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菜包子
火爆腰花?
自然是沒有地,所以清喬只好又拎著一袋糖包子,悶悶不樂跟在包全才身後。
「……出門在外,哪能那麼挑食?」包全才邊啃包子邊樂呵呵走著,嘴角流出一行紅色的糖汁。
「師兄……少吃點,再吃就要變成球體了!」清喬惱他瞧不見自己破爛的衣襟,又不好點明,不由得惡語相向。
「喝!球體怎麼啦?」包全才一舔舌頭,側過脖子斜睨她,「球體滾得快!」
清喬氣鼓鼓瞪他一眼,揀起一個包子砸過去:「——你剛剛幹嘛丟下我啊!我武功低微,萬一被壞人捉住了怎麼辦?」
包全才哈哈大笑,糖汁的熱氣從嘴巴裡面噴出來:「被捉住了好啊!免得王天山親手清理門戶啦!」
清喬氣的跳過去抓包全才的衣服,想將這肥豬流醜男暴打一頓。
說是遲那時快,包全才忽然側身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朝街道口的暗角帶去。
「——你做什麼!」
這樣的角落,伸手不見五指,四週一片漆黑,清喬不由得全身繃緊。
「噓!」有只大手摀住她的嘴,「別說話!有殺氣!」
清喬嚇的一個激靈。
漸漸地,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靜的她能聽清風過樹梢的歌聲。
「……好了。」只聽身邊人長長吐一口氣,,「那些人應該走了。」
那隻手拿了下來,又去拉她的衣襟。
「男女授受不親!」什麼也看不見,清喬只得拚命大叫,「非禮勿視!非禮勿動!非禮勿聽!」
崩!她的腦門被彈了一下。
「我呸!」包全才的聲音陰測測的,含著不肖,「就你這豆芽菜身板,胸部還沒我的大,誰會對你動手啊?!要摸也是摸我自己!」
面對鐵的事實,清喬選擇保持沉默。
三秒後。
「啊!」她忽然尖叫起來,語帶驚慌,「壞了,包師兄!我真摸不到自己胸部了!我的胸部呢?我的胸部到哪裡去了?」
說著說著,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
「——你、摸、的、是、我、的、背!」
包全才咬牙切齒說完這句話,拎起她朝外走去。
二人一到街道口,頓時愣住了。
在「巍峨」小牌坊前,烏丫丫站著一大群黑衣蒙面人,個個手持利刃眼帶凶光。
「咦,莫非我的感覺有誤?」包全才面露詫異,手腕悄悄往外一翻,似乎在運氣。
然後他臉上一凝:「……甘小喬。」
清喬聽見呼喚,哆嗦著從他背後探出半顆腦袋。
「聽師兄的話,扔了包子,爬到樹上去。」他的聲音非常鎮定。
「我、我可能爬不上去。」清喬顫顫巍巍回答著——她確實缺乏鍛煉啊!
「不怕,有師兄助你一臂之力。」
包全才重新將她擋在身後,從袖子裡緩緩掏出一件東西,朝天上一扔。
——啪!
夜空中爆出一朵絢爛的紅色煙花。
「信號彈!」那群黑衣人仰望著天幕有剎那的驚慌。
就在他們失神的那一剎那,只聽「抱住了!」一聲大喝,包全才已將清喬朝附近的大樹上高高拋去。
黑衣人醒悟,立即拿起刀朝他們劈來。
包全才毫不猶豫抽出劍迎去。
刀光劍影間,清喬只覺得自己身陷在一個關於江湖的夢裡。
她牢牢抱住樹幹,望著包全才與那群黑衣人纏鬥。
血花飛,飛的遍地都是,她已分不清哪些是包師兄的,哪些是黑衣人的。
她不懂武功,只是看著黑衣人接二連三倒下,她的心終於一點點安下來——包師兄是乾一堂的首席大弟子,武功定是不凡的。
然而還沒等心放下一半,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包全才再解決掉一人,身形忽然開始踉蹌搖晃。
「哈哈哈!」黑衣人中有人放聲大笑,「包追命,你早就中了化功散,如今內力全無,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堅持多久?!」
包全才朝他狠狠呸了一聲,嘴角淌下一絲粘稠,彷彿糖汁鮮紅。
「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我會給你們死個痛快!」那黑衣領頭人又叫囂起來,「以一抵十,你真以為自己是武林英雄麼?」
「——老子就是英雄!」
包全才從喉嚨裡發出一身嘶吼,眼裡爆發出灼灼的刺目光芒。
伴隨著咆哮聲,他像發了瘋一樣拖著劍朝黑衣人衝去。
那是風一般的速度,比追命還要快的。
只聽「呲啦呲啦」的聲音,有黑衣人接二連三跪坐到地上。然後又是「噗」的一聲,包全才終於被迫停下了。
有柄劍硬生生插進他的後背裡。
「包追命,你瘋了麼?」領頭人手持長劍,冷冷站在包全才的身後,「你傾盡全力使出這『旋風掃』,居然只為挫傷我們的膝關節!你難道不知道,我們還有這麼多雙手可以殺你?」
「嘿嘿……」包全才回過頭,滿臉血污,一雙眼裡卻是明晃晃的笑意,「你們腿受傷,就不能用輕功追我師妹了……」
那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完全不受控制的從清喬眼裡湧出來。
「哈哈,你居然打這個主意!」領頭人仰天大笑,繼而聲音一沉,「好吧,我就成全你!先殺你,再殺你師妹,免得你看了傷心!」
語畢,翻手又是一劍,逕直插進包全才的心窩裡:「噗——」
「師兄——」清喬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在樹上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包全才望她一眼,安安靜靜接下這一劍,微微一笑:「……太晚了,西陵的弟子就要到了,你殺不了她的。」
