
「嗯嗯,我保證!」
「笑,你還有臉笑?去車裡等我。」段燃無奈一歎,這也就是他發現得早,如果讓她遇到變態的客人,她哭都來不及!
換作平時,叫她出去等就算沒她事兒了,可是今天還牽扯到女老闆的問題,人家沒作奸犯科沒有剋扣員工,就因為段燃不喜歡她在這裡工作,就要讓女老闆遭受無妄之災嗎?
思及此,她牽起段燃的手,厚顏無恥地說:「我匆匆忙忙趕過來還沒吃午飯,餓得有點兒不舒服,你帶我去吃飯。」
說著,她蓋住額頭,故意咳嗽兩聲。
段燃蹙眉相望,知道她目前大有可能在演戲,但也不排除是事實的小概率,他一翻手攬過她的肩膀,逕直走出店門。
錢希西不敢回頭張望女老闆,她斂氣屏息,緊攥著段燃的衣袖,唯恐他突然掉轉方向為難女老闆。
在錢希西的各種防範之下,段燃與她一同坐上車廂後座。當車輪滾動起來,她這才鬆開手指,終於可以正常呼吸。
「那個……你不會改天再去找老闆的麻煩吧?」
「什麼叫我找她麻煩?這種盈利手段本身欠考慮。」
「呃,對對,我也覺得有點兒危險,不過經你提醒,我想她一定會慎重考慮日後的經營方式。」她殷切地笑著,現在哪敢惹他。
段燃睨她一眼,取出手機發微信。
錢希西伸長脖子偷瞄,還是擔心他不肯放過女老闆。
「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反正你也認識。」
她挑起眉梢,湊上前圍觀聊天記錄。段燃正與張佳雲進行交談。張佳雲承認是她帶錢希西去應聘,初衷很簡單,就是有錢大家賺,的確沒有認真考慮安全隱患,希望段燃不要過分責備錢希西。
她看著微信內容齜了齜牙,壞蛋張佳雲,昨晚提醒她一下也好啊!為什麼要當個守口如瓶的叛徒?話說她們才是同桌多年的好友啊!段燃究竟給她的朋友灌了什麼迷魂湯,致使好友義無反顧地倒戈?
「你跟張佳雲怎麼說的?她為什麼一點兒提示都不給我?」
「你瞎?當然是顏值。」
「……胡說八道,你是不是向她承諾了什麼?」錢希西一臉狐疑,段燃是典型的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要靠實力或者靠砸錢滿足控制欲的敗家玩意兒。
「沒有任何黑幕,張佳雲與我合作是最明智的選擇。」他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你不用跟我套近乎,這頓罵你是挨定了,保持安靜,認真自省。」
「……」她下意識地搓搓手臂,不就是想賺點兒錢嗎?也沒幹啥傷天害理的事啊?
