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裡,十分涼,英國公夫人命人送來了兩個鎏金手爐,皇帝幾番推辭說不要,於是我提著兩個手爐站在皇帝旁邊,那樣子,估計是夠傻了。
包紮完成後,孫郁一手擦額頭上的汗,一面來回話:「皇上,英國公夫人,喬小姐的箭傷已處理完畢,只是何時能醒來,還要看喬小姐自己。」
英國公夫人無比心焦問道:「孫太醫,依你看,小女何時能醒過來?」
「少則一日,多則一周,若是時間過長還沒醒來,只怕……」
「只怕什麼?」
孫郁幾度想開口,都沒能說出話來。
皇帝道:「國公夫人且放心,止月吉人自有天相。」
「陛下所言極是,托陛下洪福,小女定能醒轉過來。」
英國公夫人這才勉強打起了幾分精神,命那個與我頂嘴的婦人帶太醫和大夫們下去領賞和休息,又問皇帝:「皇上,臣婦斗膽問一句,今日已晚,不若在寒舍歇下?」
「國公夫人,朕明日還需早朝,眼下還不算很晚,容朕與止月說幾句話。」
英國公夫人領著丫鬟們退下,我道:「皇上,奴才在門外候著。」
「你留下。」
噗嗤,非要把我這大功率電燈泡留在房裡看你說情話嗎?皇帝,真是太殘忍了!
見皇帝要坐在床邊,我忙把被子掀了一角,點了一塊坐墊,皇帝才坐下,「止月,你要頑強一些。想你一家三代,尤其是你爹英國公,戎馬一生,受過的傷數不勝數,他仍為了國家社稷鞠躬盡瘁,你需學學這種大無畏的精神。」
英國公三代忠烈,三代皆是赤膽忠心,是我朝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是我國的驕傲。
等了片刻,喬止月並無半點反應。
皇帝叫我:「三寶,你過來。」
我一臉迷茫:「皇上,有何吩咐?」
「你握住止月的手。」
讓我代勞握住喬止月的手,虧皇帝你想得出來!你都來看她了,牽一下手能死麼?我心裡那叫一個苦啊。
依皇帝所言,我將兩個手爐放在地上,握住了喬止月的手,她的手很冰涼,手掌和手指上皆有厚厚的繭子。看得出來,她練武並不是花拳繡腿那樣的花架子,而是每天實打實的練功舞劍,從未荒廢過,才會有如此厚的繭。
皇帝眉頭微擰,「朕還沒看到你在慶功宴上表演劍舞,你怎能昏迷不醒呢?朕命你立刻醒過來!」
皇帝怎能如此霸道?不好好說話也就算了,可作為一國之君,說幾句話來安慰一個身體弱到極點的病人,並不難吧?但他呢,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以一種沒有商量餘地的命令語氣說話!
依我看,皇帝病得不輕。
可惜,我錯了。
皇帝是一朵奇葩,喬止月也非常人啊!
聽到霸道皇帝的話,喬止月的手指竟輕輕動了一下,這一下輕動對我的影響不亞於一次大地震。我使勁喊道:「喬小姐醒了。」
既說給皇帝聽,也讓其他丫鬟們能聽到,好趕緊呼喚太醫們來看。
孫郁查看過後,道:「喬小姐有很強的求生意志,現在腦子已經清醒了,奈何身體太虛弱,一時半刻無法真正醒過來,耐心調養一兩天,就能徹底醒轉。她有武功底子,身體素質比一般人好很多,相信不日就能康復。」
還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所有人都轉悲為喜。
四更天,夜裡風大,寒氣逼人,皇帝這才拿了手爐,上了龍輦,回宮。我也得了一個手爐,在龍輦旁步行。可風那麼大,穿的這身單薄宦官服,讓我冷到不行,瑟瑟發抖,接連打了四個噴嚏。
皇帝讓我上龍輦,我一直不肯,直到接連打了十個噴嚏,皇帝恐嚇我要是得了風寒就將我逐出宮,我這才認慫的上了龍輦。
一進去,週身的寒意
便被溫暖覆蓋,我不由自主的深深後悔沒早點上來。
不愧是龍輦,比公主乘坐的馬車豪華許多。後邊座位被明黃色的俊龍圖案包裹住,邊上綴著流蘇,地上鋪著一層顏色鮮艷的厚波斯地毯,中間置了一個案幾,擺滿了茶點和水果。四角置著宮燈,給皇帝的臉上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
我靠窗邊跪下,「奴才謝皇上恩典。」
「先別急著謝,朕跟你把賬算一算。」
算賬?算什麼帳?我不記得向皇帝借過錢吶!反正扣掉的那些月錢我全按了手印,又沒有偷偷去內務府支取。我被說得雲裡霧裡,忙回道:「皇上英明,奴才愚鈍,不知要算什麼帳,請皇上指點一二。」
皇帝眸中含有深意:「朕給你一刻鐘的時間反省。」
我仔細回想一天的行程,反覆思索後,找到了癥結所在。「皇上,奴才該死,不該擅作主張讓那些太醫去英國公府。」
「繼續說。」
皇帝不置可否,我最怕他這樣,揪著我的一點小錯不放。可身為皇帝的貼身宦官,對此毫無辦法,真是憂傷。「奴才去太醫院領藥時,看見有四位太醫當值,便想著皇帝賞賜如此貴重的藥材給臣子,那臣子定是位高權重之人。若是有太醫去看,定會覺得無比體面,以後也會對皇帝忠心耿耿,就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奴才處處為皇上著想,卻忘了事先請示皇上,奴才該死。」
「你,似乎很委屈?」
我連忙搖頭,「不,奴才一點都不委屈。身為皇帝的貼身宦官,本該事事請皇上定奪,奴才卻擅自做主。國有國法,無規矩不成方圓,奴才知罪了,請皇上責罰。」
「怎麼罰?」
才過了一天好日子,又要被罰了,可憐的我!「罰月錢,打板子,都可以。」
皇帝眸子轉了又轉,我知道他肯定又在想什麼鬼主意來整我!我有一種超級不好的預感,皇帝這次懲罰定是與往日不同了。
「清洗御桶。」
御桶,俗稱尿桶,因皇帝金貴,做飯的地方叫御膳房,賞賜給別人東西叫御賜,用來解決三急的自然要稱為御桶。
我——皇帝的貼身宦官,竟要去清洗御桶!這份榮耀,普天之下,捨我其誰,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