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菜哈佛
「你可是做了什麼噩夢?」阮似穹無聲無息悄然落坐於床邊。
「……也不是,只是想起了一個很傷感的故事。」清喬吃力支起身體,覺得頗有些頭暈目眩,「師叔,我突然覺得背後很疼,可是運功療傷的緣故?」
阮似穹淡淡一笑:「無需慌張,方纔我確實透過後背給你傳輸了至陽內力。」
「至陽?怎麼?難道烈焰斬不是需要九陰真經這類極柔武功來化解麼?」清喬雙眼大瞪表示吃驚,莫非自己今天遇到了赤腳醫生?
「九陰真經?」阮似穹略一挑眉,「我倒是沒聽過有這麼一門武功。」
「——不過你無需擔心。」他話鋒一轉,滿面自信,「烈焰斬的名字雖陽剛,卻是一門不折不扣的陰毒武功。中招者若無至陽內力及時化解體內寒氣,最後會七竅流血化作一灘腐水。」最後總結陳詞,「我對你用般若功是絕對沒錯的。」
清喬點點頭,既然生死由作者定,目前看來故事情節還長,估計師叔不會騙她。
放鬆心情環顧四周,發覺床頭掛著一隻黃銅鳥籠,裡面站著兩隻肥美華貴的鸚鵡。
一隻雪白,一隻翠綠,眼神犀利無比。
「……這不是我的房間。」她一臉平靜陳述事實,「我的床沒有這些藍色布幔,我也養不起這麼嬌氣的鳥。」
阮似穹揚起嘴角:「這是我的房間,是我把你抱來的。至於這些鳥——它們是我的寵。」
「您的寵?」清喬自動忽視可能別有深意的前半句,嘴唇張開做形狀,「阮師叔,您這樣的人才,不是應該養老鷹豹子老虎毒蛇嗎?」
阮似穹一愣,卻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自己有底氣,便用不著虛張聲勢。」他探出手來,輕輕逗弄那兩隻鸚鵡,臉上是恬淡的笑,「養什麼寵不打緊,寵的主人是誰,才是關鍵。」
「你信不信,我以前喜歡養螞蟻?」他側過半邊臉,線條極其優美,「掌門覺得我愛好太古怪,這才送來一對鸚鵡。」
「長的倒是好看。」他靜靜仰起下巴,「只是不知又有些什麼本事?」
他的眼神有點兒飄,清喬心頭發毛,趕緊打著哈哈轉移話題:「不知這兩隻鸚鵡可有名字?」
「白的叫馬納。」阮似穹回頭一笑,「是我親手所刃首人之名。」
寒氣漫上後脊樑,清喬臉上的笑也頓時有幾分僵:「原、原來師叔還記得?」
唉,想當年阮師叔應該也是一個身姿翩翩的玉面少年,第一次動手殺人,難免要刻骨銘心。
「不記得了。」阮似穹卻一本正經搖起頭,「我只記得他的名字,事情過去這麼久,細節我都忘了。」
「倒是綠的那只還沒有名字。」他的眼眉一直都是淡淡的,彷彿在說一件毫不關己的小事,「我本想用最後死在我劍下人的名字,卻始終不知道,誰才是最後。」
屋中簾幕微動,冷風裡香氣脈脈。
清喬呆呆看著他,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不敢說出來。
「或許你給個建議,這綠的叫什麼好?」阮似穹瞧著她的傻樣,忍俊不禁,「聽聞離三堂中有弟子名「喬」,因善斷字而被滿滿大師封為上賓,想來就是你了。」
呃,這個嘛,實在是另有隱情。
清喬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訕訕道:「既然一隻叫馬納,我看另一隻還是叫多納吧,這樣日後必能威震江湖。」
阮似穹再次微怔,卻不發疑問,只是笑言道:「可以考慮。」
從阮似穹的房間出來,三師姐和七師姐早已候在門口。
「小師妹,真羨慕你可以和阮師叔這般親密接觸。」七師姐的面頰上飛著兩朵紅霞,「若是能讓他為我療傷,中一千次烈焰斬我也心甘情願。」
一千次?只怕那時師姐你早化成了灰,十個阮似穹也救不回來。唉,盲目崇拜真是可怕。
三師姐也附和點頭,邊拍她的肩膀邊道:「般若功乃佛家心法,專修至陽內力,全天下此功的人不超十名。西陵派中只有掌門和阮師叔得到真傳,你這次,實在是運氣好。」
清喬趕緊點頭,臉上泛起慶幸的笑。
「阮師叔已經吩咐下來,以後每日辰時,他練功歸來便為你療傷。」三師姐又道,「小師妹,日後你可不能再睡懶覺了,卯時就要起來沐浴洗漱,提前去師叔的房裡候著。」
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清喬默不作聲,心中暗悼自己與周公的蜜月期可是要縮短了。
「對了,悄悄廟的滿滿住持聽說你受傷,特地趕來看你。」三師姐見她情緒忽然轉低,好言安慰起來,「大師真是慈悲為懷。」
莫名其妙的,身邊氣壓突然更低了。
西陵,離三堂內的某個小院落。
滿滿大師帶著他瘦弱,黝黑的老臉,以及被眾人譽為「仙風道骨」的身板,翩然而至。
「姑娘為何不好好在山上呆著?如今得罪了藥王谷異人,真是平地裡起禍端。」
大師見清喬面色蒼白嘴唇發紫,不由搖頭歎氣。
唉,我也不想的,關鍵一切都是作者的安排。她想起昨晚那個穿越大劇院的噩夢,無奈苦笑。
滿滿見四下無人,忽然湊過身子低聲道:「姑娘還是要當心身子,不然老衲很難向那位大人交代……」
清喬一個激靈,頓時挺直了背滿臉正色:「請大師回稟大人,甘小喬定不辱命。」
滿滿長吐一口氣,方道:「我帶了些上好藥材過來,姑娘沒事不妨熬兩碗喝喝看。」
清喬點頭道謝。
「對了,如今本寺的藏經閣眼看就要建成,還盼姑娘賜字。」
滿滿放下手中茶杯,終於開始說重點。
——又來了!