彷彿有感應般,他的話音剛一落地,街道四周都亮起了昏黃溫暖的燈籠。
「他娘的!」領頭人朝包全才臉上恨恨吐一口唾沫,「你這死胖子!原來長那麼多肉還有點腦子啊!」
隨後他將面巾一拉,朝其餘人揮手:「快撤!都給我撤!」
就在那一瞬間,清喬遠遠看見了他的臉。
雖然只是一瞬間,清喬卻徹底的呆住了。
樹下的燈籠越來越多,人們呼喊奔走著,最後終於有人將她從大樹上接下來。
「小師妹,是不是嚇傻了?」柔柔的聲音,是三師姐。
她帶著清喬落到地上,眼中一片悲憫。
「……三、三師姐,包師兄呢!包師兄呢!」清喬忽然醒過來,緊緊抓住師姐的衣襟。
「……全才……現在在馬車裡。」三師姐的聲音壓的很低,「你去看看他也好,他恐怕……沒多少時間了。」
清喬拔腿就朝馬車跑去。
「喲,小白菜。」包全才奄奄一息躺在臥榻上,看見了她,臉上笑得很開心。
「師兄……」清喬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抓住他的手,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
「……別哭……」包全才依舊在笑,「……你去拿面鏡子給師兄看看。」
「要鏡子做什麼?」清喬使勁抹著眼角的淚。
「我聽說啊……吃了化功散人會變得很瘦……」包全才斷斷續續解釋著,「……我想看看,苗條的我……是什麼樣子?配不配……做一個英雄?」
清喬想起三師姐以前說,包師兄最介意自己臉圓體胖,心中頓時酸楚。
她摸著他的臉,用顫抖的聲音說:「包師兄,不用看了,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英雄,我最崇拜你!」
包全才嘿嘿笑起來,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胖子也有尊嚴哪……」他忽然又咳起來,大口大口喘著氣:「咳咳……叫離離,你三師姐……幫我照顧好那幾隻狐狸……」
清喬已是淚眼滂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包師兄……你那時為何不施展輕功走掉?你明明可以……」
包全才微微牽動嘴角:「傻丫頭,我是師兄啊……師妹你武功那麼低,萬一被壞人捉住怎麼辦呢?」
這是一個時辰前她埋怨他的氣話。
說完了這句話,包全才就這樣含著笑,永遠閉上了眼睛。
孤涼的夜,清喬獨自坐在包師兄最心愛的馬車裡,靜默。
青帷幔,雕花窗,指腹滑過木欞,她想起不久前自己坐在這裡的情形。
「——包全才死胖子,有兩個大肚皮!」
當時她被「包氏法拉利」顛的幾欲嘔吐,對著車伕破口大罵。
包全才卻將馬車停好,鑽進車廂往她面前一坐,樂呵呵鼓起肚腩:「嘿嘿,其實是三層的耶!」
她又想起守靈歸來,客棧伙夫拖著豬肉跑了,包全才自告奮勇為她下廚。
她疑心重,躲在外面偷看,卻見師兄洗土豆邊搖頭:「小王,忍一忍就過去了,為免你路上孤單,我特地給你找了個伴。」
說罷又摸出一個土豆洗刷刷。
都弄乾淨了,只見他將土豆往滾滾白水裡一扔,雙手合十,神情惆悵歎口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語罷回頭,冷冷瞪著她的藏身處:「滾出來吧!我已給你家小王超度了!」
回想往事裡,她禁不住忽淚忽笑。
包師兄,你咋就這樣死了呢?死的如此突然如此意外,彷彿《東成西就》裡王重陽大師剛出場就被靴子砸死一般,讓人措手不及。
——好歹你也是個角兒啊!
「……節哀。」
布簾被人掀起,有只白玉般的手探進來,溫柔拭去她臉上的水珠。
「師叔……」清喬轉過來看向來人,眼中一片蒼茫。
「西陵規矩,同門弟子當傾力相護,全才只是做了他該做的。」阮似穹的聲音彷彿來自天外,平靜無波,「這樣的死法,配得起他乾一堂大弟子的身份,你無需過於自責。」
「可是我恨……」清喬咬著下唇,身子微微顫抖起來,「……我恨自己,為什麼不會武功?為什麼這樣弱小?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師兄……卻無能為力?!」
當然,她更恨作者——為什麼不把她塑造成呼風喚雨劈雲斬月萬能型?!
「你想變得強大?」
阮似穹按住她的肩膀,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清喬拚命點頭。
「也不是不能幫你……」他沉吟一下。
清喬聞言,兩眼頓時散發出幽幽的綠光。
既然是傳奇小說,就讓各種歪門邪道的神功來的更猛烈些吧!葵瓜子寶典我也不怕!
「——不過,你要先答我一個問題。」
阮似穹的大手忽然一緊:「今晚偷襲你們的是誰?」
肩上的疼痛迅速蔓延到心裡,清喬只覺得軟肋被人攥住了,一抽一抽疼的人倒吸涼氣。
那張臉,那張臉,那張她親眼看見的刀削面臉。
再也不能騙自己。
「是段玉。」
她聽見自己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是當今王爺,段玉。」
她轉頭朝窗外的明月看去,它依然那麼美,皎潔更盛往昔。
這夜過去,她明白自己的心裡將永遠少掉兩個人。
一個叫逃太郎。
還有一個,叫段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