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1
天才在左,瘋子在右,很多人以為自己在中間,其實他們在下面。
——《孤獨星人》專欄
從開幕式離開,陸星成就去了《CHIC》。他回歸後的第一期雜誌銷量再度登頂,這無疑是重新宣告了他在時尚圈說一不二的至高地位。陸星成想起自己跌落谷底的日子,就會想到路任,這個親手把他拉下神壇的人,他還沒好好算這一筆賬呢。
思緒是一件難以控制的東西,當思緒指向路任這個方向時,它總會牽扯出無數旁枝末節的記憶。尤其是今天與程佩玉遙遙相望,讓他回憶起第一次見程佩玉的時候,她牽著路言之趾高氣揚地看著他們姐弟。她對他說:「如果你叫我一聲媽媽,我可以養你。」
於是他張口:「老巫婆。」
他不可能叫她媽媽,陸星瑜也不會要任何人的憐憫和接濟,她就是與弟弟流浪街頭,也不會叫另一個佔據她母親位置的人為「媽媽」。母親的存在已經被抹去了,如果他們依附程佩玉,他們的母親就真的不存在了。
可陸星成不恨程佩玉,他只恨路任,如果不是路任的選擇,程佩玉有什麼資格羞辱他們?程佩玉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路任的默許,對他而言程佩玉和路言之都是無關的人,而路任是他的父親,一個背叛者。
陸星成捏了捏眉心,要不是因為過去的情分,他真的不應該和江顏有牽扯。他承認江顏的才華與能力,也許曾經的他會對此認可,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厭倦了踐踏與利用。
拜託,如果心裡可以有溫暖的東西,誰要做冷冰冰的死變態啊!
陸星成看了下時間,想要回家去。究竟是誰發明了加班,簡直太無聊了。
從《CHIC》到公寓,開車只要十分鐘,陸星成繞路去買了一袋紅棗。母親蘇衡在世時,做過一道甜品,在紅棗裡塞上糯米丸子,上鍋蒸熟,酥軟的紅棗裡包著黏糯的丸子,非常好吃,奧林匹克一定會做。
他拎著紅棗開心地從電梯裡走出來,第二次看到蹲在他家門口的童小悠。
她目光呆滯,整個人看起來像是經歷了過大的衝擊,根本沒有所謂的堅強振作,直接崩潰了。
看到陸星成的時候,她鼻頭一動,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被……取消比賽資格了!」
陸星成也呆了,報名也報了,現場確認也確認了,初賽也通過了,還能被取消比賽資格,這算哪門子倒霉法?
其實童小悠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這樣,程佩玉突然衝進倉庫,砸了織布機,告訴自己她已經聯繫了大賽組委會,從頭到尾童小悠不過是替路言之報名的助理,並不是參賽設計師。從路言之團隊裡除名的童小悠已經錯過了單獨報名的時間,換句話說,就
是失去了參加風尚杯的比賽資格。
命運不會給一個人太多的機會,葉芒的禮服和全梭織系列都失敗了。她已經是一個很久沒有新作品問世的設計師了,她站在時尚圈的懸崖上岌岌可危。失去風尚杯的參賽資格,她就會永遠跌入谷底,不會再有任何出頭的機會。
在她最崩潰最慌亂的時候,她甚至連家都不敢回,不知道怎麼就選擇了蹲在陸星成家門口。明知道他是個工作狂不會回來,可就連靠在他的門上都覺得安心。
雖然她也曾想過放棄夢想,可希望又曾一度出現,得到後的失去比不曾擁有更加殘酷。很諷刺啊,明明她比以前更加努力,設計也更加成熟,可沒有運氣,付出再多也都是一場空。早應該習慣了命運的折磨,可還是會難過得不能自已。
她仰著頭,看向陸星成,像一隻被遺棄了多次的流浪狗,對生活已經不再有什麼期許,可僅僅懷著一顆小心翼翼生存的心,依舊會被這個世界所傷害。她問:「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做設計師了?」
「不會的。」他說。
童小悠傻傻地笑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湧出:「我很傻的,你和我說不會,我真的會相信……」
陸星成伸手將她牽起來,她的雙腿早已酸麻得無法站立。他一把將她抱進懷裡,感受她全身的顫抖和絕望。他知道這種感覺有多可怕,也知道有多痛,所以啊,他真的不希望她也去經歷。