清喬以手撐頭,擋去滿面痛苦:「大師,我已經為你題不少字了,如今為何還要為寺廟賜字?」
「姑娘身份特殊,字多一點可佑我悄悄廟千年平安。」滿滿板起面孔,嚴肅正經。
「……大師所言極是。」清喬歎口氣,決定棄械投降,「既然是寺廟藏經閣,有四字再合適不過——『哈佛書院』,大師儘管拿去用吧。」
「何為『哈佛』?」滿滿有些愕然。
「『哈佛』就是很喜歡佛,很喜歡很喜歡,簡直喜歡到了極點。」清喬耐心解釋著。
滿滿相當滿意這個解釋,取了字,歡天喜地要離去。
「大師且慢!」清喬在背後喚他,「不知小喬可否有幸踏入藏經閣一步?」
「自然不行。」滿滿定住身子,頭也不回,「藏經閣乃佛門重地,非得道高僧,一概不許入內。」
清喬頓時氣洩。
滿滿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若無其事道:「哎呀,那地每逢丑時便人跡稀少,疏於看管。」
清喬聽得兩眼精光四射,朝滿滿後背一拱手道:「多謝大師!」
幾日後的丑時,悄悄廟裡多出一道纖細的黑影。
「哈……佛……書……院……」
那道黑影藉著微弱的月光逐一打量門上牌匾,嘴裡唸唸有詞。
終於找到,不由得長吁一口氣,幸虧這禿驢的動作快,只花三天就命人把金匾做好掛了起來。
拿工具挑開窗欞上的木栓,黑影躡手躡腳跳進房間裡,又回頭將窗戶掩好。
許久不行偷雞摸狗之事,自然要百般小心。
想當年偷家裡的菜票去換糖吃,由於抽屜沒鎖好最終被父母發現,唉,那一頓好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進了閣樓先打量滿屋齊天頂的藏書,喲,真是十分有霍格沃茲圖書館的風範。
「西陵派……西陵派……」沿著書架一行行的找,任何有關「西陵」二字的書籍都不放過。
上山已有月餘,她幾次暗暗打聽,不想青木人形劍這個東西幾乎沒人聽說過。心中焦急萬分又不敢聲張,只盼望能在悄悄廟的藏經閣裡扒出點什麼來,畢竟兩派一向交好。
找了半個時辰,終於覓到一整排以「西陵」打頭的書籍,大喜過望,於是一本本開始往下翻。
——《西陵派來源考》:該書列舉了十八種西陵派名字可能的來源,有前朝皇帝欽點說,有女媧托夢說,天花亂地一陣吹噓,最後作者得出結論,最大的可能性是因為創建時所在的山叫西陵山,所以此派才名叫西陵派,rz。
——《西陵派風俗記》:該書詳細記錄了西陵派的一些奇風怪俗,諸如每年正月初五男弟子要穿著襪子洗腳,每年臘八節女弟子要將梅花枝插滿髮髻等等。最匪夷所思的是,該派掌門逢初一不能吃黃瓜?!
——《西陵派掌門回憶錄》:歷代的掌門的公事私事大事小事全在裡面了。看完這本書,顧清喬的最大收穫是,原來現任掌門張四豐背上的那顆黑痣長了毛!
翻啊翻,翻啊翻,居然還翻出了一本《西陵派菜譜大全》,裡面詳細描述了西陵山上生存了哪些動植物,最佳烹飪方法是什麼,所需調料藥材在哪裡可以找到……
看到最後,顧清喬已然頭暈眼花,幾乎就要絕望。
帶來的熏香已經燃完,眼看著丑時已過,她決定暫時放棄,改為明日再來。
人活著,能屈能伸,靠的不過是一點希望。
放回了書,推開來時的窗欞跳出去,再回頭關好窗扇,她終於長長吐一口氣。
今日雖收穫甚微,但至少知道了四豐掌門的秘密,勉強算一個好的開端。
拍拍手,心滿意足準備離去。
一抬頭,腳步卻忽然粘在了地板上。
「我每夜都在這藏經閣門外等你,如今總算是等著了。」
多麼含情脈脈的一句話,從對面人那張美妙的嘴巴裡吐出來,卻讓小喬全身不寒而慄。
「你真沒讓我失望。」
阮似穹站在走廊的盡頭,朝她盈盈攤開手。
在他身後的樹枝上,掛著一隻黃銅鳥籠,馬納多納站在籠中靜靜看她。
眼神是那樣的明亮,又幽,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