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戶那裡射進來,那斜斜的光線裡,無數灰塵在起舞。一丫鬟捧著紅漆描金的梅花茶盤走進來,在我面前放了一個掐絲琺琅三君子的茶盅,我輕輕掀起杯蓋,茶香撲鼻,輕抿一口,甘甜馨香,茶水隨著喉嚨順流而下,茶香好像混進了血液中。
見喬止月與一個上了年紀的媳婦子討論,我也不急,又抿了一小口,說:「英國公府裡的鐵觀音真是好喝。」
喬止月立即回道:「三寶公公好眼力,待會我叫丫鬟包一斤鐵觀音送與你喝。」
我連忙擺手,說:「不必了,喬小姐,咱家每日侍奉皇上,有這等好茶也沒時間細細品評,沒得白白糟蹋了好茶。今日皇上御賜了兩斤新采的杭州雨前西湖龍井,皇上說味道不錯,喬小姐可以試著喝一喝。」
聽到皇上二字,喬止月的眸子瞬間亮了許多。「皇上喜歡喝西湖龍井?」
「這倒不一定,除了烏龍茶、紅茶這些,像西湖龍井、鐵觀音、碧螺春這些,只要茶葉品質好,泡出來的茶味道好,皇上都會喝。」
喬止月哦了一聲,低低的聲音說:「可惜邊塞之地不適宜種茶,不然可以帶一些給皇上嘗嘗。」
我聽了,著實想笑。嘉峪關那種地方,怎麼可能產得出品質好的茶呢?且不說種茶的地方要雨水充沛,土地肥沃,就算嘉峪關能種茶,喬止月每天要上陣迎敵,哪有時間去買什麼好茶呢?
再說了,當今皇帝,想要什麼得不到,犯不著在前線買東西。就說前些天從海南省運來了一批芒果,表皮各種麻點皺巴巴的,剝開了皮黃黃的,像一坨屎一樣,皇帝原本好奇芒果長啥樣,一看是屎的同類,立刻讓我傳令下去再也不要送芒果進京了。
我想地有點遠了,見喬止月還沒拿定主意,便催促問道:「喬小姐,你決定好了嗎?是用薄紗遮面還是懸絲診脈?」
「薄紗遮面吧,懸絲診脈只能診斷出五臟六腑是否有病,把脈並不能看出我傷好到什麼程度。」
我也猜喬止月會用薄紗遮面,其實上次孫郁就已經看過喬止月的樣貌,不過我十分肯定,要是讓孫郁描繪喬止月的容貌,他定是一個字也講不出來的。當時他的眼裡只有傷口和那柄短箭,哪裡會仔細看喬止月的音容笑貌呢。
喬止月衣著以黃色為主,一個丫鬟拿來一塊黃色的薄紗,齊耳綁住,遮住了鼻子和嘴巴,露出兩道如遠山般的眉毛和一雙目若寒星的眼睛。
準備妥當後,喬止月坐在一把紅木嵌螺嬉大理石扶手椅,右手邊椅子扶手上墊了一塊布料,孫郁進來作揖行禮後,在丫鬟的幫助下,看了喬止月手上的箭傷,又才坐在繡墩上把脈。
滿屋子的人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怕影響孫郁把脈。
不多時,孫郁把脈完畢,面帶笑意說:「喬小姐,傷口表面已經結痂,裡面十成已好了六成,不要吃太多葷腥食物,像魚類容易引起傷口發炎,也不能吃。你多多靜養,不到半個月,即可痊癒。」
喬止月也微微一笑,問:「御醫,皇帝御賜的金瘡藥還可以繼續搽麼?」
孫郁站起來,說:「當然可以,一直搽到傷口處光滑如初再停藥。若是傷口發癢,切記不可用手去抓,不然很容易留疤痕。」
喬止月安排一個丫鬟帶孫郁下去領賞金,孫郁百般推辭,說:「我身為太醫院的御醫,看病乃是我分內之事,我每月按時領俸祿,怎麼能額外領賞金呢?」
孫郁又開始死腦筋了,我看不過去,便道:「孫御醫,雖說救死扶傷是你的職責所在,但你救了喬小姐一命,她略表心意,你執意推辭,難不成要皇上親自賞給你嗎?」
孫郁看著我,解釋道:「三寶公公,我可沒那個意思。賞金不必了,我已經喝了茶,就不用……」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太醫院當御醫,每個月按時領薪水,國
家給他發工資了,他怎麼好意思再要賞金呢?我說:「孫御醫,賞金之所以為賞金,就是主人家高興給的。喬小姐傷勢那麼重,是你出手救了她一命。現在你又來看,她的傷不日可以痊癒。她十分高興,給你打賞於情於理你都該接,再拒絕就著實不像話了。」
喬止月附和道:「是啊是啊,孫御醫,你若是賞金都不要,我可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
孫郁並未改口,我還想說他幾句,哪成想被皇帝逮個正著,所有人山呼行禮過後,皇帝問:「朕聽到誰說什麼賞金不要?」
我想回話,嘴巴已經張開,正要發聲,卻被喬止月搶白,她說:「皇上,你派來的御醫大公無私,不肯要賞金。微臣傷能好,全仰仗這位御醫。他卻說什麼都不肯接,讓微臣不知該如何是好。」
「賞金可以接,至於得多少,你看著辦。」
皇帝都開口了,孫郁這才沒辦法,由丫鬟帶著去領賞。
孫郁走了幾步,被皇帝叫住,說:「你是太醫院新來的?叫什麼名字?」
孫郁轉身回道:「微臣孫郁,來太醫院有些時日。」
「孫郁……」
皇帝似是在揣摩什麼,孫郁問:「不知皇上有何指示?」
「沒什麼,你去領賞吧。」
孫郁下去後,喬止月由衷讚歎道:「皇上,有此良醫在太醫院,又能不顧勞累奔波,挽救微臣於水火之中,實乃微臣之大幸。」
皇帝淡淡地說:「此人可用。」
記得皇帝曾說過,他不管人多有才華,最重要的是忠心。皇帝能說出此人可用的話來,說明皇上認可孫郁。孫郁能得到皇帝青眼有加,以後在太醫院的日子不會那麼難過了。清早我還擔心孫郁在太醫院會被人穿小鞋,三四個時辰過後,就得到皇帝賞識。可見上天不會虧待好心人。
喬止月低眉秀目,小女兒態十足,說:「皇上為國事繁忙,何須特意來府上走一趟?」
我知道喬止月明面上這樣說,實則心裡早已樂開了花,她受傷一次,皇帝親自來看她兩次,前一次她尚在昏迷中,可能模模糊糊有印象,下人肯定也會告訴她。這次,她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皇帝頭一次對除了吉祥公主之外的女人表現出這般關心,難不成皇帝有意於喬止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