「我是陸星成,我說不會就不會。」
如果命運對你殘酷,我想我會對你溫柔。
一地狼藉,碎裂的松木織布機散發出木質獨有的氣味。路言之很喜歡木頭和棉紗的氣息,就連他的枕下都放著一個棉布袋,裡面裝著幾塊舊木頭。這種味道讓他覺得很安定。他早不記得自己到孤兒院以前的事了,但他一直喜歡這種老舊的氣味。有時候他會想,也許他出生在一棟木房子裡,也許他的親生母親是一位織娘,唧唧的織布機聲就是伴隨他長大的搖籃曲,否則他怎麼會對織布有天生的偏愛與執著。
倉庫門開,逆光中路言之看到路任一步步走來。
路任扶起織布機的殘骸,將凌亂的紗線和布料稍微推開,在路言之面前坐下:「你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做設計吧?」
路言之拿起地上一軸鬆散的紗線,一邊小心地將它繞緊,一邊說:「我早該告訴你,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不是不知道怎麼說,而是不敢說。」路任也拿起一軸線開始纏繞,「我會把你調去布料開發部門,或許有點晚了,但你應該會喜歡那裡。」
「我還要參加風尚杯呢。」路言之停下手上的動作,一根絲線緊緊勒在他的食指指節上,幾乎要嵌進皮肉裡。
路任將他手裡的線軸奪了過來:「不要參加
了。」
「你覺得我和陸星成誰會贏?」路言之看向他,突然問,「一個是你從沒培養過的親生兒子,一個是你從小培養到大的養子,你覺得誰會贏?」
路任放下線軸:「你太在意他了。其實他根本不想與我有任何瓜葛。」
「我不想在意他。」路言之自嘲地笑,目光凌厲又直接地看向路任,「可是我一直都是他的影子,在你眼裡,在她眼裡,我都是陸星成的替代品。這麼多年你悉心培養我,也是為了填補你內心無法培養他的缺失。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去要求取代他,可是,我也不想做他的影子啊。」
路任沒有說話。
「我會繼續比賽的,我答應過我媽,要做一個設計師。」路言之站起身,如同一個傷痕纍纍卻依舊要前行的士兵。
「你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呢?」路任的神色悲傷,不論是否有血緣,路言之都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
路言之看向路任,笑了起來:「那你呢?這麼多年,你和我媽沒有一丁點的感情,為什麼還要在一起?你不是勉強自己,你是折磨自己,和她和我一起扮演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幸福家庭。」
路任沉默了很久:「你答應過她要做一個設計師,而我答應過她要娶她。」
路任還記得自己和程佩玉訂婚的那年,他還是一個對承諾並沒有太多想法的人。二十歲的少年,滿載著對藝術的嚮往求學意大利,假期回國被家人安排了訂婚,對象是與他門當戶對的青梅竹馬,訂婚不過是為了讓兩家合夥的生意做得更大一些。對於一個滿腦子藝術與浪漫的少年來說,沒什麼特別好的,也沒什麼特別不好的,在他看來這本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和誰在一起不是一輩子?不知情為何物的少年這麼想。直到他遇到命中注定的人,他才明白,和對的人在一起才是一輩子,否則每一天都是煎熬。
再次回國的時候,他的無名指上已經戴著與另一個人的婚戒。一場聯姻而已,甚至只是訂婚罷了,最多被他爸揍一頓,木已成舟還能如何?
可是,他從不知道與他一起長大的青梅是那麼的倔強。她看著他,雙目恨得要滴出血來,她一字一頓地說:「你答應過要娶我,就一定得娶我。」
「佩玉……」少年聳肩,根本不明白她為何執著,「我已經和蘇衡結婚了,咱們兩家是世交,難道還會因為我們不結婚就翻臉?我們也還是好朋友啊。」
「是她奪走了我的一切。」她扭曲的表情猙獰得嚇人,「沒人可以奪走我的東西,我會用盡一生去詛咒她,詛咒你們終生不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