抵達段家,段家父母許久未見到錢希西,正欲招呼她吃吃喝喝,便被段燃陰鬱的表情與低沉的悶咳聲給無情制止。
錢希西嚇得大氣不敢喘,蔫頭耷腦地站在半弧形的沙發中央,段燃偕父母圍坐在她的正前方,批鬥大會正式開始。
當段燃將她的新工作告知父母之後,二老立即加入兒子的方陣。
「哎喲,聽上去不像什麼正經工作呀?」段媽的眉頭幾乎擰出中國結。
「阿姨您別聽段燃胡說,只是陪人聊天而已。」
「聊天?呵,」段燃取出他與女老闆的聊天記錄,念道,「我公司提供角色扮演陪聊服務,漂亮的女學生可以扮演嬌妻、御姐、蘿莉,甚至是母夜叉等,全憑客人喜好。」他抬起眸,眸中泛著一層火光,「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兒的女人滿大街都是,何況時下交友網站多如牛毛,如果只是單純地想聊天,有必要支付每小時兩百元的費用?」
「不是你想的那樣啊,昨天我接待的大叔就很正常,他可能在網上找不到願意聽他發牢騷的對象,他妻子不僅常對他拳打腳踢,還懷疑他在外面養小三。我的工作就是聽他說,偶爾安慰他幾句,他說這麼多年的苦悶終於發洩出來了,非常感謝我,說實話,我還挺有成就感。」
聽罷,段爸險些一口濃茶噴出來:「雖然叔叔沒見到這個人,但是這個男人連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都沒有嗎?那他做人得多失敗啊?由此推斷他在事業上也必定是一塌糊塗。你以為你只是給了他一點兒安慰,但在他心裡,就像看到了希望,日後十有八九會對你死纏爛打,幸好段燃及時發現,幸好啊!」
錢希西倒是沒往深處想,此刻聽段叔如此一說,她還真感到些許後怕。
段燃愀然作色:「我叫她辭職她還跟我犯刺,缺乏社會經驗也就算了,腦子還笨,如今的負面新聞會那麼多,都是錢希西這樣的人在幫忙積攢素材。」
段媽這一回也不再維護錢希西,苦口婆心地勸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希西啊,如果缺錢跟阿姨說,如果出點兒事兒,那是多少錢都換不回來的。」
「變態的錢也敢賺,不作不死。」段燃越想越火。
錢希西謙遜地接受教誨,不過這心裡多少會感到委屈與無奈,畢竟她與其他孩子不一樣,少賺一分就得少花一分,沒有退路可循。
批鬥大會暫時告一段落,段媽發現錢希西被數落得快要哭出來,於是以明日去醫院常規體檢的理由挽留錢希西。錢希西情緒低落,吃飯的時候也不像平時那樣說說笑笑,然而段燃那個沒眼力見兒的玩意兒還不肯放過她,針對「貪財無腦」的問題進行人格踐踏。
「我吃好了,叔叔阿姨我先回房了……」錢希西剛吃了兩口便俯首離席。
段燃仍舊沒看出形勢,睨向錢希西遠去的背影,又補一刀:「回房認真反省。」
錢希西的腳步明顯一頓,繼而奔上階梯,稍加用力地闔起房門。
段媽朝老伴兒使個眼色,女孩子臉皮薄,加之兩位長輩今日都沒有制止段燃對她的批判教育,錢希西一定很難過。
段爸長噓一口氣,說:「小燃,等吃完飯,來我書房一下。」語畢,他也放下碗筷,逕自離開。
書房裡,一杯清茶,一支煙斗。青煙縈繞在古色古香的書房中,透出幾分悠遠的年代感。
段爸若有所思地吸了口煙,又緩慢地吐出煙圈,彷彿要將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告訴段燃。
「小燃,有一件事,爸一直沒告訴你,想必希西也不清楚這件事,這件事就是,爸和希西的母親,曾經交往過……」
段燃斂起漫不經心的神態,嚴肅地問:「爸,你不會告訴我……錢希西其實是你的私生女兒吧?」
「咳咳咳咳!簡直是一派胡言!你當這是韓劇呢?!我和希西媽最親密的舉動只有拉手,你說你,人兒不大,思想怎麼這麼複雜?!」
嚇死寶寶了,段燃暗自吐口氣,不是血緣關係就好,接下來說啥都沒事兒。
「爸爸與希西媽從高中時期就是同學,與其說爸與希西媽曾經交往,倒不如說我們那時候只是看別的同學談戀愛也想試一試,很快發現性格不合,和平分手之後,至今仍是好友。希西媽是那種可以為了愛情飛蛾撲火的女人,她很愛希西的父親,可是希西他爸是個不折不扣的風流浪子,兩人結婚沒多久,那男人便出了軌,甚至在希西媽懷孕期間,居然對孕婦實施家暴!希西媽被打得險些流產,她身上沒有錢看醫生,只能向爸求救,幸好我及時趕到,否則母女倆都有可能喪命。那段回憶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實在是太痛苦,所以她才會狠心地拋下希西遠嫁海外。當然,希西一定是最無辜的,她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卻要承受父母帶給她的不幸。」段爸喟歎,「這件事你媽也知道,我們會那麼疼愛希西,一來是真心喜歡那孩子,二來,是真的心疼她。小燃,你從小就有我們疼愛,有傭人前簇後擁,從沒為錢發過愁,所以你很難理解希西急於賺錢的心情。爸知道你教訓希西也是因為擔心,但爸希望,你試著理解她,對她說話溫柔點兒,不要總罵她,縱然你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但她畢竟不是你的親妹妹,尺度還是要把握。」
「……」段燃嘴角一抽,老爸這是什麼眼神?您老哪只眼睛瞅見他把錢希西當親妹妹看了?如果真把她當妹妹看,他又何必攔著父母不讓他們收她當乾女兒?他極力阻攔,不就是不想日後因為乾女兒的問題影響他的戀情正常發展嗎……
還是,他對錢希西的喜歡,真的那麼不明顯?
