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相較於皇帝的深情，我活的太過沒有負擔，沒心沒肺，委實是有點慚愧。
我略懷歉疚的說：「皇上，奴才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也沒人告訴奴才，奴才……」平時我不是油嘴滑舌的嗎？怎麼到了關鍵時刻，舌頭就像打結了似的，什麼好話也說不出來？
皇帝道：「朕不怪你，只是你不明白朕對你用情至深，這一點，朕有些難受。」
我的蒼天，這倒賴我？我被我那奸臣爹送進宮裡來當皇帝的貼身宦官，我給自己設定的職業規劃路線是一步步往上爬成為皇帝的心腹，成為宦官中的一股清流。誰知道，皇帝看上了我這個人！
還有，皇帝要是喜歡我，為什麼一進宮不把我寵到無法無天的地步？回想起那些被罰過的月錢和打過的板子，要是世上有那麼幾朵奇葩喜歡受虐，可能會以為皇帝待自個人與眾不同。但我是正常人，喜歡就要寵愛，而不是各種變了法的折磨我。
自始至終，除了皇帝之外，看得最清楚的便是我那奸臣爹，我那奸臣爹啊真不愧是奸臣！連自己的女兒都算計！早知道，白天見我那奸臣爹的時候，我應該什麼也不說，把他一頓胖揍才是！
原本我是受害者，現在好了，皇帝認為他才是受害者，苦戀我十二年，而我竟是個木頭人，毫無察覺，鐵石心腸。老天爺，我想盡快結束這樣的談話，不然我會懷疑自己真是愚笨到家，沒臉在世上活了。
「皇上，奴才愚笨……」
「朕就是看你太笨了，忍無可忍，才告訴你這些。」
照皇帝這麼說，我要是聰明一點，皇帝還不準備告訴我真相，讓我繼續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那我還是選擇笨一點。
「皇上，奴才……」我又不知道說什麼好，總不能除了笨那個字還是說什麼蠢笨之類的話，皇帝聽多了，萬一不喜歡我了怎麼辦？
皇帝道：「知夏，朕被立為太子，朕就想迎娶你為朕的太子妃。但是，你應該知道，天底下有一個人比你更適合當朕的太子妃，甚至是朕的皇后。」
我確實知道，那人是喬止月。
喬止月出身忠烈世家，英國公喬懷朝功勳卓著，無論學識還是樣貌，甚至在京城的風評，喬止月對皇帝一心一意，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皇帝一旦提出要立太子妃或是皇后，勢必要選秀，而秀女中佼佼者非喬止月莫屬。就連太后都中意喬止月，一旦要立太子妃或者是立後，我敢打包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支持喬止月，剩下的百分之一是我那奸臣爹和顏府上百口人而已。
事實上，若是白天沒有經歷喬止月送金子賄賂我那件事，我也跟百姓們的看法一致，認為喬止月更適合當皇后，母儀天下。但經歷了白天受賄風波，我對喬止月的好印象大打折扣。
「皇上，奴才有個問題……」
我後面半句話還沒說完，皇帝斬釘截鐵的讓我問。
我輕聲問：「皇上，奴才樣樣不如喬小姐，奴才何德何能得皇帝青眼有加？況且，奴才身份特殊，奴才若是想要一個正經名分，只怕比登天還難。皇上，奴才願意以貼身宦官的身份侍奉皇上一輩子。」
我之所以這麼說，就是不希望皇帝因為我與大眾為敵。喬止月是英國公喬懷朝的嫡長女，喬懷朝手中手握兵權，我對喬懷朝到底有多少士兵不清楚，但我知道喬懷朝深得軍心，一旦喬懷朝因為皇帝不願意給喬止月名分而惱羞成怒，成為天下人的笑柄，難保喬懷朝不起反叛之心。再加上白天喬止月意欲收買我當眼線，這種擔心更甚。
除了英國公嫡長女喬止月之外，有多少高門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指望著爬上龍床，有朝一日被封為妃子被封為帝后？
自古以來，皇帝和頂級的臣子之間，都是相互制衡的關係。有多少皇帝，為了江山社稷，要迎娶戰將家的女兒或者文官的千金為妃為後
。我是我那奸臣爹的女兒，我若是能一步登天成鳳凰，我那奸臣爹自然是高興不已。
但我成為皇后之後呢？
江山社稷岌岌可危，一旦發生戰亂，百姓民不聊生，整個國家陷入無休止的干戈中，何不化干戈為玉帛，將危險的苗頭趁早掐滅？
「朕不會委屈你的。」
這不是委屈不委屈的問題，而是我個人的名分與天下人的和平幸福相比，太過渺小。我心底升起一股勇氣，鏗鏘有力的說：「皇上，奴才不想因個人得失陷天下人於不顧，皇上請三思！」
「朕為迎娶你進宮，準備了十二年，朕既然告訴你，就不會再讓你等那麼久。」
「皇上，奴才不願意！」
皇帝萬年冰山臉臉，升起一股怒氣，俊眉緊擰，「知夏，你在拒絕朕？」
「對。」
「你不喜歡朕？」
「喜歡。」
「你不想跟朕在一起？」
「想。」
「那朕給你名分，朕與你才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這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奴才不想要那種與天下人為敵的名分，奴才不想當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
憤怒至極的皇帝，聲音忽然降低了，說：「知夏，如果朕想讓你當個禍國妖後呢？」
「奴才拒絕！」
皇帝表白之後，我說話聲音大了，力氣足了，敢跟皇帝對著幹了，我真厲害！
皇帝臉色陰晴不定，良久沒說話，我補充道：「皇上對奴才用情至深，奴才高興的不得了。但奴才分得清輕重，奴才定不會為了一己私心，陷皇上於不義。皇上是明君，切不可為了兒女私情犯糊塗。」
「朕很清醒。」
難道皇帝真的有把握把我身份洗白，再迎娶進宮？聽皇帝的話外音，似乎要讓我當皇后呢？我想起我娘被封誥命淑人的時候，帶我進宮謝恩，我見到的皇后穿著異常華美複雜，她面帶淺笑，端莊嫻靜，但有一種不可侵犯的貴氣，令周圍所有人都失了顏色。
我成為皇后，母儀天下？萬一成為一個行走的笑話，被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了。
再談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我柔聲道：「皇上，夜深了，明早皇上要早朝，請皇上早點歇息。」