與此同時,客房裡。
錢希西像個小可憐似的蜷縮在沙發上,舉著手機,與蔣學長聊天。
蔣哲洋:希西,為什麼我總感覺你今天情緒不好?是不是因為我這兩天太忙冷漠了你,你生氣了?
他們根本沒有語音通話,蔣學長卻察覺出她的心情,她不由得感歎蔣學長的敏感與細膩。再看段燃!明知道她瀕臨崩潰還要「激情捅八刀」!
錢希西:沒有,只是有點兒累。還有,確實有點兒想念學長……
蔣哲洋:我也在想你,我剛從學校出來,我現在過去找你?
錢希西驀地彈起身,人脆弱的時候最需要愛人的安慰,她當然想見學長,可是她人在段家,不知道學長會不會介意?
她索性實話實說,告知蔣學長,她明日一早陪段媽去醫院體檢,所以今晚留宿。
蔣哲洋停頓許久未能給出回應,錢希西一臉失落,正欲洗洗睡覺,卻又收到蔣學長髮來的短消息。
——我在段家別墅門外,出來吧。
錢希西欣喜若狂!無暇打扮,奔下樓,急匆匆地換鞋。
段燃走出書房看到錢希西,想到父親的那番話,心平氣和地問:「這麼晚了,你去哪兒?」
「不要你管!」她斜眼嘀咕。
段燃單手插兜,走到她的身後,緩緩情緒,輕聲說:「今天那樣罵你,是我態度有問題,以後不會了。」
她脊背一僵,歪著頭轉過身,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你……在承認錯誤?」
段燃聳聳肩:「我也沒覺得我的話是真理,你不想聽,我不說便是,所以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要去哪兒嗎?」
「你這個人真奇怪,該道歉的時候不道歉,不該道歉的時候反而道歉了,本來就是我在選工作的問題上不夠慎重,你會發火,我知道也是為了我好。」
「那你還給我臉色看?」
「人要臉樹要皮,你當著叔叔阿姨的面把我罵成沒腦子的白癡,我有牴觸情緒實屬正常。好了,不說了,我要去見……」
「頭別動,」段燃發現她的幾根髮絲纏在她的項鏈裡,他又靠近一步,小心翼翼地幫她把髮絲從項鏈裡拆出來。
溫熱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脖頸後方,他的指尖時而觸碰她的肌膚。錢希西微低頭紋絲不動,去麗江的時候,發現他的細心,這回又發現他的溫柔,而他這些優點,她為什麼早沒有發現?如果早點兒發現,或許他們的關係也不會像過山車一樣,時不時就要吵上一架。
「段燃,我們不如把之前的恩恩怨怨都忘了,和好吧……」
段燃不以為意地應了聲:「雖然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恩怨,不過你說怎樣就怎樣吧。」
他其實想說,他自始至終不曾改變,就算偶爾發飆,或者情不自禁地親她,只因為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社會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大染缸,他又不能時時刻刻待在她的身邊,所以除了提醒以及幫她處理麻煩,他還能做什麼?
「好了。」
她轉過身本想致謝,卻忽略彼此間幾乎沒有間隙,伴隨她扭頭的動作,他的唇從她的唇瓣上磨蹭滑過。
錢希西摀住嘴疾步倒退,又因動作過大,逕直向穿衣鏡撞去。段燃及時拉住她的手肘,忍不住教訓道:「能不能穩重點兒?」
「……」錢希西慌張站定,含糊其辭地點下頭,「蔣學長來找我,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不待段燃回應,她已奔出別墅。
段燃遙望鐵門的方向,門前停泊一輛白色奧迪。蔣哲洋優雅地倚在車頭,面朝奔向自己的錢希西招招手。
錢希西笑靨如花,興沖沖地打開鐵門。蔣哲洋從車裡取出一大捧玫瑰花,惹得錢希西又幸福又害羞。
……
「嘁,黑燈瞎火送什麼花?真夠浪的。」段燃隨手甩上門,眼不見為淨!
他走上階梯,步伐又戛然而止,而後站在樓梯口對管家說,關閉門前的照明燈!
管家急忙照辦,「啪啪啪」按下全部開關。
鐵門外,登時漆黑一片,錢希西斂起笑容:「唉?停電了嗎?學長等我一下,我回別墅看看……」
她正欲摸索前行,卻感到一隻大手撈住腰際,緊接著,把她整個人向正前方拉近。
很快,她的身體撞入一副堅實的胸膛。
「學長……」
點點月光透過樹葉投射入眼,但微弱的月光不足以看清彼此的臉孔,只能感到均勻的呼吸越發靠近。
顯然,蔣哲洋想要吻她。
期待的吻終於要來了嗎?她斂氣屏息,然而就在唇與唇即將貼合之際,她不知道自己是腦抽還是腦殘,竟然下意識地撇開頭?
週遭的一切彷彿停滯,須臾,蔣哲洋將雙手從她的腰間移開,輕咳一聲,致歉道:「對不起,嚇著你了?」
錢希西胡亂搖頭:「不、不是……我……我……」
她真想狂抽自己三百個大耳光,終於等到這一天,為啥要躲開?!
蔣哲洋在黑暗中顯露出一絲失落,繼而打開車燈,緩和尷尬的氣氛。
車燈驟然亮起,錢希西本能地瞇起眼,浪漫的環境就此消散。
她在心裡捶胸頓足,學長也真是的,臉皮怎麼這麼薄啊,如果他敢再嘗試一次她保證不躲!
然而,目前說啥都晚了。蔣哲洋欲言又止,返回駕駛位:「我就是順道過來看看你,你回去休息吧,等你進屋了我再離開。」
錢希西多想說再陪她待一會兒,可是氣氛都讓她給搞僵了,哪好意思繼續強留。
「學長,小心開車,那個,嗯,花很漂亮,謝謝……晚安。」她不捨地揮揮手。
蔣哲洋故作從容地笑了下,示意她先回屋。
錢希西龜速前行,祈禱蔣學長喚住她,或者奔過來抱住她什麼的,但現實很殘酷,她還沒走出幾步,已然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扁扁嘴,心灰意冷地返回別墅。
洗完澡躺在床上,錢希西想到自己剛才犯下的低級錯誤,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一遍遍地質問自己,為嘛要躲?這究竟是為嘛啊?!
哦明白了!肯定是讓段燃罵傻了!
該死的段燃,平時當拆台王也就罷了,如今又「榮登」她愛情路上的絆腳石,不,他是不可逾越的珠穆朗瑪峰!
翌日清晨,鬧鐘聲震耳欲聾。
錢希西頂著一雙熊貓眼來到客廳。
客廳裡傳來有別以往的交談聲,交談聲中夾雜著一道年輕的女性聲音?錢希西揉揉眼睛望過去……頓時清醒八分!
雖然眼前的女人不再是珠光寶氣,濃妝艷抹,但錢希西依舊對此人印象深刻,且是極其惡劣的印象,她就是——歐陽美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